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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老大叹了口气,连连摆手,“兄弟,杀人这种事情,袍哥会最是拿手!莫说是在汉口。便是天涯海角,有袍哥会出手,说取谁的脑袋,那绝对要取到!可问题不是杀人那么简单啊……”
陈叫山平复了一下情绪,深吸一气,默默点头……
“你想想看:这第一,我们闹不清楚。到底日本人把制茶工艺,学到啥子水平了。若是全都学到了,贸然杀了那三个鬼孙,杀了也是白杀;这第二,要想断了日本人的念想,让他们制不出好茶,就得把原料毛茶控制住。可是,想想看,当今这乱世,能出那三个鬼孙。还不能出更多的鬼孙?”
“人家外国人说我们: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一群中国人就是堆虫!老子就是不服……”
范老大面色凝重,说到这里,又是一叹,”可不服又能啷个?人心不齐,泰山难移……“
陈叫山听到这里,便说。“范老大,你说吧,需要兄弟我做些什么?”
范老大见陈叫山如此痛快,如此豪气,袖子一抖,向陈叫山伸出了一个大拇指来。“就冲你这句话,事情不管办得啷个样,我都算没有白交你这个好兄弟啊!”
“这件事情,棘手得很,我思来想去,想到几点想法,跟兄弟商量一下……”范老大将手掌摊在桌上。扳着指头说话,“这第一,三个鬼孙,必须要杀,但不能在汉口杀!因为,一旦在汉口杀了,日本人必然会想到是益盛茶厂杀的,对李老板不利……”
“最好的原料毛茶,主要在凌江下游沿岸,那三个鬼孙,常年在茶区收毛茶,花言巧语多得很,现在,日本人收茶出价又高,当地茶农更是搞不清真相,照样给他们供毛茶……”范老大瞥一眼陈叫山,“所以,这第二,就是必须控制住凌江下游的毛茶,要把那些茶农的心说转,要让他们晓得民族责任这些大道理……”
“所以,这第二点,就全拜托兄弟你走一趟喽!”
我?此事非同一般,我陈叫山能成么?
陈叫山虽未将这疑虑说出来,但范老大是何等高人,从陈叫山的眼睛中,已然看出了这种自我怀疑……
“兄弟,我自从那天听到你来了汉口,心里头就把你定下了,这个事,非你陈叫山出马不可!”范老大微微一笑,又说,“你晓得为啥子?因为,你是凌江沿岸老百姓心里头的活龙王嘛!”
活龙王?我陈叫山何时有了这个称号?我自己如何都不知道呢?
陈叫山淡淡一笑,“范老大,不知这活龙王……从何说起啊?”
话题至此,范老大的脸色,终于变得活泼欢喜起来了,连续地笑着,“你说我袍哥会的人,天下哪里的事情不晓得?哪里有啥子生杀大事,能不传到范老大的耳朵眼眼里?”
“你,陈叫山,为解年馑之苦,冒着各种危险,三百里长路去取湫水,后来,竟真的迎来甘霖,消了干旱,我啷个不晓得?”
“你在西京城,跳上擂台,打死了日本第一柔道高手岩井恒一郎,因为有契约在先,日本人吃了个哑巴亏,我啷个不晓得?”
“你跑船经过瓦桥镇,揭穿了通幻神教的鬼把戏,将他们的教主,一举杀之,老百姓拍手称快!我啷个不晓得?”
“你在黄叶铺,孤身一人,辗转腾挪,把****的独角龙干翻,为沿江百姓、渔民船户,除了一大害,我啷个不晓得?”
“你参加女儿梁、男儿坡的赛歌会,老百姓为了看你,差一点把吊桥都踩断喽……后来,你又出资两千大洋,在凌江上修建新拱桥,我又啷个不晓得……?”
“我都晓得,可是你反倒不晓得:现在,凌江沿岸老百姓,都称你陈叫山为活龙王!”范老大又为陈叫山添了茶水,“在老百姓心里,你陈叫山就是龙王,比皇上说话都管用,他们就认你陈叫山的个人招牌哩!”
陈叫山低头听着,抿着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至此,陈叫山终于明白了范老大有求于自己的根节所在。
“你看,一夸你,我夸得话都忘了……”范老大说,“我想的第三点,就是来一个双管齐下……”
范老大说,据手下探报:就在最近,那三个汉奸制茶师傅,便要前往女儿梁地区去收毛茶。陈叫山可先于他们抵达女儿梁,将此三人的汉奸行径,说于女儿梁的老百姓,讲明民族责任的大道理!待那三个汉奸到了,测验一下老百姓的反应,若效果达到了,等到三个汉奸碰了一鼻子灰,返回汉口时,袍哥会的人,便扮作土匪,将其一举剿杀……
第017章 故地新桥
陈叫山现在终于明白了:范老大之所以选择这样神秘兮兮的方式,与自己见面畅谈,是最大限度地使此事隐秘起来,不牵涉到两江航会,不被日本人发觉任何蛛丝马迹。
毕竟,大和茶道株式会社的情报工作,也是极其厉害的!
陈叫山越发觉得范老大考虑问题的周全和细腻,岂料,范老大却说,“其实,这个事情,还可以有更多的方法来解决……但是,我老了,不想乱闹腾了……”
“范老大……”
陈叫山还想再说些“尽管放心,我全力而为”,或者“你范老大正是当年”之类的话,但一霎那,觉得那都不过虚话。此刻,什么也不说,陪着范老大享受静默的唏嘘,感受江湖老大那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心境,便是最好……
“我晓得,在江湖上,袍哥会有些恶名……”范老大目光似充满苍凉,“我不是要人人都害怕袍哥会,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人人不是怕我们,而是敬重我们……很难,很难了……所以,兄弟,我最羡慕你……”
范老大从身上摸出一个墨绿色的翠玉扳指,递给陈叫山,“兄弟,你戴上试试看,松紧咋样?”
“嗯,正好呢,不松不紧……”陈叫山戴在左手大拇指上,旋了旋,准备又朝下取时,范老大却阻拦之,“莫取,莫取了……”
“这是我的一个耍耍,不值几个钱,送给你,你莫要嫌弃……”范老大在陈叫山手背上一拍,将手收回,笑着说,“有这个,五湖四海,随便你走,袍哥会大大小小上千个堂口。没一人敢给你甩脸子了……”
“范老大,这恐怕……”陈叫山晓得这扳指非同一般,通天入海,能量无穷,便有些受宠若惊……
陈叫山还想行躬身拱手之礼,范老大却说,“人处江湖。讲的是个缘分,有缘就对了。那啥虚玩意儿,都不必弄了……”
“此次过去办事,你一个人去就成,心放得宽宽的:一路上所到之处,我都有安排。你手下七个兄弟,还有你婆娘,就在汉口好好耍一耍……曹会长那头,我也会知会的……”
陈叫山忽而想到:上回万青林捎回了邵秋云做的鞋子,惹得卢芸凤尽说酸溜溜的话。而今,自己又一个人去女儿梁,岂不是更让卢芸凤醋意冲天?
但在范老大面前,有些话,怎好说?怎能说?
“好的,一切尽听范老大安排……”陈叫山又问,“我何时动身?”
范老大朝窗口瞥了一眼。而后说,“天一黑下来,你就从这里动身走,有人会开车送你……”
遂即,范老大拍拍巴掌,门外进来几个黑衣人。端着七碟八盘的饭菜,范老大将筷子递给陈叫山,“兄弟,吃……”
吃罢饭,范老大先起身走了,陈叫山站到窗口前,朝下一看。芸凤和七兄弟,被范老大的汽车,接上走了……
天完全黑透了,茶楼廊檐下的红灯笼,发出了柿子熟透一般的光辉……
这时,房门被连敲三下,陈叫山响亮地咳嗽一声,便进来一位黑衣汉子,陈叫山一看,竟是之前在巷道里跟自己说话的汉子……
“大哥,我叫唐六,有事儿你尽管吩咐!”那黑衣汉子说,“咱现在就动身,还是……?”
陈叫山站起身来,将折扇在唐六的肩膀上一敲,笑说,“走——”
………………………………
阳光鲜亮起来了,亮灿灿的光,洒在凌江上,一江仿是明玉,银银粼粼……
女儿梁和男儿坡,近在眼前,陈叫山将手掌按在汽车玻璃上,向外张望,手指被阳光透射得红光盈盈……
汽车在蜿蜒山道上奔驰,转一个弯,再转一个弯,凌江忽一下不见了,忽一下又出现了……
忽然,一座拱桥,形若弯月,远远出现在陈叫山眼前,几束七彩阳光,交织钩连一起,穿照过桥面围栏,那一排的汉白玉狮子,仿佛要在阳光中展势动闪起来了……
陈叫山心中顿感一阵莫名的激动……
“大哥,我就把你送到这儿吧?”唐六刹了车,拧身提起一个黑皮箱,交于陈叫山,“我们老大说,明儿一早,是女儿梁的新桥通桥仪式,你今儿过来,大家都会认为你是来为新桥剪彩的,这样最好了……”
陈叫山拎着黑皮箱下了车,同唐六挥手暂别,目送汽车调转车头,又朝东驶去……
陈叫山一步步朝前走,新拱桥越来越近,看得越来越清:桥上有许多的人,走来走去,有人腰里系着绳子,斜倚在围栏外,手里捏着锤、錾,仍在雕凿忙乎着……
没想到,新桥竟修建得这么快啊!陈叫山心中充满无限感慨,无限欣慰,无限欢喜……
“陈帮主,哎呀,那不是陈帮主吗?”
“呀,还真是,陈帮主过来给咱庆祝新桥了……”
“陈帮主,陈帮主,陈帮主……”
修桥的工匠们,忽地兴奋起来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穿过女儿梁的桥头拱洞,不停地朝陈叫山挥着手……
一张张笑脸,一双双手臂,晃得阳光有些斑斑驳驳,光影幽动……
陈叫山仔细一看,没有看见老邵,不知为何,竟忽地心底有些空落落之感……
“陈帮主,我们都还说呢,你要不能来剪彩通桥,那多不美气哩……”
“陈帮主,还是你消息灵通啊,明儿通桥,你今儿就到了……”
“陈帮主,这回没坐船,走陆路过来的吧?”
“陈帮主,你一个人过来的么?”
“陈帮主,吃过了没,我这带着酥油饼哩,你尝尝……”
工匠们围在陈叫山跟前,问长问短,陈叫山笑着逐个回答……
“我是专门掐着日子哩,明儿通桥,我就提前过来啊,好好跟乡亲们乐呵乐呵……”陈叫山一脸灿笑。
陈叫山站在桥头,环视几圈,终于还是没忍住,“对了,老邵叔呢?”
“邵叔回去吃饭了……”有个长得喜庆,爱笑闹的后生,嘿嘿一笑说,“陈帮主,你其实是想问秋云姑娘吧?”
第018章 怒气逼问
上一回来女儿梁和男儿坡,陈叫山关注的是赛歌会,是救助贺先生他们,是与中原剿匪纵队周旋,是修建新桥事宜,而这一回,陈叫山知道,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茶叶,以及,人心……
陈叫山提着黑皮箱,朝秋云家走去,乡亲们皆已得到陈叫山到来的消息,一路上,簇拥着陈叫山……
下了女儿梁的山坡,拐过山湾,陈叫山远远看见了:老邵和秋云姑娘已经从屋里赶了出来……
秋阳下,那映着彩光的大眼睛,跳荡着彩光的大黑辫子,那熟悉的身影……
陈叫山抿一下嘴巴,笑着迎了上去,秋云那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一丝欣然,一丝惊喜,却又有一丝哀怨,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恨,竟一甩辫子,转身又进了院子了……
一些“识趣”的乡亲们,见此情形,互相嘀咕几句,相互拉扯几下,便都说了些客气话之后,各自散去了……
“陈帮主,真没想到你今儿就来了……”老邵脖子上搭一条毛巾,取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多少回,我都想,要是通桥那天,你能过来剪彩,那真就圆满得不能再圆满了……”
老邵将陈叫山招呼进了院子,陈叫山见秋云已经进了屋里了,便四下环顾着,看着院里的各种摆设,见那草垛子,竟还是摆在地窖口上,倏然间,仿佛感觉时光哗地一下,倒退回了去……
“陈帮主,你坐着喝口茶,我去地里寻些小菜……”老邵为陈叫山倒好茶水,见秋云仍旧未从屋里出来,仿佛为掩饰某种尴尬,便轻快地拍拍手,冲屋里喊,“秋云,秋云。( 趟,你记着给陈帮主添茶啊……”
老邵扛了锄头,出了院子……
“你还晓得回来哩……”陈叫山正犹疑着,是该继续静坐着,还是该进屋去找秋云说话,忽然,秋云却从屋里出来了。“还以为你把这地方都忘了……”
“秋云……”陈叫山笑笑,“鞋子我收到了。很合脚,你的手可真巧,鞋帮子的针脚,匀实得很……”
秋云的唇角微微翘了,有一抹骄傲,一抹得意,但仿佛小池里荡过一丝涟漪一般,倏而便逝,不被陈叫山所捕捉……
“你一个人过来的啊?”秋云未续接鞋子的话题。一瞥见陈叫山脚边的黑皮箱,“这回住多久,啥时候走?”
显然,这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这回过来……”陈叫山本想说“这回过来,办一点事儿”,但后半截的话,涌到嗓子眼了。忽地又咽了回去……
如今的陈叫山,已然能体会出姑娘家家那细腻的心思:倘若直说自己是来办事,秋云便觉着自己不是为她而来的,若是说过来看看你,那又显得太唐突,太滑稽。太假了……
“是不是明儿通桥了,后天就走?”秋云关心着陈叫山的行程,一句不放地问。
“也倒不是……”陈叫山用折扇杵在后脑勺上,蹭一蹭,“秋云妹子,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陈叫山话一出口,便就后悔了:这不是没话找话。反倒惹秋云冲自己使性子,冲自己开火吗?或者,惹她不快么?
“好着哩!”秋云却倒回答得轻快,“饭也吃得下,觉也睡得着,几季庄稼都收得好,我爹也好……”
陈叫山深吸一口气,目光穿过堂屋正门,朝屋里看去,见屋里一切摆设,皆如旧样,忽地便想到了一个事儿……
范老大曾说“你参加女儿梁、男儿坡的赛歌会,老百姓为了看你,差一点把吊桥都踩断喽……后来,你又出资两千大洋,在凌江上修建新拱桥,我又啷个不晓得……?”
如此看来,当初送给老邵家两千大洋,老邵将其全部用于了修桥,自家未留一个子儿。两千块大洋,加上县府的资金,以及民间募集到的银钱,难怪新桥能修得这么快……
一个美丽的姑娘,心中惦念着自己,现在,姑娘就在自己身边,近不过三尺,陈叫山忽地便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唏嘘:我陈叫山,是不是始终欠着邵家什么东西啊?
“陈叫山,陈叫山……”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厉声吆喝,似乎怒气冲冲!
陈叫山不禁起身,疑惑着:在这女儿梁,乡亲们一直都喊自己为陈帮主,尽管大家不晓得这个称呼,已许久没人再叫了……可是,在这儿,没人会直呼其名地喊自己啊?
院门外走来四个五年轻后生,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后生,膀大腰圆,留着青皮光头,在阳关下流淌着异光……
“陈叫山,你到底还是来了啊?”青皮头后生拳头紧紧攥着,似要打架似的,胸膛敞开着,一鼓一凹,鼻子里喷一股凉风,“哼……”
“柱子,你要干什么?”秋云见这一伙后生,来势汹汹,便走过来质问。
那个叫柱子的青皮头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