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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师爷同夫人、卢恩成、陈叫山、卢芸凤、禾巧,商议受罚之程式时,考虑到二小姐的特殊情况,谭师爷建议采用“罪线赎心”的程式。其方法是:每宣读一条罪状。便在二小姐的手指上,拴系一条黑线,是为“罪线”。待罪线全部拴系完,二小姐须将手,放在烛火上烧,将那些罪线全部烧断,成灰……
罪线赎心其意蕴是:不肖后人。愿将所犯罪孽,铭刻于心,而后改之,引以为戒,希望得到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之宽恕……
这种受罚程式,相较于“饮服孽水”,自然多受些皮肉之苦!尤其是罪线缠绕手指上,屡屡烧不断,便意味着:还没有得到卢家列祖列宗的宽恕,须用诚心,连续烧,直至烧断……
因而,罪线赎心的个中玄机,一是在于罪线的粗细程度:若是罪线过粗,受罚者自然要多受烛火炙烤之苦!若是罪线很细,手指上微微一热,罪线便就断了!其二,当然便是罪状之多少,罪状越多,罪线自然越多,炙烤时间便长……
配合受罚者进行罪线赎心时,须有一位“掌灯明心人”,一位“系线通心人”。
顾名思义,掌灯明心人便是为受罚者递来烛火,以供其烧断罪线,得到列祖列宗之宽恕。而系线通心人,则是为受罚者手指上拴系罪线,意指以受罚者为警示,莫入歧路,不步后尘……
因而,掌灯明心人一般为受罚者之长辈,系线通心人则为受罚者之平辈。
之前经过商议,二小姐祠堂受罚,由二太太谢菊芳担当掌灯明心人,三小姐卢芸凤担当系线通心人。
在进入祠堂之前,谭师爷已经将“罪线赎心”的过程,以及烧线的技巧,讲于了二小姐,二小姐默默点头,表示认可……
一个丫鬟,端着一个小簸箕,簸箕里装着的,是特地从布衣房取的那种最细的黑线,长约半尺……
二太太谢菊芳端着一个黄铜烛台,烛台分三枝,分插三支新红蜡,守候一旁:待谭师爷将二小姐罪状宣读完毕,三小姐将所有罪线都拴系于二小姐手指上,二太太便将三支新红烛,在列祖列宗前牌位前的烛火上点燃,以供二小姐烧罪线赎心……
“卢家不肖后人卢芸香,不承先人之仁义,不循卢家之家教,目无尊长,不孝高辈,常有顽劣刁横之言行,实为卢家家规所不容,此一罪也……”
谭师爷在诵读时,不时地抬眼看一眼跪在卢氏族碑前的二小姐,言语铿锵,抑扬顿挫……
第一罪诵读完,三小姐卢芸凤走到小簸箕前,取出一根黑线,在自己手指头上一捋,蹲于二小姐卢芸香身前,将黑线拴系在了二小姐卢芸香右手手指上……
卢芸凤明白:罪线在手指上拴系得越松,到时候烧线时,便越容易烧断,手指受的苦便少!
因而,卢芸凤将第一条罪线,在卢芸香的手指上,拴系得特别松,甚至,卢芸香稍微低一下手臂,那罪线便会从手指上滑脱下去了……
岂料,卢芸香并不受卢芸凤的好意,将手指抬起,放于嘴边,咬住罪线之线头,使劲一拉,将罪线紧紧地拴系在了手指上……
“二姐,你何必这样?”卢芸凤用最细微的声音,在卢芸香耳边说。
卢芸香并不接话,将头昂起,视线向着供案上那密密的牌位看去,逐个地扫视着……
卢芸香脸上那种淡然的表情,似充满无限苍凉,无人能读懂——究竟是她对自己的罪状,表示完全认同,或者,形式上认同,内心并不认同,而以拴紧罪线的方式,来宣泄这种不认同?
第047章 血溅族碑
谭师爷一共给二小姐卢芸香设下五条罪状,五条罪线,刚好将卢芸香的右手五指拴满……
罪状一,“顽劣刁横,目无尊长,不孝高辈。 ”
罪状二,“不尊父母之命,不受媒妁之言,暗生私情,辱没家门!”
罪状三,“蓄意纵火,烧毁房屋,损害家产……”
罪状四,“落草为寇,啸聚山林,危害四方,不得民心!”
最状五,“不仁不义不孝不忠,唆使歹人,谋害家人……”
“卢家列祖列宗在上:卢家不肖后人卢芸香,五罪随身,罪孽深重,纵负石坠江,犹现其轻,遭天打雷轰,亦为果报!”谭师爷将罪状诵读完毕,开始了归结之语,“然,卢氏先祖,好仁义徳,宽博大容,因不肖后人卢芸香,身怀六甲,一体二命,实不可亦趋陈守,重罚加之,致胎儿未见天光,便遂夭折……”
“今以罪线赎心,惩戒不肖后人卢芸香,愿其认罪受罚,赎其罪孽,明其一心,通达来日,不负卢家列祖列宗泉下之诲……不肖后人卢芸香,你赎罪明心吧!”
所谓赎罪明心,便是在罪状归结语之后,伸手烧罪线之前,受罚者忏悔自我罪孽,以悔过之言,赎其罪心,得卢家列祖列宗之宽恕,为卢家子嗣呈期许……
赎罪明心的悔过之言,可繁可简:繁时,可连续陈述,纵是一天一夜,亦不算长;简时,哪怕只是一句“不肖后人某某某,愿认罪受罚,祈愿列祖列宗宽恕”,也算过关……
“我没有罪孽!”
谭师爷话音刚落,卢芸香却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
这一声大吼,着实让祠堂里的所有人,皆大吃一惊!
夫人原本一直闭着眼睛,默默聆听着谭师爷的诵读。此际,卢芸香突然一声大吼,夫人为之一颤,睁开眼睛,目光如一柄寒刃,刺向卢芸香……
“芸香,莫要乱说啊!”二太太听见卢芸香这般大吼。兀自一慌,先将手里的黄铜烛台。放于供案之上,而后,冲着供案上列祖列宗之牌位,双手合十,俯身敬过,再面向卢芸香,“在卢家列祖列宗面前,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就不怕列祖列宗震怒吗?”
谭师爷万万没料到,卢芸香会突然来这么一吼。他嘴唇动了动,想叱责卢芸香,但转念之间,却又将叱责之言,生生咽回去了……
卢芸凤也不顾忌掌灯明心人与系线通心人的辈分之讲究,连忙从供案上端过黄铜烛台,伸向卢芸香。小声说,“二姐,别说了,烧,快烧……”
少奶奶唐慧卿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卢芸香,心中着急,跺了一下脚……
“二姐,你不能这样……”四小姐卢芸霞走过来,轻轻地扯了扯卢芸香的袖子,示意卢芸香赶紧将手指伸到烛火上去……
“你没有罪孽?你没有罪孽?”卢恩成一偏头,看见夫人身子在微微发抖。愤愤着,牙根咬得咯咯响,并欲朝前扑去,恨不能给卢芸香一记响亮的大嘴巴!
陈叫山一把拽住了卢恩成的胳膊,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着:在祠堂这种地方,切不可动粗!
“我没有罪孽,没有!我手上这些罪线,都应该缠到你们每个人的身上去……”卢芸香像发疯了一般,将右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右臂伸得直直,在头顶一挥,环指了所有人,“你们,才是真正的有罪之人,你们才真正对不起卢家列祖列宗……”
卢芸香以冷冷的目光,看向夫人,“说我顽劣刁横,目无尊长,不孝高辈?从小到大,你们又是怎么对待我的?你们对我另眼相看,给我吃,给我穿,却从来没有在心里真正接受过我……我也姓卢,我身上也流着卢家的血,为什么我就不能来祠堂敬供?为什么?为什么?你们……”
二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伸手去捂卢芸香的嘴,卢芸香却一把将二太太的手打开……
卢芸香双手一撑,站了起来,将起先跪在膝下的加厚棉蒲团,提在了手里,迅速向左几步,从牌位前的大烛台里,伸手拔了一支燃烧的红烛……
“二姐,你要干什么?”卢芸凤急得大喊。
“二姐……”卢芸霞也急得大喊!
“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
众人皆惊呼着,心中都暗暗地晓得了卢芸香的用意——加厚棉蒲团,外面罩双层的棉布,内里是厚厚的干草,一遇火,遂即便燃!
“不得放肆!”卢恩成怒喝着,跨出一步,朝卢芸香奔来……
“你不准过来!”卢芸香大吼一声,将那棉蒲团高举,并将燃烧的红烛,凑近棉蒲团,“如果再过来,我就烧了牌位,烧了整个祠堂!”
“说我不尊父母之命,不受媒妁之言,暗通私情?你——”卢芸香手握红烛,指向夫人,“宝子他主动向你提说,要你成全我们,你怎么回答他的?你心如蛇蝎,下药使我堕胎……
“卢家列祖列宗,你们都听见了吗?这就是卢家的仁义道德?”卢芸香的一捋头发散垂下来,遮了半边脸,面目愈显狰狞疯狂,以愤恨的目光,扫视着供案上那一排排卢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扫视着黑油发亮的卢氏族碑……
“还有你——”卢芸香身子猛一拧,手握红烛,又指向了谭师爷。
“说我们落草为寇,啸聚山林,危害四方,不得民心?这不都是被你谭师爷所逼么?”卢芸香一手提着棉蒲团,一手握着红烛,一步步朝谭师爷走去……
谭师爷此际还如何镇定淡若?眼中的目光,早已散乱不堪,一脸惶惶——最最担心的事情,怕来,怕去,最终还是要发生了!
“你谭师爷同外人串通一气,设计让陈叫山去取湫,又威逼利诱,安排宝子进入取湫队伍,要他伺机谋杀陈叫山……”卢芸香步步向前,重新走到卢氏族碑前时,却停了步,“如果不是你逼宝子进取湫队,他怎会跌进虚水河,走上野狼岭……这一切,不都是你们逼出来的吗?”
“你……”
夫人抬手朝前一指,身子哆嗦得厉害……众人稍稍疑惑:夫人这一个“你”字,这一指,究竟是对卢芸香的愤愤呢?还是对于谭师爷之阴谋诡计,而感到的前所未有的震惊?
“一派胡言!”谭师爷也歇斯底里起来了,抓过供案上用来拨弄长明灯灯芯的铜钎,指向卢芸香,“你血口喷人……”
陈叫山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谭师爷手里的铜钎,牙根紧咬着,既不夺,也不抢,只是以暗力,控制着铜钎,以防谭师爷丧心病狂,对卢芸香下手……
“真正有罪孽的人,都好端端的站着,没有罪孽的人,却要手缠罪线,跪下来受罚?”卢芸香使劲一甩,将那加厚棉蒲团扔了出去,在卢芸凤和二太太脚边,骨碌碌翻滚着……
“这是什么家规?这是什么世道?列祖列宗在上,你们告诉我,你们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呀——”
卢恩成见棉蒲团已被扔出,便伺机过来,要去夺卢芸香手里的红烛……
卢芸香像发怒的猛兽,近乎于咆哮,近乎于癫狂,拴系着罪线的右手,一下下地挥动着,将手里的红烛也挥灭了……
卢恩成走过来,马上要靠近卢芸香时,卢芸香“呀——”地一声长啸,身子如一快飞掷而出的石头,朝卢氏族碑上撞去……
“咚——”
一声闷闷之响,众人惊讶,尽皆看去——卢氏族碑上鲜血漫溅,一股股的血流,顺着阴刻的碑文文字,缓缓下淌……
第048章 相互感谢
卢芸香死了。
以头撞卢氏族碑的方式,带着她肚里的孩子,踏赴黄泉路。兴许奈何桥头,宝子在那里等,一家三口,于幽冥世界里相会、团圆……
无论怎样的大不敬,亵渎、辱没列祖列宗,人之一去,万事方休……
而独独未休的,是卢芸香在撞碑前,对夫人,对谭师爷的开火!
轰向夫人的炮火,实则是卢家大院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每一个人,因于夫人的威严,自然不会惊哗……
卢家大院,高房大屋,庭院深深,似一个巨大的容器:无数秘密,尽可凝藏其内……多少年了,人们皆已习惯……
而轰向谭师爷的炮火,由不得人们不惊哗,包括夫人,包括陈叫山。
在卢家,谭师爷一度是老爷夫人之下,最能说上话的人。
曾经,管船帮,有骆征先,管钱财,有杨翰杰,管粮食吃饭问题,有魏长兴,卢家内部,可谓各司其职。
谭师爷似乎是什么都可以管,也什么都可以不管:拿卢老爷的话来说,“人人都不会干的时候,就该谭师爷出头了……”
比如年馑,天不下雨,卢家面对满城灾民,放粥接济,几近不能贯续时,谭师爷便出头了,谭师爷提出了取湫之事……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谭师爷出此计策,都是合情、合理、合民心、合卢家之利益的。
正由此,所有人都被障目了。
而今,卢芸香这炮火一轰,人们怎不惊哗——原来,谭师爷穷其心志,处心积虑,其实是为除掉陈叫山!
曾经的愣头青陈叫山,经过取湫,一步步走来,如今已是陈大帮主!
现在。卢家大院的人最最关心的,是陈叫山如何面对,或者说,如何处置谭师爷……
比如侯今春,他不仅关心陈叫山如何处置谭师爷,且起先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一下都想通了。过往谭师爷对他说过的话,如今都明白其用意了……
谭师爷曾将自己和少爷卢恩成。约到萃栖楼喝酒,话头总落到陈叫山身上。而自己呢,又借着酒劲,扯了些跑船的往事,包括陈叫山暗助地下党的过程……
原来,从一而终,谭师爷都在想着对付陈叫山呢!
而我侯今春,则处处成了人家手里的枪……
与侯今春有着同样感受的,还有卢恩成。
那天。卢恩成躲在谭师爷的内屋,听见陈叫山和谭师爷在外屋的谈话……而当陈叫山离去,卢恩成出了内屋,与谭师爷聊天时,谭师爷反复强调,,“陈叫山不是以前的陈叫山了。不是那么好对付了……唉,咱们都太想当然了,一着错手,让人家步步紧逼,狼狈不堪啊!”
卢恩成当时极不理解,陈叫山势力是越打越大了。这个不难理解,可是,怎地就“步步紧逼”了呢?怎地就“一着错手,狼狈不堪”了呢?
现在,卢恩成恍然大悟了:谭师爷安插宝子一伙人,进入取湫队,竟欲取陈叫山的性命!这个隐秘之事。捂了那么久,总算到了捂不住的时候了……
如此看来,陈叫山是到了对谭师爷痛下杀手的时候了!
同样,夫人、卢芸凤、禾巧,也很关心陈叫山如何处置谭师爷……
“娘,我真是没想到,谭师爷竟是这样心肠歹毒的一个人……”卢芸凤问,“娘,你打算怎么处置谭师爷呢?把他赶出卢家,还是……”
夫人幽幽一叹,继而却转问坐在一旁的禾巧,“禾巧,你觉得呢?”
禾巧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怎么处置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什么由头来处置……”夫人不无感慨地说,“谭师爷终究是卢家的老人了,这么些年,对卢家功劳不小……”
“娘,你的意思是,放过谭师爷?”卢芸凤适时一问。
夫人摆摆手,深深一叹,“这都是陈叫山的事情,且由他去处理吧!”
三人正说着话,薛静怡来找卢芸凤了,说唐嘉中和吴先生来了,他们要和陈叫山、郑半仙讨论新建学堂的一些事儿……
“婶,你也一起过去吧!或者,我让他们到这儿来开会?”薛静怡说。
夫人微微一笑,“你们忙你们的,有叫山跟着参与,我放心!”
卢芸凤和薛静怡赶到西内院时,吴先生、唐嘉中、郑半仙三人围坐一起,却独独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