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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如此答,侯今春心中便不再怯了,便又说,“还有,那两千大洋,给的也有些冤……”
“哦,哪里冤了?”
“修桥的钱,既然有人出了,咱就犯不着再出钱了啊!你可倒好,两千大洋使出去,又留不下名,图到啥了?”侯今春说,“就算是卖了老邵家的人情,可那人情,是该贺先生他们卖的,不该咱们啊……”
“嗯……是有些冤了……”陈叫山笑着吁出一口气,晓得侯今春心中有不平,须让他说出来,说出来,便好了,便只好顺着他的话意来说,而后忽又问,“对了,侯帮主,现在离汉口还有多远?”
“差不多也就八百多里吧!”侯今春望着星光映耀下的凌江江面,不无感慨地说,“帮主,这一路出了山地,就尽是平川,江阔水静,好跑得很,咱们可不敢再有啥耽搁了呀……”
。。。
第558章 丰收浩劫
船队过女儿梁,顺风顺水,连行几日,山峦逐次减少,变低,终至不见。
凌江流驰于平野,别是一番开阔景象……
江风好推送,顺流若箭速。
陈叫山站立首船船头,解了衣衫,衣角扑簌簌飘卷,视线所及,天地豪迈无际!
此季,正是油菜炸荚,麦子渐熟时。
骄阳下,千里沃野,皆黄色,碧蓝天幕,与之蚁镶嵌了,黄愈黄,蓝更蓝。
黄蓝层合间,挥舞的镰刀,明晃晃,飞洒的汗水,亮晶晶……
果真得遇好年景,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在年馑饥饿中,亡故的游魂,倘飘于丰收原野,是欣笑,抑或,恸哭?
脚踏土地的人们,至少一年不会饿肚子了,多好……
陈叫山嚼着一块锅盔,腮帮胀满了,伸汲水葫芦入江,灌一葫芦江水,大喝几口,一脸欣然惬意,阳光下,眼笑呈月牙了……
丰收是丰收,年景好年景,然而,千里之外的乐州,丰收年景中,却潜隐着一场浩劫,似窖中之酒曲,渐而酝酿……
今年之大丰收,超乎所有人之想象:卢家大院布衣房里最老的老妈子,望见前院后院、巷道街面、校场坝,堆积得比石牌楼还高的油菜杆,不禁感慨:百年难见,百年难见啊,今年榨油坊的门槛,要被踢断哩!
油菜炸荚趁天气,太阳越大越欢喜。
头天夜里,卢夫人在前院开了丰收大会,是时,星如钻石,清风爽拂,预示翌日乃大晴天……
拂晓,整个卢家大院,若比一只千足蜈蚣,每一条腿腿,全都动转忙乎起来了!
为解刈割油菜长工们的吃饭之困,魏伙头受夫人特准,将一亩地的八分熟麦子,提前挥镰割回:蒸馍,擀面,虽不够筋道,在碓窝里捣了,做面糊,做搅团,终究不错!
常海明带领卢家卫队兄弟,人人光了上身,大裆裤一穿,扎紧绑腿,人手一把镰刀,“哧哐哧哐”在磨刀石上,磨得银光戳人眼,吼喊一声,“整”,数十精壮壮后生,大步腾腾,奔赴油菜地!
船厂厂长王正孝,带领船厂兄弟,砍削新造木叉、联架、推板、木耙、尖担、戳兜等工具。油菜炸荚才忙乎这些,犹是迟晚了些,但三夏大忙连轴转,这些物件待收麦时,又正派大用场!
码头总管冯天仁,汲取了王厂长的教训,瞧见今年这丰收大势,提早动手,带领码头兄弟,抬运石头,砸锤下錾,补充石碾、磨盘、大夯等物,以备麦收大战!
外驻货栈总管潘贵生,骑着黑大骡子,奔走各处货栈、货场,催要货款,或现银,或实物。今年这丰收架势,单是套磨的毛驴,转走田埂运麦的黄牛,收麦后插秧耙田的水牛,都有缺口了,不得不紧催钱……
潘总管愈忙,杨账房便更忙,组织十来个伙计,在柜台上一并排架了算盘,“噼哩啪啦”拨算盘珠子,二上三去五,二退一还八地归拢、捋顺、清算、分配、绸缪着卢家的钱财用计……
刈割油菜,炸荚归收,码放菜杆,转收麦子,脱粒入仓,引灌水田,耙田整垄,拔秧插秧……浩荡恢弘的三夏大忙,犹若大战,直接间接动用上千人,纷纷乱乱里,没有些规矩约束,自然不妥!
分工,出工,记工,监工,核实,派发,农具维护,奖惩,此类种种之规矩,其定算合谋,书写,转发之大任,落到谭师爷身上。
谭师爷手执鼠须笔,蘸墨,刮毫,凝神,思虑,时写时思,不可偷闲片刻……
为辅助卢家农忙,王家铁匠铺接了诸多铁器活路,刈割之镰,挑油菜荚之钢叉,翻土之犁铧,引灌掏渠之锄,清淤顺沟之镐、镢、锹,整田活土之耙尖,皆须打造!
这些虽是小量补充,但对于王家铁匠铺而言,已是大活!
风箱“呼哧哧”,大锤“咣咣咣”,熔炉铁流引,铁台火星飞,王铁汉带领徒弟们,挥汗如雨,郑半仙也不得闲,摇着蒲扇烧茶水……
二太太谢菊芳,领着四小姐卢芸霞,也戴了草帽,拎了小篮,到田埂沟坎上去,拾捡散落的油菜荚。这是她们完全自发的,没人指使她们,但经过年馑之煎熬,她们懂得珍视和节俭:哪怕一粒油菜籽,那都是下苗、日照、淋雨、生发、收割、炸荚而出的,多么不容易……
即便平日里最清闲的三小姐卢芸凤,以及留在乐州的薛静怡,也到了布衣房,同杏儿她们一起,缝制大幅油布,雨衣。三夏大忙,天气诡变,油菜荚也好,麦穗也罢,炸荚脱粒之余,若遭遇白雨,油菜籽发芽不出油,麦子发芽老黏牙,不用大幅油布绸缪遮盖,损失实是不小哩!
少爷卢恩成,平日里吆五喝六的本事,此际正派上用场:四处监工,大声吼喝,说这里不对,那里有人偷懒,喊得嗓子沙哑,几欲冒烟,端着茶壶大口大口喝水,取下衣领子的折扇,噗地展开,扇个不停……
一家之主卢夫人,看似身闲,实则心不闲:在卢家祠堂里,以干净布巾,擦拭每一块牌位,即便牌位上的阴刻字迹里,那最细小的钩、点、撇尖,也不留一丝尘埃。后,上香,祷告,祈愿,愿列祖列宗保佑卢家昌盛,丰收大吉……
享受实实在在清闲的,是卢老爷和三太太蒋素芹。
三太太身怀六甲,肚子已如小丘,时而胃口惊人,时而又吃不下喝不下,卢老爷便围着三太太转,替三太太捏捏略略浮肿的小腿,敲打敲打酸困的肩膀,不时地端水,送点心,剥一颗糖,说几句逗人笑的戏虐话……
少奶奶唐慧卿始终不得怀孕,见三太太临盆在即,亦自忙乎起来,展现女红之绝活,缝五毒肚兜,做老虎枕头,龙凤屁帘,贴身对襟小袄,替即将出生的弟弟或妹妹,考虑个周周全全,以显家风之中正,以祛私心嫉妒之嫌疑……
卢家,一片忙乱,丰收欣喜之景象中,却有一群狼子一般阴狠之人,悄悄逼近而来……
却道这阴狠之人是谁?
非有他人,恰是来自北山野狼岭的二当家宝子……
。。。
第559章 冲天火海
起先,宝子挟持着余团长,欲借县保安团之屏护,潜入乐州城,刺杀卢夫人!
怎奈半道上杀出个高雄彪,拦住去路,一番混战,余团长被打死,宝子卧身麦地装死,逃过一劫……
高雄彪与幸存的保安团民丁交流,得知宝子狼子野心,未敢怠慢,第二日便骑马驱驰乐州城,寻到吴先生,与吴先生、唐嘉中一起,到卢家大院,向卢夫人说明了情况,要卢家加以警惕……
夫人得知了二小姐卢芸香,私奔野狼岭,成为山寨夫人,并伺机行刺自己,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一气,竟一病数天……
禾巧寻到常海明,询问了卢家卫队巡夜值守之规则,并给予建议,将三拨人手,分作五拨人手,保证卫队兄弟巡夜值守之余,休息充分,以旺盛精力,加强卢家大院之戒备!
吴先生同高雄彪一番交流,得知卢家二小姐之隐秘往事,唏嘘之余,吴先生建议高雄彪联合太极湾姚秉儒,伺机攻打野狼岭,令其兀自难顾,不得下山作恶……
高雄彪找到姚秉儒,谈及了攻打野狼岭之事,两方人马,合二于一,连番出战……
怎奈野狼岭倚凭天险,兼具军火日盛,宝子怀恨在心,犹是骁勇,竟使得高、姚联队,徒之奈何,望崖兴叹……
一进入大忙时节,高雄彪退回高家堡,姚秉儒退回太极湾,各自忙着组织收割油菜,绸缪麦子刈割,引灌,插秧之事……
而此时,身在野狼岭的苟队长,已成为野狼岭的军师,他建议说,“愈是三夏大忙,人心纷乱,愈是攻打卢家之良机……”
宝子同瘸子李、苟军师,以及卢芸香一番商议,决定采用“佯攻高家堡,实进乐州城”之策……
瘸子李带领一股人马,趁着高家堡大忙之际,迂回骚扰数日,令高雄彪大为光火,欲一杀而后快,可瘸子李鬼精得很,见势不对,疾速后撤……
几乎同时,宝子却领了五个匪徒精锐之士,六个人扮作麦客,戴了草帽,换了破烂衣裳,怀揣手枪,悄悄逼近了乐州城……
在卢芸香以为,高家堡与太极湾合兵一处,联合攻打野狼岭,定是卢夫人指使所为,必须及早杀了卢夫人,方解心头之恨!
太阳渐渐落了去,天尚未黑,乐州城里一片忙乎,转运油菜杆,炸油菜荚的,为田地劳作者送饭的,外地油贩子,在乐州大街小巷穿梭不止……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连番攻打高家堡,节节败退的野狼岭匪众,竟然还有胆子,偷偷来到了乐州城……
六个衣衫破烂,戴了草帽,帽檐压低,腰里系了草绳,手里拎着镰刀,脸上泥灰汗水交织的麦客,竟是杀心蓬勃的匪徒谁能料到?
宝子为防城中有人认出自己,特地还用一条又脏又馊的布巾,遮罩了半张脸,加之草帽帽檐低压遮盖,典型一副麦客模样……
几番游走、观察,宝子领着五个匪徒,已将卢家大院周遭,勘察得清清楚楚,心中有数,只待天黑……
天完全黑透后,宝子先将桐油棉团点着了,引燃了卢家大院西门前,未曾炸荚的油菜垛,登时火光腾起,烈焰熊熊……
“着火啦,着火啦,西门外油菜着火啦……”
“去井上担水,快,快,用盆泼水……”
卢家大院的壮丁,此际多还在田地里,或是奔走在往返路途上,大院里留守的丫鬟、杂役、老妈子们,顿时慌了手脚,乱作一团……
周遭民众,晓得那是没有炸荚的油菜,感念起卢家年馑放粥之恩,也纷纷加入救火之队伍……
西门外一片火海……
禾巧临危不乱,第一时间命令一位家丁,即刻去马厩牵马,火速飞奔城北,去通报卢家大院的男人们……
夫人正在祠堂里悉数念珠,祈愿列祖列宗保佑卢家,闻听祠堂外人声乱乱,连忙出门察看……
宝子见西门火势顶旺,便将手下五人分散开来,各自趁乱于正门、北门、南门、石牌楼前、仓房拐角处,分别引火……
经过一天暴晒的油菜杆,经桐油棉团一引,着起火来,发出“噼啪”爆裂声,借风流窜,越燃越旺……
一时间,整个卢家大院外围,皆是一片火海……
赤焰熊熊,火舌扑扑,黄烟滚滚……
混乱之中,不禁卢家大院的人忙乱起来,周遭民众,担心火势过猛,引燃自家房屋,亦纷纷加入救火大军……
城中耀眼的火之红光,便是远在碾庄码头的船帮兄弟,便是远在城北田地、城北粮仓的长工、佃户、家丁、卫队兄弟,也一眼瞥见了,纷纷疾步飞奔而来……
火舌噼啪声,屋椽断裂声,砖瓦爆嘣声,男人脚步声,女人惊呼声,孩童哭泣声,搭钩挑水撞击声,城中大小犬类吠叫声,疾速驰援而来的牛车铃铛声,马蹄声,混作乱乱……
宝子见卢家大院已乱如蚁窝,索性又拔出手枪,冲天放一抢,将枪迅速塞进怀中,大喊着,“救火啦,救火啦……”,疾步飞奔几步,再拔出枪来,再放几枪,再藏枪,再喊,再跑……
按照事先约定,另外五个匪徒,亦同宝子一样,连连放枪,四处制造骚乱、惊惧……
清脆的枪声,在夜空,连续爆响,夫人闻之,心下一怔:莫非是冤家上门了?
夫人牙根狠咬着,摸出一把防身手枪,说,“该来的,终究要来……”,便欲出小院去,被禾巧和卢芸凤、薛静怡,死死拦住了,禾巧急得大叫,“夫人,越是如此,越不能乱啊!”
卢老爷起先正陪着三太太睡觉,一阵吵闹声,将其吵醒后,三太太趴在窗棂上一看,外边一片通红火光,再闻之枪声四起,惊吓得大哭起来,一哭,便感觉肚子疼了起来,在床上连连翻滚……
“来人,快来人啊……”老爷围在三太太跟前,急得大声喊叫,可此际丫鬟们都参与救火去了,哪里会有人应?
火光,夜幕,清风,纷乱……
宝子捏着手枪,从北门悄悄进了大院……
。。。
第560章 两颗子弹
夜之黑暗,火之红旺,人之纷乱,声之喧阗……
宝子持枪在卢家大院游走,轻车熟路,时而一跃巷道拐角,时而隐身于拴马桩后,时而半蹲在门墩一侧,时而掩映花木暗影……
虽不断有人从宝子身边疾步跑过,但没人留意,没人注意,没人认出这个头戴草帽,以布巾掩了半张脸的人,便是曾经的家丁头目,如今的野狼岭二当家宝子……
火救火每个人只关心着救火!
幽灵一般的宝子,终于摸到了夫人所住小院前……
院门是锁着的。。 。
宝子伸手摸了一把门上的大铜锁,愤愤地用指头敲了一下铜锁,恨骂一句,只得拧身退走……
夫人其时在祠堂里,禾巧、卢芸凤、薛静怡、杏儿,以及几个布衣房的姑娘,围在夫人身边……
闻听着外边零星的枪声,禾巧晓得:今夜的大火,非同寻常!定是有人故意纵火,伺机来行刺夫人的!
因而,无论卢芸凤如何叫嚣,说要出去救火,无论夫人如何决绝,要出去一看究竟,禾巧都坚决阻拦住,命人将祠堂院门反闩了,又将祠堂的房门反闩了,说,“就算卢家大院都烧光了,我们也不能出去,就是化成灰,我们也要落在祠堂里……”
祠堂本为卢家之禁地,任何异姓之人,皆不得跨入半步的。
而今夜,在这特殊时刻,禾巧、薛静怡、杏儿,几个布衣房的姑娘,全都守在了祠堂里……
老祖先的规矩?
老祖先的规矩……
夫人听着祠堂外闹闹哄哄的声响,面对着禾巧的坚定,渐而也平静了下来……
“孽缘,孽缘哪……”夫人望着一并排卢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苍凉地笑着,将手放在香案上,用指甲一下下地抠着,仰头向上,像无助,像迷惘,像质问,整个身子抖个不停,“先人们,你们看看,看看哪卢家昌盛百年,哪里积孽了,怎会出这种孽障,怎么会?”
禾巧过来紧紧地扳着夫人的肩膀,什么话都未说,那手指上,却分明传递着语言……
“娘,你不必介怀,等陈叫山一回来,领人去灭了那野狼岭便是……”卢芸凤的胳膊扬起了老高,似极有力量,但忽而又绵软下来,想到陈叫山远在千里之外,归期遥遥,言语不禁又黯然了,“娘,事情终究没有查清楚呢,也不一定就是二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