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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对,为什么一定是帮助呢?
为什么不可能是挟持?
推想一下,无论是帮助二小姐出逃,还是挟持二小姐至此,这一路,必是骑马过来的。
当时,乐州城里因为双祭盛筵,太多的人在卢家大院,城中其余之人,也多在家中……
从卢家大院,一直到这里,没有多少人家。走到这里时,是考虑到前面是柏树寨了,心有忌惮?所以改走这条小岔道么?走了一段时,见树林过密,骑马不能过,慌乱之下,二小姐丢了一只鞋子?
想到这里,陈叫山深深吸了一口气,犹然觉得:现在之情况,复杂得很,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追击时间……
这里已不是乐州城,西北是柏树寨,再向前是五门堰,向北是虚水河,跨过虚水河是田家庄,虚水河北边莽莽的丘陵地带,再过去,便是山峰层叠的北山……
寻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了……
想到“劫持”这个词,陈叫山便又自问:劫持二小姐的动机是什么呢?
陈叫山看着自己骑在马上,太阳斜照过来,投在官道上的长长的影子,忽而觉得,新年第一天,自己却是一个人,骑着马,在这官道上打转,竟有一种不知前路在何方的犹疑与迷惘了……
陈叫山一拧缰绳,朝柏树寨方向,慢慢地前进……
远处隐隐传来了鞭炮声,在空旷的田野间传荡着,显得愈外清晰……
经过了去年大半年的年馑,人死去了太多,现在活着的人,逢上了年馑之后的第一个新春,还能放一挂鞭炮,是多么幸福的事儿?
年馑虽是过了,到今年夏收,新麦接上,再到插了秧,接上米,还有很久,乡亲们为吃饱肚子,还将犯一阵熬煎的。
肚子不保,那鞭炮听起来,亦是短得很,断断续续,零零星星,这里几声,那里几声……
“”
陈叫山唏嘘感慨着,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枪响!
“什么人?”
前方出现了两个汉子,远远地冲着陈叫山喊。
陈叫山下意识地朝后腰摸去,才意识到并没带枪……
陈叫山翻身下马,特地站在了火焰驹的右侧,使劲一拽缰绳,使火焰驹头朝官道一侧,整个马身子,略略横了起来,用以掩护自己……
那两位汉子,端着长枪,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其中一位汉子大声喊着。
“你们是柏树寨的?”陈叫山问。
太阳斜照前方,两位汉子笼罩在一坨阳光里,使得陈叫山看他们时,觉着他们身披了一身金光,反而不辨面目。而陈叫山也料想到,两位汉子,被正面的阳光刺着眼睛,也看不清楚自己,便开口一问……
走在前头的一位汉子,听见了陈叫山的声音,将手搭在额头上,朝这边张望了一下。而后,将长枪朝肩膀上一扛,大步跑了起来,“哎呀呀,怎么是陈队长?陈队长,大年初一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待那汉子跑近了一些,陈叫山也立刻认出了他原来是柏树寨的貔貅疙瘩。
当初取湫途径柏树寨时,貔貅疙瘩身为柏树寨第一高手,手执木叉,还曾和陈叫山干过一仗呢……
另外一位汉子也跟上来了,气喘吁吁地说,“疙瘩,你咋还是陈队长陈队长地叫,陈大哥现在是船帮大帮主了,应该叫陈帮主才对哩!”
两位汉子见陈叫山一身衣衫,虽是崭新,却划了一道一道的口子,疑惑地看着陈叫山……
陈叫山也思索着:是啊,大年初一的,自己跑到这儿来了,二小姐的事儿,到底是直言相告呢?还是另找个说法?
。。。
第412章 心浪起伏
倘是直言相告,万一二小姐恰在柏树寨一带隐藏,岂不是正给了其提防之心?
陈叫山方才听见,另一位汉子为貔貅疙瘩,纠正对于自己的称呼,料想昨日双祭之事,早在柏树寨传扬开了的……
柏树寨的保长斗金麻,是个“逢场面,不缺席“的钻营之辈,他昨儿也是参加了双祭的……
思虑至此,对于二小姐失踪一事,陈叫山猛然意识到了另一种缘由
昨儿卢家人走红毯时,独缺三太太和二小姐。
三太太因为是“四眼人“,不宜参加,此乃人所共知!
可是,二小姐不参加,围观之人,会如何揣测呢?
帮助二小姐出逃者,或者说,挟持二小姐者,正是看到了这一“独特发现”,而后趁着卢家大院纷乱忙乎之时,带走了二小姐……
“昨个卢家双祭,宾客众多,有人喝多了酒,乱跑,半夜都不见人,所以我得出来找找……”陈叫山终于想到了一个试探之语,“你们昨个夜里,有没有发现这跟前,有骑马乱跑的人?”
“昨个除夕夜,我们都在寨子里守着,没见有人过来呀……”貔貅疙瘩说,“陈……陈帮主,你就为这事儿啊?”
陈叫山点点头,心想: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去柏树寨了。
貔貅疙瘩这人,负责柏树寨的安全保卫,他说的话,还是值得信的……
“那成,我就先回去了,麻烦疙瘩兄弟帮忙多多留意一下,若是发现有骑马乱窜的可疑人等,记得给我吱个声儿……”陈叫山拍拍貔貅疙瘩的肩膀,而后朝两人一拱手,“劳烦二位兄弟了,抽空来乐州城喝酒啊!”
陈叫山别了貔貅疙瘩,催马奋蹄,一路疾驰,向乐州城赶去……
新年的阳光中,清风吹拂着陈叫山的头发、衣衫,耳旁风声呼呼……
疾驰之间,陈叫山忽地便想到了,曾经与白爷的一段重要对话
“怎样才算真正的出人头地?”
“尊重你的人很多很多,还有……”
“恰恰相反,真正的出人头地,是反对你、算计你、打压你的人很多很多……”
昨天的双祭,太过张扬,太过纷繁,太过忙乱……
如果说,是有人帮助二小姐出逃,那就充分说明,帮助者,也是对卢家充满仇视的!
如果说,是有人挟持绑架了二小姐,那其动机,极有可能便是勒索钱财、威胁卢家……
无论哪一种情形,自己现在升任大帮主,帮助者或挟持者,都极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为了寻找二小姐,从昨夜,到今天白天,卢家大院忙乱不堪,自己手下的兄弟,也散布各处……此种情况下,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
陈叫山越想越觉得事情诡异,便不断鞭抽火焰驹,风驰电掣般,向乐州城赶……
回到卢家大院,陈叫山发现一切并无异常。
魏伙头在伙房里,指挥厨夫们,将仅存的一些糯米面面拿出来,捣了些核桃仁、芝麻、花生米,在包元宵……
分散在外的兄弟都陆续回来了,面瓜、黑蛋以及另外五位兄弟,甚至已经回来多时了……
很显然,大家都是一无所获。
陈叫山在布衣房找到了杏儿,将那双紫色的绣花鞋,拿给杏儿看。
杏儿将绣花鞋拿在手里,反复端详了一阵,确认着,“没错,这就是二小姐的鞋子……”
说着,杏儿领着陈叫山来到一间房里,打开一个橱柜,从里面取出了许多的鞋样,挑选一阵,取出了二小姐的鞋样,放在那双绣花鞋上一比,丝毫不差!
这时,布衣房有位丫鬟在屋外喊,“杏儿,伙房的元宵煮熟了,走,吃元宵去……”
杏儿应了一声,“好,你先去,记得给我抢几颗啊!”
那位丫鬟一笑,“抢啥抢,有人给你留着哩……”
那位丫鬟走后,布衣房只有禾巧和陈叫山两人了。
陈叫山将那只绣花鞋重新揣在了身上,而后,贴近杏儿的耳朵说,“这事儿……你先不要对外说,免得有麻烦……”
杏儿连连点头,脸上笑意盈盈。
在杏儿看来,陈叫山将如此重要的事儿,只告诉了自己,意味着“这事儿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新任!
陈叫山方才说话时,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冲在杏儿的耳朵上,痒痒乎乎的,像有一把小小的毛刷子,在耳朵沿沿上刷过……
杏儿感到耳朵有些热,使劲点着头,掩饰着心里的异样冲荡……
很快,杏儿便平复了自己,想到了禾巧,又想到了刁蛮专横的三小姐卢芸凤,明显得很,禾巧和三小姐,都对陈叫山有那意思……
身为禾巧最要好的姐妹,杏儿暗暗地为禾巧叫屈,可正如老话所说,“种花的人都不急,赏花的人便是干着急”。
在儿女情长之事上,陈叫山永远是懵哩懵怔的,禾巧又总是不紧不慢,温温吞吞的。
唉,真是让人着急,可自己着急个什么呢?杏儿想。
杏儿见陈叫山问完了话,将绣花鞋疵,又准备转身离去,便喊了一声,“喂”
“还有啥事?”
陈叫山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杏儿的眼睛。
“你啥时候有空,跟禾巧去趟藏经寺,上炷香……”
藏经寺?上香?听见杏儿如是说,陈叫山更是一脸茫然了……
有关杏儿和毛蛋,曾经前往藏经寺,央求禾巧帮忙,营救陈叫山一事的细节,禾巧多次提醒,要杏儿不要告诉陈叫山。
但杏儿是个直肠子的姑娘,肚子里装不住事儿,不说不快,这事儿在肚子里装久了,总觉着憋得慌!
“陈帮主,你莫着急着走,进来进来,我给你说个事儿……”杏儿觉着没必要再憋下去了,将陈叫山喊了回来,用手指指板凳,“你坐下,坐下我给你说……”
杏儿嘴皮子利索,更何况这事儿在肚子憋了这么久,她无数回地想过,哪一天憋不住了,就要告诉陈叫山的,到时候,如何来说……
因此,杏儿竹筒倒豆子,三下五除二,便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叫山……
“原来,事情是这样啊……”陈叫山兀自喃喃着,心中一番唏嘘感……
“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儿……”杏儿故意板着个脸,“这件事儿,就在你心里,你别让禾巧看出来,更别让她知道,是我告诉你的……”
陈叫山咬着嘴唇,深吸一气,连连点着头。
“还有,你以后要……”杏儿说到这里,却嘎然而止了,她原本是要说“你以后要对禾巧好一点”,但转眼一想:第一,人家的事儿,我凭什么来说呀?第二,自己比禾巧还小呢,姑娘家家的,说这样的话,多不合适啊!
“要什么?”陈叫山听见杏儿话到一半,却不说了,便问。
陈叫山啊陈叫山,难怪禾巧有时生气哩,你当真是榆木脑壳么?响鼓不用重锤,好话无须挑明,可你怎还就不明白呢?
“没什么了,你去忙……”
杏儿淡淡说了一句,看着陈叫山离去的背影,气得嘴巴噘着,一眼瞥见桌上的一堆鞋样,抓在手里,一下丢在了地上……
其实,杏儿的半句话,陈叫山怎会一点不知?
可是,陈叫山觉得:很多时候,自己也闹不懂自己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己终极的路在哪里?
逃荒来乐州,怒杀宅虎,成立卫队,调查灾民女子失踪,取湫上路,攻打太极湾,平复红椿木事件,西京讨债,监狱奇遇,暗杀汉奸,大败岩井恒一郎,收购棕货,逗惹梁州万家,再到如今成为卢家船帮大帮主……
自己犹若一个陀螺,总是一刻不停地旋转,冥冥之中,是有一根鞭子在抽动自己么?
自己犹若一叶扁舟,顺着水浪起伏,颠簸前进,那些风,那些浪,便是所谓的定数,所谓的命运么?
那么,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荣华富贵,出人头地,万人尊崇?
自己终极的路又在哪里?
被那冥冥之中,不可见,不可知的皮鞭,一直抽动着,一直不停地旋转下去?
被那些风,那些浪,吹着,卷着,冲荡着,向着无极的远处,一直漂流?
倘若家人没有故去,倘若自己没有离开陈家庄,兴许现在爹和娘,便要撺掇给自己说媳妇了,没准娃娃都有了……
可为何,为何现在的自己,时常感到一种迷惘,一种茫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时时伴随着自己呢?
这样的心境中,儿女情长,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怎就与自己那般遥远呢?
“帮主,帮主,你上哪儿去了?那会儿见你回来了,怎么四处找不到你?”
陈叫山正走着,大头从后面赶了过来,兴冲冲地说,“你赶紧到夫人那儿去,夫人正给发红包呢!”
昨儿才刚刚升任大帮主,身上的红,还没挂热乎,夜里就遇上了二小姐失踪一事……现在,陈叫山哪里还有心情领红包?
心里虽是不愿,但陈叫山还是来到了夫人住处。
谭师爷、杨账房、魏伙头、侯今春几位都在,人人手里攥着一个大红包……
陈叫山步入房中,刚要同夫人道声新年祝福,卢芸凤却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大声吼叫着,“陈叫山,你把我二姐找回来了没有?”
。。。
第413章 怨气怒气
面对卢芸凤风风火火的发问,陈叫山转过身来,淡淡说,“没有找到二小姐……”
“好!好得很……”卢芸凤说话声低,但任是谁都听得出来,那语气里有失落,有无奈,更有愤愤,不平……
“一个大活人丢了,不见了,找不着了……”卢芸凤说着说着,声音忽地便拔高,将手用力一甩,“好,我去找,你们在这儿好好悠哉悠哉吧!“
人找人,急死人,谁不晓得?
依陈叫山对三小姐的了解,心知三小姐尽管在说气话,但这大伙年的,正月初一,新年头一天,三小姐一个人在外面乱窜,于人于己,皆不好看!
陈叫山一个箭步,冲到了卢芸凤的身前,张开两臂,“二小姐我会尽力寻找的,你就别出去了……”
卢芸凤要从陈叫山身侧过去,陈叫山挡着不让过……
毛蛋挑着两个食盒进了院子,高叫着,“来喽,吃元宵了,热腾腾的元……”
元宵的“宵”字还没叫出来,毛蛋却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陈帮主和三小姐,这两人干啥呢?你左我右的……
谭师爷、杨账房、魏伙头、侯今春,方才听了卢芸凤的话,本就尴尬,尤其那句“你们在这儿悠哉悠哉”,更是令大家感到脸烧,兀自望着攥在手里的红包,手足无措……
现在看见陈叫山拦挡卢芸凤,大家便都站了起来。
魏伙头伸了伸胳膊,想上前劝说,胳膊扬在半空,又收了……
谭师爷却是转头看向夫人,希望夫人此刻说句话。
可是,夫人正襟危坐,仰头看上,好似在数屋顶上的椽子有多少根。
陈叫山伸展双臂,却终究拦不住卢芸凤……
卢芸凤用力将陈叫山朝一侧一拨,闪身便闯了过去。
卢芸凤大步流星向前走,毛蛋挑着元宵担子,疑惑之间,脚下慌乱,欲左欲右地给卢芸凤让路,反倒像是在拦截卢芸凤似的……
“起开”
卢芸凤一声喊,用手朝前一推,毛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元宵担子摔在了地上,铜锅盖子一被摔开,元宵汤洒了一地,里面的元宵“骨碌碌”地滚了出来,原本雪白的元宵,经这一滚,立时脏兮兮了……
“站住”
夫人一声怒喝,终于站起身来,扬臂一指,“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