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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卡死了,怎么也拉不开,又不好意思给旁人说,便死拉硬拽,一下把脚都拉出了一条血口子……
后来,唐老爷问是咋伤的脚,唐夫人支吾半天没说清,为此,老两口还吵了架……
唐夫人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我们这年岁的人,脑壳都木了,学不来啥了,新物件,新手艺,弄不来,也学不来!老物件,老手艺,现如今又不顶啥用了……”
“婶子,你也别这么说……”薛静怡适时地插着话说,“老旧的也好,新潮的也好,咱中国的也好,西洋的也好,合着用,咱就用,不合用的,咱就不用呢!今儿早上,我跟唐少爷聊天,唐少爷都说,洋人的玩意儿,也不是啥都好,比方说洋文,就跟白开水差不多,可咱国文呢,想有啥味儿,就能说出啥味儿来……”
唐夫人见薛静怡在快慰自己,且又提到跟自己儿子聊天,便瞬间觉着开心舒朗……
薛静怡和唐夫人脸上皆露出了笑,卢芸凤却倒陷入了沉思……
卢芸凤忽而想了起来,哎呀,吴先生用毛笔画的水墨圣诞树,忘了带回来了……那幅画,多漂亮呀,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画,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形式和手法。以前在学校时,每遇圣诞节,都是用蜡笔、粉笔、彩笔在墙上、纸上画圣诞树和圣诞老人……
卢芸凤便说,“静怡,你记得吴先生画的那幅圣诞树么?”
“哎呀,咱忘在西京了……”薛静怡顿时也是一叫……
唐夫人便问啥圣诞树,啥画?
卢芸凤想了想,说,“婶婶,圣诞树呢,就是西洋人过年时弄的一个东西,就跟咱们过年挂灯笼,贴对联一样的东西……”
卢芸凤和薛静怡一阵解释,唐夫人便听明白了,“噢,那个吴先生,还真是个巧人……”
“嘭嘭嘭……”房门又被敲响了……
卢芸凤起身开门一看,唐老爷、唐嘉中、陈叫山、吴先生,都站在门外呢,人人怀里都抱着残损的龙衣……
“库房那头不方便,没灯瞅不清,还冷,弄火吧,我怕迸个火星子啥的,把啥引着了……”唐老爷将龙衣用手拍打着,朝桌子上放去,嘴里不停嘀咕着,似乎担心唐夫人因把这些筋筋串串,零零碎碎的龙衣,弄到了屋里而生气……
吴先生也觉出了唐老爷的担忧,为缓和、活跃屋里的气氛,便故意跟卢芸凤开玩笑说,“卢小姐,你刚才在说我啥坏话呢?我可在门外都听见了的……”
薛静怡抢了话,提说了圣诞树的画,吴先生说,“咳,忘了就忘了,我随时再画都成啊……”
第356章 新龙
唐夫人缝好了被面,便过来抓起那些龙衣看,抓起一套,一瞅,眉头皱了一下,“我当是新的呢……”
“娘”唐嘉中听见唐夫人这般嘟囔,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看要啥颜色的线,我给你找去……”
唐老爷是讲究的人,以往舞龙时,差不多每年都会换新的龙衣,旧的龙衣呢,也不弃,都收了起来,以他的话来讲,“人会老,龙是不会旧的……”
人会老,龙是不会旧的这句话,唐嘉中从小就听,听得耳朵茧子都有几层厚!
这句话,唐老爷给唐家大院的人讲,给唐家庄的乡亲讲,给舞龙的同仁讲,给出钱邀龙的主家讲,给削龙珠擎杆的木匠讲,给垫底龙衣的篾匠讲,给裁缝讲……
早年间,唐嘉中对这句话,并不甚理解,听过便听过,石头上泼水一般,不入。甚至听得次数多了,还生烦!有一回,便顶了嘴,质疑了唐老爷,“啥东西不会旧?我看只有天上的云不会旧……”
唐嘉中记得清清楚楚,那回他质疑顶嘴,唐老爷恰巧舞龙赚了大酬金,心情高兴,非但没发火,反倒笑着摸唐嘉中的后脑勺,“对呀,天上的云就是不会旧嘛……”
年长些后,唐嘉中听到这句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心中对这句话的理解,却是日渐深刻了……
在爹的意识里,龙是什么?龙就是人脚底下踩的这方土地,就是人头上顶的那一片天,就是那****夜夜永远奔流不息的凌江水……人生一世,不过草生一秋,人死了,埋入土底下,人生了,又落在了土地上……人之生死,来来回回,土地还是土地,天还是天,凌江还是凌江……
人会老,龙是不会旧的这哪里是自己曾经肤浅地理解,龙便是那些龙衣呀?这是爹,对天,对地,对造化的敬畏和膜拜啊!
再后来,唐嘉中到了北平读书,看见了九龙壁,看见了紫禁城的石雕,看见了华表,对于龙的理解,又再一次提升了……
爹这几年不说这话了,娘怎么也就犯糊涂了呢?哪怕一句并不走心的话,无意的话,爹听了,都会伤到他!反过来,若是爹发了火,岂不是又伤到了娘?爹娘吵架了,岂不是伤到了屋里所有的人?
唐嘉中这一句打岔,唐夫人也犹然觉醒,连忙说,“你去厦房里,把线辊辊都拿过来吧,这颜色要好好配哩……”
有陈叫山、吴先生、卢芸凤、薛静怡在场,唐老爷自然是不可能发火的,便也说,“给你娘把顶针也拿过来……”
待唐嘉中将针线簸箩端了过来,唐老爷抓起一套最长的九节龙,说,“咱们展开看看,先把伤损找到再缝……”
唐老爷两手捧着龙头,缓缓朝旁边走,起先盘成一团的龙衣,逐渐扯展开了,像那盘踞的巨龙,动身起势,吐水纳云,唤云召雨,腾身飞跃起来了……
唐老爷捧着龙头朝前走,唐夫人接了上去,其后,吴先生、陈叫山、卢芸凤、唐嘉中、薛静怡,依次接了龙衣……
九节龙衣太长,七个人便在屋里将龙衣解展成了圆形,唐老爷走了一圈,又与薛静怡离得最近了……
“哎哟,这里掉龙甲了……”唐夫人说,“这儿得用青线缝……”
“娘,这儿也有一绺子……”唐嘉中说。
“唐伯伯,这儿有一个小洞哩……”卢芸凤说。
“婶子,这儿弄脏了,咋办?”薛静怡问。
陈叫山捧龙衣在手,他所遇这一节,翻来覆去看,还真没有伤损之处,便说,“当时舞这条龙,怕都是好手吧?这么长的一条龙,步伐稍微别扭一点,就舞砸了……”
“是啊……当年那帮老伙计,配合得好得很……”唐老爷无限感慨,似在遥忆往事,“从洋州,到梁州,再跑羌州,没人不赞这条龙舞得好……那年年景好,庄稼收成好,生意人的买卖也好,从头年十月,到开年正月十五,光这条龙挣的钱,能装大半桶……”
“唐叔,舞龙这么能挣钱呀?”薛静怡不禁惊讶起来……
唐老爷用袖子一边擦拭着龙的眼睛、犄角,用手指捋着龙须,一边笑着说,“能挣钱倒是能挣钱,每个老伙计,流的汗水,足够装十大桶了……”
吴先生低着头,手掌在龙衣上一下下抚摸而过,查找伤损,眉峰凝聚,似在想着什么……
唐老爷正说得起兴,看见吴先生低头不语,便问,“吴先生,有伤损没?”
吴先生猛地抬起头来,笑着摇摇头,“我这一节,还真没有……”
“唐老爷,这套龙衣做成有多少年了?”吴先生用手掌平平抚过龙衣上的一片片龙甲,“你保存得这么好,乍一看,跟新的没啥区别……”
“呵呵,人会老,龙是不会旧的……”唐老爷又说起了这句话,而后,深吸一口气,将胸膛吸得高高隆起了,又长长地吁了气,“当然,龙衣嘛,不要见水,不要受潮,不要暴晒,不要让风吹到,防住老鼠,防住虫子,防住猫啊狗啊这些畜生,防住火,就能年年新了……”
唐老爷仰着头,心底盘算着,末了,说,“哎呀,这套龙衣,整整十年了哩!”
“爹,真十年了啊?”唐嘉中腾出一只手,手掌平行于地面,比划出一个高度,“那时候,我才这么高……”
唐夫人捏着线头,在嘴巴里一捻,对准针眼,一穿,穿偏了,再穿,又穿偏了,卢芸凤便帮唐夫人穿线……
“哎呀,十年了,我老眼昏花了,线都穿不过去了……”唐夫人自嘲地笑着,接过卢芸凤穿好的针线,抓起龙衣一处,认真地缝了起来……
“十年前,我舞这条龙,从龙珠到龙尾,任何一节都能行……”唐老爷不无唏嘘地说,“那时候,我一天能舞个五场,晚上睡觉前,还能吃三大碗蒸饭,过个门槛,都单脚跳哩!现在呢,呵呵呵,当真是老了呀……”
人会老,龙是不会旧的……
屋里的人,静静看着唐夫人缝龙衣,感受着唐老爷的这句话,每个人的脸上,心里,写满了意蕴……
第357章 通观
虽未过年,却已立春,尽管乐州城的人们,依旧穿得鼓鼓胀胀,臃肿不堪,但细心的人们会发现,城墙外的柳树上,已然有了米粒般大小的芽苞……
风依旧冷,吹到人脸上,不再如锥似刀,痒乎乎,有些小温热……
凌江边的赶鸭人,执着长竹竿,一挥,鸭子扑棱扑棱跃入凌江浅滩回水湾里,游来凫去,竟有鸭子扎起了猛子,抖得绿波如绸……
春江水暖鸭先知,春天,已然启程……
是日一早,姚秉儒领着一众兄弟,从太极湾赶到了乐州城。。
陈叫山在大门口见着姚秉儒,两人先未说话,紧紧拥抱了一下,陈叫山朝后一瞅,姚秉儒一行,拉了三辆大板车,车上码的东西高高,皆用麻袋盖着……
“大哥,原本早来看你的,一直忙着脱不开身哩……”姚秉儒回身一指板车,“这不,没啥给大哥带的,弄了三车炭……”
姚秉儒边说边自嘲着,说忙里忙乎的,节令天气都忘了,这不,冬天都过完了,炭才运到……
太极湾兄弟朝伙房搬炭时,陈叫山一瞅,那三车炭,粗,黑,亮、脆,一看便是上好的青冈木炭!
陈叫山嘿嘿一笑,一拳头捣在了姚秉儒肩窝上,“你这是弄啥哩?你要空手来乐州,还没法见我了?”
姚秉儒笑着连连摇头,“大哥,你这又取笑兄弟了……这是我自烧的炭,拿来让大哥试试火劲嘛……”
夫人和老爷,晓得姚秉儒乃陈叫山的结义兄弟,取湫成功,姚秉儒亦有一半功劳,便吩咐魏伙头准备筵席,好好款待太极湾的兄弟们……
姚秉儒却当下拦挡住了,“卢老爷,卢夫人,我大哥在这儿哩,我来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又不客气个啥!年馑刚熬过,临着船帮又要架势收货、跑船,咱今儿就不吃那些了,随便弄些吃的……”
老爷便笑了,“既是叫山的兄弟,就是卢家亲戚嘛,啥叫个随便?使不得,使不得……”
陈叫山也便说,“兄弟,太极湾到乐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你能来一回,也不容易哩……”
姚秉儒还是坚持不弄酒筵,随便吃些家常饭便可……
面瓜将陈叫山喊到一边,悄声耳语一番,陈叫山一拍脑门,一下明白过来了……
姚秉儒此次前来,本意上,绝对是为钱而来的!
姚秉儒要在太极湾建纸坊、酒坊、布坊、窑场等,可太极湾看似家底厚实,实则余钱有限得很!当初,混天王统管太极湾时,本就以鸦片种植为主要买卖,但凡挣了钱,大多情况下,都买了枪炮子弹,以壮大势力,防外匪入侵!
而现在,姚秉儒成了太极湾的主人,想走一条全新的路,坚决不再种鸦片!可是,那些枪炮子弹,本身又不是现大洋,重建太极湾,修这建那,正面的劲儿,一点都使不上啊!
以陈叫山对姚秉儒的了解,这兄弟啊,要强,重面子,定是不会主动开口借钱的!倘若陈叫山主动提出借钱给他,他兴许还会推拒一番,然后再会要的……
那么,现在,一直困扰陈叫山的一道难题,终于摆在眼边头了……
临近年关,卢家有一大堆的事儿,都需要花钱!
开年春播要掏渠引灌,整垄翻地,各样的籽种、苗苗,农具翻修,召集长工,这些,都要花钱!
依照惯例,年根上,卢家下属的长年佃户,货栈伙计,船帮,以及卢家大院里的家丁、杂役、丫鬟、伙计,林林总总的人,都要发“年头赏钱”和“压岁红包”,每个人的数目,虽是不多,但累积起来,却是一笔不小数目!
来年开春,船帮首航要跑桃花水,那么,从现在起,便要开始筹集货物,碾庄码头的船厂,也要绸缪准备,预估计算,淘汰旧船,修造新船,大到甲板、船帆、桅杆,小到竹丝、石灰、土胶、洋钉、拴桩,这一样样,一桩桩,一件件零零碎碎的事儿,哪样不费钱?
到了桃花水时节,为防沿江客商有囤货、抛私、以次充好、赊账、换货周转等等突发情况,船帮本身又需要大量的“顶杠钱”,这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今年遭了近乎一年的年馑,只要一开年,花钱的路数,只有人想不到,没有流不到!卢家就算再家大业大,在这节骨眼上,上下左右一盘算,只会是捉衿见肘,绝对不会是盆满钵满,宽宽松松……
况且,类如太极湾建这修那这样的事儿,一点小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压不住堰口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张口向夫人提说要钱,夫人能给么?就算给,能给多少?
再者,自己自入卢家以来,除了从闫队长手上生生截了一批红椿木,为卢家讨回了一些硬债,除此之外,陈叫山干的都是些扬名的事儿,或者说,都是卢家间接受益的事儿,至于钱,真没有赚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张口向夫人提说要钱,合适么?妥当么?
假如说,自己开了口,被夫人一口回绝了,自己赊了话不说,对姚秉儒那头,不仅帮不上丝毫的忙,反倒让兄弟欠自己的虚人情!
或者,自己开了口,夫人只给出一个极小的数目,自己也好,姚秉儒也好,还都更麻烦了接钱吧,饿汉子喝凉水,顶不住胃口!不接钱吧,这还伤了夫人的面子,大家到头来,都不好做人,真可谓老鼠钻到风箱里,八面受气啊……
想到这里,陈叫山深吸一口气,脑袋中,忽然就蹦出了《恒我畿录》中,白爷的相关经验来了事贵绸缪,又忌过绸缪,未绸缪者,临事必虚乱,过绸缪者,未及临事,事或全非矣!不开不合,体察人情,敛心收言,通观事局,寻而待之,且固机心,必有所得……
这内中意思是,做事情一定要有充分的准备,但又极忌讳准备太过头。没有准备的人,真正遇上事情了,必定没有收获,自己还慌乱无措;而准备太过头的人,还没有待到事情真正发生,事情本身,或已经起了变化,所有的准备,皆已然作废了!
因此,在一些棘手的事情面前,不要妄动妄言,不置身于变化之中,恒守心念,先观察处于此事的所有人,其心事、人情、觉悟、初心等等,将整个事情,当全盘大局来考虑,不要拘狭于事体局部小节处,甚至,个别时候,即便有一些机心,也并非是失了君子之风的。
如此一种极深的心境来处事,应事,天大的事情,便终会有破解之道,终究会有收获的……
思忖之间,陈叫山从形而上的《恒我畿录》,迅速转到了形而下的酒筵上来了……
若搁在以往,以陈叫山往日之性情,姚秉儒坚持不吃酒筵,而选择家常饭菜,陈叫山定然会以“自家兄弟,生死一世,何必在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