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骆帮主向苗镇东打问起济源盛陈掌柜来,苗镇东嘴巴撇得像个月牙,一脸不屑,“征先兄,你提说那****的干啥?卷尾巴狗一样的人嘛……”
当骆帮主将陈叫山到济源盛讨债,后被督军府的人带走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苗镇东严肃起来了,眼帘垂了下来,深深叹息,“唉……征先兄,咱都老了,现在的江湖,不是咱的江湖了……”
苗镇东说,济源盛的陈掌柜,在西京城里兴风作浪,这才没几年工夫。早年,陈掌柜不过是个沿街摆小摊,兜售假瓷假玉假字画的破落小贩。后来,在广济街上,遇到一个乡下来的二杆子货,大字不识一个,带着米友仁的一本山水册页,以破烂油纸包了,沿街兜售,张口要三十个大洋。
那个乡下二杆子,腰里系着草绳,头发乱糟糟,一张口说话,一股子烂红苕味儿,只说自己有好画卖,张口要三十个大洋,别人都笑他疯子、瓜娃,根本没人搭理他,更莫说看他的画了。
后来,陈掌柜遇见了这个二杆子。陈掌柜与一般人不一样,一见这二杆子这副模样,却敢开口要三十个大洋,料想手里必定有好货,便领二杆子到街角僻静处,展开山水册页,一看封面,当下就傻眼了天爷,是米友仁的册页!再展开来反复细看,确认是真迹无疑……
陈掌柜先将二杆子领到家里,让老婆给下了一碗油泼面,让那二杆子吃,自己亲自蹲在桌旁,给二杆子剥蒜。二杆子觉着遇到了好人,架不住陈掌柜一番好话,最后,以十个大洋,将米友仁的真迹卖给了陈掌柜……
说到这里,骆帮主便插话说,“难怪以前没听说过此人……”
“莫说以前,就是现在,我也不把他瞧眼里去,卷尾巴狗一样的人罢了……”苗镇东说,“这个姓陈的,因为得了米友仁的册页发了家,又因为结识了督军府的秦排长而得了势,一下子就不晓得自己姓啥了……”
苗镇东说,陈掌柜有个妹妹,名叫芳秀,人皙气,更有一手剪纸的好手艺!芳秀的剪纸手艺,与一般人不同在于,别人是心里记得许多的花式,固定套路,照着剪出来便是。而芳秀可以做到“心里想到啥,手上就能剪个啥,别人说个啥,当场剪个啥”,海里的龙,地上的虫,天上的老鹰,花上的蜂,那是剪啥像啥,从来没有剪不出来的东西……
有一年,芳秀应督军府相邀,为韩督军的侄女剪嫁妆花花,恰巧跟督军府的内卫排长秦效礼相识了。
芳秀年纪轻轻,给多少姑娘家剪过嫁妆花花,见多了太多后生,皆不喜欢!陈掌柜曾经问芳秀,“你倒是要找个啥样的人嘛?”芳秀答不上来,说她反正还没遇上喜欢的呢!
可这一回,芳秀就喜欢上了秦效礼。
姑娘家家一旦动了心,一旦把一个男人装在了心里,那便是八头牛也拽不出来了:这个男人,便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风吹雨打,无怨无悔,就想着要嫁给这个男人了!
芳秀看上了秦效礼,处处对秦效礼好,那是爱到了骨头节节里,爱到血管弯弯里,照着秦效礼的模样,剪了一屋子的剪纸,贴得到处都是……
陈掌柜当然极力想促成这桩婚姻,能给督军府的排长当上大舅哥,那可是一般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哩!
然而,秦效礼却始终只是将芳秀当普通朋友看待,从来没有跟芳秀说过一句暖心话!
陈掌柜托了好多人,去给秦效礼提说结亲之事,秦效礼每回就一句话,“芳秀是个好姑娘,我可以认了妹子……”始终不说娶芳秀的话!
终于有一天夜里,芳秀在房里,穿戴一新,脸上擦了胭脂,头上插了花,将所有秦效礼的剪纸,贴身装了,拿着剪刀,朝自己胸口捅下,鲜血打湿了所有剪纸……
苗镇东说到这里时,骆帮主猛然想到了来时在秦岭遭遇大雪,后来避雪过夜时,所住的秦老汉家,有五个儿子,其名依次为“仁义礼智信”,老三便是秦效礼!
这个秦效礼,便是秦排长?便是那个穿着黑色披风,领着一众兵娃,将陈叫山带走的秦排长?
骆帮主连忙向苗镇东询问秦效礼的长相,苗镇东说,秦效礼那是一等一的标致汉子啊,个子高,眉毛浓,眼睛神气,肩宽腰细,时常穿个披风,那是威风凛凛啊!
这下,骆帮主终于确认了没错,这个秦效礼秦排长,就是秦老汉家的老三……
第267章 硬气
经过了苗镇东一番叙说,骆帮主便将事情想透彻了……
秦效礼曾在老家时,有一青梅竹马的相好女女,两人却没有走到一起。后来,那个女女嫁为他人妇,因于难产而死!可以想见,此事对秦效礼打击极大,甚至萌生了一辈子再不娶妻的念头,永远只在心底最深处,放着那个曾经青梅竹马,而今阴阳两隔的皙气女女……
然而,自己一再回绝了提亲,伤透了芳秀的心,芳秀一死,秦效礼觉着心中有愧,十分对不起陈家人!
去者已去,生者续生,秦效礼便将心中的这份愧疚,转化为了对陈掌柜的好,以此弥补一大憾陈掌柜虽没有成为秦效礼的大舅哥,但两人关系自就非同一般了!
“现在你晓得姓陈的,为啥牛气了吧?”苗镇东不屑地说,“不是秦效礼给他撑腰,莫说他有钱有业,狗屁个济源盛,撞上事儿了,被人家一脚就能踏翻……”
“这个秦效礼,别看是个小小的内卫排长,那是韩督军有意为之的……”苗镇东说,“听人讲,以前在中原打仗时,秦效礼救过韩督军的命,韩督军知恩图报,便不再让秦效礼出外打仗,留在自己身边,当个内卫排长,看似一个芝麻官,实际不简单哩……”
至此,骆帮主长叹一口气看来,陈叫山到济源盛讨债,看似不大一个事儿,结果却捅了天了……
想到这里,骆帮主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与苗镇东告辞,苗镇东拉住骆帮主,非要跟骆帮主先喝酒,再拳,骆帮主此时哪有心情弄这些,便说,“我在西京要待些时日的,改天咱再好好喝酒拳,不把你个老挨球的喝死才怪……”
苗镇东哈哈大笑,“老东西,还是那么狂,好,改天咱就喝,我倒要看看,明年清明,到底谁给谁烧纸……”
两个老兄弟哈哈大笑着,紧紧抱在一起,笑闹几句,骆帮主便领着三旺和满仓,离了苗家拳馆……
骆帮主回到卢家货栈,三路人马,一下汇合,各自将情况一说,皆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有一个感觉……”吴先生忽然说,“照此说来的话,这个秦效礼,倒不见得会将陈先生怎样,可是那个济源盛的陈掌柜,却肯定不会放过陈先生,一定要在陈先生身上找回了面子,出了一口气……”
吴先生不愧胸有韬略,料事如神事情的发展,与他一番推断,果真一模一样……
那天下午,陈叫山在济源盛后院客厅里,来一个“关门打狗”,将陈掌柜手下七八个壮汉,打得落花流水,而后说,“今儿这钱我不要了……明儿你给我亲自送卢家货栈去,连本带息,该还多少,你们自己拿主意……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还,继续往下拖。要么,还不服气,那也成,你们还有啥把式,尽管冲我陈叫山招呼着来,我随时恭候大驾……”
陈掌柜早年在街上摆摊时,经常遇到泼皮无赖的挑衅、寻茬子,继而拳脚相加,没少挨揍!
因此,待陈掌柜发家得势之后,他最看重自己的人身保卫之事,拿他自己的话来说,“钱是啥玩意儿?钱就是人身上搓下来的垢痂嘛……宁可少喝三年酒,不挨别人一顿揍!”便花钱雇了好多打手,将之前打过他的泼皮无赖们,挨个打了一个遍!
跟秦效礼搭上关系后,陈掌柜更是牛气冲天,西京城里几乎无人敢惹!
可而今,被陈叫山一顿拾掇,七八个壮汉,虽然都没有重伤,自己也毫发未损,但拿江湖话来说,这叫“坍台子”、“倒梁子”,不把陈叫山干倒,这坍塌的台子,倒下的梁子,如何再立起来?
陈掌柜当夜便去找了秦效礼,手里拎着前店里打碎的瓷片,故意走路一瘸一拐,一步三哼哼,一见到秦效礼,便装作站立不稳,瞬间倒地不起,“秦排长,今儿我栽大了呀……”
陈掌柜干哭无泪,鼻涕横流着,将陈叫山如何在前店使诈,打碎诸多名贵瓷器,后又如何在后院客厅,大打出手之经过,详详细细,添油加醋,连描带绘地讲诉了一遍……
秦效礼便问,“他就一个人?”
陈掌柜哭丧个脸,“可不就一个人嘛……就人家一个,都打得我们八九个浑身是伤,要还有人,我们就给人家彻底打死了呀!”
秦效礼陷入了一阵沉默思索……
陈掌柜手底下那帮壮汉打手,有个别几人,是秦效礼给举荐的,他们能吃几碗蒸饭,秦效礼心里清楚得很!
秦效礼自视自己武功亦高,闲暇时,也与这些壮汉打手切磋,但最多时,秦效礼可以一人打三人,是再多一人,便疲于应付了!
这个陈叫山,一个打九个?他是个什么来头?
第二天早上,秦效礼领兵到了卢家货栈,一见到陈叫山,陈叫山显得硬硬生生,傲气十足,似乎秦效礼领着一伙兵娃,就跟一个人来的差不多,根本就无视手下之兵,兵者之枪!
秦效礼起初还疑惑着,不太相信陈叫山能一个打九个,而今一看陈叫山那眼睛,便开始有点相信了……
而后,秦效礼与陈叫山一搭话,你来我往,几句下来,好似领着兵、带着枪的是陈叫山,秦效礼反倒成了个被质问者。三句话不对,陈叫山旋身而来,还没看清楚咋回事儿,秦效礼的脑袋上,便被陈叫山的手枪抵着了这一下,秦效礼彻底信了,这小子,还真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啊!
可我堂堂督军府的内卫排长,在偌大的西京城里,莫说是拿枪指脑袋了,便是大声点儿的硬气话,都没人敢冲我说过。可你这倒好,上来就给我来这一手,直接连给我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所以,秦效礼被陈叫山以枪挟持时,心中并无恐惧,反倒是不甘,不服……
后来,将陈叫山押解回督军府之后,秦效礼将其关在了自己的寓所里,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矛盾之中……
这个陈叫山,武功看来是高深莫测,是将他杀了吧,实在可惜至极!即便将他手脚筋脉挑断,也是元青花上敲丝印,生生的宝贝成了废!可是,陈掌柜既然托付过来的事儿,如果不动陈叫山一根头发丝,这话也说不过去,陈掌柜的面子也圆不起来啊……
当刘掌柜带着钱,去找秦效礼时,秦效礼十分不屑:我一个出入督军府,就跟遛弯似的,除了韩督军,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的人,手指头随便那么一捋拨,哪儿不能弄点钱,还缺你这么点儿碎子儿?
刘掌柜走了之后,秦效礼越发地矛盾了陈掌柜的面子,圆得起来,圆不起来,终究不算是大事儿!给他圆怎样,不给他圆又怎样?如今最最棘手的是,我自己的面子如何才能圆起来呢?
秦效礼回想起陈叫山之前说过的话来
“这些话,不过都是陈掌柜的一面之辞!”
“抱歉,恕我愚钝,初来省城,真听不懂你说的话……”
“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是不是陈掌柜的朋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来不说,你们来了,好那我还是老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要跟我提什么识趣不识趣,我陈叫山长这么大,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趣……”
秦效礼越想越来火,同时,也越想越无奈这个陈叫山,说话石头都硬,酒都冲,刀子都锋利……这么一个又硬又傲不服人,况且还“不识趣“的人,就算给他吃上一颗花生米,“嘎嘣”一声响,人没了,可他那股子傲气、锐气,长久在我心里,还是散不下去呀!
到底怎样才能既使我秦效礼圆了面子,同时,又能将陈叫山身上的那股子傲气劲儿,给灭了下去呢?
秦效礼正在屋里纠结着,督军府门房的老韩来了。
这个老韩,是韩督军一位兜了个十里八里,才兜得圆泛的远房扯皮亲戚,尽管如此,就冲着他也姓韩,亲戚扯再远,终究是亲戚这事儿,便在督军府谋个差事,吃一碗轻巧饭,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老韩贪财,在督军府的能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如他自己的“象棋定位”一样,自己就是个“象”,尽管过不了界河,不能冲锋陷阵,兴风作浪,但好歹也是将帅的跟前人……
老韩收了刘掌柜的钱,感觉有些少,但想到刘掌柜找的是秦效礼,秦效礼是韩督军的救命恩人,自己下手捞钱,也不可捞得过于狠。可是,待刘掌柜出督军府的时候,老韩看见刘掌柜手里的包裹,还是鼓囊囊的,不晓得这是个啥情况,便借着下棋为由,来向秦效礼探问虚实……
秦效礼和老韩边下棋边聊,渐渐,老韩便将话题扯到了刘掌柜,扯到了陈叫山身上来了,秦效礼长叹一声,“老韩,你说说看,这号鸭子煮熟嘴还硬的家伙,到底如何才能收拾得让他服软?”
老韩“啪”地将一颗“炮”,拍在棋盘上,“这又何难?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他要硬,找个他硬的人,狠狠揍上一顿,可不就软乎了么?”
第268章 囚思
许是偶然,许是有意,陈叫山被秦效礼所关押之房间,向西,有一小窗。
房门紧闭后,屋内霎时黑暗下来,略略适应,便见三束残照之光,倾洒进来。
陈叫山扬起一只手臂,似轻轻握捏那光柱,指甲被照亮,轻轻捻动,仿佛还有一丝热暖之感。口鼻里呼出的气烟,扑罩开来,盈在那光柱里,无形之烟,转瞬被凝出了形状,圆溜溜的,延展开了去,直到小窗……
小窗一尺多见方,五根铁棍,竖立其间,以手轻轻拂之,尘埃与锈粉,滑溜了一指。
从窗口看去,西边天空尽是红色,不远处的一些树枝,黑乎乎的,森森桠桠的,拆分了冬日落照,橘皮色的光晕,胡乱跳动,久视,甚至有些目眩……
故乡陈家庄在正西,乐州在西南,此际,两相皆都不见,但窗口朝向着,终究没有朝向好,或者,浑全全的一堵墙要好。
陈叫山收回视线,摸那窗下之墙,一块砖,一条砖线,又一块砖……五指滑落了下来,起先那糙糙的质感,瞬间落空陈叫山方才反应过来了:身困囚室,属于自己的,是黑暗与阴冷,逼仄和狭隘,幽闭的空间,便是一只鸟,也不得进出了……
曾在饥饿与死亡边缘挣扎着,跋山涉水,徒步辗转,一步,一步挣着向前,为那一种活下去的希望……
曾于乐州石牌楼前,腾挪闪转,展臂舒腿,将那因抢地盘而大打出手的张、刘二人,兜得如陀螺转,似猴子翻。那里,有足够的空间,不但容载自己的拳脚施展,更容载围观的灾民百姓,容载那些荣耀,那啸叫、慷慨陈词、欢呼之声……
曾率领着兄弟,牵马拉车,一路向北,因着一份决绝,无悔无惧,三百里长路,任我双脚一步步丈量,风尘、露霜、清风、骄阳、鲜血、硝烟、山峰,任我肩膀与胸膛,傲然迎上天地有我陈叫山,此中豪情,无际无疆!
曾站立在凌江一岸,龙王庙殿前,俯瞰那一江东去的流水,仰视头顶万箭逼射的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