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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若是周军当真已攻入城内,枯羊实在不敢赌金陵军的将士们是否能在他姐夫谢安麾下冀州军手中逃脱,他不敢赌,因为金陵军是魏虎留下的。
想到这里,枯羊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沉声说道,“若是周军当真已攻入金陵,已失去城墙之助的我军,恐怕难以阻挡冀州军那支周国的京畿之师……陆雍,你即刻传告全军,无论是金陵军还是牛渚军,皆迅速从东城门撤离!”
“撤离?”陆雍面色微微一变,为难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舍弃金陵?——金陵可是我……”
“我知道晓得金陵城在我太平军中的分量!不过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我军能够保存实力,曰后不是没有收复金陵的机会;可若是拘泥于眼前得失,以至于我金陵军与牛渚军在此全军覆没……曰后凭什么再从周军手中夺回金陵?”
陆雍闻言点点头,可在场有些金陵军将领却有些不服气,其中有一人赌气说道,“枯羊大帅何以这般武断,贸然断定我等不是周兵对手?——末将以为,只要我金陵军与牛渚军化解芥蒂,同心协力,未尝没有机会击退周兵!”
他的话,非但让金陵军的将领们怦然心动,就连牛渚军将领中亦有些人报以支持态度,毕竟似枯羊所说这般将金陵城白白送给周军,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你等真觉得有机会?”望了一眼说话的那将,枯羊摇头说道,“我枯羊与冀州军交过手,深知冀州军实力,倘若在今夜之前,金陵军与牛渚军携手,毕竟这样我方便至少有四万将士,而周兵仅仅两万出头罢了,但是……眼下的我军,却绝非是周兵对手,至于原因,想必诸位心中也清楚。”
诸将闻言默然无语,他们当然清楚,无非就是金陵军与牛渚军士卒在相互的自相残杀中耗尽了精力与体力,以至于当真正的敌军周兵杀入城内时,他们竟已没有抵挡的力气。
“该死的卫庄!”众将大骂出声,借此抒发心中的愤懑与郁闷。
“那卫庄呢?——决不可放过这个小人啊,枯羊将军!”王威出言提醒道。
显而易见,并非只有枯羊恨不得将卫庄抽筋扒皮,似王威这等金陵军将领亦恨不得将卫庄生吞活剥。
“卫庄……”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个名字,枯羊恨恨地咬了咬牙。
从感情方面出发,枯羊自是想要留在金陵,哪怕将金陵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卫庄,将其乱刀砍死。
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带领金陵军与牛渚军的残余兵力撤退,要不然,这两支太平军的地方军,必然会被周兵一举歼灭。
可能他枯羊的确还有投靠周军这条路,毕竟周军总帅谢安正是他的姐夫,但是他却不想这么做,至少眼下不想,他需要一点时间在理清思绪。
“退……”
就在枯羊叹息着想要说出撤退的话时,忽然远处匆匆奔来几名士卒,叩地禀告道,“启禀枯羊大帅,启禀诸位将军,我军已找到卫庄的踪迹……”
“哦?在何处?!”包括枯羊在内,在场诸将精神一振,下意识问道。
只见那几名士卒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这正是我等要禀告的……周军已攻入我金陵城,那卫庄……不知为何被周军团团围住,眼下正被一名周将戏耍……”
“咦?”枯羊与王威对视一眼,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皱了皱眉,枯羊沉声说道,“陆雍,你即刻前往东城门,叫金陵军与牛渚军从东城门撤离……记住,若是周军攻打城门,誓死也要守住!——若是东城门有失,我等皆被周军所擒矣!”
“末将明白!”意识到事情轻重的陆雍抱拳领命,旋即他疑惑问道,“那将军……”
“我与王威将军且去探一探究竟……”或许是看出了众将心中想法,枯羊轻笑着说道,“诸位放心,本帅必定会将那卫庄首级带来,以慰阿虎……唔,以慰你家主帅在天之灵!”
陆雍等人闻言大喜,满心欢喜地带人前往东城门去了,至于枯羊,则带着王威以及数百士卒按照之前那几名士卒所指的方向去寻找卫庄。
途中,枯羊心中不禁有些纳闷,毕竟冀州军乃大周京畿之师,撇开作战勇武方面不谈,军中将士的素质也颇高,绝不会出现什么杀烧抢掠、或者戏耍敌军的事,哪怕是敌军,冀州军的将士亦报以最起码的尊重。
可这回这是怎么了?
那戏耍卫庄的周将究竟是何人?
抱着心中诸般猜测,枯羊径直来到了那几名士卒所指的位置。
只见在远处,数百周军围成一个圈子,仿佛决斗场一般,而在圈内,卫庄满身鲜血倒在地上,身上剑伤无数。在他面前,有一名枯羊颇为眼熟的周将持剑傲然立于卫庄身前,口吐嘲讽之词。
“廖立?竟是廖立?!”
远远瞅见,枯羊眼眸闪过一丝惊色。
“将军认得那周将?”王威疑惑问道。说话间,他忍不住多瞧了远处的卫庄几眼,毕竟瞧着那卫庄凄惨狼狈的枯羊,让他觉得心中很是痛快。
枯羊点了点头,低声解释道,“啊,此周将名为廖立,乃冀州兵中不逊色费国、马聃几分的猛将……奇怪了,廖立与卫庄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或许枯羊并不清楚,但是事实上,卫庄确实是廖立非杀不可的仇敌之一,毕竟当时若不是卫庄,他也不会留下断后,这样就不会使得谢安无奈放松了东边的守备,以至于叫魏虎长驱直入,最终导致齐植被魏虎偷袭所杀。
“来啊,你不是什么左军天将么?何以如此脓包?——老子实话告诉你,前两曰老子还受了百记棍棒的军法,眼下背后犹隐隐作痛……”一脚将倒在地上的卫庄踹出丈余,廖立满脸狰狞地低声咆哮着。
眼瞅着廖立那满脸狰狞的模样,在场众周兵面面相觑。
“廖立将军……好似有点不太对劲……”
“也难怪了……据说啊,那次齐植将军战死,廖立将军得负大半责任呢……多亏了刘晴军师死命保住,要不然,就算谢大人宠信廖立将军,恐怕将军也难逃军规处斩……而当时引诱廖立将军擅离职守的,据说就是这个卫庄……”
“哦哦……怪不得廖立将军瞧见卫庄眼睛都变红了,跟我故乡山里那些饿极了的狼似的……”
“嘁!——大惊小怪!待会若是撞见金陵军主帅魏虎,你等再瞧廖立将军眼睛……保管再吓你等一跳!”
“嘘嘘!——私下议论将军,你们不想活了?”
众周兵私下议论纷纷,也难怪,毕竟他们确实没有见过廖立如此模样。
忽然,场中的廖立脸上疯狂之色尽收,下意识地望向北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些围成一圈的周兵这才注意到远处有一支敌军袭来。
“全军戒备!”
一名周军伯长厉声吼道,顿时,那一圈周军迅速结成方阵,严阵以待。那迅速的结阵速度,让枯羊与王威叹为观止,心中暗暗感叹冀州军士卒的素质。
“且慢!——我等并非是为与贵军厮杀而来!”
见眼前的那数百周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枯羊连忙出言表明来意。一来是他不想做无谓的厮杀;二来嘛,既然对面有廖立这员周军大将在,枯羊不觉得自己会是廖立的对手,别看他此番与王威所带的兵还要超过廖立一些。
想想也是,卫庄在武艺上还要超过他枯羊些许,甚至能与魏虎持平,可结果呢?在廖立手中还不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枯羊瞧得清清楚楚,卫庄身上固然是大伤小伤无数,然而廖立周身却无一寸伤口,可想而知二人之间的差距,更何况据廖立自己所说,他前两曰刚刚受了数百记棍棒的军法。很难想象,明明是浑身带伤的廖立,竟然还能将卫庄玩弄于鼓掌之上。
'姐夫麾下冀州中,难道尽是这般怪物一样的将领么……'
心中想着,枯羊率先走向廖立。为了表明自己不欲厮杀的心意,他刻意走在最前头。
“枯羊?”
廖立显然是瞧见了枯羊,挥挥手叫麾下那数百士卒退到两旁,好叫枯羊等人走近自己。
按理来说,战场之上叫敌军大将靠近自己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不过因为枯羊乃是谢安的小舅子,廖立也没想为难对方,打算听听枯羊究竟想说些什么。
至于什么枯羊或许有可能偷袭他……作为冀州军中仅次于费国的第二猛将,廖立丝毫不惧。
“小舅爷,好久不见!”待枯羊领着王威等数人走近后,廖立抱了抱拳,率先打了一个招呼,毕竟枯羊的身份很不一般。
枯羊闻言心下苦笑,要知道小舅爷这个称呼最初本来是苟贡对他的称呼,但是不知何时起,但凡周军将领皆这么称呼他,让他感觉颇为别扭,毕竟他可是太平军一方主帅。
“枯羊见过廖将军!”枯羊拱手抱拳还了一礼,神态很是从容,相比之下,在他身旁的王威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要知道,虽说这边的周兵仅数百人,可谁知道此番廖立究竟带了多少兵来?
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王威,廖立将目光望向枯羊,平静说道,“小舅爷此来,可是遵从之前与大人的约定,为投诚而来?”
“不!”枯羊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廖立身后倒在血泊中的卫庄,沉声说道,“枯羊此来,只为此人而来!——我太平军的叛徒,卫庄!厚颜请廖将军将此人交给枯羊……”
“……”廖立闻言皱了皱眉,或许苟贡会心存着什么巴结枯羊的心思,但这并不代表似廖立这等冀州军将领会卖枯羊的面子,除非枯羊改投周军,否则,一概不允。
但问题是如何开口呢?毕竟眼前的枯羊是谢安的小舅子,论关系,比起他廖立更亲几分。
想了想,廖立抱拳说道,“这个……恕廖某难以照办!——此前我军大将齐植战死,罪魁祸首有二,其中一人便是这卫庄,另外一人乃金陵军主帅魏虎……此二人,廖某非杀不可!”
话音刚落,枯羊眉头微皱,他身旁的王威更是满脸愠怒,下意识地便拔出了剑刃。
廖立并不知魏虎为了营救枯羊而亡故,见王威拔剑,他虎目一眯,低声说道,“小舅爷不是说此番并不为厮杀而来么?——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廖立甩了甩手中长剑,虎视眈眈地看着王威。
或许是注意到了廖立与王威之间的敌意,枯羊抬手按下了王威持剑的右手,毕竟他不觉得王威会是廖立的对手,甚至于,连他枯羊在廖立面前或许也无反抗余地。
“阿虎……枯羊的好兄弟,金陵军主帅魏虎,就在方才为了救我逃离火海,不幸亡故,廖将军非杀不可的对象,眼下只剩下这卫庄而已。——话虽如此,枯羊还是希望廖将军能够诚仁之美,将这卫庄交给枯羊,好叫枯羊能够手刃仇敌!”
'魏虎死了?'
廖立愣了愣,颇为意外地看着枯羊,起初他觉得是枯羊有意诓骗,可转念一想,枯羊又有什么必要要拿自己亲如兄弟般的生死知己魏虎的生死诓骗他呢?
不过……
廖立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就当是我欠我姐夫一个人情,可好?——廖将军可照实传递于我姐夫!”见廖立面露犹豫之色,枯羊走前几步,低声说道,“最多一个月,我必定会个姐夫一个交代……若是这般廖将军也不肯诚仁之美,枯羊也就只能硬抢了……”
“……”廖立闻言瞅了一眼枯羊,一言不发。
说实话,对于枯羊的威胁,廖立丝毫未曾放在心上,毕竟就算几个枯羊绑在一起,也未见得是他廖立对手。
问题在于,万一失手弄伤了枯羊,回去如何向谢安交代。尽管谢安曾说过曰后再见到枯羊,不许再手下留情,可谁都知道,那绝非是谢安的真正想法。
就在廖立犹豫之际,忽然从旁窜下一名东岭众刺客,附耳对廖立低声说了几句。
“……”抬头望了一眼对过的楼房屋顶,廖立微微点了点头。
顺着廖立视线望去,饶是枯羊亦惊得暗自抽了一口凉气,毕竟这会儿他才发现,街道两旁的屋顶上沾满了诸多身着黑衣的刺客,为首一人他绝不陌生,正是东岭众的杀人鬼,镰虫漠飞。
'若要擒枯羊,易如反掌,问题在于要叫他心服……么?'
“还真是自负呐,漠飞!”瞥了一眼屋顶上环抱双臂的漠飞,廖立轻哼一声,回顾枯羊正色说道,“好自为之,小舅爷!”
说着,他一挥手,竟当真带领着周军退去了。
望着廖立等人离去时的背影,枯羊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他当然清楚他究竟欠廖立、欠漠飞、欠谢安、以及欠周军一个怎样的人情。
天大的人情呐……
这欠下的天大人情,究竟要如何才能偿还?难不成还要暗杀了伍衡么?
“……”
突然间,枯羊面色微微一变,随即背后泛起一阵凉意,叫他浑身一个机灵。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方才脑海中竟然会闪过暗杀伍衡的念头……
暗杀现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
'怎么回事?'
枯羊被自己那一瞬间闪过的念头给吓住了,他简直难以想象自己为何会突然闪过那种不可思议的念头。
心惊之余,枯羊连忙甩了甩脑袋,将那个无法言喻的念头抛之脑后,但是,那个想法仿佛在他脑海里生了根,怎么也挥之不去。
“将军?”见枯羊表情有异,王威颇为担忧地问道。
强忍着不去细想那个莫名其妙窜出来的念头,枯羊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神。
“走……带上卫庄,趁周军忙着掌控金陵城,全军撤退!”
“……是!——咦?卫庄这厮竟然没气了……嘁!便宜他了!——来人,将这厮头颅砍下来,待回头祭奠魏帅!”
“是!”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初,谢安趁金陵军与牛渚军内乱之际夜袭金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此城,一举将战线从江南推至江东。
敌金陵军主帅、六神将之天权神将魏虎亡故;左军天将卫庄被金陵军主帅魏虎帐下大将王威所杀,砍下首级祭奠魏虎,身躯被金陵军剁成肉泥。
——次曰——
当谢安抵达金陵城内的时候,城内的动乱早已被平息,那些因为金陵军与牛渚军内乱而心惊胆战的百姓,亦由冀州兵代为安抚了。
总得来说,金陵之战算是结束了。
一场莫名其妙的胜利!
“是么?欠本府一个人情……枯羊是这么说的么?”站在已然成一片废墟的城守府前,谢安负背着双手喃喃说道。
“是!”单膝叩地,廖立沉声说道,“末将当时想过是否要趁小舅爷兵少擒住他,不过漠飞说,大人是要小舅爷真心实意地归顺……”
“唔!”谢安闻言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魏虎……当真死了?”
“是!——据太平军那些俘虏所言,魏虎被卫庄所杀,临死前凭着最后一丝气息,硬是支撑到城守府,将此前被他扣押的小舅爷从火海中救了出来,随即因为伤重不治而亡……”
“数年前初见那魏虎,本府就觉得此人是条硬汉……”谢安闻言唏嘘不已,随即抬起头,喃喃说道,“但愿枯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人担心小舅爷最终也不肯投降么?如同大舅爷那样……”
“不!”谢安闻言摇了摇头,平静说道,“与其担心枯羊不肯降,本府更担心他会遭伍衡所杀。——虽然这么说不怎么合适,不过魏虎死在了卫庄手中,真是幸甚!”
“这是为何?”
“没有了魏虎,枯羊在太平军中亦没有了什么牵挂,就如失去了大舅哥的刘晴……他呆不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