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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浠暗自告诫着自己。
周军的兵船,离江陵城越来越近。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就在眼前了!
冯浠清楚地瞧见,大周兵船上的士卒,已从船上的掩体后方跳出来,咆哮着想要攀上仅仅比船位高一丈不到的城墙。
是时候了!
猛地拔出鞘中的宝剑,冯浠厉声吼道,“弓弩手就位!”
话音刚落,原本只有一排刀盾兵的城墙上,突然站起一排的弓弩手,持弓搭箭,那泛着阵阵寒芒的箭矢,直指近在咫尺的大周兵士。
“放箭!”冯浠的右手重重下劈,那一瞬间,江陵城上箭如雨发。
然而让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些方才已做出强攻城墙架势的周兵,仿佛未卜先知般,在城上放箭的一刹那,又缩回了兵船上的掩体后。
“笃笃——!!”
一连串箭矢射中木板的声音顿时响起,密集而厚实,然而,这些箭矢却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只射杀了寥寥数十人。
“……”冯浠皱了皱眉,他身旁的副将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切,失声说道,“怎么可能?!——伏兵竟然失败了?”
“行得通才怪吧?——这等粗浅的计略!”在城下一艘兵船上,大梁军主将梁乘冷笑地望着墙头。
梁乘,大梁军的主将,他并没有像陈蓦那样勇冠三军、天下无双的武艺,也没有像长孙湘雨、李贤、刘晴那样算无遗策的才能,更没有谢安那种超乎整个时代的见识,他只是大周各地方军队中一名很普通的将帅。
但是,普通并不代表无能,能坐上大梁军主将这个位置,那是因为梁乘在临战指挥上有他独到之处,事实上,谢安此前在湖口与刘晴的近十次交战,临阵指挥的便是梁乘。
撇开个人的武艺、撇开对把握战场危机的嗅觉,梁乘毫不逊色费国、马聃、唐皓这些位冀州兵的大将们,按部就班的战事,那本来就是梁乘最擅长的事。
“被小看了呢!”梁乘身旁,副将王淮冷笑着说道,“谁不知叛王李彦的江陵城别的没有,弓弩、箭矢最是不缺?——明明我军大举攻城,城上却无几个弓弩手,着分明是想伏击我军……那冯浠真当旁人都是傻子?”说着,他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嘲讽说道,“不过,看那冯浠当初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军司马,倒是也莫要期待过高……”
梁乘淡淡一笑,也不言语,大手一挥,沉声喝道,“全军……攻上城去!”
不得不说,梁乘对于战场时机的把握还是相当精准的,用先前一番佯攻骗了城上太平军的一轮箭矢,此后趁着敌军从箭囊取箭这转眼即逝的空挡,下达了真正的全军攻城命令。
只不过,他小瞧了冯浠……
“上钩了!”嘀咕一句,冯浠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再一次沉声喝道,“第二排弓弩手就位!放箭!”
“什么?!——第二排?”听闻城上冯浠的声音,王淮面色大变,就连冷静的梁乘眼中亦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之色,难以置信地望着城上那一排弓弩手身后,又站起来一排弓弩手。
一时间,城上再次激射一阵箭雨,如蝗潮般密集,那些甚至已摸到城墙的周兵,目瞪口呆地望着仅仅只有几丈远的敌军弓弩手,眼睁睁看着他们扣下了手弩的扳机。
“啊啊——!!”
遍地惨叫声响起,无数周兵哀嚎着跌落水中。
“二段射……”梁乘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他原本想趁着敌军装填弩箭的空挡叫己方的将士们攻上城墙,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因此反而中了冯浠的计策。
“究竟是谁小瞧了对手啊,梁乘?”仿佛能看到梁乘惊愕的表情,冯浠舔舔嘴唇,冷笑说道,“你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有才能却爬不上军中高位的家伙们,在这世间可是比比皆是啊!”
“冯浠……”也不知是否是听到了冯浠的话,梁乘眼中露出几许不悦之色,稍稍思忖了一番,厉声吼道,“盾手上前,到船头挡箭!——先锋队,给我攻上去!”
事已至此,梁乘也顾不上爱惜麾下将士的姓命了,毕竟攻下江陵才是最重要的。
“我去!”丢下一句话,副将王淮抢过身旁士卒一干长枪,蹬蹬跑到了船头。
而这时,周军先锋队的兵士们,已用连着绳索的爪钩勾住了江陵城墙上的石头。
见此,王淮左手拽住绳索,双腿在城墙外壁上一撑,翻身跃上了墙头,入眼处,那是无数手持长枪、弓弩、刀盾的太平军,整个墙头,简直可以说是挤得无立足之地。
这个数量……单单这一侧城墙上,就差不多有两三千的兵吧?
饶是王淮都不由心中一惊,双手持枪杀出一个空档,掩护后面的周兵强行登陆城上。
“该死的!”不远处,冯浠咬牙骂了一句,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犹如汪洋般的城外。
若在平时,周军根本攻不上高达四丈有余的江陵城墙,至少没办法如此轻易攻上城来……
如果周军没有用水淹江陵这种卑鄙至极的计谋……
冯浠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不过他也明白,事已至此,就算他在再是埋怨也不会起到任何效果。
忽然,冯浠眼角瞥见一只爪钩抛上城来,勾住了面前的墙垛石头。
眼瞅着城下的几名周兵正试图借着绳索攀上城来,冯浠猛地抬起手中的宝剑,一剑斩在爪钩的绳索上。
“叮——!!”
火星四溅,墙垛的石头上清晰留下一道白印,与此同时,城外响起几声惊慌失措的喊叫,此后便是噗通噗通几声,冯浠瞥了一眼城下,清楚地瞧见方才那几名周兵已掉落洪水当中,正一脸惶恐地不停挣扎呼救。
冯浠身旁几名弓弩手似乎也瞧见了那几名在水里扑腾的周兵,正要瞄准射击,冯浠大手一挥,沉声喝道,“弓弩手休要去管落水的周兵,优先阻挡船上的周兵登上城墙!——周兵大多不识水姓,不许理睬!”说着,他持剑砍翻一名周军士卒,继续吼道,“刀盾手上前,堵死城墙,砍断周军的爪钩绳索!——没有绳索,周军无法攻到城上!”
“是!”众太平军依令行事,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大将冯浠下达的命令,这使得周军士卒强行登陆城墙的趋势一度遭受阻碍。
不过,也有例外之处……
“滚开滚开滚开!”大声吼着,大梁军中的悍将冯何无视那些密集的太平军的弓弩手,强行杀出一条血路,登陆了城上。
论武艺,冯何顶多也只是与曾经当过谢安护卫统领的廖立差不多,还比不上费国、马聃、唐皓这等勇悍的将领,但是在此事此刻,他所展露出来的气魄,却显然要完胜大梁军与冀州军中任何一名将领。
他,本是统帅万骑的骑将,不但是梁乘麾下得力部将,更受到主帅谢安的赏识,委任他督率骑兵,负责野外战场,包括搔扰太平军、牵制太平军,甚至于,谢安还授予他自主开战的权利。
自主开战,这意味着只要时机合适,冯何可随时率领麾下近万骑兵与太平军开战。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哪怕是主将梁乘都没能获得这份荣耀……
然而,彭泽郡庐山一役,在天上姬刘晴的算计下,冯何麾下万骑被太平军堵死山谷两侧出口,活活射死……
全军覆没……
回想着那曰的惨烈,冯何双目血红,在他眼里,所有的太平军皆是他复仇的对象。
“太平贼!太平贼!太平贼!!”
嘶声力竭般大吼着,冯何孤身一人杀入了重兵之中,每吼一声,他的刀下便增添一缕太平军士卒的冤魂。
“将……将军,您太过于深入了!”好不容易杀到冯何身旁的副将善意提醒道。
望着那名容貌依旧还有些陌生的新任副将,冯何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副将吕建,一个有些冲动但为人很是忠义的年轻军官,也想起了那时候,吕建一身是血地强行将他按下在无数同泽的尸体中,替他挡下了数以万计的箭矢。
'将军……哪怕冯何军在此全军覆没,将军亦要活着,否则,冯何军……就真的完了……'
虎目含泪,冯何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望向了城墙上太平军最密集的地点,太平军大将冯浠所在之处。
“就是那里么?”
'你乃大梁军中督率万人骑兵的大将,身为军人,要死,也给本府轰轰烈烈地战死在沙场之上!如此才不负那些用自己姓命将你保护下来的部将们!'
耳边响起谢安激励自己时的话语,冯何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毅然之色。
“就是这家伙的指挥调度,挡住了我军的攻势吧?”喃喃自语着,冯何迈步朝着冯浠的方向走去,期间,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条白布,死死将战刀缠绕在右手上。
“将……将军?”年轻的副将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惊声说道,“且等等后面的弟兄!——待众弟兄攻上来,再一道杀过去吧……”
“那就太晚了!不杀了贼军大将,我军的损失要更加惨重!——你在此掩护后面的弟兄,本将军去了结了那冯浠!——这是命令!”
“这……是!”年轻的副将重重抱了抱拳,用略带颤抖的话音郑重说道,“祝将军……马到功成!”
“嘿!”瞥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副将,冯何咧了咧嘴,义无反顾地朝着敌军最密集的地方杀了过去。
望着冯何的背影,年轻的副将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他知道,冯何将军回不来了,因为他的前方,有数以千计的太平军……
咬咬牙,年轻的副将振臂高呼。
“守住这个据点!死也要守住!”
“喔!”附近十余名周兵大呼,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几倍、几十倍太平军士卒的冲击,硬是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给后续的周兵登陆城头争取了时间。
而这一切,却是用冯何的姓命换来的。
如果是武艺诸如陈蓦那般的猛将,在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的江陵城头冲杀这或许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冯何而言,他每向前迈进一步,已是极为艰难。
手中的刀,已渐渐崩开了缺口,不复之前的锋利。前进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尤其是双臂,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地抬不起来。
到此为止了么……
'将军……'
'将军!'
'将军!!'
隐约间,冯何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老部下们的声音。
“啊!——本将军在此!”大声应着,冯何举起倍感沉重的右臂,硬生生劈碎了一名太平军士卒的铠甲,将其整个胸腹都破开。
力气,仿佛再次充满全身,尽管身上已伤痕累累,然而冯何每一回挥刀的劲道,依旧是那般强劲,甚至于,越来越刚猛,劈裂盾牌,劈碎甲胄,吓地一些太平军士卒连连后退。
“放箭!放箭!”
城头上响起一阵惊呼声,无数太平军士卒神色惊恐地望着冯何。
“笃笃——!!”
没有闪避,或者说,已没有力气闪避,冯何很是平静地看着穿透铠甲刺入身体的那数支弩箭。
连痛觉都没有呢……
没有感觉呢,是因为已是死人了么?
对啊,早在庐山时,冯何便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迫切想为那万余部下报仇雪恨的厉鬼……
抬起头,冯何用他那已不似活人般的眼神,死死盯着远处依旧在指挥士卒的太平军大将冯浠。
而此时,冯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将死之人已他视为了必杀的目标,他依旧关注着城上的厮杀。
“不好办啊……”冯浠微微叹了口气。
周军数量太多了,原本可以充当掩护的城墙,却又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破城,只是时间问题了……
“将军,”在冯浠身旁,有一名护卫小声提醒道,“撤吧,将军,公主殿下只是希望我等能拖住大梁军一时,可不希望将军因此有何不测……”
“唔……”冯浠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城内的米仓烧毁了么?”
“有三成分发给全城百姓,其余七成已烧毁……就算攻下了江陵,周兵也得不到哪怕一粒米粮!”
“好!”冯浠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做好准备,再坚守一刻后,徐徐撤到北城墙,公主殿下提前在那为我等准备了撤兵用的小舟……”
说到这里,冯浠的话语戛然而止,一脸惊愕地望着身前数丈处那个不知何时已杀到这边的周军将领。
“终于到了……”目视着目瞪口呆的冯浠,冯何嘴角扬起几分笑容,这份笑容,映衬他满身的鲜血,怎么看都令人心生寒意。
竟然从那一头径直杀过来?只是一个人?
“……”下意识瞥了一眼冯何杀出的血路,冯浠为之动容,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陈蓦能够办到。
“足下……何许人?”
“冯何军大将,索命之厉鬼也!”口吐鲜血的冯何咬牙说道。
“原来如此……”仿佛明白了什么,冯浠点点头说道,“战况不利,便打算狙杀大将打破僵局么?——真亏足下能独自一人杀到此地!”说着,冯何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将……将军?”冯浠的副将见此一惊,连忙说道,“这等将死之人,何许将军亲自出马?——众兵卒听命,杀了……”
“等等!”抬手拦下了副将,冯浠深深望着冯何,正色说道,“正因为是将死之人,才要本将亲自了结!——此乃军职者之道义,即武德!”
冯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讥讽说道,“听着好似你也曾是一名周军将领……””
“原义阳军军司马……”
“我呸!”吐了一口唾沫,冯何脸上泛起浓浓凶色,举起战刀砍向冯浠。
听着那强劲的破风声,很难想象,这等刚猛而强劲的刀势,竟是出自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之手。
“……现太平军大将!”在冯何愕然的目光下,冯浠面不改色,轻而易举地用剑接下了冯何那刚猛的一刀,语气冷漠地说道,“再者,亦是天府军伯长,冯浠!”
说着,冯浠眼中寒芒一闪,手中的宝剑一剑削掉了冯何的脑袋,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喷出,偌大的脑袋瞪大着双眼,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冯浠。
那是何等迅捷的出剑,快、狠、准三者齐备,周围的太平军士卒士气大振,振臂欢呼。
不过是送走了一个将死之人,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
“……”微微皱了皱眉,冯浠收剑转身。
就在这时,他的副将好似瞧见了什么最为恐怖的事,脸上布满了惊骇神色,颤颤巍巍说道,“将……将军……小心!”
“唔?”冯浠愕然地望着那名副将,正要说话,忽然间,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抓地他肩胛骨生疼。
怎么回事?
冯浠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期间眼角瞥见那具无头尸体的影子,他震惊的发现,那具无头的尸体竟然还屹立着,甚至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战刀……
“嗤啦!”
刀刃入体,冯浠难以置信地望着穿透胸膛的刀尖,望着胸前的衣甲迅速被他的鲜血染红。
怎么可能?!
在附近太平军士卒惊恐的吼喊声中,冯浠捂着胸口缓缓倒下。
而就在这时,冯何的头颅扑通一声掉落在他身旁,原本充满震惊的表情,早已被得偿所愿的释然所取代,甚至于,嘴角隐约有几许淡淡的狞笑。
何等的怨念!
何等的意志!
冯何军……就是那支早前在彭泽郡庐山被公主殿下设计全灭的骑兵队么?
这可真是……
'将军,周军骑兵已到达谷中位置!'
'嗯!——开始吧,全歼这支骑兵,休要放过一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