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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儿有所不明,还请伯父赐教。”
张狂一时拿不定主意,干脆向张角请教起来。
“三卷天书,各有所长。你若是要执掌道统,不妨学习《天》之卷。你若是想横行天下,便选择《地》之卷……”
张狂等张角停了一停,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由得接口问道:
“侄儿若是想要割据一地,深立根基,徐徐进取,进而吞并天下,还当选择哪一卷?”
“那当然是《人》之卷!”
说罢,张角手中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卷帛书,递到张狂面前:
“这《人》之卷,终究还是由你来修炼啊!”
此时此刻,张狂毫不犹豫,一把接过帛书,俯首拜倒,口中大声叫道:
“谢道主!”
张角仿佛了却了一件大事,又随手送过一柄宝刀,微微笑道:
“这把七星宝刀,名曰‘天枢’,为七刀之首。”
“当初吾延请冀州高手匠人,铸就这‘七星宝刀’之时,忽然得到‘天启’,称:‘七星会,汉室毁’。”
“吾心窃喜,便将这七柄宝刀,交付给道中七位高手,作为贴身佩刀。”
“本来,吾以为,当吾道起事,八州响应,共聚司隶,齐攻雒阳之时,正好七人汇合,应了这句谶语。”
“却不料,吾最为信重的弟子唐周,居然以为起事之事,有伤天和,必会伏尸百万,扰乱天下,于是决意不从。为此,唐周将这柄‘天枢’交还于吾,然后自废经脉,退出太平道。”
“不久之后,便传来唐周自首之事。而吾之起义大计,也变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今,义元、波才、曼成、卜己纷纷身死,‘七星宝刀’也星流云散,多有成为汉室大臣佩刀者。无忌,这柄‘天枢’,如今便传授于你。”
“‘七星宝刀’现在自然不能齐聚雒阳。不过,吾深信,终有一日,当七柄‘七星刀’汇聚一起,便是汉室倾覆之时!”
说完,张角不顾有些呆住的张狂,飘然而去。当他的身影从前堂消失以后,只留下一句飘渺的话语:
“勿负吾望!”
这一次的会面,张狂可谓是稀里糊涂,不知道张角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手中记载着《遁甲天书》《人》之卷的帛书,张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忌,可随我来。”
张狂眼前一花,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看清来者是谁之后,张狂这才强行按住拔剑的身体反应,默然随着来者离开。
是张宝。
张狂不知道张角为什么突然间就离开了,张宝却知道,这是大兄受到天道反噬,体内不适的缘故。自从数日前开始,张角体内的太平真气就时常一阵一阵的躁动,难以控制。这一切都表明,大兄张角的寿数,当真不会太长久了。
当然,这些有损张角形象的机密,张宝自是不会告诉别人,包括张狂。作为整个太平道和黄巾军的领袖和旗帜,张角必须保持自己的光辉形象。张宝一边走着,一边对张狂说道:
“既有高人指点于你,让你趋吉避凶,你所部可自行决定行止,不受‘人公将军’制约。三日后,你再到这里来一趟,我与大兄为你送行。”
老实说,张狂对呆在冀州黄巾军大营的这段时间里,自己所遇到的种种事情所蕴藏的意义,并不是太过清楚。他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反正,不是坏事!
——但是,看起来,张角继承人的位置,是落不到自己头上了。
想到这里,张狂心中微微叹气,却又不由自主的轻松了几分。
“未来的路,就看你自己怎么走的了。”
张宝心中叹气,声音却依然如故。
“明天,我会将一批‘辎重’交付于你,希望你拿到之后,好好使用,不要胡乱浪费了。”
“诺!”
——什么样的‘辎重’,需要身为“地公将军”的张宝,亲自嘱咐呢?
张狂的心里,倒是非常的好奇。他知道张宝负责打理十多万黄巾军的辎重补给,每天过手的物资财货要以百万钱来计算。能够被张宝特地叮嘱的“辎重”,必然不是普通的东西。
——一定是好东西……
当张狂检查过张宝特别派韦笑押送过来的十车辎重后,心情不喜反惊。
这十辆大车,都是用结实的榆木精心制作的。比较起张狂所部沿途收集利用到的那些辎重车,就犹如奥迪之于奥拓。
但是,这十辆大车上装载的东西,才是张狂吃惊的根源。
满满十车,全都是一种东西。
黄金!
一斤一个的饼状黄金,十斤一块的金砖,堆满了大车!
“一车为两千金。这里总共有两万金。你要不要好好数一数?”
说这话的韦笑,声音颇有些颤抖。他虽然视钱财如等闲,可是在两万斤黄金面前,依然无法真正的淡定。岂止是他,凡是亲眼看见这许多黄金的人,就没有不动容的。
不过,要是仔细的计较起来,这两万斤黄金,对于个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但若是对于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来说,却也并非多么经用。
这两万斤黄金,以朝廷的标准价码,大约是一斤金值一万钱。但那个官府标价,已经是前汉时期的事情了。自从光武帝中兴大汉以后,黄巾的价格便一路走高。若是按照如今市场上的钱价来算,一斤大约要值到两万钱以上,两万斤也就是价值四万万钱以上。
四万万钱,听起来很多很吓人,其实对军队这只吞金兽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
以汉军为例,一个士兵,不管他的武器装备,光是一年的吃穿住用,就需要花费一万左右的五铢钱。如果考虑到作战的需求,武器盔甲的装备和翻新,一个战兵步卒一年的维护费,就要差不多两、三万钱!
光是一万名士卒,一年就需要两到三万万钱的基本开销。可若是再考虑到军队的军饷,过节的赏赐,还有战功的奖励,却也不过是一只万人军团,一年的维持费用罢了。
前汉武皇帝时期,动员规模以十万计的汉军与匈奴作战,结果不但将前任的文皇帝、景皇帝的积累财富统统耗光,还将整个大汉国民间的财富消耗一空,连户口都减少了近一半。以至于武皇帝到了晚年,都不得不下《罪己诏》,来平息朝野百姓对汉室的怨恨。军队对财富的消耗,由此可见一斑。1
当然,对于目前只有两千人不到的天平军来说,这两万金,还是相当充足的一笔大钱。张狂将两万金的价格进行了脑补换算以后,这才镇定下来。见惯了后世动不动几亿、几十亿的货币流通,张狂已经对这种大数额的财富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他恢复的速度之快,让负责交割事项的韦笑心中暗暗佩服。
“辎重送到了。‘地将’吩咐,还要从你这里要一个人走?”
心情极为不平静的张狂,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
“谁?要谁去?”
“程立,程仲德。”
ps:1此处的户口,并非现代的户口簿那种,而是指住户和人口的总称,计家为户,计人为口。
汉武帝的罪己诏,便是大名鼎鼎的《轮台罪己诏》。有兴趣的童鞋可以自行百度之。
第51节 自当顺人意【五】
“怎么是他?”
张狂心中又是一惊,从眼前数目巨大的黄金,所带来的直接冲击中清醒过来。
“就是他。你私下里的一些议论,就是他暗中设计,才会传到‘大贤良师’耳朵里的。”
一瞬间,张狂的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上次回来之后,张狂很是将身边的亲兵,调度了一番。没想到,泄露张角死期秘密的人,居然是程立,这个平时毫不动声色的“安分者”!
——这厮!
——当真狠毒……
一边感慨后世号称“人肉厨子”程立的狠辣程度,张狂一边想,要不要在这厮身上,钻两个洞泄愤?不得不说,乱世对人的改变,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张狂”这个穿越前杀只鸡,都要磨蹭半天的现代人,居然变成了动辄杀戮的暴力狂。
当然,张狂的想法,并没有变成现实。程立从天平军营地中离开的时候,依然神态从容,昂首阔步。这种表现,让见多识广的韦笑,都有几分佩服。
韦笑亲自来将程立带走,自然不是想要斩杀程立。事实上,想要见一见这位狠毒谋士的人,不是张宝,而是张角。
如果张狂亲耳听到张角与程立的对话,绝对会大吃一惊。因为,张角对程立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程仲德,别来无恙乎?”
程立与张角之所以认识,原因自然与党锢有关。
在“党锢之祸”发生以前,程立是“党人”首领李膺的再传弟子,而张角是“党人”另一领袖陈蕃的记名弟子。程立也正是由于这层关系,才在面对押送他的黄巾军精兵面前,显得从容自若。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其他人能够知道。因为,张角屏退了旁人。道术几近神仙一流的“大贤良师”若是不想让别人探查自己的行为,则普天之下,也就是二、三人能够避开他的耳目。但是有能力避过张角的高人,如今没有一个还在河北这块战乱之地出没。
只是,在半个时辰以后,程立从张角居所里离开时,很是显得心事重重。以至于他无意之间,居然捻断了数根一向爱护有加的长须,却不自知。
等程立回到天平军营寨门口,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大踏步向张狂的帅帐走去。
程立的行为,给了张狂一个不小的惊讶。
现在的张狂,很忙。
忙着处理十车黄金,忙着学习《遁甲天书》,忙着安抚手下将士,忙着做离开的准备工作。
在忙碌中,张狂也曾经猜测过,暗中设计陷害自己的程立,在面对自家大伯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然而,他还没就这个问题进行深一步的假设,程立这厮,居然又主动的回到营地中,出现在张狂面前。
“你还敢来见我?”
张狂半是恼怒,半是好奇的问道。
“有何不敢?”
程立非常随意的从张狂珍藏的茶罐里,取出一小团昂贵的茶叶,又吩咐张狂的亲卫去打些热水来,然后踞坐在帐篷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你若是个庸才,仆便不敢来见你。”
看见程立这副潇洒的做派,张狂突然觉得,自己的后槽牙,很是有些痒痒的。
“你以阴谋诡计害我,如今已被识破,还有胆量来见我?”
张狂故意将这些话语说得轻柔,反而泄露出几分杀意来。却不料程立瞥了一眼,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的答道:
“你以武力击破仆之城防,又强行裹挟仆之一家老小。仆如今不过以小小一计回报,你又有什么可以气愤的呢?”
说完,程立用木质汤勺敲了敲放入茶叶的木碗,对着帐篷外的亲卫问道:
“汤水1来了吗?”
要说起来,程立喝茶,不,这时候“茶”还应当叫做“荼”,的习惯,还是从张狂那儿学来的。见程立这厮反客为主,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张狂也没有吓唬他的底气了,只得老老实实的问道:
“程先生,你若要喝茶,记得分一半给我。”
“是‘荼’!”
程立按照当时的叫法,纠正了张狂的“错误”。
张狂不答,继续处理军中的文书。等程立用热水将茶叶泡开了,张狂便一把丢下手中的木牍,从程立的案上拿过一碗茶,慢慢品味。
“仆自吴越游历到雒阳,从未见过‘荼’的这种喝法。你的来历,只怕真是有些玄妙!”
喝了两口茶水,程立开口了。
张狂打叠起精神,准备应对与程立的谈话。事实上,自从他将程立全家裹挟到天平军大部队中以后,一直对程立敬重有加,为的就是得到这位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大谋士的认可。
此人若是一直冥顽不灵,张狂终究还是会下手除掉他。但是,以目前程立所显露出来的苗头来看,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预兆。
想程立以君子自居,等闲不苟言笑的人物,何时曾在张狂的面前,露出过这等有些厚颜的姿态?
“想必你也不知,仆与你的大伯父,却是早年的旧识。”
张狂心中吃惊,脸上却还沉得住气。他脑筋一转,问道:
“莫非,先生也是党人一脉?”
程立颔首。
“自党锢一事以来,仆便对这汉室朝廷深感失望,于是顿步于故园,不与外人交接【交流接触】。即使黄巾乱起,仆之所愿,亦不过是保全首领【头颅,指性命】,并无出仕之心。”
张狂听了,也不知该有什么样的感慨。
——党锢,又见党锢!
张狂原来在论坛里“研究”三国历史时,就曾经觉得奇怪。眼前这位兖州的大贤,投奔曹操的时候,都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如此有才能,也有名望的人才,为什么原来一直无法出来做官呢?
党锢一事,真是害死人啊!
不但害死了不少党人,还害死了天下无数的百姓。只怕到了最后,汉室朝廷也是被自己搞出来的“党锢之祸”给玩完的?
程立观察了一下张狂的反应,又饮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
“你伯父之能,仆早有所耳闻。不过,自他的作为之中,仆只见有乱天下之力,不见有安天下之行。若非如此,仆岂会惜身蜗居于乡野,以抵御黄巾骚乱?”
“程先生,我伯父救世之心,你可不能随意歪曲!”
“小子,不必多虑。你伯父的心思,仆比你更了解!”
程立放下茶碗,正襟危坐道:
“天下有不公,吾自洗天青!小子,你以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程立的言语,突然变得不客气起来。张狂也是一军渠帅,被人一口一个“小子”叫着,当然有些不高兴。但是,他转念一想,心中又高兴起来。
——程立这是在拉近双方的关系啊!
“小子不知……”
张狂的态度极为恭谨。
程立虽然年过不惑,这一刻依然慷慨激昂,犹如愤怒的青年:
“当年阉党作乱,血洗朝野,将仆师门一脉,几近杀戮一空!仆与你伯父见势不妙,急忙奔赴小平津,共同避难于黄河岸边。面对宦官嚣张气焰,你伯父那时,便说出了这句话!”
“仆当时亦复仇心切,与你伯父相约,回乡之后,当联络同道,各自施为,以彻底诛除宦官,中兴大汉!!”
“然而,回乡之后,仆蛰伏经年,琢磨朝局,却发现宦官之祸,根子却在汉家天子身上!”
“近代以来的天子,多是无后之人。迎立天子之权,皆操于外戚之手。天子年幼,又身居深宫,难以在外朝【指大臣中】培植爪牙【得力帮手,属于褒义】。不得已之下,天子也只有宦官可用。”
“如此循环,若是国体不改,就算一朝尽诛宦官,等下一代幼帝即为,自然有新一代宦官上台,插手朝政!”
“一念自此,仆便思虑,如何变更国体。然而潜心研究下,发现若要变革国体,必须废立天子!”
“仆一介儒士,何德何能,竟敢想要妄议废立之事?若是天子被任意废立,则大汉权威动摇,必导致天下动荡,罪莫深也。然而此事不提,仆之心愿,终究无法实现。”
“有念于此,仆冥思苦想多年,终究得不到真正可以复兴大汉之良策。自此以后,仆心灰意冷,不再关心国家大事,亦不想孜孜以求出仕。”
说到这里,程立双目如电,直视张狂,犹如一头雄狮,向下俯视:
“你伯父说道,小子你遇仙人指点,有改变宇宙之心!”
“仆且问你,可有何策,变革国体?”
“变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