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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原停了一停,咽下一口口水,接着说道:
“俺手下的斥候回报,那太行军的队伍,行进间极有章法。无论是前进还是宿营,都深合兵法制度。若是这样的精兵,光凭俺并州军的几千人,可没有几分把握,能够正面击破这些黄巾!”
“所以,贵部今日与太行军挑衅,发现斗将也没有优势,便觉得有些吃不住了吗?”
王允问道。对丁原的题外之音,他已经听出了些什么。
“以俺今日的看法,太行军当真不是好惹的。就说那个首领张狂,俺见他虽然年轻,可是见事极明,绝不是好瞒骗的。”
丁原做出一个泄气的表情,满脸的大胡子,居然显得有些落寞。
“所以,丁并州这是想要……”
王允意味不明的接着说道:
“这件事,丁并州何需为难?吾等最早的计划,可不就是借助太行军之力,剿灭匈奴子吗?如今事不可为,退到原处,却已经合了吾等最初的意思了啊?”
“可……”
丁原说了一个字,苦笑起来。
“罢了,俺这是‘得陇而望蜀’啦!就连英明神武若光武帝,也有遗憾。俺这点儿心思,还真是有点儿贪了。”
“丁并州,其实,君的想法,倒不是没有机会啊……”
第19节 运筹谋千里【三】
“丁并州,其实,君的想法,倒不是没有机会啊……”
见自己的话语成功的激起了丁原的兴趣,王允面色依然平静。他正襟危坐,发挥一位名士的风范,侃侃而谈道:
“南匈奴势力强大,如今我大汉日渐虚弱,这些蛮夷的态度,明显不如原来恭顺。这样下去,吾却担心,数年以后,南匈奴将有尾大不掉之祸。”
“不过,如今汉室威信依然未衰。这些蛮夷现在闹上一闹,正好可以让吾等借机狠狠的教训一二。而且,本次匈奴变乱,牵涉到单于之位的争夺。目前匈奴的‘左贤王’于夫罗,正在向天子哭诉,想要天子派兵,助他夺回‘单于’之位。”
“不瞒丁并州,吾已经写下书信,邀请于夫罗率领麾下精骑,到并州前来助战。”
对于匈奴骑兵,丁原并不感兴趣。在边地的汉军中,“一汉当五胡”的观念根深蒂固。若是没有汉军骑士作为军中的骨干,区区数千名纯匈奴骑兵,根本无法引起丁原的注意力。
相反,这些匈奴人,在族中头人贵族的统帅下,打仗不行,抢东西、扰民倒是很有一手。丁原可不想手下不经意间,就多出这么一伙惫懒的家伙。
至于被南匈奴攻杀的并州刺史张懿,那根本就是一个不通军事的蠢货。即使是对上这个家伙,南匈奴人也是依靠五倍以上的数量优势,才敢于围攻并歼灭张懿统帅的并州边军。
如果当时带兵的是丁原,丁原有自信,能够将那些首鼠两端的匈奴崽子打得连他妈都不认得。
“王豫州,你把这些蛮子叫来,是嫌俺并州的事情太少吗?”
“当然不是。于夫罗这个‘左贤王’,是匈奴人认同的首席‘单于’继承人。有了他的旗号,我军便可以将那些并未参与反乱的匈奴部落,招揽到手下。而且,当我军帮助于罗夫登上‘单于’之位以后,还可以让他下令,强攻太行军……”
丁原眼睛一亮,接口说道:
“不管是匈奴崽子,还是太行军,死的都是越多越好。而且,由于俺们并州军并没有直接动手,在朝廷那里,这件事俺们也说得过去。就算是太行军,吃了这个亏,也不能公开说俺们如何如何!
果然是妙计!哈哈……”
——吾之计较,又何止于此?
看着丁原脸上的大胡子,因为大笑而一抖一抖,王允心中依然是意犹未尽。不过,后面的事情,现在还不必让丁原知道。那是王允和冀州刺史王芬之间的事情,丁原这个武人,还没有资格参与到天下名士间的筹划。
——果然是老奸巨猾……
丁原一边做出大笑的样子,心中一边腹诽了王允一番。
——计划虽然好,可那个张狂,绝非常人。此人真的会像王允的预计一样,老老实实的与匈奴崽子拼杀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突然就出现在丁原的头脑中,久久不能消去。
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两天以后,代表太行军的“太行校尉”张狂,与代表汉室朝廷的“并州刺史”丁原,还是成功的在前“豫州刺史”王允的调停下,进行了亲切、友好、和平的会谈。
双方就目前并州的“南匈奴之乱”,深入的交换了意见,达成了共同对付匈奴叛乱分子的一致协议。根据协议,太行军将作为并州州师的援军,进入兵力薄弱的并州西河郡,配合当地的郡县兵,捕杀敢于南下滋扰西河郡郡治的匈奴游骑。
张狂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西河郡是当前并州太平道影响较大的一个郡。虽然并州太平道由于某些原因,将总部迁移到了属于“司隶校尉部”的河东郡白波谷,可留在并州的势力也不算太小。
河东的白波谷,就在西河郡的正南,距离西河不过数百里地。有太平道渠帅郭太、郭大贤派出的使者协助,张狂也不怕在西河郡当地被官兵暗算。
作为“大贤良师”座下“八大弟子”之一的郭太,虽然在天下士人中,有着“胆小”、“平庸”的评语,却绝对是“大贤良师”张角最忠心的信徒之一。
别的不说,单看郭太到如今依然坚持太平道的大旗,自认为“大贤良师”座下弟子,对同属太平道一脉的张狂极为友好,尽力提供各种帮助,就可以证实这一点。
若无郭太事先最坚定的表态,行事并不缺少谨慎的张狂,可能将手下的精兵良将,一股脑的带出来冒险吗?
只是略微读过一些《三国志》的张狂,自然不会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郭太率领的并州太平道,将在此时,掀起一场新的起义。这只义军的名号,以并州太平道大本营所在地为名,叫做“白波军”。
张狂这只小小的蝴蝶,终于将翅膀轻轻的扇动起来。那么,历史的惯性,是否还在继续呢?
对于黄巾军余孽“太行军”,丁原自然是高度重视。在正统的大汉官员心中,这些曾经造过反的家伙,永远都是不值得信任的异己分子。所以,自从“太行军”在原“临水县”治所屯驻下来,并州斥候的视线,就从来不曾离开那里。
根据斥候们传出来的消息,一连半个月中,太行军都没有什么异动。
可是,没有异动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动。丁原心中,坚信这一点。
既然刺史有了疑虑,汉军斥候就不得不加倍辛苦起来。
可是,太行军的行动,依然正常的很。不时有小股的太行军,接到匈奴游骑兵骚扰的信报,前去出击。时不时的,丁原还能收到一车被硝制过的人头。
只要看上一眼这些人头的发式和辫子,丁原就能辨认出这些胡人的身份。然后,按照军中的惯例,这些“首级”将换成一车财帛,运回太行军的驻地,以表示赏赐。
如果丁原没有亲自见过“太行军”首领张狂,这种局面,将是丁刺史求之不得的。可是,一想起年纪轻轻,却气度非凡的那位黄巾余孽,丁刺史就感觉,一定有什么事情,会被那个“张无忌”做出来!
能够将好几位“万人敌”一级猛将收入麾下的一方霸主,会是一个轻易就能够被看透的人吗?
但是,这个“张无忌”,到底会干些什么呢?
丁原直觉的排除了“造反”的选项。若是为了造反,张狂有必要跑到苦寒的并州来吗?就算丁原自己是并州刺史,他也不得不承认,并州实在是一个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的穷地方。
而且,在这里起事,还要直接面对强悍的边军围剿。如果易地而处,丁原认为,选择冀州或者兖州,都比并州要强。
强得多。
更何况,这些黄巾余孽,才刚被“招安”几个月?
对于“太行军”被朝廷“招安”的内幕,丁刺史根据自己的官场经验,连蒙带猜,可以估摸出八、九分实情来。若是没有花费到一亿钱以上,张常侍【张让】会让天子同意这件事情么?
除非太行军嫌自己钱太多了。否则,刚被招安又造反,这样的反复,完全没有必要。
只可惜“并州州师”与“太行军”,既不是敌人,也算不上友军。汉军的斥候,无法深入探察对方的底细,只能远远的吊在太行军队伍后面,隐约的了解一下太行军的战况。
——这个张狂,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丁原一边纳闷着,一边看起斥候送回来的最新军报。
不以为意的将木简抛在案几上,丁原刚想得出一个一切正常的结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这里……有问题?
丁原急忙翻出前几天的斥候军报,一一翻看。看着看着,丁原猛的一击掌,大声叫道:
“原来如此!”
这一刻,丁原认为自己已经猜到了张狂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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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运筹谋千里【四】
太行军的骑兵数量,并不算少。根据并州州师近来的了解,在张狂手下,至少有接近一千人,具备在马上作战的能力。
战马这种军资,在冀州的价格不菲。太行山一代地区想要得到战马,也难免要费些手脚。可是,对于并州人来说,战马这种东西,就不是什么很昂贵的军资了。
在盛产马匹的那几个郡县里,当地的马价,价格最多有冀州马价的三、四成而已。
郭太这个人,在并州士民中名气不小。虽然此人总是给人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安静模样,但是,身为在并州根基深厚的一代大豪,如果有人真的胆敢小视他,结果必然不会太妙。
以丁原的估量,郭太如果全力发动他在并州的影响力,想要收集两千匹马以资军用,那是毫无问题的。所以,目前的太行军,如果想要,至少可以编组出为数达到一千人的骑兵队来。
可是,丁原在连日以来从斥候们汇报上来的的太行军战报中,只看到对方出动步兵的记录,却从来没有出动过五十人以上的骑兵。
这很不合理。
匈奴崽子尽皆为骑兵。汉军在对付他们的时候,最好使用一半步兵、一半骑兵的步骑合攻战术。这是大汉边军通过上百年与北方蛮族交锋,用鲜血和武器所得到的宝贵经验。
简单地讲,若是手头没有足够的骑兵,面对匈奴崽子们的游牧骑兵骚扰,就会让人觉得相当头痛。而且,在击败匈奴人以后,若没有骑兵进行追击,则战斗的胜果就要大打折扣。
张狂也是打了不少仗的将领了,既然敢于深入并州,与南匈奴人作战,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丁原又翻阅了近日来太行军草料的征集情报,发现最近一段时间里,太行军的草料征集情况很不活跃。
草料是马匹的主要饲料。一匹普通的战马,一天需要数十斤的草料,才能填饱肚子。当然,在很多关键时刻,战马还需要喂以大量的谷物,以补充营养。
不过,没有出战的马匹,一般不能得到那种高级待遇。丁原不相信太行军能够奢侈到,平时也完全用谷物喂养战马。
到了这个地步,太行军的行为,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太行军的骑兵,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了!
既然不可能向东,南面也没有收到线报,那就只能是向西或者向北了!
西边的上郡,更是苦寒之地。兼且胡虏部落杂乱,与凉州的乱羌多有勾连。如今皇甫将军的数万大军,尚且奈何这些乱羌不得。以张狂的才智,当不会去蹚这滩浑水。
所以,张狂必然是……
——向北!
脑中快速的闪过这些想法,丁原的思绪,立刻坚决下来。他派亲兵通知帐下的从事张杨、张辽、吕布等人,前来议事。等亲兵急匆匆的出发之后,丁原略一放松心情,突然又自言自语的笑道:
“张狂竖子手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啊!这个被他留下来镇守大营的将领,居然能以小部步兵,轻易的击破匈奴崽子,也不是个等闲之辈啊!”
——但是,我丁原帐下的诸多将士,又岂是等闲之辈?
——张狂竖子,你且好走。纵使你可以一举击败匈奴崽子,可是,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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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日落。不知不觉中,地上的草儿已经长成了一片碧绿。
一名穿着破旧的简陋皮毛衣服的牧民,骑在一匹消瘦的栗色杜马【公马】上,懒洋洋的关注着周围的羊群。
啃了一个冬天的干草,整个部落里的羊群,都掉膘掉的老厉害了。这不,吃了一个月的青草,这些羊的身上,才算是有了些肉,看起来不再那么瘦骨嶙峋的。
数完一遍羊群的数量,发现没有少,这个看起来颇为年长的牧民,从坐骑上跳下来,爱怜的拍了拍栗色杜马的头,放这匹马儿去吃草。倒是两只牧羊犬,在羊群与主人之间跑来跑去,表现得相当活跃。
牧民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掏出一个皮囊,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水,又小心翼翼的将皮囊绑好。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巴巴的熟肉,和一块黑乎乎的饼子,咬一口饼子,就一口熟肉,慢慢吞吞的在太阳下吃着。
去年的世道不好,能有这些东西吃着,牧民心中就有着格外的满足。
倒不是说这儿去年遭了什么天灾。虽然冬天的雪下得有些早,不过,哪年不都是这样过的呢?要算起来,那些因为“白灾”而死去的牲畜,完全是正常年景的表现。
这个世道,纯粹就是**太多了。
虽然看起来满面风霜,至少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过,牧民的年纪,真心不算大,今年不过才二十二、三而已。没办法,草原上的人多半都显老,还有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像汉地六十岁的人呢!
本来,在牧民的父亲手上,足足有四个棒小伙儿,长到成年。这在匈奴人部落里,也算得上是兴旺的一家子了。六个男孩子才夭折两个,运气可谓相当的不坏。
然而,老大在当年汉人远征鲜卑人的时候,作为民夫从军随行,死在了“落日原”。老二在八年前的一次部落冲突中,不幸从马上摔下来,成了残废,两年后也死了。
去年,汉人的皇帝又下诏,征调匈奴骑手去讨伐北方的东胡。老三跟着“左贤王”老爷,去了汉地,至今都没有个音讯。
如今的部落中,牧民一家子的男丁里,就剩下他这个守灶的幼子了1。
由于汉人皇帝的过度征发,族中的牧民们,历年以来对汉人积累起的宿怨,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所以,当去年冬天里,部落的首领老爷们,发起了反对“单于”老爷的叛乱时,这个牧民也很是兴奋的参加了。
但是,这场匈奴人内部的变乱,最终越闹越大,也并没能给牧民的家庭生活,带来什么看得见的好处。
是的,原本高高在上的“单于”老爷被杀死了。数以百计的贵族老爷,被砍下了高贵的头颅,悬挂在新任“单于”的大旄【军旗】边。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与以前不同了。
可是,原本属于死去老爷们的财产和奴婢,现在依然属于活着的贵族老爷们。原本属于活着的老爷们的族人,依旧过着原来的生活。
牧民在这场波及整个匈奴部落的大变乱中,所得到的好处,只有一柄铁质的匕首,一件新皮袄,还有战斗之前,所吃到的几餐饱饭。
还好,贵族老爷们也知道,手下的这些牧民,需要战利品来安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