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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解额,其实也算是科举场上的一个程序。乃是在乡试之前,由省学政派人到地方上主持一场由秀才参加的考试,考试合格,就可以去参加乡试了。
这道程序并不实行于所有的县份,主要是面对文教大县。比如江南的如淳安这样的县,一个县有功名的秀才加一起至少好几千,这么多人如果都去参加乡试,还不将考场给挤爆了。加上一个个都是文章好手,一考下来,得,所有的举人名额都你们一个县的秀才给包圆了。
所以,每次乡试,省学政都会给没个县一个数字,然后考试,考中了的才能去参加乡试。
按说,北方省份,读书人少。而且,朝廷处于平衡南北士子数目的政治目的,对北方省份都比较优待,并没做人数上的限制。
只要你有秀才功名,想考举人,自报名参加就是了。
不过,陕西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地方实在太大。元朝时的宁夏、陕西、甘肃、青海都合在一起,成为陕西布政使司,县份多,朝廷给下来的考生名额也不够用了。
而且,陕西,尤其是关中地区的文教自永乐年开始就异常发达,到弘治年更是出了李梦阳、康海这样的大名士。说起读书之风,近年竟不比江南逊色多少。
今年,堂堂扶风县,竟然只分得了九个考生名额。
扶风县秀才多了去了的,有在儒学念书的,有多年念儒学害羞了坐馆教书去的,还有充幕府吃大户的,至少那是二百多人。这么多人都想去科场上碰碰运气,数目有限,没办法,只得考。
苏木苏状元代表朝廷巡按陕西学政之后,出了个命令:扶县赴西安乡试的秀才,钦定为三等各三人,即九个解额,核准九人代表本县赴西安乡试,是正解选手。
省上学政大老爷大宗师亲自来考,设了六等成绩,取前三等,即优、良、合格,从这三等的卷子里剔出前三名,凑成九个解额。
谢自然在家里休息了两日,省上就下来一个学政老爷,主持了一场考试。
考试倒也简单,就出了一道八股时文。
谢自然也不怎么将科举放在心上,就随意地作了一篇。
学政当天就审完了卷子,定下名次,谢自然竟然拿了头名。
说来也怪,黄东这人读书本不成,考试成绩排在后面,仅仅得了个合格。可也是他运气使然,在合格这等中,恰恰得了第三,按照规矩,得了个解额,如果明朝有眼镜的话,肯定要落上一地。
成绩好的,就算地得了优,只要不进前三,也去不成乡试考场。黄东学业不佳,却因为得了合格的第三,竟去成了。
看来,这朝廷的制度也有大问题。
消息一出来,乐得黄秀才差点发疯,见人就笑,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说句实在话,谢自然本就有才。否则也不会在四年之内从一个学童考成秀才相公。对于这场考试,他也有信心,中了也不意外。
当下,就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
离本届陕西乡试也只剩半个月时间,辛知县也不敢耽搁。解额考试一出来,第二天就下了帖子给各个考生让他们上路,并附上四两银子路费,这叫催送。
从扶风到西安也不过三五日路程,四两银子足够考生在西安使用,还能过得很奢侈。要知道,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三四钱呢!
所以说,只要得一个解额,一年的生活费用就有了。
因此,必须要考。
辛知县又在东门扎了彩棚,给本县的九个考生送行,这叫跃龙门仪式。
古代文娱生活贫乏,难得有这么个热闹看,几乎全县城的百姓都跑了过来。
第七百一十章 错过机会
整个仪式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不外是知县给各位考生敬酒,士子们起身答礼。
吃完酒后,礼房的师爷给大家披红插花。诸生叩谢知县,知县拱揖答礼。行礼毕,众生员向前,鼓乐前导,通过彩扎龙门,取鲤鱼跳龙门,象征个个都能高中皇榜之意。
今日,县学教授年先生自重身份,也没来送,说是哪里有老师送学生的道理?
大家都知道年老夫子性格古怪,也就不放在心上。
礼毕,辛知县就摆了仪仗,回县衙门去了。
整个跃龙门仪式至此算是结束,但看热闹的百姓却还堆在城门口不肯离去。
众考生中有几个家境贫寒的,这次得了县衙门四两路费,感觉从未如此有钱过,一个个都是精神振奋。
谢自然这边,早有一群伙计拥上来,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递给东家。
谢自然年少英俊,见这么多百姓,有心炫耀,脚在地上一顿,整个如如鹞子一般翻上马鞍,竟是说不出的潇洒英武。
旁边的人都吃惊地退了一步,从未想过一个人能跃这么高。
再看谢自然身边那群剽悍的伙计,又想起这人敢于行走在鞑靼草原和关中,心中都是若有所思。
“好!”等了半天,总算看到这精彩的一幕,所有人都同声叫起好来。
“好,谢家哥哥好厉害!”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回头看去,却见一辆大车的门帘子挑开来,露出囡囡那张可爱粉嫩的小脸。
毕竟是个小孩子,看到谢自然如此帅气的动作,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小手使劲地拍着。
明朝的物资条件都很艰苦,一般百姓辛苦劳作一年,到头来未必能落到几个铜钱。尤其是在经济不发达的地区,更是如此。即便是谢自然的管家家里,也就三五日才见一次荤腥。
营养决定一个人的长相,囡囡长得本就美丽可爱,这阵子又锦衣玉食,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她一露面,就将所有人眼睛都耀花了。
这人,皮肤怎么可能长得如此白皙,嘴唇怎么可能红成这样,头发怎么能柔顺成这样。
场面上的喧闹立即停了下来,须臾,又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这是谢相公家收留的那个小姑娘吧?”
“没错,就是她。我却是识得的,这小丫头前阵子整天在街上瞎逛,见过几眼。”
“想不到这小姑娘竟然生得如此美貌,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
“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怕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人家。”
“哎,如果小丫头是咱们扶风的人就好了。如此,咱们扶风也出了个大美人。”
“只怕以后就是咱们扶风的人了。”
“怎么说,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想啊,如此美娇娘住在你家里,你会平白放她走吗?如果我是谢秀才,定然娶了。”
“呵呵,那是那是。”
……
囡囡本就邪得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也不害怕。
咯咯地笑了一声:“走了,去西安了!”
车辆、马匹卷起一阵风,滚滚而去。
等到她的大车去远,众人才从呆滞中醒过神来。
“君服,想不到你好金屋藏娇啊!”一个考生大声叫起来:“以前也没听你说起过。”
“是啊,君服少年风流,有如此绝色女子在家,怎么不说一声,瞒得我等好苦。”
谢自然听到大家的议论,心中一阵苦笑,却不好解释。
再看身边的几个考生,都是一副惊若天人模样。那黄东更是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嘴角拖着一丝口涎。
潜意识中,谢自然却感觉到一阵得意。
其实,只要是个男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财富、权势和女人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哈哈一笑:“不过是上次在人市场解救的那个小姑娘,当时,谢某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本以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娃娃。可谁曾想,竟生得如此美貌。而且,据小生看来,此人只怕来历不凡,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子。”
“谢君服,快说快说,别吊人胃口。”大家都是一真催促。
谢自然拉慢了马,一边走,一边将囡囡身上的不寻常之处同几个考生一一说了。
大家听得一阵惊叹,都道,想不到这小姑娘还有如此才情,读过书,口才了得,又懂得数术、书法,君服还真是拣着宝了。
反正,都是一脸的艳羡。
黄东自然是满面嫉妒,听得心中发恼,忍不住冷冷道:“谢秀才你还真以为自己正碰到一个红颜知己,想着红袖添香夜读书呢?看情形,这个囡囡姑娘家里只怕不是寻常人物。人家女儿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久,名节有损,到时候,将怒火发泄到你头上,随便找个罪名就把你给治了。”
谢自然不禁一呆,感觉到一丝不好。
旁边,就有一个秀才不服:“怕什么,就算囡囡姑娘身份尊贵,只要君服中个举人,她娘家也敢拿一个举人怎么样。闹到最后,大不了娶了就是。”
“对对对,娶了就是。”
众人一通起哄,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谢自然也跟着笑,不过,心中却有了一丝阴霾。
路上走了三天,总算进了西安城。
进城之后,九个考生都各自散了。考生们在来西安之前早就联络下落脚的地方,有人去投亲戚,有人去住客栈,谢自然在城中本有间宅子,自然住那里去了。
是一间两进的院子,是谢自然去年才置下的产业,平日间只留了一个人看守。
打扫干净之后,第二日就到了大主考亮马夸街的日子。
按照科场上的制度,乡试前,大主考要骑着马在省城的主要街道游一圈,同考生和老百姓见面。
谢自然作为考生,自然要上街去看的,就问囡囡去不去。
囡囡在路上坐了三天车,来西安之后感觉有点水土不服,就说不去了。
她也觉得奇怪,自己被人贩子拐卖的时候,从山西走到陕西,怎么就没有水土不服呢?
囡囡却不知道,就因为这样,自己却错过了同苏木见面的机会。
第七百一十一章 重逢
时间已经到了农历八月底,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这个亮马夸街的仪式对于苏木来说,无疑是一场折磨。
其实,他也是昨天才进西安城的,之所以没有提前进城,主要是对官场上的应酬有些烦了。准备等到考试时间一到,再进贡院的。
可亮马夸街这道程序却不能少,一大早,他就被赵葫芦叫起来。早饭刚吃完,身上就已经出了层汗。
吃过饭之后,他也没有歇气,就被几个长随簇拥着,坐上两人抬的小肩舆,避过热闹的街道,悄悄来到了陕西巡抚衙门。
西安这城唐朝时有八水绕长安之说,环境非常之好,也凉快。可随着关中平原上千年的开发,整个平原上的树都被砍光了。
在西安城中,更是看不到一丝绿色,但在八月时候,也是一座火城。
在礼房,苏木换上了葛纱吉服,戴上了凉帽,披了肩坎,装束妥当后,就看到本期陕西乡试的副主考史大人。
按照国朝科举制度,一省乡试的正副主考都要从中央选派。
史大人乃是弘治三年的两榜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坐馆一年,被淘汰到了地方做了几任官,如今正在国子监做祭酒,被选拔过来做副主考。
苏木和他以前本是旧识,这次又搭档主持陕西乡试,都很是高兴。
老史快七十了,大老远从京城来西安,精神显得很委靡。他也知道苏木现在在士林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又是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而且,按照官场上的规矩,主官和副职是上下级关系。就打定主意,本次乡试一切事务都由苏木做主,自己权当是摆设。
在大客厅才坐一会儿,两人就汗流夹背,前后两排长随卖力地摇着大扇子,扇出的却是热风。正在烦躁间,巡抚大人也穿着新吉服进来了,脊背上已经**一片。
巡抚喘着气,吃力地跪下磕头:“陕西巡抚向两位钦差大宗师请安。”
巡抚可是封疆大吏,而苏木也不过是一个正七品的翰林编纂。可他是钦差,代表天子的威严,整个陕西省的大小官员见了他都必须下跪。
苏木忙扶起巡抚,把他让到上首坐下,着才以下官的身份向他行礼。
巡抚满面都是汗水,道:“好热的天,还是快些将仪式举行了,上了马游完街,好去贡院纳凉。整个西安城,也就贡院那边凉快些。”
苏木说:“但凭巡抚做主。”
于是,众人就举行了拜钦赐符命的仪式,然后,又设香案在西南方向,邀祭了孔圣人。
等到整个仪式举行完毕,再看三人,都好象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然后,苏木乘了马出衙门,在仪仗队的带领下,在西安城的主要几条大街游了一圈。
一时间,整个西安城的百姓都涌上街头,争睹钦差大宗师的风采。
这情形原本是很风光的,刚开始的时候苏木还兴致勃勃地四下看个不同。但西安城实在太大,几条主要的街道一转,被毒日头一晒,整个人都蔫了,感觉汗水出无可出,口中也如胶水一样又苦又黏。
好不容易等到亮马夸街结束,队伍进了贡院,美美地喝了两杯茶水,等到汗水出来,整个人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在回头去看史大人,身上的官服上已经结了一层白色的盐花。原来,这个史大人平日里口味重,吃得咸,身体里的盐分比普通人要多些。
两人吃了茶水,就有长随七手八脚上来给两位大宗师除冠,脱衣裳。待脱得只剩一件单衣,有用了湿毛巾之后,史大人才叹息一声:“真是遭罪,世上的事情都是如此,人前风光,人后受罪。”
苏木笑道:“史主考,反正过得两日就要封贡院了,这里环境不错,权当在这里消暑好了。”
好真没说,这里有树有水,比驿馆里好多了。
史大人苦笑:“这两日可还有些麻烦。”
“怎么了?”苏木问。
史大人:“按照规矩,乡试时所在省各府各县的正印官,凡是选为内、外帘官的,都会同学政一道过来拜见咱们。免不得要吃几场酒,虽说这是朝廷对咱们的恩典,可这么大热天的,却是叫人难过。”
原来,乡试时的外帘官都要在所在省的官员中选拔,巡抚则自动成为监试官。
“恩典?”苏木有些不明白。
史大人一笑:“到时候苏主考就明白了。”
等到晚间,苏木总算才明白史大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一黑,还没等退凉。被选为内、外帘官的知府、知县们都在陕西学政的带领下前来拜见大宗师。
自然,一通山珍海味地招待。
还有不少拜师礼,按照规矩,一府的拜师银子就是四百两。
陕西本就是明朝最大的行省,府县极多,加一起,两个大宗师每人都是五千多两银子入项。
史大人乃是国子监祭酒,穷惯了的,见了这么多现金,花白的眉毛都笑得挤成了一团。
这才是开始,接下来,地方乡绅前来拜见大主考。
考完之后,中式新人送过来的谢师银子。
一趟乡试下来,两个大宗师一两万两银子没任何问题。
史大人当天晚上就同苏木感慨说自己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资历、品级也足够了,可一直没有外放过,日子过得清苦。想不到临到要致仕了,还摊上这么一个差事。如此,晚景也好上许多,真是皇恩浩荡啊!
毕竟,苏木是主考,这钱拿不拿,史大人还得看他的意见。
苏木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该着自己得的银子,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收了。拒收拜师礼固然能为自己获取巨大名声,可你也不能不考虑史大人感受。
见苏木这个态度,史大人松了一口气,对他也越发的亲热起来。
史大人就怕苏木这种年轻气盛的官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