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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陛下有话要说。”刘健大喝。
皇帝嘴唇动了动,用游丝般的声音低语:“淮王……你被人打……朕……朕觉得打……打得好!”
“陛下!”淮王趔趄了几步,软软地倒了下去。
“刘健……”弘治皇帝又看了刘阁老一眼。
刘健眼泪落了下来,将头凑到皇帝嘴边。
弘治皇帝:“批……批红……众王请留京城一折……不,不,不……”他的呼吸粗重起来:“不准!”
所谓批红,就是皇帝用笔蘸了朱砂在臣子所写的奏折上写下处理意见。
第二百九十八章 蝴蝶效应
从三年三十这一天起,弘治皇帝从太庙回西苑就陷入了高热之中,人也醒一阵昏一阵,吃了几剂药不但不见效,反更加沉重起来。
甚至还休克过几次。
在医学落后的古怪,这样如山袭来的病势就算是一个壮汉也未必扛得过去,更何况弘治这个积年老病号。
一种不祥的气氛笼罩在西苑上空。
弘治皇帝病危的消息在一刹那震惊了整个京城,从太庙那一幕看来,弘治皇帝只怕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其实这些年皇帝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百官都是心中有数。不过,按说,弘治皇帝年前看起来还跟没事人事的,从表面上看来,怎么也能支撑个三五年吧。
三五年之后,就算皇帝大行,太子也长大成人,可以亲政不说,在三个阁老的教导下,怎么也得将那顽劣的性子给磨没了才好。
可现在天子突然病危,太子尚未成年,根本没办法亲政,难不成还让皇后垂帘,再演一出外戚干政?
这还是小节,有三个阁老在,国政尚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但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如今各地藩王都齐聚京城,难免不会有人别怀心思,要搞风搞雨。老朱家本是草根出身,从太祖起,就信奉“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个硬道理。太祖之后的成祖被没有资格继位,可人家手握重,奉天靖难,不一样将宝座抢了回来。
又了这个怀榜样,仁宗朝的时候朱高询也来了这么一处。
到英宗土木堡时,代宗在于谦的扶植下称帝。
在后来,英宗又靠着一个夺门之变,再次将皇位抢了回来。
在老朱家的血液里,本来就有野心的基因,真到关键时刻,什么道统礼制,在刀枪面前都要放到一边,单凭力取,绝不妥协。
就在皇帝病重的这几天,京城政坛算是来了一个剧烈的大震荡。
首先就是全城戒严,锦衣卫和东厂的兵丁满大街查人,一个不顺眼,抓了再说。京营的兵丁也都开进城来,把住九门。
其次,太常寺和礼部的那一群官员因为受到祭祀风波的牵连,罢官的罢官,罚俸的罚俸,被整个地捋得干净,其中,主持太庙大祭的大名士太常寺丞李士实也在免职待用的名单之中,估计政治生命已经完结了。
其三,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命进京藩王必须在正月十六前离开京师,自回封地,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宫中乱成一团,苏木这几日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西苑,作为太子的好友,朝廷动向他自然一清二楚。
看来,弘治皇帝之所以颁布那道圣旨勒令藩王离京,定然是信了自己所说的淮王欲与锦衣卫勾结的话,心中有了警惕。
淮王一年才能回京一次,这次如果能够回封地,苏木自然是心中大快。还有三月自己就要参加会试,等中了进士,点了翰林,以后了力量,就再不会惧怕这个老不死来找自己麻烦了。
对进士功名,苏木因为提前知道考试题目,有十分的把握。
不过,皇帝怀疑淮王一事对苏木来说也不尽是好消息,就在今天,西苑瀛台又有一道圣旨出来:着,免去锦衣卫指挥使牟彬、锦衣卫北镇抚司南城千户所千户胡顺一切职务,在家自省,等待有司发落。
听到这个消息,苏木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不对啊,皇帝若是怀疑淮王勾结锦衣卫谋反,为了保险罢免了牟斌也就罢了,可胡顺的女儿明明被淮王捆起来毒打,二人已经结下深仇,怎么老胡反被罢了官?”
可微一揣度,苏木却抽了一冷气,一拍额头:“我还是小看弘治皇帝了,所谓天意自来高不可测,皇帝一辈子都在阴谋诡计里打滚,怀疑一切乃是本能。皇帝,从来就不是正常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想来那日淮王府所发生的一切弘治皇帝已经查了个底儿掉,自然知道胡顺之所以和淮王结仇,那是因为有苏木和太子横插了一脚。
问题是,当时淮王派人去胡家提亲的时候,胡顺没有干脆的拒绝,而是躲了。在政坛上混,你必须旗帜鲜明,必须立场坚定,否则就算是站错了队。
你胡顺为什么要躲,是不是将来好有个回旋余地,是不是想着实在没法子就将女儿嫁过去,然后和淮王一条心造反?
虽然说你已经和淮王划清了界限,可先前为什么要妥协。君子问心不问行,拿下了!
苏木:“人说弘治是个仁厚的君王,可涉及到皇位的时候,却是雷厉风行,铁面无情。果然是明朝排名前几位的明君,这政治手段果然了得!”
心中赞了一声,苏木也有些无奈:胡顺是是不当官也就罢了,能拣回一条命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如果换成成祖那样的皇帝,死一百次都不算完。也罢,看在胡莹的面子上,等弘治皇帝去世,太子登基,我帮他求求情,总归要给我这个准老丈人一条好出路。
“啊!”想到这里,苏木突然惊叫一声:“去世,我怎么想到弘治要死了!”背心的汗水就出来了。
看了看书房案上的那面铜镜,里面是一张惊骇的脸。
“蝴蝶效应!”浑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一只南美洲亚玛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初始值的极微小的扰动而会造成系统巨大变化的现象。
如果说,苏木所穿越的这段明朝历史是一个巨大的时空系统的话,他这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只算是极微笑的扰动。可是,随着他逐渐融入这个世界,并以一言一行影响到这个世界的上层建筑时,量变产生质变,历史还会和书上所写的那样吗?
苏木沉思了半晌,这才发现问题的关键:首先,按照真实的历史,如果没有自己出手帮忙,胡顺也不可能做锦衣卫,不可能当上副千户,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大红手,手握实权。如果胡顺没有手握实权,淮王也不会为了笼络他而上门提亲;如果他不上门提亲,胡莹也不会提刀子上门找淮王理论。
如果她没上门理论,就不会被淮王抓了捆在石狮子上,而我苏木也不会暴打淮王。
如果我不暴打淮王一顿,也不会为了脱身,而朝他头上扣上图谋不轨的黑锅,而弘治皇帝也不会因此急怒攻心,病倒。
而这又是在大祭祀期间,不能看医生,所以,弘治皇帝的病情就彻底的恶化了!
按照真实的历史,弘治皇帝在一年后就将去世。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朽坏了,之所以没有彻底崩溃,估计是身体器官之间还保持这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今,发了一天烧,又没有吃药,估计这个平衡已经被打破。
或许,挺不了几日吧?
如果弘治驾崩,未来的正德皇帝才十五岁,还没到亲政的年纪。
那么,未来的大明朝政局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呢?又会对我苏木的未来产生什么影响?
而这一切,这一连串的“如果”“也”的出现,只因为在那个普通日子,苏木走进胡家的小院子,看到一个高得吓人的女子正手拿剪子给院子里那一丛栀子花修剪枝条。
“小美女,夫人在不在?”
第二百九十九章 随侍驾前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苏木却也无能为力,他一个文科生,又不懂医术,只能眼睁睁在旁边看着心里难过。
弘治皇帝这一病倒,整个京城戒严不说,西苑更是戒备森严,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苏木。本来想去找朱厚照的,可未来的正德皇帝这几日整个侍奉在弘治身边,一步也走不开,书也没办法读,更别说玩乐。
皇帝身边如今是五步一哨三步一岗,根本就见不着。
苏木从内心来说自然巴不得早些回家去,年三十都没能回家过。如今都大年初六,黄金周都快过了,自己还没有在家人面前露过一次面,也不知道他们会急成什么模样。
如果是在往常,凭苏木手中的腰牌自可随意出入,可现在西苑已经封闭,他也只能陷在这里,仿佛被人遗忘了一样。
日子过得实在无聊,书没心思读。出门走走吧,立即就有两个护卫走过来:“苏先生,非常时期,宫中已经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乱走,还请原谅则个。”
这些护卫同苏木也已经熟悉,大家相处得也好。
苏木本打算叫他们帮自己带个口信回家的,可一看到卫士们为难的表情,就打消了这个年头。
没办法,只能蜗居于方寸之间,整天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感觉自己好象是被软禁了。
问题是一个正常人一天的睡眠时间也就**个小时,在床上躺得多了,四肢百骸无一不疼,脑袋也沉重起来。
这一日,苏木正郁闷,就有人轻轻敲门,传来张永的声音:“苏木,苏木。”
听到他的声音,苏木精神大振,连忙从床上跳下地,冲过去开了门,急问:“张公公,陛下的龙体可好些了,这宫禁什么时候结束,可是太子叫你过来寻我的?”
张永大约是走得有些急,倒了一碗茶水美美地喝了几口,笑道:“苏先生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别急啊,容我一个一个回答。”
抹了抹嘴巴,接着道:“万岁爷今天可算是醒过来了,喝了一碗白糜,正和太子在暖阁说话呢!”
苏木舒了一口气:“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皇帝若是病好了,可算是能回家了。
可惜张永接下来的话让他很是失望:“至于宫禁,万岁爷没有说,自然还要戒严,总归要等到十五以后再说罢。”
“这样啊……”苏木一阵无语,现在才初六,等到十五还有一周,这可怎么熬啊!
张永:“苏先生快随我走,万岁爷有诏。”
“啊,陛下召见我,什么事?”苏木倒是吃了一惊。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想看你的书吗,稿子还有吗?”
“还有点。”
“快走,快走!”张永连声地催着,等苏木刚要出门,又拉住他:“先擦把脸,眼屎,眼屎!”
苏木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差不多一周没有见到弘治皇帝,在去的路上苏木也不是没有想过如今的皇帝会是什么模样,等到了地头一看,却差点笑出声来。
暖阁中地暖比往日烧得更热,一走进去,扑面就是滚滚热浪。外面是连天大雪,苏木头上脸上本粘了雪,被热气一熏,立即就化了,雪水满脸满脖子都是,侍侯在一边的太监们也都热得浑身大汗。
而弘治皇帝则和朱厚照盘膝坐在地毯上,正对着一张地图,手里把玩着色子玩个不亦乐乎。
不是苏木发明的兵棋游戏又是什么?
因为实在太热,朱厚照本就壮得跟一头牛似的,顿时就经受不住,脱得只剩一件单衣。即便如此,还畅着胸怀,露出岩石般结实的肌肉。
这模样,哪里还有半天储君的威严。
至于弘治皇帝,更是让人惊得眼珠子都要落出来了。
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道袍,同样坦胸露腹不说,还赤着一双脚。一边下棋,一边伸手抠着脚指缝,一副抠脚大汉模样。
“万岁爷,奴婢将苏木带来了。”
苏木:“臣苏木,叩见皇帝万岁,万万岁!”
“不用多礼,起来吧!”弘治皇帝显得中气很足的样子,笑着摆了摆手,将色子扔到地图上,道:“苏木,你这个游戏实在有些复杂,朕今日才玩了片刻,就觉得神思恍惚,被太子杀了个丢盔弃甲。不玩了,换个轻松点的。稿子带来了?”
几个太监慌忙上前将弘治皇帝扶到椅子上。
“回陛下的话,已经带来了。”见弘治皇帝精神如此之好,苏木心中突然莫名其妙地替他替朱厚照高兴,看来,蝴蝶效应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张永接过苏木手中的稿子递过去,弘治皇帝眼睛一亮,可只看了两页,就苦笑一声:“怎么才写了这么点,朕病到的这几天你都干了什么?”
苏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回陛下的话,万岁这几日龙体欠安,臣忧心如焚,哪里还有心思写稿子?”在往常苏木都是一天两千字的量,这几天皇帝病倒,他也就偷了个懒。现在呈上去的稿子还是以前写的,也就三四千字的量。
却不想,弘治皇帝还牵挂这事。
弘治哈哈一笑:“什么忧心如焚,根本就是想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已,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事。”
“还请万岁示下?”
弘治皇帝指了指朱厚照:“这几日太子侍奉在朕的驾前,可将他憋住了。朕也知道,储君是个属猴儿的,成天叫他在朕这里,比杀了他还难过。我大明朝以孝治天下,朕这个做爹的病了,自然要叫他侍奉床前,否则他将来还如何做天下臣民的表率?”
太子跳起来:“父皇,你的病都大好了,怎么还不放儿臣走,这地方实在太热了,受不了受不了。儿臣大不了每日一早一晚过来问安好了,学业要紧,耽搁不得呀!”
太监们都掩嘴偷笑。
弘治好象很享受天伦之乐的样子,故意气道:“现在想着学业要紧,以前做什么去了,还不是想着去外面疯玩?朕偏偏不遂你的愿,先关你几天再说。你不是说要读书吗,我把苏木都找来了,让他陪你读书好了。”
“啊!算了,读书就免了,不是说好让苏木过来伴驾吗,怎么又说起读书的事情了?”
“老了,心力不济!”皇帝拿起稿子,眯缝着眼睛读了起来。
“伴驾?”苏木忍不住叫出声来,拿眼睛看着未来的正德皇帝。
朱厚照嘿嘿笑着:“苏木,我在父皇这里六天,实在是闷死了。刚才求了半天,父皇才答应让你一并过来随驾,也好给我做个伴。”
“你……”苏木气苦,他刚才见皇帝身体大好,心中暗喜,看模样,这宫禁应该马上就要解除了,在等得几天就可以回家去了。却不想被太子阴了一道,伴君如伴虎,这工作可不好干。
再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以弘治现在的身体状况,这病怕是没有一年半载好不了,难不成自己要在这里呆几个月?
“来来来,下棋,下棋!”朱厚照一把将苏木拉住,在他耳边小声笑道:“苏木,咱们是好哥们,哥们现在被关在这里,你总得过来陪陪才叫义气不是。算是还我帮你打淮王的人情吧!”
苏木气苦:“什么帮我,那是你自己想过手瘾。”
正说着,旁边的弘治皇帝突然叫了一声好:“这段写得好,‘宝玉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便起身叹道“不理我罢,我也睡去”说着,便起身下炕,到自己床上歪下。袭人听他半日无动静,微微的打鼾,料他睡着,便起身拿一领斗蓬来,替他刚压上,只听忽的一声,宝玉便掀过去,也仍合目装睡。袭人明知其意,便点头冷笑道你也不用生气,从此后我只当哑子,再不说你一声儿,如何”宝玉禁不住起身问道我又怎么了。你又劝我。你劝我也罢了,才刚又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