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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乐,卡尔。马克思。”毡布斗蓬下。露出一张黄种人的脸,如果柳依依看到这张脸,大约很难马上想到,这就是她所思念丈夫。因为丁一的脸上同样布满了污垢,短须刻意弄乱,一缕缕的,看上去就是一个巴黎土著底层民众的派头。
就算五官上与白种人还是多少有点不同,但酒精和灯光,让布鲁诺并没有马上意识到人种的差别,他松开手之后,随手拍了拍丁一的肩膀:“卡尔,日耳曼人?你这姓和你这高大的体格,对,应该就是日耳曼人!噢,操!别这么看着我!嘿,操他妈的布鲁诺不是生下来就穷到被人扔出酒馆的!我以前有一只船,是的,一只船,可惜没有赶上好日子,让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北欧人、维京海盗抢了!知道吗?要是现在,波塞冬的无敌舰队,海洋秩序的制订者,天杀的维京人就不敢出来海上抢劫了!”他看起来喝了不少,说话有些丢三拉四的,不过丁一大致上还能听懂他在意思。
所以丁一又叫了两杯啤酒,和刚才那杯一样,都是劣质的麦酒:“抱歉,我的钱也不多。”说着把其中一杯再次放到布鲁诺面前,“然后你就一个船主沦为平民?”这让布鲁诺有些不好意思,他摇着头把那杯酒往丁一这边推,但在丁一再次推过去之后,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终于还是拿起来喝了一口。
“不。如果单单是维京人,兄弟,我告诉你,布鲁诺是不会那么容易被击倒的!”他说着紧握着拳头,挥动着,似乎这样能够打击某些隐藏的敌人,“我开始在陆上奔走贩卖商品,但是那些该死的罗宾汉!该死的罗宾汉!他们居然以为我是贵族老爷,抢劫了我!操,上帝啊,我有四个孩子要养活啊!”他说着,抱头痛哭起来,也许是他醉了,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酒醉的籍口,以让自己得以发泄这种郁结。
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朋友,困苦总会过去的。”
“嗨。”边上有人走过来,拉了拉丁一的手,示意丁一到边上来,然后凑到丁一耳边说道,“不要刺激他,不要跟他谈往事,朋友。贵族老爷把他那当时只有六岁的大女儿拖进房里去,出来时已经死掉了。布鲁诺把贵族老爷的腿打断了,才带着家人跑来巴黎的。他是个可怜人。”
说到这里,这个人摊开手苦笑起来:“操,这里谁不是呢?”然后他自嘲地笑着走开了。
丁一没有再和布鲁诺说什么,静静地陪他喝完了这杯啤酒,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说了一个巴黎城外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树林,你去过吗?很好,明天晚上,到那里找我,如果你想改变这狗日的命运。当然,我会带一些酒。”丁一压低了声音,“私酿的酒,我可不打算给国王交税,无论你是要想喝酒,还是别的什么事,明天日落之后,我会在那里等你,直到月亮升起你还没有来,我就会离开。”
“呵呵,你也是罗宾汉?”当过船主、跑过商贩的布鲁诺,就算喝醉了,就算哭泣过,他也有着比起一般人,更为敏锐的洞察力,“操,我不介意,真的,我不介意,如果你是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愿意加入你们,是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丁一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我也没有考虑过,教唆你去当一个罗宾汉。”
然后他紧了紧毡蓬,带着一个刚才跟他一样,坐在阴影里的瘦小的人,走向了酒馆的外面,这时身后就传来布鲁诺的声音:“嗨,卡尔,再给我一杯酒怎么样?”回过身的丁一,向布鲁诺伸出一根中指,然后在酒馆里其他人对布鲁诺发出的轰笑声中离开。
走出了酒馆之后,巷道的黑暗角落里,便有人跟了出来。这是丁一的警卫,现在的丁一,不太可能再上演孤身冒险的戏码了。就算在酒馆里,也还有十几个仍在黑暗里的警卫,沉默地假装喝酒,然后在不为人注意时,陆续分批离开。
当走进巴黎的一处丁家商铺的后门,再在接应人员的引领下,进入一座小型庄园的小花园里。丁一停了下来,这就是他今晚在巴黎憩息的地点了。他对跟在身边那个相比于他显得瘦弱的人说道:“明白了没有?”
那人拉下了斗蓬兜帽,却是安茹的玛格丽特:“不太明白,伟大的陛下。就象刚才那个叫布鲁诺的,为什么不再给他一杯啤酒,或是请他喝一杯好酒呢?”丁一绝对不缺那点钱。
丁一摇了摇头:“不,你得先让自己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请他喝两杯啤酒,已经是一个平民对于陌生人款待的极限了,至少对于那个酒馆里的大多数人来说,按照我们的观察,就是这样。如果你请了第三杯,或是好酒,那么你就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布鲁诺会从对你有好感,变成猜疑——尽管他已一无所有,但不合常理的事,总会让人怀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一晚上,丁一至少联系了四位类如布鲁诺这样的平民,从来没有体现出,超过底线的慷慨。
“依靠这样肮脏的平民,能从路易十一身上得到巴黎?”玛格丽特不太相信地问道。
丁一再一次否定了她的说道:“我并不需要巴黎,我为什么需要巴黎?这是一座被粪便包围起来的城市,甚至加高城墙,是为了防止敌军靠踩着城外的粪便,直接攻上城墙!我要这样的一座城墙干什么?”
“是巴黎人需要巴黎。”
“我让你学习这一切,是为了让英国人需要他们的王后或女王,如果你能实现这一点,那么没有贵族能把你推翻。”
玛格丽特谦卑地低头说道:“陛下,我很感激您的指导,可是、可是还有一个月时间,您就要决斗了。这个时候,您不应该为决斗而做准备吗?”她是个很精明的女人,不论丁一传授给她的这套东西,看上去是如何的有用。但她总认为,丁一活着,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这就是决斗。”丁一那涂满污垢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安茹的玛格丽特看着他的眼睛,如此的明亮,在黑色的眼眸里,她似乎看见了灿烂如星的光芒。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家伙,在华夏他还有所顾虑,有所担心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确,是否会对华夏造成更大的伤害等等。
在欧洲,他无所顾忌。
路易十一要计算他,那么丁一就敢掀桌子,输出革命这个词,丁某人可是一点也不陌生。
这就是决斗,丁一和路易十一的决斗。(未完待续。。)
第八章 决斗(八)
这个小型庄园就是安茹的玛格丽特所有,是她流亡法国期间在巴黎的居所。
所以当警卫团两个连的士兵都布置到位之后,曹吉祥来到小花园向丁一禀报:“陛下,老奴已亲自检查妥当了。”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其实便是此时,若要潜出城外,末必不可为。老奴以为,不若还是回转都音酒店为上。”
他始终觉得在巴黎城里,除了恶臭之外,安全的问题也让他很是担心。
但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旦有事,我保证一定会抛下你们的。”曹吉祥听着终于吐出一口气。丁一本来就不是一个需要他人来保护的人,对于跟他在非洲雨林里斗过食人鳄的曹吉祥来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了。
所以如果有攻击的话,只要不是第一波就伤到丁一,只要他愿意逃,曹吉祥相信没有谁能把丁一留下。而两个连的警卫团精锐,就算二千骑兵,也绝对不可能一下子把他们干掉。那么只要丁一肯抛下他们逃离,加上散布在巴黎城里的四百易装成本地人的士兵,丁家商铺留在巴黎的人手,足以让丁一逃到安全的所在。
“不要太担心,你要知道,十年前的吉达,就在也先手下担任千夫长了。”丁一笑着对曹吉祥这么说道,他把吉达留在都音酒店,“以吉达为军事主官,以招娣为政治主官,那边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我不可能去指挥到每一条步枪。”
曹吉祥谄笑道:“是,陛下圣明。”
“明早汇总那四百战士联络的结果。如联络到人数高于百人,必须做一个筛选。核心人物不能超过二十人,要找仇大苦深的。另择地点集会。而其他人员,也要做一个筛选,以不超过五十人为二级成员,带开由宣传干事去开展诉苦大会。”丁一对于组织性方面,向来是从不轻视的。别这边还没弄成事,那边让贵族收到风声,开始来弄这些贫苦平民,就白瞎了。
“陛下,只怕上千人啊!”曹吉祥苦着脸这么说一句。四百士兵,每人联络到两三人,就得上千了啊。要在上千人里,筛选出这二十和五十人,那个工作量是大到可怕,因为至少总得了解他们的家世、和贵族的仇恨之类等等吧?
丁一却摇了摇头:“十个救火的少年,想来你没听过。到时真的能去的,十中有一就不错了。”按丁一想,说不定能来二十人就很不错了。
“是。陛下。”
然后丁一就随着玛格丽特进入到二楼的起居室,侍女已列队迎在那里,看着玛格丽特和丁一进来,马上就行了礼。过来为他们解下身上那肮脏的斗蓬。丁一伸手止住了要帮他解开衣裳的侍女,这让玛格丽特掩嘴轻笑:“陛下……”
“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习惯。”丁一挥手止住了前英国王后要说出来的话。他当然知道这个年代贵族对于下人态度。王室坐在马桶上、泡在浴缸里,接见主教或臣子的事例。丁一也是知道的。至于侍女,他们在贵族心里。就更加不视为人!
是的,只是类似于宠物这样的概念:有谁会认为,在自己的猫面前**身体,会是失礼或是羞耻的事?中世纪的欧洲就是这样的主流价值导向,这一点,可以说,压迫和剥削,比起华夏,更加赤果果和野蛮。
他不可能在这里宣扬什么人生而平等,但丁一真的不太喜欢这样。
“当然这不是在军营,你可以按自己的习惯行事,我并不介意。”丁一对着玛格丽特这么说道,然后自己走进浴室,开始冲洗去身上因为任务需要,而涂抹上的伪装。
当丁一裹上浴袍,坐在沙发上,盛装打扮的玛格丽特在丁一边上坐下。
侍女端来两杯红酒,壁炉的焰火熊熊燃烧,熏衣草辟去了那些臭味,这是一个温暖的夜,哪怕是在深秋。玛格丽特依偎在丁一身边,举起酒杯,她并没有过于贴近丁一而现得轻佻,甚至连举起杯时,那腔调都保持着一位王后的尊严,尽管她说:“伟大的陛下,我愿为您付出一切,为您的健康!”
“谢谢。”丁一浅尝了一口杯中的鲜红的液体,转过头对她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结婚。”事实上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企图,无论她用怎么样优雅的举止来掩遮真正的目的。
但这并没有让玛格丽特退却:“当然,我知道,而且不止一位妻子。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敢妄想得到皇后的桂冠啊,陛下!”她尽管三十出头,但保养得很好,本来也是以美丽和高傲著称的女人,而且此时一身盛装,看上去端庄之中透着娇媚,这么柔声诉说,便是曹吉祥听着,也是难免心动的,何况丁一?
不过对于丁一来说,要是这点**都不能控制,那在毒枭卧底时,只怕早就死过百十回了。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对玛格丽特说道:“你得知道,莫蕾娜得到上下埃及,不是因为她用自己来做为筹码。而是因为我对她的感情,使得我将上下埃及赐予了她。保持你的尊严,玛格丽特。你不需要这样,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说的效忠于我,我会让你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陛下,为什么不能允许,玛格丽特成为您的情妇呢?”她透着幽怨,在王后的华丽的服饰里,那弯起的眉头,映出别样的温婉,整个欧洲都给她打上“侵略性、冷酷”标签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时,作出这样举止时,毫无疑问,更让男人感觉到征服的快感。
不要以情妇是丢人现眼的事,在这个年代,阿格内斯。索瑞尔女士就是路易十一他爹——法王查理七世情妇。她成功地令懦弱的法王召集军队,将入侵法国领土的英国宿敌赶了回去。她被描述成圣母玛利亚,死后被封为女公爵。
而在这个年代之后的百来二百年左右,让娜…安托瓦妮特。普瓦松,蓬帕杜侯爵夫人,路易十五的情妇,连王后要修宫殿,都要由她去向路易十五进言!
皇家情妇当然比不上王后贵气,但如果能抓牢丁一,玛格丽特觉得,那绝对是一件值得的事。富有侵略性的她,认为这是她必须争取的事情:“陛下,我并无所求,只是对您的仰慕。”她这么幽怨地望着丁一,“连布鲁诺都能得到您的怜悯,为什么您要让我伤心而死?”
丁一拿起那杯红酒,喝了一口,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听着,我不需要一位情妇。我愿意指导,是因为你足以成为我的鹰犬,明白吗?”
于是玛格丽特马上就做了回答,她跪下,在丁一的脚边,然后舔了他的脚趾,媚眼如丝望着他,伸出小巧的香舌,在他的小腿上再次舔了舔:“您的狗,是这样吗?我愿意。”
丁一深吸了一口气,以让自己平静下去,望着趴在脚边的盛装王后,他摇头道:“不,我是指猎犬,可以为我驱赶小兽,叼来飞鸟。如果你能在欧洲,为我做到这一点,你将可以得到我的支持。”然后丁一没有说下去,因为那点缀着华丽首饰的螓首,已在他的两腿之间,盛装的王后环抱着丁一的腰,努力地向前,哪怕她已翻起白眼。
“你会后悔的。”丁一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伸手挽住她金色的发丝。
而在起居室外的曹吉祥探头看了,轻轻关上房门,对着身边的警卫士兵说道:“亨利六世被爱德华四世所害了,或者,他不堪羞辱和折磨,自杀了。总之,他不应该活着,让安全局衙门随行人员,马上起草命令,送来给咱家签署之后,递给安全局欧洲分部,立即执行。”
“是。”士兵立正行礼,飞奔而去。
曹吉祥对着跟在身后的参谋说道:“记录,彤字档,成化二年九月二十七,上御安茹之玛格丽特于巴黎。”又低声对那参谋吩咐,“看仔细些,里面还有侍女若干,若有承恩雨露,也须一一记档。汝也是内廷出来的,咱们这等残缺人儿,这点事得办好。记好之后火漆封存,转到招娣中尉处。”
“是,处座!”那参谋也是太监的出身,办起这等事却也熟手。
“老曹滚远点!”在房间里叠起的娇喘**声里,却听得丁一暴喝了这么一句。
丁一耳目如何灵敏?就算曹吉祥再怎么压低声音,也是躲不过他耳朵的。
别看他现在处于这种状态之中,左轮仍在伸手可及之处,必要之时,随时可以暴起杀人。
曹吉祥却倔上了:“禀陛下,老奴狗头可掉,然彤史或敬事房若废,他日何以鉴血脉!”
彤史是唐制女官,敬事房就是明朝内廷衙门,两者相同的,就是一件事,记录皇帝和妃子的行房日期、妃子的怀孕情况等等,然后存档,以便日后对照是不是皇家的血脉。所以曹吉祥这么呛上一句,还真不好反驳他:不记?不记到时怎么认定是不是丁一的种?
丁一冷哼了一声,终于不敢开口,专心办事不提。
这夜虽是秋深,却枫红胜火。(未完待续。。)
第八章 决斗(九)
而这一夜,穆罕默德二世抬手拭去脸上的血迹,那不是他的血,而是第五批来刺杀他的刺客的血。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受惊吓的表情,也没有发怒,甚至还笑了起来:“波塞冬害怕了,真正直面生死之际,他终于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