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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以抗天下,你能赢?” 王翱在船舷边喃喃地自语,若是年轻二十岁,他不会考虑这么多,他输得起,何妨从头再来?但现在,他输不起,尤其是丁一翻脸的凶残,不过,航程还漫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到底投向何方。(未完待续。。)
第七章 狰狞(十七)
“老爷,这忠国公还是年轻气盛,只怕是不好把宝全押在他身上。” 与王翱说话的,是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长随王砀,名为主仆,情如兄弟,陪着王翱浮沉宦海这么些年,这王砀也是颇有见识的人物,天赋也是不错的人,有了见识,官场上的事,往往都能一言中的。
王翱没有说话,只是捧着船舷,看着那洁白的海鸟飞散着,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看着舰首如刀劈开浪花,良久才笑道:“如晋年轻气盛?年轻倒是年轻,若说气盛,只怕你是看差了啊,旅程漫漫,你且说说看。”
“杀那个学员,完全没有必要的,谁不知道他丁容城能打?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除了在凶名上再添一笔之外,有什么用?只会让下面的乡绅提起丁容城三字,无端地生了许多的戾气罢了。”王砀想了想,反正也无旁人在一边,便是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对丁一的看法。
王翱听着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不是没道理,所以,你是王砀,他是海内颇具人望的丁容城。”他看着王砀仍不太明白的模样,便沉声问道,“若有虎跃出于前,你怕么?”
“自然是怕的。”
“是因为它是虎,还是因为它爪牙锋利,它杀气横溢?”
王砀就冲着王翱跪下去磕了个头道:“小的多谢老爷点拨!”
丁一的凶名是一回事,丁一在一众士子面前。名正言顺就这么把人斩首,是另一回事。
以后至少广东的士大夫阶层要闹腾,那个被当场斩了首的无头尸身。就会浮在他们眼前:丁容城不是传说中的杀人如麻,而是被他拿着刀柄,他就当真杀人,不是什么见鬼名头还是江湖传闻,而就是只要落了他的理,他就毫不犹豫杀人。
跟这样的人闹腾,别说五五开的机会。就算七三开的机会,只怕也没人敢挑头。
他是丁容城。
在王翱离开之后,赶回庄子里的丁一并没有做太多的停留。就开始准备自己的行装。
张玉望着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他的心思,不必言语。
“有些事。先生去了。也仍然不会有什么改观的,与其冲锋在前,不如运筹帷幄。”
丁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她道:“我不进藏,大约在金沙江建立一个后勤指挥部,统筹运输粮草弹药,征发新兵之类的事。我不是要去跟敌人作战,我是要去跟四川的士大夫撕撸。放心,我不会再上前线挥刀了。”
张玉忍着心中的悲切。她知道是不能在他面前落泪,那只会让他在凶险里,还要挂心。
“那也得调多些兵才会出行……”
“我现在就要去,这一趟去,不是人多就行,不要去管朝廷的大佬要干什么,我要把我的士兵带回来,我要把敢于侵犯大明领土的外敌杀掉。”丁一拒绝了张玉的提议,很决绝地对万安说道,“命令朱动,率陆战第四、第五旅,从爪哇向尼泊尔进军,自由寻找战机;由宫聚领陆战第六旅,建立补给线。”
“是,先生。”万安很快地起草命令。
“两广就交给你了,你要办两个事,一个是在广州府建一个广州分院,师资和人手从梧州分院调拔;一是要尽快把八处运转起来,不管王盐山回不回来,以后谁来当布政使司或两广总督,他来了,就老老实实当个断案的法官吧,其他的,容不得他插手。”丁一望着万安,对他这般吩咐,又向他问道,“说说你准备怎么做。”
万安的回答,充分体现了一个奸臣的天份:“弟子以为,县试、府试之中,应该推行一些算术、地理知识,这样能考取秀才的人,就算不能在科举上更进一步,至少为吏也是干材……”哪里去学这些?不用问,必然就是广州书院了,“……梧州书院的学生,怕要招募上五六百人,填充到八大处里去……”
丁一没有去问他,怎么让知县和知府,去在县试和府试中加进些东西;也没有问他,怎么招募梧州书院的学生,那是万安的事情了,丁一的眼光早已飘到了喜玛拉雅山和青藏高原上了:“老曹,让文胖子集结队伍,补充弹药,准备出发。”
“老奴遵命!”
此时山南前线的明军,七歪八斜地躺倒在阵地上,他们是值得骄傲的,四个月只有一个月粮草补给的情况下,即使从十天前就完成耗尽弹药,变成冷兵器交锋的情况,他们依然没有让敌人向前一步,不计拉萨的伤员,对面可是数十倍于他们的敌人。
没有补给了,为了扼止玛拉王朝和天竺的仆从军,所有的弹药都已消费完了,大约除了高级军官还有一颗留着自杀的子弹之外,再也没有弹药了。整个大明第一师,还能作战的官兵,就都在山南前线这里了,不到二千人的规模。
高原比玛拉王朝和天竺的士兵,更有效地重创了大明第一师。
高原气候不是说够意志力就能撑过去的,身体适应不了就是适应不了,休克或痉挛等等,不是能硬撑着的事。在石璞还没有死掉,补给和弹药充足的时间,大明第一师至少杀伤了不下五万的敌人,而自己的战斗减员只有个位数,但非战斗减员就达到了四位数,一部分是被急性脑水肿带走的。而大明第一师的士兵,高强度的训练和作战,身体本来就有很多暗伤,并发症又带走了一批军兵。
接着在缺少粮草的情况下,就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当然,他们用子弹让敌人无法哪怕前进一步,在他们倒下的时候,更多的敌人也倒下,第一场战斗到现在,玛拉王朝和天竺组成的仆从军,恐怕已有十万人出头的伤亡,而往往那些没有当场死掉的人,他们也终将会因为铅弹造成的感染而死去,但这对于大明第一师来说,意义并不大,因为帖木儿帝国不断地驱赶着更多的仆从军冲锋而来,天竺也是大国,区区十万人的消耗,并不算什么,而似乎无论死掉多少天竺人和玛拉王朝的人,都不会让帖木儿汗国的将领放弃东进的决心。
而大明第一师这最后的二千人,大约也会死在这最后的战斗里。
“伤员怎么办?”胡山舔了舔涸干发黑的嘴唇,向丁如玉请示,在他们身后,还有五位数的伤患,有在缺少弹药时,发动白刃冲锋将敌人赶出阵地而负伤的;有被敌军弓箭射伤,缺医少药而伤情不断恶化的;有因为高原反应又没有对症药物而奄奄一息,因为后方的封锁,民夫全被撤走,也没有人手把他们撤下去,而只能等待着吐出最后一口气的……
丁如玉已找不回往昔的明亮眼眸,她似乎连抬起眼皮,都要耗费着为数不多的精力。
“打下这波冲锋再说。”但她的语气仍很坚决。
胡山苦笑着道:“师叔,来不及了。”
“刚才送来一封信。”丁如玉举起望远镜看着对方的阵地,一边对胡山这么说。
胡山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丁如玉要跟他提起一封信,这当口,就是下来一封封妻荫子的圣旨都没用,就这两千人了,没有弹药了,帖木儿汗国的士兵,在第一天的交锋之后,他们就没有再露过面。
这段时间里,大明第一师尽管不断出现大面积的非战斗减员,但也给予了对方强劲的杀伤,可胡山很清楚,除了第一天,后面几个月里,全都是玛拉王朝和天竺的仆从军,毕竟还有平民,帖木儿汗国的军队很狡猾地躲在后面,就象一群狼,在等着大明第一师疲累了,松懈了,再于关键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
丁如玉放下望远镜,从军服的口袋掏出一封信。
“少爷回来了。”丁如轻声地这么把这封信除了签名和日期之年,便只有“我来了”三个字的信,交给了胡山。
这封信在那些虚弱的军官手中辗转传递,似乎它有着某种魔力,可以唤起他们赢弱的躯体,最后的一点生命的光亮,可以教他们点着自己,来照亮这天地。
有人爬了起来,然后是第二个人,更多的人,他们没有把为数不多的力气,花在雀跃欢呼上,那是新兵蛋子或是评书里才会出现的事,他们是老兵,见过血、杀过敌、负过伤的老兵,他们早已在战场上,由着生命和鲜血教会了节省每点气力的本能。
从玛拉王朝的阵前望去,明军的阵前,出现了一道红褐色的细线,是大明第一师的士兵,那红褐色是他们军服上干涸的血痂,他们站了起来,用被高原气候折磨得脆弱的身躯,撑起了这一身军服,用缺氧而使唤得指甲内陷的手,握住了步枪,子弹用尽,手榴弹也耗光了,机枪和迫击炮早就没有了弹药,他们还有刺刀。
丁一的信,不能让他们缓解饥饿,也不能让枪膛里生出子弹。
但可以让他们把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再一次站起来。
最后的刺刀。
有一杆残破的“明”字军旗,倔强地飘扬,上面还有八个已褪色的金字:勇冠三军,精忠报国。
帖木儿汗国的骑兵驱赶开玛拉王朝和天竺的残兵,甚至挥刀砍下那些伤兵的脑袋,然后他们策马冲向明军。
冲向那条,细细的红线。(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一)
在给山南前线送出这封信的时候,丁一已经到达了朵甘行都指挥使司。
明朝对于藏地的统治,并不如后世西方所认为的那么单薄无力,政教分离的制度是从明太祖开始就执行的了,而明成祖登位以后也是继续深化这种政策,西康地区的朵甘行都指挥使司,下辖一卫、二法王封地、三宣慰使司、五招讨司、四万户府、十六千户所,当然这各级首领官都是用当地头人土司充任,但毕竟是因为朝廷策封的。
当丁一进入西康地区之后,求见都指挥使的时候,颇为花费了一番周折。
因为这不是出自朝廷的公文或是旨意,而是以商队的名义进入西康的。
“我不会出兵。”当这位同时也是西康领主的都指挥使,接见了丁一的时候,很明确地就拒绝了丁一的请求,“我不喜欢那些大明的士兵,他们派出许多小队人马,到农奴里,教他们逆我的意,让他们死掉,是天意。”
丁一不禁很有些词穷的感觉。因为根据情报,拉萨大营有着很多伤员,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缺粮少药,弹药也已经耗尽。而他到西康来,也没有官方的文件,所以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扔钱:“那就算了,我想买一批粮食,然后想请领主帮忙运过去。”
但在他提出这个方案之后,也一样被无情的拒绝了。
西康的领主压根就不打算跟丁一完成交易,他们厌恶工宣队。就算没有向工宣队动手的领主,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知道明军在为他们抵御外敌,不应该拖后腿罢了。在主观的喜好上,他们也不可能会对派出许多工宣队到农奴中去的大明第一师,有什么好感。
甚至,丁一这支近百人的商队,很快就被西康当地的领主,派人驱逐出了西康的范围。
文胖子和随行的士兵都很愤怒,但丁一按住了文胖子想要拔的枪:“于事无补的。无法说动当地人的话,就算连着咱们留在四川那边的四五百人,你觉得我们冲入乌斯藏。能解决问题?”
事实上六七百人的警卫部队,到了西康边界,就已经有二百来人病倒了,这两支充任警卫部队的特种大队士兵。身体素质在丁一手下的军兵之中。可以说是佼佼者了,也一样出现了高原反应。这根本就是无法预料的,身体弱者未必反应大,体魄健壮者未必无反应;每个人的反应表现形式也各不相同。
千百年后这种事会很简单,几片硝苯地平或是地塞米松就可以有效缓解,然后使人渐渐适应的事,在这个年代,就成了一个无法解决。甚至越拖越利害,越病越重直到死亡的问题。
“少爷。还是上京师吧。”曹吉祥在一边向丁一劝说着,“您耗在这里也没有用,倒是授人口实……”曹某人这次的进言,并非没有道理,可惜丁一在某些事上,十分的偏执,根本就不会听从曹吉祥的劝说。
丁一摇了摇头,对文胖子说道:“去寻安全局衙门成都行局的人手来见我。”
成都行局的负责人是当年胡山、杜子腾那批弟子之一,见着丁一倒是十分的亲切,毕竟是丁一把他们从军户之中提拔起来,一见着丁一,立时便依弟子的礼节,磕头请安。只是对于丁某人所提出的,输送粮草到藏地的计划,却也是无计可施。
“先生,布政使衙门和巡按御史都下了令,不论任何人等,向西康和乌思藏那边输送粮草,给大明第一师输送有弹药,都累积在成都的丁家商铺,根本就没有人手能把弹药送上去,雅州千户所的千户,是布政使的心腹亲信,弟子想尽办法,也无能打通这关节,弟子无能,请先生责罚!”说着这成都行局的大使,便低头跪了下去,他是心中有愧的,但着实没有办法,粮草是有,弹药也有,但总得有人来运送啊,官府不给召集民夫出役,靠自己出钱雇人也不是不行,但雅州千户所那里过不去啊。
因为雅州千户所东邻成都、西连甘孜、南界凉山、北接阿坝,根本就绕不过去,这行局的负责人也试过自己出钱请人,去到那关隘,千户所就要求民夫出具路引,民夫又不是有功名的士子,没路引哪能乱跑的?
当然能被丁一派过来出任行局大使的弟子,也不是榆木脑袋,行局也试过去找这千户问话,这成都行局的大使苦笑道:“偏生这千户,清廉得要紧,不贪财不好色,便是要捉他的痛脚,也无从捉起,真的跟个无缝的鸡蛋一样,没处下口,关隘不放行,只说若是我等要硬闯,就请自便,弟子等人自然不怕,可民夫就不敢硬闯了,他们终究要回来的。”
文胖子在边上低声道:“三木之下,让他招什么招不出来……”
话没说完就让曹吉祥伸腿轻踢了一下,这年头,锦衣卫和东厂拿人,都要去刑部签了驾帖呢,千户虽是武官,总不能无端捉来用刑吧?何况是有布政使和巡按御史庇护着的千户?除非丁某人所部树旗造反,要不然的话,是不可能拿这千户有什么法子的。
“你把这千户的履历取来与我看。”丁一耐着性子对着成都行局的大使这般说道,现时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看看能不能从英国公府旧部,或是王骥旧部入手,和这千户拉上关系,要不然的话,也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可想。
成都行局的大使去调档案时,文胖子和曹吉祥都在劝着丁一南下或是上京,因为整个四川的官僚体制,都不打算合作的情况下,别说丁一,就是皇帝来了也没用的,不经内阁的圣旨叫中旨,铁了心硬扛的文官,一样可以不理会的。
“少爷,老奴没有您说的高原反应,看着亲卫里,瘦一些的,精神头都要好点,老奴挑上三十人,过去山南,把五奶奶、胡山、丁君玥、邢大合、吴全义几人带下来吧!”瘦者比壮硕者的高原反应是要低些,所以曹吉祥看丁一不肯听劝,无奈之下就提出了这么一个方案,把丁如玉和几个旅的主官弄回来,算是了解丁一的念想,至于士兵,不好意思,对于这正统年的太监来说,始终都是认为可以牺牲和放弃的。
而文胖子听着也是附和道:“是啊少爷,慈不掌兵,再说弟兄们穿上军服扛上枪,便预着有这一天了,一将难求千军易得,只要将领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