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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盛一时,接下来不就是独木难支么?丁一要被赶去广西,他在京师独大,景帝容不下丁一,日后便能容得下他?何况立宪密约,如果景帝要对丁一下手,后者会不会把这事暴将出来,以求活命或是速死?
所以他才努力地劝景帝,还是迎丁一入京为好。
只不过到了于谦入宫来的时候,听着陈循的处置,却就摇头道:“事到如今,太迟矣!”
于谦的意思,张懋带信印来交,就应该派厂卫去把丁一缉拿入京!因为丁一这么办,不合朝廷的法度,出关御敌之后,哪有回来开张便条,然后就申请退休的事?丁某人敢这么做,于谦就问了:“何不教厂卫办差?如此妄顾律法,要厂卫何用?”
一时之间,景帝和石亨都无言以对,因为石亨是知道那份中旨的,许出不许进,没有经过内阁票拟的中旨,他们是知道丁一为什么要辞官;而陈循不知道,却就向于谦说道:“大司马,于总宪实为无双国士,朝廷当以国士相待!然则据英国公所言,至宣府不得入,于城外驻了几日,这是朝廷的不是,不知道孙总镇和于总宪有什么私怨,为何前几日……”
“此事太迟,不必再议。”于谦摇头截住了陈循的话,已派了阁臣去追,自然不可能再派厂卫去拿丁一,要不就成了外廷和内廷的争斗,相权和皇权的角力了,“若是如此,圣上当出郊相迎,为其解袍方是道理了。”
事到了这一步,已派了阁臣去,那就得做戏做全套,弄个君臣相得的模样出来。
说起来除了于谦,谁敢派人去缉拿刚刚大胜还朝的丁一?又不是洪武朝!
不过于谦就真的做得出的,石亨举荐他儿子,都能被他训斥和举报的。(未完待续。。)
第五章 夺门(三)
景帝听着气得双目混圆,那笼在袍袖里的拳头,指甲都刺进肉里了也不知觉,只点头笑道:“好,好,好!”所谓怒极反笑,大约便是这般道理,“朕为干城解战袍,哈哈,朕亲出京师迎之,为其解袍,丁如晋,彼当得起么?”
这话一出,几乎同时的,于谦和陈循,包括头脸还染着血的兴安,以及边上坐着的石亨,异口同声:“圣上慎言!”、“爷爷慎言!”都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再度发挥,以免说多错多,虽说此处不是奉天殿,但在内的还有诸位阁臣呢。
身为阁臣的彭时也是状元出身,在世那几位状元郎对丁一颇有好评,他也看着逢年过节,丁某人对这些实质上的先生,是从不曾缺了礼数了,所以禁不住就起身开喷:“微臣斗胆,敢问圣上,以丁如晋之功,如何当之不起?”
于谦和陈循都在皱眉,俞纲看着有了开头,当下也跟着喷:“萧何直言汉高‘素慢无礼’,汉高犹能拜将,今丁总宪,以大明第二师万余劣卒,择其精锐数十人奔赴关外,以安西都督府之兵,大破十万铁骑!圣上岂能吝薄至斯……”俞纲喷完,江渊又接着引经据典跟进开喷。
他们不是言官,严格的话,按一开始内阁的存在意义,是皇帝的秘书,首辅就是秘书长,本来是该为皇帝说话才对。但也要看这皇帝是谁啊,要是明太祖还是成祖。这些阁臣多数再不满也不敢开喷的,但这位可是为了易太子,要出银子贿赂阁臣的景帝。
何况在他们看来。景帝打压丁一,就是打压士林!这跟要提商税一样,都是损害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丁一这么大功劳,景帝出城迎一迎,居然敢说丁一当得起么?连丁一立下这般大功,都这么对待。以后士大夫不都得夹着尾巴?便是士大夫阶层希望丁某人明天死掉,今天也得争这么一口气!不能教景帝有着这么一个习惯性思维。
他们跟丁一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谈不上仇也谈不上恩义。主要就是在于阶级性的问题,才会开喷的,如果商辂在这里,就必定不会喷;包括彭时这对丁一有好感。也只是不平提了一句就算了;于谦和陈循。是真心要保丁一,所以连于谦都放过了喷皇帝的机会。
因为这么一喷,不用说,这位不是唐太宗啊,这么喷着,景帝肯定就愈发的恨丁一了!
俞纲和江渊却是不管,两人居然呈现出极好的默契性,简直就是双打选手一般。此起彼落足足喷了景帝一炷香有多,直到景帝很无奈地说道:“朕非此意!朕是以为如晋当得起的!汝等何其太急?朕方才并未说完。所谓自问自答,但是道‘彼当得起么?’,‘舍彼其谁哉!’汝等君前失仪,这次作罢,下回如此,必不轻饶!”
也就景帝这无下限的,方才硬生拗了过来,止住了阁臣的狂喷大连招。不过他还是必须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把丁一弄回京师?丁一这样挂印而去,不论民间还是士林,绝对不会说丁一的坏话,不必提道德制高点的论调,于利益而言,一个萝卜一个坑,丁一不干辞官,至少大明第二师是不会闲置的,必定就要派到某处驻扎,于是一个督师的空缺就出来;都察院空了一个左都御史,单是身为阁臣的王文就看了这位置很久了,当然左都御史无定员,有必要可以加衔之类,但总不能弄个二三十个吧?丁一要辞了,王文补上去也就合情合理,别以为右都御史、左都御史都是正二品,那可是完全不同性质的。
于士林来说,肯定就说丁一高风亮节,不贪恋权位;于民间而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那就是活生生的传奇人物了。
但诸部尚书与首辅次辅,包括一众阁臣甚至王文在内,谁也不敢放丁一辞官。
史笔如刀啊,这大破十万铁骑的丁一,就这么让他辞官回广西养老,这又不武将出身,人家是探花出身的,正正经经的进士,这说得过去?朝有奸邪,嫉妨贤良,绝对是跑不了的;或是关外草原,隔年又再打草谷之类的,景帝一个昏君的名头,也是必然跑不掉的。
“先生,众卿家,”景帝很无奈地面对这个问题,甚至还对兴安招了招手,“你也说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总得想个法,教如晋回京师来才是啊!朕是全无主意,尽赖诸位了!”这倒不能算是景帝的无能,总不能样样事他都想出办法来,那还要内阁干什么?
所以一众阁臣和于谦便讨论起来,最后讨论出一个章程,自然,恩从上出,也还是压了压,给景帝一个提高赏赐规格的空间,在仍旧保留云远、云南、贵州等处总督,以及领四海大都督府之外,加太子少保,追封其父母;赐南京兵部尚书衔;安全局衙门划归都察院,提升到正五品,与六部的清吏司同一级别,由丁一亲领;赐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
入朝不趋,臣见君须趋,即快步走,表示尊重,而丁某人现时可以慢吞吞地来;剑履上殿,宋朝以后,就没有君臣坐而论道,都是站着答话的,所以早就不用脱鞋,丁一又有个带刀舍人的散衔,看着这条似乎无用,但其实不然,有了这一条,丁一不但进宫可以带武器,上朝也可以带武器,而且皇帝就坐以后,丁一是可以弄个锦墩、凳子之类,在下边坐着的;谒赞不名,这条就很严重,本来臣拜君时由侍臣唱名,比如说左都御史丁一,现在侍臣就不能唱名,只能说左都御史。正是所谓“如萧何故事”,汉高祖对萧何就是这样的。
景帝咬了咬后槽牙,长叹了一声道:“国家待如晋何其太薄?为何不加公爵?”
他这话一出,于谦就起身道:“圣上,还望念在如晋一片赤忠,纵有任性,也是年少……”
“臣附议,圣上三思!”陈循也起身奏道,“还是为国家念,保存无双国士啊!”
封公爵,丁一才多大?要是九边有事,到时又要丁一出马,那是不是封无可封了?
其实景帝本就是想要捧杀丁一的,但看着首辅和实际把握相权的于谦都不干,其他阁臣明显也不见得敢出来赞同他,便也只好作罢,于是又赏赐了丁一许多御用之物,赐着蟒袍玉带这个本来就有的,现在又再荫二子——丁一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儿子,已经就有了散侍舍人官身等等。又下旨去将宣府总兵官孙镗训斥了一通,为着他将丁一关在关外数日,罚了半年的俸禄,算是给丁某人出了气。
这时孙太后又教太监肖强过来传旨,却是将英国公府的张玉,许给冠军侯丁一为妾,张玉本就是庶出,也必定是庶出,她才二十岁前后,张辅能生,原配也生不了的,所以庶出的女儿嫁与丁一为妾,倒也不算太过荒唐。
当然了,若是先前,那必是绝顶荒谬的事,哪怕丁某人封了靖西伯。但现时不同,丁某人可是太子少保,冠军侯,大司马,更有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的殊荣,英国公府庶出的女儿,许与丁少保为妾,真的也是说得过去。
至于张玉本人的感受?不好意思,这是景泰三年的年底,张玉的感觉,大约除了丁一之外,只怕是连她的生母,也不见得很在意,倒是会庆幸,自己女儿找了个好归宿,怎么说也是少年权臣,雄姿英发,而不是如她自己当年一样,给那七老八十的张辅蹂躏……
诸事参详停当了,就自然是内阁票拟之后,交与景帝批阅用印,再由兴安去充任这宣旨的太监,赶紧和张懋一起,往天津赶去宣旨。最可怜莫不过兴安,这把年纪,刚刚去寻太医裹了头上被景帝殴打出来的伤,就又急匆匆地跟着张懋出京去了。
张懋这厮又是个不安份的性子,一路上那是故意卖弄马术,护着他那三十骑,都是草原的出身,自然是跟得上他,于是策马急冲一阵,到那马看着有些累了,又毫不停留跃上备马,又再狂奔而去,兴安哪里敢跟他一样?虽说也带了两匹马,但兴安又没活够,自知没有这等马术,这么跳着就是找死。
可偏偏张懋那厮还在前面叫嚷:“快些、快些!公公,你若行得慢,先生上了海船,咱们就得追去广西,那本公爷却就不能奉陪了!”兴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丁一都把印信扔给张懋,带入京还交与首辅了,要是真的坐了海船回广西,那兴安还真得追下去。
于是兴安也豁出去,不惜马力赶了上去,一把扯住张懋:“公爷且慢,听咱家一言!珰琰坊里那一对姐妹花,不知公爷可曾看过?” 张懋听着点了点头,兴安便道,“咱家回了京师,便教人把那对姐妹花送到英国公府里,只是公爷还请派上手下,请丁总宪可怜咱家,无论如何稍一留步才是……”
“你说真的?” 张懋瞪圆了眼问兴安,“真把那对姐妹花弄来给本公爷?”看着兴安很肯定的点头,张懋一拍大腿在马上笑道,“那成,慢慢赶路,照顾兴安公公这老骨头就是……我家先生?他再生气,也得船来才走得了,这船再快也得明年初十才能上来……”
兴安听着真是欲哭无泪,那先前说什么跑慢了丁一就坐船走了,又是哪个说的?这真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啊!(未完待续。。)
第五章 夺门(四)
雪又晴了,但那寒意却没有半点消逝,在天津码头边上,行人几乎绝了迹。倒是码头边上那一片新扎的木栅栏营盘里,还有赤着上身的士兵,趁着这雪晴的光景扛着粗大原木,随着口令在跑操,他们身上蒸腾的热气,随着那跑动而扩散着,在这寒冬里颇有一番气象。
商辂坐在中军帐中,正在劝说着丁一:“如晋,兵练到这样,也算精兵了,这天气,别整出伤病就不好了。”他看着除了岗哨和战备值班全身披挂、马也上了鞍的六七百人之外,其他千多号人,不论火铳兵还是骑兵,都听从着号令出来列队出操,居然没有人籍口病痛之类,也没有需要上官拖扯踢打出来的兵卒,感觉就很不可思议,谁知道丁一还下令这么跑操,而那些士兵居然也就这么服从了。
丁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好歹他是分得出来的。商辂不是个四处抖机灵劲的人,这位学霸中的战斗机,也决不是认为自己在练兵方略上比丁一还内行,他这话的意思,丁一听得明白,那就是:万一真的有变,皇帝没脑子到要直接下手,丁某人不还得靠这些人支撑到海船来么?要这么训着,这批人出了什么问题,染了风寒,到时谁来护丁某人的周全?
“练兵之法,放眼宇内,无出丁总宪者。”边上随着商辂前来的阁臣王文,尽管对丁一很是妒忌,看着也不禁这么赞叹了一句。他是知道卫所的情况的。就是于谦和石亨搞起来的团营,士兵也不可能有这种精神面貌。
不过说了这么一句,他却又有点后悔。似乎这样在丁一面前就示了弱,自己感觉不是太好,但冷静想想,又苦笑起来,面对十万铁骑从容破敌,再把鞑子皇帝、太师、知枢密院一举成擒的丁容城,自己在兵事上露怯或是示弱。似乎也是很正常。
“二兄说得是。”丁一先冲着商辂点了点头,又冲王文拱了拱手道,“谬赞。过了、过了!”
商辂笑着饮了杯中茶,却没有在这话题上继续下去,因为兵该怎么练,他很清楚丁一比自己更在行。丁某一回了这么一句。就是表示明白商辂的意思,他自然就不再说下去,而是对丁一说道:“如晋正是青春年少,乞什么骸骨?这没道理的,有什么不爽利,不若摊开了上折子,总归是有个说法。”
王文听着知道商辂是在履行着首辅陈循交给他们的任务,于是也就帮腔:“总宪立不世之功。实为士林之楷模,国家之干城。正是万众瞩目之所在,如此辞去,置朝廷于何地?史笔如刀,后世皆不是说朝中有人妒忌贤能?总宪便是本着怜悯同僚,总也须回京师才是啊!”
若是可以,王文当然想直接喷丁一:目无法纪!就是要申请退休,这么弄也不合规则,当到二品大员,一点素质都没有!一旦喷起来,那是不愁没籍口的,先前朝廷那些攻击丁一在关外逾权的说法,随手拈来就是弹药了。
但他不敢喷啊,这当口哪里敢火上加油?若是因着他王文把丁一气得从陆路就回广西,今后有什么事,比如蒙古人叩关,他王某人岂不成秦桧么?他才不至于愤青到这地步,喷人与不喷人,对于王文这种层次的高官来说,那是利益所在,不是能不能喷,或是正不正义的问题。
可是丁一开口说的话,却和他们两人所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大明近几年,不能再打大仗了。”丁一示意勤务兵给红泥小炉加了炭火,方才接着说道,“不能再打了,看上去,云南那边学生偷天之幸,算是边境略定,又开了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北边草原,也应有暂时的安定,也就是只有辽东的女真……不过女真此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大明的国库,恐怕支撑得已很艰难了……学生算过一笔帐,不论是钱粮还是丁壮,大明这几年,都应休养生息的,或是战事再起,那只怕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么说,商辂和王文都禁不住点头,硕大的帝国,用钱的地方多了去,需要人力丁壮出役的地方也是极多的,不说各府各县修桥补路等等,单是水患,治理黄河之类,哪一处不需要钱?哪一处不需要出役?
若能放开了几十万大军随便调拔,也轮不到丁一去广西和云南边境了。
“无战事,学生在京师,其实也就是赋闲,倒不如回广西去好些……不怕两位笑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学生现时膝下连个一男半女也没有,总归不是什么道理……”丁一意思就是他为国家打完仗了,近期也没仗打,他要回广西造人当种马去了。
不得不说,这倒也算是一个颇有说服力的事,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