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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哥听着脸色一冷:“江湖好汉!一诺千金重,哪有出尔反尔的?呸!老子羞于跟你这杂碎同处一家打行!”一边说着,高二哥一边望着刚才抬了羊肉出来那个方向,但夜幕下,那长草丛里哪里看得清?可是愈是这样,愈使人感觉,那黑暗里似乎伏着千万精兵。
被高二骂了那厮,立时也反应过来,马上抽了自己两巴掌,谄媚道:“是、是!二哥教训得是,方才是俺痰迷了窍。”但一边生火烧羊肉,却禁不住低声问道,“二哥,这展之哥哥,您看他能一路打上去么?”
高二哥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隐约有些期盼,嘴里却招呼着十几个同伴,赶紧生火。
开始还有人在悲叹着刘云这个河间府的好手,就这么折在京师里。等到加好佐料的羊肉煮起来,没太大的骚味,在这雪夜里围着一锅还没熟却已冒出香气的羊肉,连边上的刘云的尸体,也没人去谈论了。毕竟行走江湖,都是刀口舔血,今日谁知道明日生死?
这些人都不是第一天在江湖行走的雏儿,他们很快就放下了,开始有人去折了两根枯枝来,在洗马沟里洗了,开始来试这羊肉的生熟。
慢慢地试着,羊肉终于也慢慢地熟了,他们便吃将起来,很快就吃了半锅,又从桶里倒了一些进锅里,无比的惬意。
这便是江湖。
放下,学不会放下,便活不久。
直到远远的,听见马蹄声的响起,才让这些打行的汉子,从羊肉锅边直起身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待从头(十)【月票加更】
这睛朗无风的雪夜里,弯月如钩悬在天际,却见一枚烟花在洗马沟边头冲天而起,炸出满天的灿烂。杜子腾刚好交代完跟前的这个打行,教他们先煮起肉来,便见着这烟花,却就笑了起来,向吉达点了点头,后者就从腰间取下牛角,吹响了起来。
不一刻,便有两骑马奔了过来,却是刘铁和王越,远远便听刘铁喊道:“小杜,你跑这么快干什么?都十七家了!到我、到我!先生让你回去,下面的我和世昌来耍!吉达,你就不能回去了,先生让你还在边上给我们掠阵。”
边上刚刚被杜子腾打得服贴的那些打行的人,听着真是想哭。
这伙打行顾虑着刀枪无眼,都是用拳脚,倒没有什么生死,只有些关节被卸脱的,伤了骨膜之类的伤势。只不过二十来人轮着上了一半,全被杜子腾一两招就解决了,余下的人也就无了斗志。他们觉得极为严肃的江湖盛事,人家这师兄弟觉得是玩耍!这边厢听着刘铁的话,真是只能当作听不见,专心去煮肉了。
还好杜子腾说了一通场面话:“这一路来遇着的兄弟,大都是义气汉子,不肯真的跟师弟我动手啊,小弟能走到这里,仗的是先生的名号,诸位兄弟的抬爱,子腾感激莫名啊!”说着又对那些打行的汉子一揖到地,才让这些人感觉有了个台阶下,连道不敢,又称赞起展之哥哥的本事来。
只是杜子腾走后,刘铁和王越行离那在煮肉的打行一伙人,吉达却就闷声闷气地说道:“不痛快,这人说许多的话,却不怎么打。好生没趣。”这位本身就是非正常人来着,想来要是一路杀过来,才叫痛快。
刘铁笑道:“不慌,各人有各人的性子,你随我来便是。”
接下去王越下场,他倒是自幼就有根底的,打得煞是好看,大致上是如袁彬一样的路子,不单好看,而且恰到好处。又给对方留了脸面,又显得自己技艺高超。由他下场支应的这两个打行,算是真心实意,生生打得口服心服的。
“行了,世昌。你休息吧,接下去便由为兄来吧。”刘铁皱着眉头看着汗湿重衣的王越。却是道。“回去你少不得要往死里练了,这样不是杀人的功夫。”王越差点没有呛着,啥叫不是杀人的功夫?不是来会会北直隶的江湖同道么?犯得着么?他却不知道,在丁一训练上一年,一些东西便会印上丁一的烙印,而丁一要的弟子。可以是大匠师,可以是进士,可以是化学家,但绝对不包括江湖大侠。
当刘铁三人来到下一个打行时。刘铁便开了口:“容城先生门下刘铁,替家师赴约。”
说罢他就放下手来,指着那打行的人道:“单挑,还是一起上?”
没等人家回答,他又道:“单挑也好,一起也好,我刘铁都是这么应下来,快点,别拖延了,羊肉差不多该煮好,我赶着回去吃呢。要是服气不敢跟我打就呛声,不服就快点来!”
那打行的人听着莫名其妙,当下有几个有火气的,便开口道:“丁容城的高徒放下话来了,兄弟们,并肩子上吧!”一个个纷纷擎出刀兵,却见刘铁拍了拍吉达的肩膀,后者便吹起了牛角,长草之间一时如波浪起伏,一排一排披了甲的军兵阵列而出,丈八的长矛在月光下映着雪光,怕有二百人上下,一时间枪刃如林一般。
只听刘铁又道:“瓦剌人有数万骑,我们也是这么扛的!不论你单挑也好,一起上也好,我便这么接着,都有了!举枪!”
“小的见过刘家哥哥!”没有谁是疯子,就疯子也不会去冲这样披了甲的精锐的枪林。
刘铁也不教这些甲士重新埋伏回去了,便领着他们,一路平推而去,不到二刻钟,除了将三个大约智商连战马都不如——战马见看长枪还知道止步——的家伙串在长枪上,其他三十七家打行,无不跪地拜下,口称哥哥的。
这事做得实在有些不地道,颇是狗腿狐仗虎威的味道。
但刘铁本来就是极会来事的狗腿子,当初入得丁一眼中,凭仗的就是察颜观色的狗腿子本事。看着王越在旁边很有点不以为然,刘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一路打过来,你能行么?我当你行吧,要是打到这里,这些家伙突然反悔,群起而攻之,你扛得下么?”
王越苦涩地摇了摇头,真要一路打过来,他是没把握,他的打法跟杜子腾是两个极端,极有观赏性又讲究下手分寸,但无疑是很耗体力的。要真能支持到这里,也是乏了力,哪里还能扛得这些打行汉子一涌而上?
“那不就是了,你有病啊?找罪自己受?”刘铁得意地压低了声音轻笑起来,对王越说道,“结果,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再退一万步说,你觉得这些兄弟潜伏在长草,就不累么?累了一夜什么也不用他们做,下次再出任务,大家会不会有侥幸的心理,以为也就出来凑个人数?长此以往,真到了要面对瓦剌铁骑的强敌,久不见血气的兄弟们,腿肚会不会突然就抽筋呢?”
王越不知道会不会,刘铁当然也不知道。
没有人能知道还没发生过的事,就算丁一也不知道历史还跟他所知道的,有多少区别。
“那么,为什么不做最有把握的事?”刘铁突然掉了句文,“君不见,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王越闻言脸色一凛,整肃衣冠,举手长揖到地,口中称道:“听师兄一席话,解弟之惑,胜读十年,多谢师兄!”他是真的想通了,不是跟那些在如林长矛之下战战兢兢的打行汉子一般,因为恐惧而拜倒口称哥哥。
这是刘铁随丁一练兵,在丁一教导之下、自己亲眼所见而总结出来的心得。
王越现时还不是那位能征善战的大帅,他只是一个秀才,他的经历、想法、思想都还没来得及在实战中锤炼,有一些东西他还没想通。此时听着时常被丁一以超越时代的思念荼毒的刘铁,所说出的这么一节话,他的确是受益非浅。
丁一终于到了石景山上的山神庙。
那是一个破败少有香火的小庙,唯一的庙祝蹲在角落里发抖。
而一十五帮派的七八十个汉子,嘴青鼻肿被反剪了双手,四百余根雪亮长矛环伺四周,让他们压根不敢动弹。看着杜子腾陪着丁一上来,萧逸迈步上前,甲叶“哗哗”作响:“禀先生,一十五帮派,七十三人皆已就擒,另有庙祝一名,亦已拘下;自前夜起,计有砍柴人三名,放牛娃一名,皆已暂行拘押。如何处置,请先生示下。”
“稍息。”丁一点了点头,下达了命令,“由杜展之接手。”
“是。”萧逸回应,其声锵铿,“全体都有!杜师兄接手我部指挥权!”
分任总旗那八人,也是那批臂上有着“国之干城”四字刺青的,齐声高喊:“杜师兄接手我部指挥权!”再到下面小旗,齐声高喊,声势更甚,此遍是私事,所以便称师兄,若是公事,便是职衔了。
那七十三个江湖汉子,见着这雄壮气势,愈加心惊,愈加丧气。
伴在丁一身边的刑天脸色是极不好看的,但到了这一步,他才知道自己前夜的幼稚。
丁一微笑着上前,身边时不时蹦来跳去的天然呆,丁某人一袭白袍,掌间怀着小巧手炉,微风里的雪夜,有无尽的飘逸,正是贵介公子踏雪赏梅的味道,却与江湖绝无甚么干系。
他与天然呆行到庙祝身边,递了几角碎银过去,却是教庙祝给他们讲述这小庙的历史。庙祝得了银子,又知道一时半刻是走不了的,鼓起胆气来,敢把这破庙吹得自老子骑牛出关就建在这里云云,还掌起烛火引着丁一与天然呆四处观看。
那边厢四百长矛与近百江湖中人,与这边厢却真真就是两个世界。
杜子腾行将过去,甲士自动让开一条道来,去到那七十三个江湖汉子面子,杜子腾抱拳道:“诸位兄弟来得京师,为兄招呼不周,海涵,海涵。”那些江湖人铁青着脸,有人仰面向天,有人冷哼着侧过脸去。
“丁容城你倚仗官府的势力,算什么好汉子!”却也有被缚着的江湖汉子,疯狂怒吼起来。
杜子腾扬手止住要倒转矛杆抽打这汉子的甲士,弯下腰望着那汉子,笑道:“江湖上的好汉子,解人困厄于危难之中,救人性命于刀锋之际,这被救者或投入这好汉门下,或是代这好汉行事报恩,可是道理?”
“这自然是道理!”那汉子瞪着眼,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毫不回避杜子腾的眼光。
“告诉他,你们是怎么回到大明的?”杜子腾笑着直起腰,向那些甲士问道。
那些甲士这些日子里,夜间识字课的洗脑岂是白上的?再说也是实情:“某等性命,是先生舍身入敌营所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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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待从头(十一)
这便不是什么官府势力,丁一救人,被救者为他赴死,绝对是江湖道义。
“你服气么?”杜子腾微笑着问那汉子。
那厮咬牙对视半晌,真是搜肠刮肚也打不出茬来,只好点头道:“服气,只是……”
没有等他说完,杜子腾手往下一挥:“杀。”
五根长矛同时捅出,透胸而过。
那汉子睁圆着眼,剧痛之间倒是硬朗,咬牙看着自己的血慢慢从那矛杆渗出,长矛抽出,那破碎的内脏从洞孔中喷溅出鲜血出来,那汉子颈椎如失去支撑,头一垂,身体也软倒在地,抽搐着,不几息,就无了声息。
江湖汉子虽说刀口舔血,但不是血海深仇的话,谁会动不动就去杀人?这是一个有衙门的天下,不是评书话本里的天下。杀了人,官府是要缉捕的,华夏人自古就有传统,不到非不得已,是不愿离乡背井,一旦上了缉捕文书,那就得跑了;而且死者也有亲友旧故。
一般是不会下死手杀人的,因为亲友旧故这四字太可怕。
千百年的人,大约是很难理解所谓亲友旧故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关系到一件事,就是血亲复仇!
《礼记》里面就写着:“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这就是说,刚才被杜子腾下令杀了的江湖汉子,他的儿子是不能和杜子腾生活在同一天空下的,一定要来杀掉杜子腾才可以;他的兄弟是要随时提着兵器,准备见着杜子腾就弄死他来报仇;他的好友,注意,好友也不能跟杜子腾生活在同一个国家,要不杀了他。要不追杀到杜子腾逃离大明。
而 《春秋公羊传》也说,“不复仇,非子也。”甚至“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就是父亲冤死,儿子向君主复仇是可以的。这都是儒家的经典,提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提出可以向君主复仇。
可见血亲复仇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概念。
当然明朝律承唐宋律法,没有太过放纵这种血亲复仇的行为,但除了有司判定有罪被正法的之外,却也规定:如果祖父或父亲被杀。做儿孙的,当场把对方杀掉是合法的,无罪;如果事后再去杀掉对方复仇,杖六十。
而一般来说,只要是血亲复仇。这六十杖是会很有艺术性的。
平头百姓倒也罢了,这江湖汉子。有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内的兄弟朋友。
这可不是那些混混啊!这是有资格来推选北直隶江湖盟主的好汉啊。
杜子腾居然就这么把他杀了?他就不怕人来报仇?
“诸位兄弟来得京师。为兄招呼不周,有愧啊,海涵。”杜子腾接着又把方才的话重新说了一次。这一次,没有人再开口咒骂丁一了,长矛锋利的刃,总归是要比胸膛更硬。挨上一两刀挣个面子,对于江湖汉子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论到生死,终究是比面子要重。
刘铁挤了过来。却是对杜子腾笑道:“展之,你对一群死人说什么话?你脑子不太好使么?行了,把这堆尸体埋了便是,差不多咱们也该下山去了。”那被缚于地上的江湖群豪听着不禁色变,如果方才还没杀人之前,刘铁这么说,很可能会有不少人大叫:有种你就把爷爷杀了!
但现在没有,没有谁去喊叫,谁都不再怀疑,这些人敢杀人。
“师兄,他们是活人,哪能随便埋了?”杜子腾微笑着回应。
刘铁搔搔头发冷哼了一声道:“是么?我看来来去去都是你一个人在说话啊,活人谁他娘的不会吭声?好了,这里是你主事,你看着办,你说活人就活人吧,不过手脚利索点,我看啊,还是埋了痛快。”
当杜子腾第三次说出:“诸位兄弟来得京师……”
“小弟拜见哥哥!哪里敢怪哥哥,都是小弟千般不是!”、“俺他娘的不干人事,却是见了哥哥,才晓得了道理!”不一而众,个中也有一两个昂着头,杜子腾笑着点了点头,萧逸把那几个自认好汉的提溜了出来。
给那些江湖汉子松了绑,杜子腾便点起名来,一十五帮派,一个不漏:“白龙帮的郝二狗、吴有财、钱大发、赵三多,出来。”他叫的是本名,不是这些汉子在江湖上厮混报的名字,然后便从那几个昂着头的人里,踹翻了一个,对白龙帮四人说道,“一人一刀。”
那几个昂着头的汉子死得通透之后,余下六十几个帮派汉子,蹲在那里,苦着脸,连交头接耳都不敢。
丁某人此时也携着天然呆把那破庙来回转了两圈,便信步走了过来,冲着六十余人说道:“诸位来京师,是为了约见学生?”
这些人学精了,看着那要活埋他们的刘铁就一副狗腿子模样侍候在丁一身旁,生怕答慢了,刘铁又要把他们当成死人,连忙纷纷开口:“是啊!我等就是为了见丁大侠一面!”、“便是为见丁大侠一面!”、“小的仰幕丁大侠啊!”
丁一笑着抬起手,示意他们住口:“现时见着了,大家伙没事回去吧,要是盘缠有难处的,只管说,好么?学生实在不耐风寒,便先辞了,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