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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的晋身门路,这玩意不可能捞过边界去的。
若是丁一赏赐下来,再怎么寡薄,一个伯爵是不会少的了。如是朝中王直、陈循这些大佬肯为他说上句话,封侯,事实上没什么悬念。但封了侯,也就不可能再去科举,那就意味着永远断了入主中枢的路子,至少在这年代,首辅之类的,内阁学士之类,不要想了。
辞官再辞爵么?行不行?行!丁某人要当圣人嘛,那就得准备好得过于谦于大人一样的日子、死后只有几两银子的生活。要不然你要当圣人,别人逮着你掉粒米没吃,都能说上一通,然后推出人面兽心、表里不一等等。
当然,对于丁一来说,更重要的是:科举的籍口没有了。
那他怎么回容城爬科技树?
所以没有赏赐下来,对于丁一来说,也就是最好的赏赐。
至于摆平商府那下人的事,其实对丁一来说,也不怎么艰难,连刘铁都不用去,直接让新收的弟子王越,持了丁一信物跑上一趟,这事就算了结。
倒是这日晚上,金鱼胡同里却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说来却也是丁一的旧识:刑天。
如铁塔一样的刑天看着丁一许久,方才开口道:“你比我强。”
大明江湖排名前十的刑天,这种肯定的话,此时已经不能让丁一有什么成就感了。
再怎么排名前十,再怎么功夫过人,也是江湖人。
丁一现在是五品高官,十九岁的五品高官,绝对不会因为一个江湖人——别说是前十,哪怕是江湖第一好汉的赞许,也不可能让他有什么动容的。这也是一个层次的问题,不在一个层次上,谈不上有什么强弱。
丁一只是淡然笑了笑,对刑天说道:“这茶不错,不妨试试。”
“某来此,不是为了喝茶的。”刑天沉声说道,脸上却有着一种求战的**。
但丁一就算喜欢再杀人,也不会去跟他战。
所以他仍是淡淡地笑道:“这桂花糕厨子学了许久,学生试着,似乎不错……”
“某来此,也不是为了吃食。”刑天一下子站了起来,巨大的体魄,如山一般连烛火的光亮也被遮掩得黯淡了许多,却是对着丁一说道,“京师的江湖,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事。”似乎刑天觉得还不够说服力,又加了一句,“便是老公爷在时,也不能一言而决!”
老公爷,指的自然就是英国公张辅了。
丁一却便笑了起来。
“你可知道倚红楼背后的老板是谁?你可知道天仙赌坊每旬的收益是交到哪里去?你可知道……”刑天不住地逼问着丁一,同时也是在向他揭示着,这天子脚下,京师的江湖,到底水有多深。
丁一放下茶碗,打断了刑天的话:“学生可以任由刑兄说下去的。”
“你不想听?还是你已知道?”刑天有点惊讶于丁一的态度。
“不,我想听。”丁一无声地笑了笑,却是说道,“只是刑兄若愿意将这些藏污匿垢的幕后老板供出来,学生也好寻他们问话,看看是否有人为了自家利益,通敌卖国。刑兄若有兴致,便慢慢说下去就是。”
刑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话题。丁一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你敢说谁是京师江湖的后台,我就敢去搞他,说一个搞一个,你有本事就报菜名嘛,罪名都给安好,通敌卖国。
这时节别说刑天,或是京师江湖后面的后台老板,就是景帝和于谦都不敢太过折腾丁一,除非横下心来,给他套个“莫须有”的罪名。问题是岳飞那时节,终究没迎回两帝;丁一可是把英宗迎回来了啊。要给他套“莫须有”,至少决心当圣人的于谦是肯定不干的,后世得给人怎么骂啊!也就是说且不论是否有这意愿,只说可能性——连皇帝和大司马都暂时不敢把丁一往死里整。
刑天他们又能怎么样?
官场上构陷让丁一丢官么?人家本来就要辞官的,弄吧,丁一大约会觉得,能免了每天下午国子监的折磨,是件极快乐的事。而且按丁某人现时的声望,就算他辞了官或被罢了官,他要光天化日把谁当街打死了,只要品级不是太过,然后丢一句:“此僚卖国通敌!”三司会审结果怎么样不说,京师里的百姓和军兵,恐怕至少七成是相信被丁一干掉的家伙是奸臣,余下那三成人里,大约就是死者利益关系链里的人物,多数也敢攻击得丁一的行为不合律法。
所以刑天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啊,丁一这厮,是连街边小混混敢向他动刀,他就能下得了手,无下限的家伙啊!别指望这厮会顾虑什么格调或是身份了。如果说丁一还有什么底线,那就是别冲他动刀,只是不冲他动刀,他终究是不会杀人。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刑天想了半晌,终于憋出这么一句来,“便是老公爷当年,人臣极品,也仍是江湖事江湖了,你终究是不能坏了这规矩!”他说得斩钉截铁,但事实上,高大如山的刑天,却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丁一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待从头(七)
丁一坐在官帽椅上,腰杆笔直双腿着地,不论他如何模仿首辅气度,骨子里如虎杀气,总是不经意地透露出来,他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笑道:“如此说来,皆可杀!学生于猫儿庄时,不见这规矩;学生雪夜踏破敌营时,不见这规矩;学生十一骑冲阵时,依然不见这规矩;学生以七百壮士,用大明之怒歼敌五千骑于沙场,也不见这规矩。”
刑天深吸了一口气,这没法说了。
丁一的意思很明显了,不是挟功自重,而是在质问:英宗被俘时、京师保卫战时,你们去了哪里?国家板荡你们缩起头来,现时来给我说个卵的规矩么?你们定这规矩,是在为难丁某人这瓦剌人的仇敌?是视国家于无物?皆可杀,便是这样。
这怎么答他?
谁又能答他?
刑天所能做的,也只能抱拳一揖,默不做声转身而去,这叫送上门来被打脸,莫过于此。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刑天还没有走到客厅时,丁一叫住了他,对他说道,“想怎么样,直接说吧,你就不是能装腔作势的人,来一句‘你比我强’,你想学生给你什么脸色?”
刑天转过身来,脸上如铁青一般的颜色,咬肌倔强地勃起,两个拳头不由自主捏得骨节发白,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便是老英国公在生时,也是待他子侄一般,有什么事都是好言相劝,有什么想不通,都是慢慢给他诱导。
“你要京师江湖全部收益,好。你当上北直隶江湖盟主,京师的江湖收益就归你!”刑天咬牙切齿,但说着说着,他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丁如晋!你莫要太过嚣张!某随时都能杀得了你!三息,杀你不过三息!”
丁一没有说什么,只是淡然笑了起来,摇摇头喝了一口茶,对刑天说道:“接着说。”
这愈加让刑天愤怒,他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戟指丁一喊问道:“以官势压人,岂是大丈夫所为!总之,后夜子时,西郊山神庙,北直隶三十七打行、一十五帮派好手恭候。你若是条汉子,便准时赴约。丁如晋。某等乃是敬你于国有功。若要杀你,北直隶谈笑取尔首级者,不下十人!好自为之!”
说罢刑天冷着脸转身便走,却听丁一又在后面懒洋洋地开口道:“刑义刑仲英。”
这却就是刑天原本的名和冠礼时长辈为他取的字,行走江湖,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没有人敢担保自己在江湖不会得罪人。也不敢担保得罪了的都不是小人,不会因为正面冲突无法战胜自己,而去找自己的家人报仇。所以,一般略有点见识的江湖汉子。都会另外取个名字在江湖行走,正如忠叔在江湖上行走的名字就唤做史迟迟一般的道理。
突然之间被丁一唤起本名,刑天停下步子,手已按在刀柄上:“你要逼某杀人?”
被人直称姓名,在这年代已是污辱,何况刑天只是不擅言辞,又不傻,哪里不知道这时候丁一突然叫出他本名的意思?那就是完全不跟他讲什么江湖规矩,而是照着国家律法的腔调来办。
“刑义,青州府高密人,豪绅,三代同堂,家有良田二千亩,有兄弟……”
丁一闲闲地说着,却听得刑天额角青筋迸现,厉声喊道:“不要说了!”
“你信不信,出了这个门,你就上了海捕文书,天下皆缉;你家人父母,三族以内尽拘入京师问话?”丁一对着刑天滔天的杀气,连眉毛也不宜动弹一下,“谁也保不了你,下官也不会为难你的家人,只是把事情问清楚了,就教他回去。”
所谓的树倒猢狲散,要是三族都被拘入京师,刑家在高密就算玩完了,乡间豪绅谁也不是吃素的,该怎么侵占吞并,等到刑家问完话回去,早就被挖断了根:“下官也是职责所在,毕竟你身上有命案,不止一桩,天知道你是不是瓦剌人派入大明,故意杀人引起民乱的?总归要问清楚嘛,绝非公器私用,也不是私仇。”
刑天气得发颤,一掌拍在身边案几上,生生将那黄花梨木的案几拍得裂开:“江湖上的汉子,谁身上没有命案?命案?你前些天才杀十几人!他娘的你跟我提命案?这不算挟私报复是什么?”
“依大明律法,刺杀五品官员者,该当何罪?”丁一毫不慌张,他习惯所有事都做在前头,该安排的早就安排好了,“你大约是不知道,下官当日就去顺天府备了案,那十几户现时都在锦衣狱里呆着,敢向丁某人递刀子?这就是下场。尸首也已寻了出来,你若有兴趣,可以去看顺天府忤作填的尸格,都是一刀毙命,下官只是情急之下,格档护卫。光是人证就有十几个。”
不单是那个卖臭豆腐的店家,连那些放下刀子丁一没有杀他们的混混,也早就让拘了去问话,无论是丁一这个北直隶江湖无不震耳欲聋的名字,还是正五品官员这个官身,都足够把那些混混吓到失禁,哪里敢嚼舌头?顺天府一问自然老老实实说了。
至于刑天,怎么可能知道这等事?
连朱虎和李青,那些混混要见着他们,都要托了好多人才传上话,又要等着天然呆和丁一吃了许多臭豆腐,又去买来酒肉与那些军汉共饮,方才能见着。这些混混的动向,朱虎和李青都管不过来,至今还一无所知,别说刑天这江湖排名前十的大佬了。
这时听着丁一的话,立时被呛得哑口无言。
杀官什么罪?要是有杀父夺妻之类的私怨还好,自己填命就是,不然的话,是要造反么?
“张老公爷去了之后,你为谁效力?”丁一突然很不着调地问了这么一句。
刑天这时长刀已出鞘了一半,他还是习惯用刀说话。实在无话可说,他更想用他习惯的方式来处理眼前的事,特别是被丁一刺激得几乎失去理智,这时听着这话,暴怒道:“某安能为人走狗?便是老公爷,不过是仰幕他铁肩担道义、银枪征安南,方才为他办上些事罢了!你何必污辱于某……”
“跟着我吧。”丁一又是再一次神展开。
“呸!”刑天这倒也清醒了一点,知道自己杀了丁一,却恐怕真给家里惹祸了,狠狠推刀入鞘。冲着丁一啐了一口,怒道:“也不撒泡尿当镜子照一下自个,你丁如晋,何德何能?安能教某甘心为汝爪牙!”爪牙这时代还和鹰犬一样,不算贬义词。
“那你说说。哪里不能教你甘心为下官爪牙。”
刑天突然发现,自己又语塞了。
因为丁一说的是“下官”。不是“我”。
以一个官员来说。以丁一在职期间立下的功绩来讲,他有哪里不配刑天这个江湖人来跟随的?
答案几乎是肯定,那是没有,绝对没有。
别说什么残害压迫江湖同道,人家是官,江湖人本来就不轨于正义。官府难不成还纵容江湖人?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所以刑天压根说不出个所以然。
“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明天中午之前过来找刘铁。他会安排你的差事。”
“某若是明日中午之前想不通,又待如何!”
丁一笑了起来:“那便不用再想了。”
刑天瞪着丁一,胸膛不住起伏,一会松开握着刀柄的手,一会又握紧了。
“要拔刀就拔刀,你这样,学生会紧张的,一会就不用劳烦你回去想了。”
“哼!”刑天冷哼了一声,终于无奈地转身而去,高大的背影,遮不去他心中的苍白。
丁一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说道:“这就是江湖前十的高手,张老公爷真是管用不管活啊。”
殉国的老英国公张辅向来便是这性子,包括对于丁一的父亲也是如此,到了要用的时节才会想起那个记名弟子来。刑天跟了他这么久,也是完全没有一点着落的,现时张辅逝去了,刑天明显又沦为江湖豪客。
“您也可以这么办。”阴影里有个声音,幽幽地传了出来,却是以前王振那个唤作影子的贴身死士。这是他敢让刑天进来的一部分原因,有影子在,能不能将刑天斩于当场不好说,但在旁牵制,丁一有信心支撑到后院萧逸那二十八人赶到,都是老于战阵的精悍军兵,二十八人结阵,刑天要能跑得了,那才叫见鬼。
丁一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这么干。”
老英国公张辅若要提拔刑天这样的人,那得多简单的事?明显这种江湖人对他来说,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角色,只能用,而绝对不会真正的把他们拔拉到自己麾下,否则就是去土木堡带上刑天,混点功绩也能堂堂正正给他弄个卫所的官儿当当。
“你要想走出来,现在就可以。我会给你安排好身份,至少弄个千户的官身不会有什么问题。”丁一放下手中的茶碗,扶着短短的胡须,笑道,“不过,依我看,最好你还是随我回容城读书好些,识些字习些道理,这世事,才看得分明些。”
影子在黑暗里沉吟了许久,开口问道:“能去哪个卫所?”
边陲卫所和苏杭之地的卫所,那差得不是十万八千里,若是去大同、宣府之类还好,不过就是时时要搏命拼杀;如是去到廉州卫还是雷州卫,跟流放也没什么区别了,并且时有海贼掠夺地方,也不见得就能消停。
“这个没把握,若苏杭之地,大约便只能给你弄个百户或试百户身份。”丁一也很坦白,他此时声望是高,但实权并不大,可以说非常小,要办事可以,不见得能办到随心所欲。
黑暗中似乎传来影子压抑的笑声,过了良久却听说道:“我随您回容城。”
“好。”丁一应了一声,便也没再继续这话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待从头(八)
京师里若非有功名的士子,或者是相应衙门人等、锦衣卫之类,佩带兵器那是给自己找不舒服了。不论是五城兵马司还是顺天府或是厂卫见着,必定都会查问。至于暗怀利器,那就祈求不要让相关衙门人等见到,然后发现形迹可疑吧,要不一旦逮到,恐怕就直接当成江洋大盗或是图谋不轨处置。
当然,佩戴兵器不见得就入不了京师,否则江湖中人就没什么存在意义了,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伪装成卖艺、私通守门兵卒、藏匿在柴火堆里等等不一而众的办法,并不是没有。
只不过这关节,大家要寻那人的晦气,那人现时可谓名动天下,若是他要以官面上的势来欺人,专门使人手在各处查验,难免这时进京师,就会被那人弄进狱里去。所以以防万一,约了山神庙,就是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