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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猫儿庄的方向,不知道先生怎么样,不知道陈三领的那些鞑子是否可靠。他有一种冲动,领着手下二百余骑杀向瓦剌大营,但很快他就平息这种大胜之后的激昂,因为他尝到了按丁一谋划行动的甜头,这让他深信,只要按丁一吩咐去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足够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身在瓦剌大营里的丁一,是多么需要一场骚动,那怕是虚张声势,一沾而退的佯攻都好。但人的优点往往也就是他的缺陷,刑大合也不例外。
被丁一寄予厚望的陈三,按住巴特尔拔刀的手,冲他摇了摇头:“除非你想害死先生。”
巴特尔冷哼了一声,胸肌不住地起伏。丁一是他愿意跟随的英雄,巴达玛是他的旧主,刚才派出去探信的士兵回来禀报,说是巴达玛在跟丁一商量,杀了也先之后如何冲出瓦剌大营。如果不是陈三再三按着他,一刻钟之前巴特尔就领了手下几百青壮,杀过去跟丁一他们会合了。
“那样只会把一切弄僵,让也先坚定了杀死先生的心。”陈三苦笑着对他劝说道,“先生没有低估敌人,他只是低估了自己。谁能想到,万军丛中,他真是取敌军首级如囊中取物!就这么真真把也先劫持了!连伯颜帖木儿也被他握在手中……”
巴特尔倒没有陈三的感叹,他只是板着脸磨着手中的刀,丁一在他心中,便是这般的英雄,否则当日他也不会离开巴达玛的卫队,跟随丁一了。所以他没有附和陈三的感叹,也没有说话,他觉得陈三说的都是废话,仿是在说:雄鹰展翅而起,飞得真高啊!
陈三并没有在自己的帐篷里呆上太久,他不停地进出自己手下那些青壮的帐篷,安抚着他们,说服某些见过丁一,心中对他崇拜的家伙引起的骚动。因为陈三知道不能动,在他的周围,有不下五支百人队,绝对是打老了仗的精锐百人队,对他虎视眈眈。
如果动的话,也许这几百青壮还没集结好,马肚带都没系好,箭雨就会覆盖而来。陈三觉得,这不是丁一想要的结局。、
但其实丁一自己现时都不知道想要什么结局。
他长叹了一声,把长刀入鞘,对巴达玛说道:“听上去是个很麻烦的事,又要带着几百人,护着你和满都海杀出重围,又要养活你们,我是个懒人,这等事实是想想就心头纠结,还是算了,让也先护着你好了。”
说着他走到伯颜帖木儿的身边,示意吉达撤开刀,对算了骨节“卡嚓”一下帮伯颜帖木儿接上了手骨,然后跟从背包里摸出一撮茶叶,扯了一块纸卷了起来,打着火镰点着,那些也先的护卫吓得再次弯弓搭箭,因为刚才丁一就是把嘴角那冒着火光的玩意往地上一按,不久更有天雷炸响。
“住手!”也先没好气地喊止了自己的手下,冷冷地骂道:“丁一说得没错,一班蠢货。”
“你想怎么死?”他对丁一再一次这么问,如丁一护着英宗刚进瓦剌大营时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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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把吴钩看了 (七)
夜风凛冽,把也先的须发都吹得戟张,如草原上的雄狮一般不怒自威,他示意手下带赛刊王下去休息,因为他一早就看得出来,赛刊王其实一直在死撑着。赛刊王却在离开的时候对也先说道:“那颜,这人出得帐来,差着我的手下入来救我。给他死,不要折辱他。”
也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对赛刊王道:“我自有计较,你好生下去憩着。”
他一步步地逼近丁一,直至离丁一不足半臂的距离才停下来,他怒视丁一,后者倒是仍如平时一般,毫不回避他的眼光,脸上也再无方才的苦涩:“你要小心,离我这么近,对你来说,不太妥当。”
“这就是你的安答?”也先的手指,几乎直接就要点触到丁一的鼻子上,他扭过头向骑在马上的巴达玛吼道,“你结拜的安答,要来杀你的兄长!”
巴达特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怀抱着婴孩,却没有半分的惊怕:“你若在自己几万铁骑的大营里,能被我安答杀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若死了的好。”丁一在边上听着,不禁笑了起来,这位安答还真是够豪气。
突然胸前一紧,却是也先扯着了丁一的衣衫,揪到跟前,喝问道:“方才若不是巴达玛出来,你便要杀我么?你说!”
“汉人,杀害自己的兄长,是很大的恶行。”丁一缓缓地说道,“巴达玛和我结为安答时,有提过你,她是我的安答,她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我不知道便是你。知道你是她的兄长,我动手杀你。会有负罪感。不过,这不是我不杀你的理由。”
也先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但他仍对着丁一吼叫道:“说!你为什么收起刀!”
“如果你要杀死我,请给我一刀,或者一箭,而不是用口臭,你许多天没有刷牙了。”丁一皱着眉头对也先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你再揪着我的衣服不放手,我一定会在你杀死我之前,再把你打一顿。”
在也先的角度里。也许丁一的信用真是好到爆棚,他立马就松开了揪着丁一胸口的手,虽然不见得他就打不过丁一,但一军主帅,一国太师。草原上实际的控制者,在手下面前跟丁一拳来脚往。这也太丢份了。
“因为我从没想过。会活捉你,所以没想好把你怎么办。”丁一扯了一下刚才被也先揪住的衣衫,不急不慢地说道,“本来就没想过要把你怎么办,加上巴达玛又要我养一大堆人,很累。我觉得好无趣,不如放了你。”
“如果天亮以前,皇帝被‘请’回来,你自己了断吧。”也先给丁一抛下这么一句。然后就上了马,和伯颜帖木儿、巴达玛一起离去了。当然在这帐篷的周围,至少有三个百人队,看守望着丁一和吉达、阿鼠这一主两仆三人。
丁一清楚也先的意思。
英宗如果跑不掉,证明丁一的智谋,是没有意义的,他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别说什么二十多骑从数万铁骑里逃生如何不可能云云,若不是这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先凭什么留下丁一的性命?一个企图劫持他并且还成功了的家伙!
“这都是命啊!”谢雨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跑了过来,凑到丁一身边,他的脸上有着瘀青和伤痕,看来方才在丁一与也先的交锋之间,他们这些被差来服侍英宗的明军,还是受到牵连吃了不少的苦头。
丁一坐在篝火旁边没有说什么,也许他会死,是人就会死,但绝对不是在这里,不是在瓦剌大营。虽然有许多丁一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发生,有许多计划之外的事情出现,而且这一次营救英宗,丁一很清楚,他开始插手原本的历史进程,很可能接下来许多历史会出现变动,会让他原先掌握的优势荡然无存。
也许回到大明之后,他会死在官僚集团的斗轧里;也许他会死在刺杀之中,也许……
但不是在这里。
绝对不是,不论英宗能不能逃得掉。
捉住也先之后怎么办,丁一是真没考虑过;但如果突围失手被擒,他做过很多套脱身的计划。也许计划不一定都管用,但他心里有底,什么情况,如何应对,都是胸有成竹。不过丁一毫不慌张,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心中有底,更因为,慌张往往能比敌人的刀便更快弄死自己。
这不是人生格言,是土木堡二十万明军用生命证明过的事。
这时瓦剌营门的方向起了喧嚣,许多火把汇聚过来。
丁一感觉得到,身边的谢雨城手脚有些颤抖。
因为也先刚才的话,不止丁一听到。
谢雨城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若连丁一都自行了断,他们这些人,这些看见丁一劫持也先的人,大约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了。至于英宗身边需要人服侍?也先不说了,就留两个人服侍,许多的明军俘虏,还会找不到几个服侍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谢雨城喃喃地说道,他并不是在问丁一,他是在问这天地。
丁一望了他一眼,对他说道:“我有个办法。”
谢雨城如同捉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急急地问道:“快!快告诉我!如晋先生,只要能活下去……”他不怕死,如果持刀仗剑和瓦剌人冲杀身死,他没有什么怨言,但被人如屠狗杀羊一般弄死,他不甘心。
“离我远一点。”丁一避开谢雨城想扯住他衣裳的手,对他说道,“你知道自己的运气并不太好,所以离我远一点,如果我不会死,大约你也能活。”谢雨城愣了一下,垂着头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他的运气真的很坏,不论他是否愿意承认。
而在这一刻,他不敢再跟平时一样,和人争辩。
这不是面对高手时的悍不畏死。便是巫都干那样的高手,他也不怕,他也敢冲,死在高手的刀下,或是死在战阵之上,对于自小习武的谢雨城来说,都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结局,所谓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上亡。、
现是被围在数万铁骑之中,一轮箭雨过来。死得跟条狗一样!
没有尊严、没有豪迈也没有悲壮可言。
是的,他不想这么毫无尊严的死掉,所以他也不想丁一死掉。
“喂!”这时在他身后,丁一的声音响了起来,“天塌下来了么?”谢雨城回过身。却见丁一把一袋酒扔了过来,问他道。“喝得了酒么?”
“能喝、喝得一些……”
丁一点了点头。笑道:“提得了刀么?”
“提得了。”谢雨城的眼睛便渐渐亮了起来。
“骑得了马么?”
“骑得了!”一袋劣酒提在手,谢雨城却似有一团火在心头烧。
丁一指点着四周虎视眈眈的瓦剌军兵,笑着对他道:“鞑子当我们是待宰的牛羊,不要紧。有什么要紧?以前他们也这么认为,于是他们龟缩在草原上忍受饥饿与寒冷。只要你自己把自己当人,就行了。”
谢雨城用力地点了点头。但他却又犹豫了,红着脸喃喃道:“我的运气、运气,似乎……”
“弃去便可。”
“弃去?”
“弃之。”丁一坚定的语气,让少年锦衣卫的脸色渐渐地变得刚毅。
他把那袋劣酒挂在腰间。抱拳冲着丁一长揖到地:“谢先生教诲!”他便转身去了,没有之前的深藏于内怕被人知的怯懦,脚步里也不见先前的犹豫,在刀兵环伺的此刻,精神的压力到了崩溃的边缘,或许,更容易顿悟人生。
比来时多了一袋劣酒的谢雨城,却已不是原来的他。
是新生,是蜕变。
“对不起。”当谢雨城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丁一在心里默然地说道。
谢雨城的运气真的不太好,犹是此等死地之中,还被丁一煽动得热血沸腾生了死志,只有取错的名,没有叫错的绰号,莫过于如此。
丁一很清楚,自己给谢雨城的不是一袋劣酒,是一团火。
而以谢雨城的性格,少年的热血,会点燃他周围那些同样被俘困于此地的明军。
那会燃尽他们的生命。
但丁一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这是他的又一个后手。
一个或许永远不必要用到的后手。
事实上,当营门处的火把渐渐散去之后,丁一就知道,自己安全了。
因为也先派人过来,请他过去大帐说话。
不是差他去,不是拏他去,是请他去。
“我手下没有你这样的人。”也先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愤怒,或者他有,但在丁一面前,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他甚至让人给丁一端上来一杯茶,要知道这玩意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是金贵的东西,绝对算是礼遇了,“那二十黑骑,是你的弟子?”
“是。”丁一握着茶杯,轻轻吹去上面的茶沫,很差的茶,大明在喝这种茶的官员,恐怕也就只有于谦于大人了,不论丁一现在如何不喜欢于谦,也不得不承认,论清廉的话,于大人真的无可挑剔。
他喝了一口,意料中的苦涩,象药。
“你每天就喝这样的茶?”丁一没有回答也先的话,而是向他这么问道。
也先没有说话,也回应丁一的问题。
丁一长叹了一声:“你这太师不要当了,跟巴达玛一起,随我回大明吧。我看在苏杭乡下给你弄几十亩地,当个小地主,也不至于待客要上这样的茶。”
“草原的男儿,骑得快马,拉得动雕弓……”伯颜帖木儿在边上说道。
丁一摇头道:“还有熏得死人的口臭,夭折的婴孩,看天吃饭的水草地。”、
“我们会自己入关去取!”伯颜帖木儿因着英宗的逃脱,对于丁一,似乎比也先更为愤怒。
丁一反唇相讽:“汉家衣冠依旧在!”取?不被赶出中原了么?丁一哪里会给他留面子?留面子又不能带给丁一什么好处,这种情况下,丁一自然要体现出自己的气节来。
也先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伯颜帖木儿说道:“特知院,你的心乱了,不要自取其辱。”草原的现状已说明了问题,嘴炮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也先叫丁一过来,也不是要让他来吵架,所以他劝止了伯颜帖木儿。但他转过头来对丁一也重复了一次,“你也一样。”的确也是一样,现在早已不是强汉盛唐,皇帝不也落入也先手里,刚刚逃离么?
“取大同、取宣府,你选哪一个?”也先向丁一问道。
没有多余的话,这就是丁一活命的代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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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把吴钩看了 (八)
英宗的逃脱已经证明了丁一的智谋,但这不够;
丁一想要活下来,就得用他的智谋来作为赎金。
也先不会因为欣赏而放过丁一。
绝对不会。
狼,向来是一种极残忍的存在。
也先的大帐极为宽敞,儿臂粗的大烛点了许多枝,使得帐里极为光亮,脸上的动静表情也看得很清楚。丁一扬了扬眉毛,卷了一根茶叶烟卷,凑在烛火上点着,抽了两口,对也先说道:“我要走了,等会天亮之前就要走,就带吉达。”
明亮的火光照映之下,可以看见边上伯颜帖木儿的脸血色上涌,一时间胀得紫红,这算什么?问他为了活命,是助瓦剌取宣府还是取大同,他居然说他要走!但伯颜帖木儿刚要开口去训斥丁一,却看着也先伸出手来,止住了他要说的话,而示意丁一接着往下说。
“草原这边由巴达玛出面接洽,大明那边由我的家眷来筹办,只限粮、茶、盐,这是我的底线。”丁一说到这里沉默下来,想了半晌,狠狠吸了两口索然无味的茶叶烟卷,吐出一道烟雾,抬头对也先道,“巴达玛不得以草原饿死许多人之类的籍口,要求提升马价。这是生意的底线。”
也先望着丁一没有开口,幽幽的双眼,象极饿狼。
丁一喝了一口已有些凉了的劣茶,紧接着道:“在你来说,肯定希望把我关押,直到入侵中原觉得事不可为,才会认真来考虑这生意,否则如伯颜帖木儿说的,你们有马。有刀,自己去取就是,还做什么生意?”
说到这里,丁一站了起来袖手而立,望着也先笑问道:“若到了你无力叩关之际,我还跟你做什么生意?”他没有说自己不怕死,也没有说到了那时,何惧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来换瓦剌的衰弱云云,他只是这么问。平静地这么问。
问得也先心头一颤。
世上或有必胜的战争,但至少面对高大的城墙,不论是京师、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