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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蔓延而起,瞬间流遍了全身。
霎那间,甄云痛得深深地蹙起了眉头,纤手轻轻地按着肚子待到疼痛的感觉渐渐消散之后,这才语带溺爱地轻笑道:“调皮的孩子,刚才你又狠狠地踢了为娘一脚,莫非是为娘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真是一个小淘气!”
笑罢之后,甄云想了半响,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有些太过劳累,心念现在战事反正也无较大的进展,索性回帐休息。
接连三天,两万铁勒骑兵分为四队轮番进攻彻夜不休,即便车城圆阵的坚固难攻,此际也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山谷内早已是一片狼藉混乱,满目望去都是敌我双方士卒的尸体,插在地上的箭簇和散落一地的武器浸泡在已经逐渐凝固的褐色血液里,各色战旗随意丢弃散落得到处都是,司令台上大纛旗已被敌军的长箭穿透变成了破絮,在暮色微风中缓缓飘动着,兵士们在血迹烟尘中忙着清理壁垒,满荡荡的伤兵倚着壁垒等待军医包扎。
余长宁肩头中了一箭,泊泊的鲜血留得满手臂都是,虽然如此,他依旧矗立在司令台上,麻木机械地挥动令旗,命令幸存的士卒们回到阵前,抵御新的进攻。
轻轻的脚步声掠上了司令高台,杜禹英端着一只陶碗走了上来,眼见余长宁犹如石雕木俑一般站立着,不由轻叹一声道:“余大人,你整整一天滴水未进,乘敌人还未攻来,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余长宁恍然回神转过身来,瞪了瞪双目望着略显憔悴的杜禹英,声音暗哑地问道:“还没有援军的消息吗?”
杜禹英放下陶碗摇了摇头,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这才开口道:“根据路程计算,位于呼延谷的大总管最快需要五天的时间才能抵达此处,若路上遭到突厥人阻击,只怕到来的时间还要为之延长。
余长宁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喟叹一声道:“若大总管的援军再不到来,只怕我们就要坚持不住了。”
杜禹英贝齿咬了咬红唇,语气坚定地开口道:“即便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我们也不能放弃,能够马革裹尸为国精忠,杜禹英无怨无悔。”
闻言,余长宁心里油然对她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沉吟半响一脸愧疚地开口道:“那夜若不是我下令不准放箭,说不定便没有今天这般危机的局面。”
杜禹英目光怔怔地看了他半响,不知为何嘴角却绽放出了一个笑意:“你余长宁天生就是感情用事之人,听闻那突厥汗王容颜倾国,而且对你用情至深,你不忍心伤她也很正常。”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感觉到对不起大家,更对不起战死在这里的大唐将士。”
“余大人,若你如此作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战场之势瞬息万变风云莫测,夜袭那晚即便是继续放箭,也不一定能够取甄云之命,再则从军征战为国家存亡慷概就义本就是军士们的天职,对于你我来讲,同样也是如此,所以并不存在对不起他们一说。”
余长宁缓缓点头,心里不由好受了一些,勉力笑道:“杜博士,从你我认识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基本上都在斗气争吵冲突不休,没想到现在临时之际,我们两人竟然在一起面对艰难困苦,当真是印证了一句老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人与人的缘分真是说不出的奇妙啊!”
杜禹英俏脸微微泛红,蹙眉责怪道:“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说的真是难听,若能选择,我一定要死在你的后面。”
“啊?为何?”余长宁露出了一个惊讶之色。
杜禹英“噗哧”一笑,扬了扬秀眉道:“祸害留千年,像你这般作恶多端的坏人,老天岂会轻易让你就这样死去?”
余长宁愣了愣,忍不住咧嘴笑道:“若我是祸害,那你便是祸水了,红颜祸水,哈哈哈哈……”
杜禹英嘴角也是溢出了一丝略显羞涩的笑容,俏脸被夕阳的光芒镀上了一层好看的光芒。
“两位居然还笑得出来?”柴秀云步履轻快地走上了司令高台,见状不禁大觉惊奇。
当看见是柴秀云的时候,杜禹英急忙收敛笑容拢了拢垂在额头的乱发,正色问道:“柴将军,如今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柴秀云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之后,这才郁郁一叹道:“目前士卒战死将近一半,民夫也是伤亡惨重,若突厥大军再发动较大的进攻,车城圆阵必破。”
眼见柴秀云头盔歪斜,原本白玉般的俏脸满是土尘,身上的甲胄也是血迹斑斑,余长宁蓦然一阵叹息道:“若天要亡我,实在非人力所能扭转,只怕大家这次真的只有一道殉国了。”
话音落点,两女都是一阵沉默,的确,现在唐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只待突厥大军再是雷霆一击,车城圆阵便会为之瓦解,到时候大家都是难逃一死。
突厥王帐内,猡迦钊正在向甄云禀告军情。
当得知三天的血战中铁勒骑兵竟伤亡了八千多人时,甄云不由蹙眉叹息道:“这车城圆阵果然厉害,竟给我们造成了如此大的伤亡,杜禹英实在不可小觑!”
猡迦钊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突然振奋精神开口道:“汗王,唐军现在伤亡惨重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我军再是进攻几次,这劳什子鬼阵必定会陷落,说不定今晚便能破阵成功,所以属下想请汗王亲临前线,替铁勒将士鼓舞士气,不知汗王意下如何?”
甄云尚在沉吟之际,芷云已是摇头开口道:“汗王现在行动不便,岂能忍受战马颠簸前去前线?请汗王三思而后行。”
甄云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无妨,这点颠簸本王还是能够忍受,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在芷云的搀扶下出了大帐,上马的时候芷云小声地问道:“那铁勒可汗要求如此无礼,汗王你为何却要答应他?”
甄云肃然开口道:“芷云,身为王者必须学会统筹兼顾,若攻阵的乃是我突厥大军,本王自然可以不用前去鼓舞一番,铁勒人在这次大战中伤亡惨重,若本王不去,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于情于理,都应该前去看看,再者,以猡迦钊的秉性,唐军给他造成了如此大的伤亡,破阵之后难保不会大开杀戒,所以本王得守在阵前以便及时阻止。”
芷云闻言默默思忖了一下,知道汗王是心系余长宁的安危,不由点点头,将甄云扶上了马匹。
自从那夜不慎坠马之后,这几日甄云的肚腹一直在隐隐作痛,此刻骑马下山又是一番颠簸,痛得她一双柳眉紧紧蹙起,几乎快要痛呼出声来。
好不容易到得山谷之前,铁勒大军已是整齐地列在了外面的草地之上等候。
虽然经过了三日的恶战,但分为四队轮番进攻的铁勒骑兵依旧是精神抖擞,杀气凛然,他们炯炯的目光盯着美丽高贵的汗王,全都鸦雀无声,唯有头顶的旗幡迎风鼓动响个不停。
甄云策马而至立于大阵之前,亢声开口道:“儿郎们,正是因为你们的勇猛奋战,我军才能夺得白道城烧毁唐军辎重,彻底扭转战场形势,如今这片山谷积存着唐军最后一批粮草,只要夺得了此地,失去粮草支撑的唐军将不战自溃。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愿大家策动你们胯下的战马,扬起你们手中的弯刀,如一阵强风贯穿敌阵,将敌人的命脉彻底切断,待到大家得胜归来之时,甄云再为大家庆功。”
“汗王万岁!突厥汗国万岁!汗王万岁!突厥汗国万岁……”
沉雷般的整齐呐喊平地而起响彻四野,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卷过山谷远远飘荡开来,回音久久没有消散。
站在高台上的余长宁几人闻声立即色变,杜禹英脸色阴沉地默然了一阵,长吁一口气道:“既然是突厥汗王亲来,想必突厥人是要发动总攻了,余大人,柴将军,我们能够支撑到今日已属万幸,即便壮烈殉国,也算了无遗憾。”
柴秀云点了点头,沉重一叹道:“秀云乃孤家寡人一个,身陨于此也没什么可惜的,倒是余大人身为公主驸马,若在此地死去,长乐公主不知道会有多么的伤心。”
听她提及长乐公主,余长宁心头涌出了一股浓浓的思念,原本与长乐公主为之争执的矛盾冲突也变得风轻云淡,不足为道了起来。
第八九六章 临产在即
若是自己不幸战死于此,公主一定会伤心难过吧?或许伤心难过之后,她也会渐渐地将自己为之遗忘,然后再挑选一个钟意的驸马焕发新春,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心念及此,余长宁心头隐隐作痛,沉吟半响,他正色开口道:“有国才能有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管如何,余长宁誓于大家共存亡!”
坚定的声音回荡在两女的耳畔,杜禹英与柴秀云对视了一眼,嘴角皆是划出了一丝豁达的笑意。
柴秀云抱拳一礼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将就去阵前杀敌,请余大人及时发号施令指挥大战。”言罢飞快转身斗篷一扬,大步咚咚地去了。
沉沉的暮霭笼罩四野,高举火把的铁勒骑兵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
猡迦钊志在今夜就攻破车城圆阵,所以下令大军毫无退缩地拼命血战,漫天的火把犹如一片火海朝着唐军军阵无情压去,一时间箭矢肆掠,骑兵纵横,连绵不断的喊杀声、惨叫声汇成了如浪似潮的海浪,席卷绵延昭示着大战的惨烈。
甄云策马立于谷口静静地观看着铁勒骑兵勇猛的进攻,正在凝神端详当儿,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烈的抽搐,瞬间,巨大的疼痛感如同潮水般一般流遍了全身,痛得她几乎快要跌下马背来。
守在一旁的芷云见汗王以手按腹,秀眉紧蹙,贝齿咬得“咯咯”直响,不禁惊声问道:“汗王,你这是怎么了?”
甄云抽了一口凉气开口道:“无妨,只是肚腹有些疼痛,忍一忍就没事了。”
芷云心知汗王此刻肯定不会离开,只得依言点了点头,原本集中在前方大战的心思这下全都放在了甄云的身上。
甄云咬牙久久忍耐,原本以前片刻就会消散的疼痛,今日竟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地缠住了她,一阵一阵的抽痛袭来,甄云的额头已是泛出了涔涔的细汗,娇躯也是瑟瑟发抖着。
见她模样如此难受,芷云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关切问道:“汗王,现在铁勒大军并未取胜,我们还是先回王帐等着吧。”
甄云倔强地摇了摇头,艰难开口道:“不行,本王答应将士们等着他们胜利归来,岂能言而无信……”
“但是汗王如此难受,只怕是腹中胎儿出现了异样,说不定快要生了。”
芷云之言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甄云愣了半响,讶然问道:“常言道十月怀胎,本王的孩子已经有十个月了吗?”
芷云焦急点头道:“若从汗王与国师大婚之日算起,刚好十个月,汗王,你一定是快要生了,所以才如此难受。我们得立即回去让稳婆看看。”
因为牵涉到了视若珍宝的孩子,甄云终于不再固执己见,断然高声询问:“思其那统领何在?”
率领苍狼卫护卫在甄云旁边的思其那策马而出,抚胸禀告道:“属下在此。”
甄云又是痛得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平静清晰地吩咐道:“待会破阵之后,你率领苍狼卫务必生擒敌军主帅余长宁,若是出现了差错,本王唯你是问!可知?”
思其那慨然点头道:“汗王宽心,属下一定完成你交付的命令。”
甄云缓缓点头,这才在芷云的保护下去了。
回到王帐,芷云将甄云扶上~床榻休息,急忙将稳婆请来察看汗王的情况。
这名稳婆四十岁上下,脸大腰粗看起来孔武有力,乃芷云精挑细选而来,具有相当丰富的接生经验,这段时间一直跟随突厥大军出征在外守在甄云身旁,为的就是害怕胎儿出现异样的情况。
一听汗王肚腹疼痛难耐,稳婆立即跟着芷云慌慌张张地跑进帐中,当瞧见甄云已是痛得脸色发青时,稳婆急忙开口询问道:“除了疼痛之外,汗王还觉得可有其他异样?”
甄云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点头粗长喘息道:“除了疼痛之外,本王还觉得下腹坠痛得厉害。”
稳婆一听反而放下了心来,长吁一口气道:“若是如此,只怕孩子快要出世了,请汗王解开长袍躺下让老奴好好诊断一番。”
甄云依言脱掉长袍,穿着亵~衣亵裤躺在了卧榻之上,稳婆疾步上前解开她的衣物细细察看,惊喜开口道:“羊水已破且已见红,汗王,当真是孩子要出世了。”
甄云一听,一种无以言说的激动顿时充斥了心海,似乎连剧烈的疼痛都为之泯灭,她长嘘一口气正色道:“既然如此,请稳婆为本王接生,事成之后本王必定会有重赏。”
稳婆点了点头,对着芷云沉声道:“请将军准备热水、尖刀,老奴现在为汗王接生。”
芷云点点头,不消片刻便将所需的事务准备妥当,并吩咐几名侍女前来帮衬,王帐内顿时一片忙碌。
身在山谷内的余长宁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快要降生的事情,面对铁勒骑兵凶悍惨烈的进攻,他整个心思全都悬在战场之上,手中令旗舞动得犹如龙飞凤舞,将军令及时传达下去。
眼见车城圆阵最外围的车阵渐渐地支离破碎,铁勒骑兵鱼贯而入开始杀入了阵中,杜禹英心知破阵在即,对着余长宁正色道:“余大人,我想我们应该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如今还有一计可用,虽然不能助我们逃出生天,但是却能够重创突厥大军。”
彷徨无计的余长宁听到此话顿觉乃是天籁之音,惊喜高声道:“擦,有计谋为何却不早点说?你难道想玩死我们不成?”
杜禹英苦笑道:“此计不到最后关头不能使用,只有待突厥大军攻破车阵才能用之。”
余长宁点点头急声道:“是何计策?请副使言明。”
杜禹英纤手一指林间那群拉车的黄牛,正色道:“禹英所思的计策就在黄牛身上。”
余长宁眉头一挑,惊讶问道:“危急关头,这黄牛能有什么作用?”
杜禹英沉声道:“只有谋划得当,黄牛依旧能够有所妙用,不知余大人可否听说过战国田单所使用的火牛阵。”
闻言,余长宁眉头一拧,脸上也是露出了一阵恍然之色。
第八九七章 火牛阵
杜禹英继续补充道:“战国时燕国亚卿乐毅攻破齐国,齐将田单坚守即墨三年誓死不降,后来燕王听信谣言以骑劫接掌乐毅兵权,田单向骑劫诈降并暗中准备黄牛千头,牛角上捆有两把尖刀,牛尾上系着浸透了油的苇束。准备妥当后凿开十几处城墙把牛队赶到城外,令人在牛尾上点燃了火,牛尾一烧着,一千头牛被烧得牛性子发作起来,朝着燕军兵营方向猛冲过去,而齐军也跟在后面英勇厮杀,燕**队被火牛阵冲击得乱窜狂奔,被踩死的不计其数,齐军因此获得了大胜。依照目前情况,下官认为我们也可以采用这个方法,大败突厥。 余长宁听得两眼放光,猛然点头道:“好,立即让所有民夫前去将刀剑捆在牛角上,准备实施火牛阵。具体事务请副使负责。”
杜禹英慨然应命,疾步下去了。
激战了一~夜,车城圆阵已是岌岌可危,若非柴秀云率领唐军拼死抵抗,只怕大阵早就被突厥人所攻破。
四更时分,经过秘密的准备,用来拉车的八百头黄牛已是角捆刀剑,尾缠苇束准备完毕,民夫们齐声吆喝,将黄牛驱赶到阵前待命。
杜禹英使人通知柴秀云暂且撤退,柴秀云立即吩咐正在鏖战的唐军将士如同潮水一般退回阵中,正在拼命厮杀的铁勒骑兵见状大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