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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痛感其疼,遂不起,国事渐废,诸臣工以国不可一日无储谏之,先帝允,本欲立明王为储,奈何诸王势大,纷扰之,此议遂无果,后,诸王争雄朝堂,每多纷争,时有血案迭出,旷日持久,相争不下,诸藩更是上下其手,朝局大乱……”玄明大师一双老眼半眯半睁着,絮絮叨叨地说着,将当年的一些情形缓缓地道了出来,听得萧无畏不由地便入了神。
玄明大师所言并不算太过详细,可事情的大体脉络却都说将清楚了,与萧无畏私下所猜测的并无太大的出入——当年太子萧慎之死乃是个不解之悬案,据说是因马鞍的系绳断裂导致太子从飞驰的马上跌下,撞破了头,这才伤重不治的,而事后,那马鞍居然神秘地失踪了,谁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为此,先帝大怒之余,也只能下诏将御马监的大小宦官们全都砍了头,却也就只能解气而已,断无法挽回太子的生机,待得太子死后,诸臣工各有拥立,朝局纷争不已,竟一年之久都无法决出个太子人选来,在诸王中,弘玄帝是时其实并算太出众,也甚少与其他诸王相对抗,然则笑到最后的却是弘玄帝这个低调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的皇子,可怜明王费尽了心力铲除了其他兄弟,到了头来,却是为弘玄帝白白做了嫁衣裳,在即将入主东宫的前夜黯然倒下。
明王当年意气飞扬之际,拥戴者众,时任翰林院大学士的舒雪城老爷子便是其中一个,还是明王最信任的大臣,可在事变之前一天,舒老爷子却恰巧不在京师,据说是奉旨到先太子陵墓视察建造进度,待得其闻讯赶回了京师之后,一切都早已尘埃落定,为此,舒雪城自责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坐看弘玄帝入主青宫,此后不久,先帝病故,弘玄帝登基,舒雪城不愿侍奉弘玄帝,便不顾弘玄帝的挽留,坚决辞官归乡,于偶然间得知明王竟未死,而是流落江湖,遂在江湖中四下查访,十年前终于得知明王隐于少林寺,这便找到了少林寺,欲再服侍旧主,怎奈明王早已心灰意冷,不肯跟舒雪城再次出山,为明心志,竟以火把烧毁了面容,发誓要在禅房中面壁悟禅,不证菩提不回头。
话都是玄明大师说的,内里到底有几分的真实,萧无畏却不敢保证了的,至少他并不以为明王是自己跑到少林寺来的,更不会听信玄明大师叙述的所谓明王毁面明志,只因萧无畏今日与明王一见后,便已知晓明王其实并没有彻底的放下,既然如此,这自毁面容一说就十分的可疑了,十有八九是玄明大师自己编造出来的,在萧无畏想来,此伤很有可能便是明王为了保证弘玄帝不再为难自己而弄将出来的保命招数,从这一点细细想去,便可知玄明大师跟弘玄帝之间必然有着猫腻,明王之所以在此,极有可能便是弘玄帝送来交予玄明大师看管的,当然了,这只是萧无畏心里头的猜测,具体是不是如此,萧无畏同样不敢完全肯定,毕竟他手里没有丝毫的证据,再说了,这会儿可是在玄明大师的地盘上,萧无畏可不会傻到去质疑玄明大师的话语是否真实可靠,也就这么姑妄听着便是了,心中却开始暗自琢磨玄明大师请自己前来的用心之所在了。
“舒老施主文武全才,堪称一代奇人也,奈何心中执念不消,惜乎,惜乎,收殿下为徒,不过为乱政耳,今殿下既已知前因后果,是该做一抉择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明大师絮絮叨叨地将前事说了一番之后,见萧无畏木然端坐,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这便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
抉择?屁个抉择,难不成要老子学明王,也来个毁面明志不成,扯淡!萧无畏见玄明大师如此说法,登时便有些子怒从心起,不过么,却也没敢带到脸上来,只是拱了下手道:“晚辈愚昧,不知大师所言之抉择何意,还请大师明言。”
玄明大师合十在胸,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以三阵试殿下,已知殿下心怀仁慈,非是奸佞之辈,而今天下纷争不断,朝局不宁,或将大乱矣,若乱起,百姓苦之,殿下于心何忍哉,老衲虽方外之人,却不忍坐看生灵涂炭,还请殿下回头是岸,莫再行乱朝之事可乎?”
放你娘的狗臭屁!回头是岸?靠了,对面才是岸!萧无畏一听此言,面色瞬间就变了变,差点就破口骂将出来,好在反应得快,生生将到了口边的脏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烦躁强行压制了下去,淡然地开口道:“大师悲天悯人,心怀天下苍生,晚辈佩服,然,出家之人擅管朝局之事,大师不以为过了么?”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衲只是劝人向善耳,断不敢以僧干政,殿下便不为苍生着想么?”玄明大师并不因萧无畏此言之无礼而动怒,依旧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靠了,你个老贼秃,哪只眼睛瞧见老子乱政了?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得也太宽了些罢!萧无畏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大师误矣,何人言本王乱政,可敢站出来与本王当场对质否,奸佞小人只会暗中诋毁,鼠辈猖獗!想本王自入朝为官以来,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有负陛下之重托,无论马政事务,又或是北战三藩,皆呕心沥血以为之,而今竟换来乱政之名,叫本王情何以堪,大师且说说看,本王哪处做得不妥,若是有之,本王当自裁以谢天下!”
萧无畏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连晚辈都免了,一开口便自称起本王来,丝毫不给玄明大师留半点颜面,虽说没有指着玄明大师的鼻子骂秃驴,可话里话外就是那么个意思,慷慨激昂之下,一时间还真令玄明大师为之愕然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被萧无畏这么一问,玄明大师还真说不出萧无畏那一点是在乱政,毕竟萧无畏做事一向隐蔽,压根儿就不可能有丝毫的证据落到旁人手中,哪怕是弘玄帝都拿萧无畏没办法,更何况是玄明大师,此时被萧无畏问得哑口无言之下,玄明大师也就只能以宣佛号来搪塞一二了的。
“家师是家师,本王自归本王,大师切莫搞混了,本王行事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黎民,无须他人来教本王该当如何行事!少林身为禅林圣地,本该弘扬佛学,而今却妄自问政,本末倒置,长此以往,恐大祸临头也,还望大师三思,本王告辞了!”萧无畏脾气一发,压根儿就不给玄明大师面子,他就不信玄明大师敢公然于己不利,冷着声,几乎是用训斥的语调说了一通,而后不管不顾地便站了起来,一拂大袖子,便要向外行去。
“殿下且慢!”一见萧无畏要走,玄明大师一挥大袖,一股柔和而又不可抗拒的力道勃然而出,竟将萧无畏的身形硬生生地挡了下来。
“怎么?大师要强留本王么?”萧无畏被气劲一阻,也没有强行去突破,而是豁然转回了身来,一双眼锐利如刀地凝视着玄明大师,寒着声喝问道。
面对着玄明大师这么位深不可测的宗师高手,萧无畏还敢如此强项,自然有着他的把握在——少林寺之所以能在大胤皇朝屹立不倒,凭借的可不是那所谓的武力,毕竟对于朝廷大军而言,所谓的江湖武力不过是个笑话罢了,真要发大军剿灭其,易如反掌耳,纵使有个别武功强悍诸如玄明大师之辈能勉强逃得脱,可少林的基业却注定要毁于一旦,实际上,少林寺之所以能独享尊荣,说穿了也无甚了不得的,只不过是因少林寺每次都是站在胜利者一边罢了,而今朝局未明,萧无畏就不相信玄明大师敢拿少林寺的基业来当赌注,既然双方已扯破了脸,萧无畏自也就放开了敬畏之心,再怎么说,萧无畏背后还有着两大宗师高手在,并不怕玄明大师敢公然为难自己。
“阿弥陀佛,殿下请暂息无名之怒,容老衲分说一句。”玄明大师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乃是堂堂宗师之尊,纵使是弘玄帝见了,也得客气地称一声大师的,可今日竟被萧无畏这么个晚辈指着鼻子臭骂了一番,不禁有些子难堪,然则毕竟在道理上驳不倒萧无畏,却也只能强忍着劝说道。
“大师还有何旁的教诲么?”萧无畏发作了一通之后,倒是没再说出甚难听的话来,可一个“旁”字却言明了自个儿的态度,那便是在告知玄明大师,那些个所谓乱政的废话就不必再拿出来献宝了。
玄明大师确实如萧无畏所预料的那般,只是受人之托,来劝说萧无畏一场罢了,其实并不完全是出自他的本意,当然了,玄明大师此番之所以同意劝说萧无畏,其实也有着为社稷稳定请命之考虑,只不过他确实不可能拿少林寺的基业去胡来,此时见无法说服萧无畏,自也就不再做此考虑,这便合十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既志向高远,老衲不敢强拦,倘若殿下能有为,还望善待天下臣民,老衲言尽于此,若有得罪处,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大师良言小王当谨记在心,若有冒犯处,容小王日后再来请罪,时候不早了,小王告辞。”萧无畏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玄明大师软了口风,萧无畏自也不为己甚,面色肃然地躬身行了个礼,一拂袖,扬长出了精舍,径自得去远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另有隐秘(上)
“嘿嘿嘿……”
萧无畏刚离开没多久,一阵饱含着戏谑的笑声突然在方丈精舍里响了起来,旋即,室内人影一花,一名儒衫老者已端坐在了萧无畏原先坐着的蒲团上,赫然竟是一代宗师舒雪城!
“阿弥陀佛。”玄明大师对于舒雪城的到来丝毫不感到奇怪,头都不曾抬起,只是合十在胸,宣了声佛号。
“老和尚,甭念咒了,再念下去也是枉然,嘿,老夫早跟你说不要试,你不听,这回吃鳖了吧,哈哈哈……”舒雪城向来言语诙谐,此际见玄明大师一本正经之状,这便哈哈大笑着打趣了一句。
“阿弥陀佛,舒老施主教训得是,老衲以己度人,实是不该,罪过,罪过。”面对着舒雪城的戏谑,玄明大师依旧平静得很,丝毫不见动气,一派坦然状地回答道。
“哈,你个老和尚,打的倒是好主意,却拿老夫来当幌子,着实该打,嘿,老和尚,你真以为如此做了,便无后果么?可笑,可笑啊,可笑你应付了京里那位,却平白为少林竖了个大敌而不自知,嘿嘿,老夫那个弟子,啧啧,可不是个简单之辈,别说你老和尚了,便是老夫都从未曾看透过,似尔这般搞法,难保将来喽。”舒雪城毫无顾忌地朝玄明大师翻了个白眼,不留半点情面地挖苦道。
“阿弥陀佛,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玄明大师没有出言自辩,而是念了首六祖慧能的畿子作为回答。
“好一个何处惹尘埃,罢了,就当老夫没说好了,你老和尚既拿少林基业不当回事,也由得你自去,可明王殿下却是不能陪你少林一道沉沦,哼,如此多年过去了,萧乾(弘玄帝之本名)小儿总该放心了罢,老夫当年有负明王殿下重托,如今却不能再坐视殿下被困,老和尚,尔若是还要强拦,老夫可就不会留手了。”舒雪城不耐烦地一挥手,冷笑着说道。
“阿弥陀佛,舒老施主此言差矣,圆通乃自愿出家为僧,一心向佛,非是老僧强收为弟子,舒老施主若是能劝其还俗,老衲自不会阻拦,老施主尽管施为好了,若是圆通愿跟老施主走,老僧自无二话。”面对着舒雪城的威胁之语,玄明大师依旧不动生色,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哼,老和尚,休要拿这等废话搪塞老夫,也罢,走着瞧好了,将来少林有难之际,老夫自会来接人,莫怪老夫言之不预了。”一听玄明大师如此说法,舒雪城的面色登时便阴冷了起来,怒目死盯着玄明大师好一阵子,一拂大袖子,丢下句交待,人影一闪,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师傅。”舒雪城去后不久,少林现任住持圆澄大师从房门外行了进来,疾步走到近前,对着喃喃诵经的玄明大师鞠了个躬,轻声唤了一句。
“嗯,你看此子如何?”玄明大师停止了诵经,拈动着念珠,看了圆澄大师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
“弟子不敢妄言。”玄明大师虽不曾言明此子为谁,可圆澄一听便知道自家师尊问的便是萧无畏,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谨慎地回答道。
“但说无妨。”见弟子如此谨慎,玄明大师不由地便皱了皱眉头,语气平淡地说道。
“是,弟子以为此子乃乱世之枭雄,恐为祸不小。”玄明大师语气虽平淡如常,可圆澄却听出了其中的不悦之意,自是不敢再有所隐瞒,这便紧赶着回答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世间之事总是盛极而衰,就似那繁花似锦亦有凋零之日,我少林安逸日久,竟生执念矣,罪过,罪过。”玄明大师一听圆澄的回答,便已猜出了其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由地便长叹了口气,合十在胸,摇头感慨了起来。
“师傅,弟子,弟子……”圆澄能当上少林住持,心思自然细腻过人,这一听玄明大师之言,便已知晓自家师傅这是在出言责备了,不由地便惶恐了起来。
“罢了,世事本无常,大乱之后或有大治罢,我少林乃佛门一脉,自是不能坐看天下黎民受难,尔且去多做准备罢。”玄明大师没有再出言责备圆澄,可也没明说少林将持何等立场,只是吩咐圆澄准备应变。
“是,弟子遵命。”圆澄大师并不清楚自家师傅心里头究竟是怎么盘算的,可也不敢多问,忙恭敬地应答了一声,自行退出了禅房。
“阿弥陀佛,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圆澄退出之后,玄明大师默默地端坐了良久,而后摇了摇头,拨弄着念珠,诵起了《金刚经》,喃喃的诵经声在斗室里缓缓地弥散了开去……
指着和尚骂秃驴,很爽吧,更爽的是这个秃驴还是位人人敬仰的大宗师,那该是更爽上三分了的,可爽完之后,后果当会如何?就两个字——没底!别看萧无畏出言训斥时慷慨激昂,步出少林寺山门时龙行虎步,一派天塌下来,只手便能撑上去的豪情,其实小心眼里却在打着鼓儿,待得坐进了马车厢之后,更是后背冷汗直流——那可是宗师啊,不是路边的大白菜,满天下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别看萧无畏如今已是一品高手,可在宗师面前,却屁都不是,人家伸出一根小指头,便足以将萧无畏按死好几回的了,此番可是将玄明大师得罪狠了,要是万一……,那萧无畏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孟浪,着实是太过孟浪了些!静下心来之后,萧无畏将此次少林之行好生反思了一番,对自个儿的行为不禁稍稍有些子后悔,但更多的则是对玄明大师的老谋深算起了忌惮之心——萧无畏本人就是个算计高手,只一回想起与少林接触的全盘经过,便已知晓自己一步步行去,看似威风八面,其实全都是被玄明大师牵着鼻子在走,毫无疑问,玄明大师之如此安排,其目的便是为了考较他萧无畏的心性罢了,所谓的下棋其实并非第三关,真正的第三关是与玄明大师的交谈,这一点萧无畏是在事后方才悟出的,如此一来,一个疑问就冒了出来——玄明大师此举真实的用心何在?
萧无畏是自信,却没自大到以为自己便是真命天子的地步,他可不会自负到认为玄明大师试探自己是为了帮自己成就大事,说实话,就算玄明大师有这么份好意,萧无畏也不会接受,哪怕是不得已而用之,心里头也不会存有一星半点的感激之情,只因着萧无畏很清楚少林寺所作所为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再者,所谓的佛门大道在萧无畏看来,实在不值得大肆弘扬,倒不是萧无畏对佛家有所偏见,而是来自后世的萧无畏很清楚佛家虽有劝善之说,可实际上对于皇朝的辉煌来说,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