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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抚琴(上)
“联好象以前听你说不难。”
“那是臣说的,说它难真不难,说它不难,真难。”
“阎都知,拿笔来”,小皇帝喝道。隐隐的他感到今天郑朗话说得很重要了,因此让阎文应用笔将刚才君臣对答记下来。这时候他是想到了,然而郑朗岁数太小,不久后,再次忘记。
对此,郑朗无奈,这时代有太多让他无奈的事。
本来连同这些他都不想说的,但小皇帝第一句话就向他认错,心中又生起了感动,于是将它说出来,至于小皇帝听与不听,自己有什么资格?等阎文应将刚才的话一一记下后,郑朗才说道:“陛下,外人说臣与欧阳推官无师自道……”
小皇帝乐了起来。这事他也听说过,郑朗种种对儒学的言论,造成了很大的争议,可没有想到欧阳修玩得更狠,有人就好奇的问,这是个欧阳修是谁个大儒教出来的,结果答案是他自幼与郑朗一样,在家自学,自己儿悟出来的好学问,一样的无师自通。一个也就算了,两个……这让天下做老师的何以情堪?
让许多人家开始犯难,自家孩子要不要请老师。
实际不对,欧阳修那才叫天xìng异禀,郑朗纯粹是作弊,说到老师,郑朗还不知道有多少老师,只是这些个老师,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到。但有这个作弊器,也未必能成大事,他的勤奋与他的坦然耐心的xìng格,三个方面造成了他渐渐脱颖而出的真正原因。
没有必要解释,说了也没有人相信,反而认为他是妖孽,不如不说,又说道:“可为什么臣与欧阳推官将写好的文章,或者想法告诉冯给事中?无他,或者臣与欧阳推官有些小聪明,可现在岁数太小,对经义的具体细节以及微言大义,都没有冯给事中造诣深刻。陛下,学问如此,治国也是如此。陛下很仁爱前些天臣进开封府大牢,家中两个小婢担心,臣说过臣无事,陛下仁爱耳。但陛下终是年轻了一些,就是天赋过人,岁数阅历经验皆不足。”
与小皇帝谈话就这好处,什么都能说,那怕说错了那怕将他的皇后莫明其妙弄死了他都能剪下胡须给你做药引子。
唉这个令类的小皇帝,这个悲情的小皇帝,郑朗眼光再次柔和起来。
“眼下臣以为陛下对度无法掌握,可有人能掌握。比如能隐忍,会做大事的大臣,比如吕相公、王相公他们皆可以担任宰相,比如会经营之术的,让他们担任三司使官员比如缺少大局观,可有节气的大臣让他们担任台臣,比如略懂军事的让他们担任西府官员,若再用一两能征善战的将领在西府担任次职,出谋划策,那就更妙。
有了这些大臣替陛下掌握这个度后,陛下只要树立自身的道德,为天下百姓做一个榜样准则,调和好各个大臣关系,一个盛世大宋就到来了。”
“也就是用好人才?”
“正是,将各个人才放在最恰当的位置,听该听的进谏,控制自身的yù求,再加上祖宗留下来的层层监督制度,陛下就能做一个好皇帝了。”
“似乎也很难……”
“但比陛下事必躬亲要好,臣问一问,陛下对吏治、军事、民事、教育、农业、工荀、刑案都精通吗?”
赵祯不能回答。
但仅做好这些,对于眼下的宋朝都不够的。赵匡胤本来就矫枉过正了一点,再加上才能与军事皆欠缺一些的赵匡义再次矫正,宋朝政策已经逐渐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不但军事软弱,冗官、冗兵、冗政现象越来越严重,这就是宋朝的三冗,不是冗费,三冗出现那一冗都会冗费。想要宋朝发展,必须必革,可一提到改革,郑朗不敢往下想了。
“说到监督制度,臣忽然想起来前些天发生的事,或者那天臣做得很不好,可无形中却帮了陛下一下忙。”
“什么忙?”
“陛下虽过了加冠之年,终是年轻了一些,这些年燕王在民间威望很高,血脉尊贵。陛下非是太后,你亲政是群臣之福,是百姓之福,可权谋机心却是欠缺了……”并没有再说下去。
你懂的,小皇帝,与你那个八皇叔相比,你还nèn了很多啊。况且那天他跳出来的时间很不对,虽然你认了你亲妈,可这样一来,你是宫女生下来的,血脉并不比八大王高贵多少了。什么事都能发生的,有时候不是你想就想的,就象你的祖伯一样,有人将皇袍往你身上一披,想不做皇帝也要乖乖的去争。
那倒不会,可是郑朗不得不说出这句话。
一路上刻意与程琳交谈了一些,程琳也没有想起来,本来他就是刘娥的人,虽后来为了前程背叛了老太太,心中始终有愧疚感的。对赵元俨那一次污蔑,心中同样不满。于是将小皇帝赐刘家女的事带着笑意说了出来。
很搞笑是不是?
站在眼下,几乎所有大臣认为很搞笑,可是郑朗站在历史高度,一点也不认为搞笑,这也是小皇帝“仁”的表现之一,化干戈为玉帛的。
后来对这个八大王,小皇帝依然很宠信,甚至八大王咳嗽一声,几个宰相都有些担心害怕。
小皇帝对自己是不错,可与人家的关系怎么相比?
索xìng再推一把,反正他那天看这个八大王,很不满意,权当替老太太变相讨一个公道。
话不多,小皇帝却不傻,细细领悟,多少会生起忌惮的心理。那么八大王,你就乖乖的再做你的太平王爷去吧。
“不会……”但小皇帝已经怀疑起来,老太太霸占了十年大权,早上差一点又让他小娘娘将大权抢走,心中怎能不戚戚?
“陛下,是温厚的君子,正因为是君子,也常以君子之心待人。纵然使了一些小手段,然而那些手段……比如去年,阎都知,下面这些话不要去记。再恕臣斗胆一言,去年那把火,当真天下人看不出来,连臣都猜到了七八分,只不过太后仁慈……”
“不能说!”小皇帝脸sè惊得一下站起来“臣这句话只对一人说过,那就是陛下。不过很多人都猜了出来,但并不认为陛下不好,反而认为陛下心思单纯,连使一个手段都使得可知……”
“不能说!”
但阎文应听到可爱二字,竟然在边上窃笑起来。
“喏,所以陛下,不能将人心,当作你的心,若是那样,天下不用治也大治了,所以臣前几年说道,连说了养中不可,又说为万世开太平不可,正是因为人叵测,象陛下这样的君子之风,太少之故。”
小皇帝脸有些臊红,不知郑朗是夸他,还是贬他。但听出来了,你不能自信,防一手是好事,你的手段远不是你自己想像的那么高明,这些手段我都看出来了,况且深沉不可测的八皇叔。预防吧。算是“忠良”之言。叹息道:“你也是一个君子,你的话联记住了。”
到郑朗不好意思了,虽然这件事老太太与小皇帝皆有错,若是他们不包庇八大王,那怕上门认一个错,将此事公开,有一个舆论监督,以后八大王也就不会对自己下黑手,自己何苦要小斗鼎鼎大名的八贤王。
不过老实的小皇帝被自己利用,心中同样惭愧。
但八大王终于掉进水坑里去了。
两个少年各自怀着心思,沉默了好一会儿,郑朗才又说道:“陛下,臣再斗胆说一句,曹孟德有云,人生几何?譬如朝lù,去日苦多。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我朝在几位先帝治理下,算是内治最好的国家了,可看看许多地方,有的父母因为家庭穷困,居然将亲生儿子扼杀。”
在宋朝真有不少,没有办法,田地少,养的子女多,养不起,只好这样,也不能成为怦击宋朝的理由,这种现象几乎每一个朝代都有,一直延续到计划生育,但那也是一种变相的强行扼杀。一个在出生后扼杀,一个在出生前扼杀。彼此彼此。
不是关健,下面才是关健要说的:“虽然发生了一些事,会让陛下不快乐,但想想他们,连自己亲生子女都扼杀死了,那又是多痛苦的事。若是两位太后黄泉之下有知,李太后看到陛下终于亲大政,成为大宋亿兆百姓真正人君,刘太后看到陛下得知自己身世,依然善待她的家人,相信她们一定会很开心的。比起以前朝代每一次政权更替时,发生了种种惨绝人寰的事,这样虽略有瑕疵,也算是一个圆满结局。”
若真是老太太将李宸妃害了,当时小皇帝会生气,会将刘美一家人来一个发配岭南的什么,怒气也就消解了,生母也会得到名份,那么小皇帝心情反而好受一点。
关健生母一生很不公平,可面对老太太的种种做法,他又不能发火,所以心情更郁闷。
外人看不出来,甚至在九月下葬两位太后时,小皇帝亲自替老太太的灵柩行执绋之礼(牵引棺材的绳子),一直拉出了皇仪殿,然后又跑到洪福院伏在生母棺材上放声痛哭,加劳之恩,终身何所报乎!
但此事还是他心中的一个隐痛,以至后来孙扑为李太后写了一篇赦文,赵祯看了后居然将他找来,问:“卿何故能道联心中事?”
孙扑答道:“臣也是庶出所生。”
与你一样的命运,所以能理解你的感受。赵祯闻后暗暗垂泪,拿出宫中许多珍玩,对其赏赐。那时,都过了十几年之久!
因此,郑朗好心的开解了一下。
“你不用说,联心里面清楚。”但语气很勉强,再也没有刚才听谏如流的从容风范。
郑朗心中复又叹了一口气,自己仅是一个举子,因缘机巧,才能见到这个小皇帝,还能说说话,仅于此,让他怎么劝说?于是说道:“陛下,让臣替你抚一首琴曲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抚琴(下)
’,好……赵祯想都没想,说道。
此子身上发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有的事想想就让人好笑,比如他为了学琴,提着琴跑到知日那个大和尚寺庙前,拒之,弹啊弹的,生生将这个生人勿近的大和尚弹动了心,还被勒索了一下。要知道这个大和尚,连母后都不敢邀请的,省怕自找没趣。
也是文人的雅事,倒要听一听,他现在的琴技如何。
吩咐人从宫里拿出一把古琴,琴是好琴,可对它不熟悉,于是郑朗试了试音,也没有弹其他的曲子,仅是一曲《阳春》,但不是后世的《阳春》,而是现在的古曲《阳春》,是唐代吕才曾根据琴曲中《白雪》曲调重新打谱,并且配上歌词演唱的古曲子。比后来近七分钟的《阳春》要稍微短一些,曲调却更有“万物知春,和风淡dàng”之意。
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可这不管,郑朗取这个曲子是为了抚慰小皇帝一颗受伤的心灵。
琴技依然不能与知日相比,分的心思太多了,huā在上面时间很少,不过也不是当初向柳永献技时的琴技。几年练习下来,又经过知日的点拨,此时郑朗琴技已经很可观。再加上他心思比较干净,这一曲弹奏下来,就象替这yīn沉的皇宫吹来了一阵春风似的。
“好”小皇帝等他奏完,再次喝了一声彩,问道:“可是《阳春》?”毛猜猜的,听后觉得暖洋洋的,所以才问道。
“是。”
小皇帝忽然又想到他在长亭为范仲淹鼓《白雪》,心中还不明白郑朗用意,他也不用做皇帝了,有些小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朗放下琴,又拱手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个请求,能否让臣谨见李太后一面?”
两位太后皆没有下葬打开棺盖,就能看到遗体可当真如此简单,小皇帝惊诧的问:“你要做什么?”
“臣是想替两位太后做一幅长卷,臣的画技不是很好,但有一点臣可能比其他画手做得更好些,那就是写真。”
原来如此,小皇帝松了一口气也听说了他替程琳画图找盗字贼的事,这是一件美事,然而迟疑起来,说道:“郑解元,会委屈你……………”若是他能将两位母亲的图像画好,自己也能时常看一看,可绘画终是小技,那是画院里那些“画匠”做的事,此子将来是要大用的。好是好小皇帝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陛下,臣眼下仅是一个举子,为陛下做这些事,无论鼓琴,或者绘画,亦无不可。一旦中了省试,那就不行了。权当是臣报答太后与陛下对臣的恩惠。”
“这”小皇帝又想到了他刚才为自己鼓《阳春》而自己呢,仅因为八皇叔一番还没有断定的话,将他再度扔到了大牢里,心中更感动,又愧疚,又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道:“你喜欢前世大家的字秘阁里有一些,朕让阎都知带你去,自己挑几幅。”
郑朗心又动了起来,但是想到小皇帝被自己利用了一下,居然还心存感谢,很过意不去,犹豫了一下说道:“臣依然不能受。”
“为何?就凭你刚才那几段进谏也值得朕对你奖励。”此次非是上次,上次是因为朕让你写长短句,着了小道才不能受之,现在你说的可是国家大事。
“陛下,能否再恕臣斗胆一言。”
“郑解元你以后见到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斗胆二字就不要再提朕不给你胆子,你胆子会小吗?”
当然是开玩笑的,阎文应再次在侧处窃笑。但笑完后,感谢的看了郑朗一眼,小家伙良心好啊,虽然陛下将他关到大牢,可人家还是在想办法让陛下开心。
“好,那臣就说了,陛下仁爱,臣很仰慕”这倒不是假话的,两世为人,对这个令类的小皇帝,郑朗一直好感不减,继续说道:“这是臣的一片心意,是情份,真情无价,若受了陛下的赏赐,这份情份等于变了xìng质,所以臣不受之。不但此赏不受,臣万一侥幸能殿试高中,仕途上也不想陛下照顾。国家是公事,感情是sī事,若不能公sī分明,制度就不能完善。这不是度,是法。”
“好一个情义无价,公sī分明,郑解元,你……让朕很愧疚啊。”“陛下不用,只要陛下继续象以前那样仁爱百姓,臣就很满足了。不过陛下,臣作此幅画,有可能是一幅长卷,还请陛下下旨,请一人协助。”“你说来。”找一个画匠帮忙,有什么不可的。
“他不在京城,有可能在终南山,有可能在华山,陛下将此人传来,到皇宫里走一走,臣来画人物,他来画宫中背景,那么这幅画会更完美无缺。”“此人是谁,京城里也有一些画匠技艺高妙的。”小皇帝好奇的问了一句。想找画匠容易,燕文贵、高克明他们皆能胜担此任。
“臣知道京城有诸多大家,可论画技之妙,当世之人,唯独他才能数第一。不过此人xìng格淡泊,想请他出山,恐怕不大容易。”这也是郑朗的小小sī心,要去陕西,路太远,史〖书〗记载得又不清楚,还不知道他在哪里。即便找到了,人家未必接见自己。不如让小皇帝下诏,
将这个心中仰慕已久的大神召到郑州,正大光明的观摩他的画技。
不过观摩面技不是主要的,替小皇帝作一幅长暴,安慰小皇帝才是他主要的用心。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小皇帝来了兴趣。
“他叫范宽。”
他才是北宋的顶尖画家之一,郑朗曾经好奇的问过燕文贵,燕文贵思索了大半天才想到了此人。有名气,否则燕文贵远在京城,不可能听说到这个名字的。但名气不显。
正是因为他的出身有些低,苏东坡于是瞅着他的画,找毛病了,说他的画有些俗气,缺少了文人画那榫淡雅的韵味。这是莫明其妙的评价,人家也不是什么士大夫要画什么文人画。就那风格,不是给你苏东坡看的。
米芾虽然很欣赏也找毛病了,说他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