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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宋史上最搞怪的一幕,老太太明明想皇帝,却始终首鼠两端,瞻前顾后。因此,一个很精明的人,弄得自己有时候象一个小丑。
要么就是贬流,这个贬流真起作用吗?看一看长亭外那些苦主的红光满面就知道了。
想做皇帝,就得学习武则天,大刀子一挥,人头滚滚,血肉横飞,几千个不要命臣子的人头落地,保证什么言臣,学子,大儒,都不敢言。包括郑朗在内,看他还敢不敢侃侃而谈?
郑朗大声答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
刘娥让他的大义凛然,差一点憋死。
特别小屁孩记性似乎真的很好,时不时带着一些圣人大言掺杂,辨都无法可辨。难不成说孔夫子也说错了?
“你怎么想起来要问道?”
几个大佬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老太太服软了,咱们不谈范仲淹。
老太太也没有办法,面对这样一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还是一个小屁孩,不对,还是一个记性特好,嘴尖牙快的小屁孩,无奈,只好主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一场大变,也如同六月天突如其来的风暴,又是风又是雷又是电的,眼看一场大暴风雨就要来临,可忽然风也停了,雷电也没有了,太阳出来了。
但老太太心中是泪流满面。
宋朝就是这种体制,太祖皇帝的遗训,刻在石碑上的,不得杀害柴氏子孙,不加田赋,不得杀害士大夫,言者无罪。贬放就是最重的处理手段。甚至有士大夫无耻的,哭着喊着,士可杀不可辱,你流放我,我受辱了,要自杀。于是没办法,无罪释放。
或者自己下一道诏书,将此子流放到岭南?
有可能老百姓都能将皇宫给围起来。
因此,咱们谈一谈其他的吧。
“臣民以前只顾着读书,遭此囹圄,忽然想到了将来。难道将来仅是读书,科考,谋官,从政?就是担任官员,也有几等的官员,不能首鼠两端,贻人口实。所以想替自己定一个做人的准则,行事的道德标准。”
不算高明的言论,可考虑到他的年龄,还是让人觉得古怪。
总之,此子很有志气,抱负远大。连刘娥在帘后,都不自觉的额首。语气又变了变,变得更柔和,道:“你坐着谈。”
时代在变化,家俱也在变化,椅子同样在进化。唐朝是矮脚椅子,必须盘坐于地,到了宋朝,则成了高桌大椅。赵匡胤上朝一看,觉得有些刺眼,尊卑不分,借宰相范质递书呈时,让太监将椅子撤去。
范质愣了一下,不敢说,他站着,其他大臣只好伴着站。自此以后,上朝,或者正式议事时,大臣们都站着与皇上说话了。但在这种小场合,臣子还是继续坐着交谈的。
“臣民那时想到了两个人,第一个是唐朝宰相裴炎,前面为了权势,替武则天为虎作猖,武则天杀他时才幡然醒悟。虽挽回了一些清节,史官也将他的一些事迹隐之不载。可千百年后,终有人替他的生平定罪。”
仅是举一例,倒不是刻意隐讽刘娥。
几个大佬不是平民百姓,皆读过许多史书,虽裴炎死得壮烈,然而前面协助武则天废太子贤,接着又协助武则天废唐中宗,作为臣子,的确失去了臣子本份。
郑家子用他作例,亦无不可。
郑朗又说道:“臣民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王文穆(王钦若,文穆是谥号)。天圣二年,契丹人向我朝借草场,王文穆说,借它,不借是示敌以弱,若契丹人有歹意,不借,他们就不来?于是我朝越大方,契丹反而不好意思。当时先帝驾崩不久,国事纷至沓来,此议使国家安然渡过一场危机。仅此事就可圈可点。可因为他没有立人行事标准,主欲为己欲,为群臣耻之。”
也就是说王钦若是一个能臣,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宋真宗要祥瑞,他就谋划祥瑞,老太太要务实,他就务实。当然,虽然言者无罪,也只能隐隐说一下。
可无论他做了多少事,清臣鄙之。
最有名的一次是吴植托余谔带二十两黄金向王钦若行贿,被诸臣得知。其实王钦若未必真再乎这二十两黄金,休说王钦若,就是现在的郑朗也未必很在意,不就是两百缗钱吗?仅能买娄烟的一条胳膊肘儿。于是群臣上书,吴余二人倒霉了,王钦若让老太太保了下来。
第二天上朝时,鲁宗道看到他到来,突然大喝:“汝犹敢出头!”
群臣爆笑。
遭此羞侮,王钦若大伤,一病而去。
其实王钦若再度为相,是准备做点实事的,比如修好《宋真宗实录》后,刻意的递给刘娥与赵祯看,用委婉的方式,使刘娥与赵祯母子感情亲密。
比如赵祯问犯私罪何事时,诸清臣讳之不答,只有王钦若不顾名节,做了解释,并且给私罪准确的定位。
郑朗这一说,四位大佬都有些沉默。
“给他上茶,”刘娥道。
说到现在,仅此一句,合了刘娥的胃口。
“谢太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故臣民在狱中反思,想寻找一道,让我有始有终。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从上古诸义中寻找出路,这才想到儒学久之未变,已经是死气腾腾,才有了臣民与王府尹那番对话。”
刘娥又不语。
这一次不是憋郁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仅听不震憾,就坐在她不远处,看着更稚嫩,但就是这个小孩子,不但考虑学习,还要考虑人生准则,儒学改新,乃到国家、百姓、万物。
还真考虑过的,否则不会对王钦若定位这么清楚。
小家伙,你是不是想得太多啦!
第六十五章 对眼
听到此处,王博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老太太不是恶人,只不过做了一些逾越的事,招来议论。这样不是很好吗?虽不是皇帝,却行着皇帝的权利,何必非要念着那个名份?大家也相互平安。
此子谈吐如此,王博文倒不相信老太太不动心。
老太太忽然看着外面,喊道:“皇儿,进来吧。”
她在与郑朗磨嘴皮子,几位大佬听得入神,又坐在侧面,不觉。
可老太太在帘后,正面对着殿外,起初也没有注意,后来终于看到殿下有黄影儿闪动,又看了看,看到养子那张清秀的脸,探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于是才喝道。
别鬼鬼祟祟了,想听,正大光明进来听。
小皇帝施施然的走进来,一欠身道:“参见大娘娘。”
“免。”
刘娥因为协助宋真宗处理政务,没有时间带,只好交给杨太妃照料,于是赵祯称呼刘娥为大娘娘,杨太妃为小娘娘。
他参拜完了,郑朗也随着几位宰相站起来参见。
“诸卿免礼,”小皇帝说完,来到郑朗面前,看着他的个头,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很是满意。
郑朗也在看他,赵匡胤兄弟与宋真宗的画像看过,大团脸,皮肤黑黑的。赵祯却不同,有可能他生母来自江南杭州,脸形略长,皮肤也十分白净,长相清秀。
接着又想到了这个皇帝的仁爱,以及他的悲情,眼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赵祯同样在认真的看着他,有好奇,也有一些折服。
将郑朗写的那幅字偷了过去,有时候还偷偷的练习,可怎么都不得法门。这些天发生的这件大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是为自己向大娘娘争嘛,情意要领的。
听闻母后召他进宫,也来了,但畏惧刘娥,没敢进来,在殿外偷听,越听越折服。还有一个年龄的因素,他所接触的大臣,一个个都是中老年人,只有这个少年,比他自己还小了好几岁。这又凭空增加了好感。
接着又看,少年长相普通,可是气度悠然,十分满意,几乎同时,两个一大一小的少年,嘴角露出了笑意。
两个少年人一对眼,很似一见钟情。
但在几位大佬眼里,却看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赵祯道:“刚才朕在外面听了你一些谈吐,为何不参加科考?”
科考无非就是贴经义,论策与诗赋,论义听说此子能对许多经义倒背如流,定是难不住。论策,只要此子象刚才谈吐一样,经过一些修葺,就会是一篇篇好论策,赋,既然能写出那样的长短句与长诗,还能难倒他吗?
明年秋闱,后年春闱,正好与晏殊一般大,名列进士,美扬天下。
“郑州知州也劝过臣民,臣民婉拒之。少年扬名,固然美事。然臣民自静心读书后,才知道自己学之浅,识之陋。学海无涯,以苦作舟。少年正是学习的大好辰光,譬如建屋,根基扎得多牢,将来房屋会有多固。况且还有那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理解。岂止学业,就是写字,臣民这段时间也遇到了瓶颈,不得不外面行走,开阔眼际,养气壮识。更不敢过早丢弃学业,追求功名。”
小皇帝听了很动容,又道:“朕听说你字写得很好看,能否写一行字,让朕欣赏一下?”
“陛下夸奖,臣民不敢受。”不过还是听命了。
太监拿来纸笔,郑朗在白纸上写下了十几个大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好!”赵祯赞叹了一句。
好字,好句,好人!
经过了这几天的磨难,似乎是养了气。字略有增涨,至少比赵祯看到的那个长轴的字写得要好看得多。此句更是孟子的名言。但字好句好,还要看出自什么人之手。
大娘娘这么多手段使出来,都没有使这个少年屈服,岂不是这三句话的最好写照?
四个大佬听说过,但没有看到郑朗写的字。
听到赵祯喝彩,也伸出头看。
“好字!”薛奎带头喝了声彩。但都看到了郑朗的“道”,写好字,也就那样啦。在郑朗身上看到太多惊奇,最后几个大佬都有些麻木。
郑朗说道:“陛下与诸位相公抬爱小子了,但陛下,臣民有一些话要说。”
“你说。”
“太祖曾忆昔日淳朴岁月,命内侍制一竹蓝,竟被赵忠献(赵普,谥忠献)拒绝。可是赵忠献自己,却大修营宅。这样的人,为何太宗追封为真定王,先帝又再度追封为韩王?”
这个问题问得很古怪。
赵祯想了一下答道:“瑕不掩瑜,韩王为国家立了很大的功劳。”
“也是,也不是,陛下可听臣民一解。”
“说。”
“朝廷善待士大夫本义是想士大夫为国家出力,因此比历朝历代的官俸都高得多。但人君却是天下之主,亦为天下表率,一举一动,天下侧目仿佼。是故朝廷可以善待士大夫,人君自己不可奢侈浮华,此乃国家长久之计也。”
“郑家小郎,此言中的,”最喜欢的奢华的夏竦立即夸道。
不是中的,是中了他的心。
可郑朗并不是说官员富贵有多好,仅是一个引子,又往下说道:“陛下,臣民刚才与太后也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各位本位,各尽其职,国家才能良好发展。特别是人君,不一定要写出好的诗赋文章,也不一定要写出好字,作出好画,只要做一个皇帝就行了。南唐后主李煜就是前车之鉴。”
这是一个好皇帝。
可担心自己的出现,让这个小皇帝象宋徽宗那样,留恋书画不拨,那就可不妙了。因此顺便提醒一句。
“那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这……”郑朗自进宫后,一直对答如流,此刻被赵视一问,有些失神。皇上啊,我这个年龄……你居然问我这个问题?
第六十六章 法度
说一句,赵宋的优劣或许会说,但不会用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去写。这本书就是装十三与欢乐。无论龙空论坛那些清高的大学问家,或者书评区里极个别的读者,我都不会受诱惑,将基调改变。这就是一本欢乐的书,或者它是毒草,或者它是小白,不喜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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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是一个只要不谋反,文人欲所欲为的年代,甚至一岁时能将《论语》倒背如流,大家也会认为是祥瑞,而不是妖孽,前面还有晏殊、陈彭年等天才儿童的例子,但郑朗也觉得今天谈话谈得过深了。
看着小皇帝清澈的眼神,心中叹了一口气,再说一说吧,谁让这个仁弱的老好人皇帝,是自己前世最喜欢的皇帝之一呢?
徐徐道:“做一个皇帝,难也不难。难的是持之以恒,不难的仅做好几件事就行了。以身作则,为天下人做一个表率,怀着仁爱之心,善待天下百姓。分清是非黑白,听该听的忠言。再将各个臣子,依他们的才干放在适合的位置,就足够啦。不过想做得更好一点,请陛下看臣写的字。”
这一句不可谓不奇也。
难道写的这个字,与人君之道还有何联系?
老太太涵养好,否则都从帘后走了出来。
小皇帝也好奇,说:“请讲。”
终于加了一个请字。
“自唐末以来,五代紊乱,除了画艺外,书法之艺,文章之艺,诗赋之艺,儒学之艺,渐渐萎缩。”
几个大佬相对无言,不服怎么的,人家确实就是这样想的,字在变,对儒学也在钻研“真道”,活活让自己这群人羞愧欲要撞墙。
“所以臣民观看二王,以及诸唐大家笔迹,以图自创一种书体。国家体制也是如此,建国之初,由乱入治,国家百废待兴,土地宽裕,矛盾并不激化,君臣皆由乱世而来,为政也能兢兢业业,所以各个国运长祚的朝代,开国之初,皆能大治。可日久,国泰民安,百姓益多,土地还是那些土地,吞并又起,矛盾会逐步激化。犹如穿衣,冬厚夏薄。若是仅仅守成,那么国家迟早会象老病之人,慢慢走向朽亡。可以略加变化,犹如臣民书体,说不定会带来新意。但变也有两种,一是法家之变,如商鞅改秦,粗暴的向全国推广,由是秦强,由是秦亡。因此臣民写字,可以伪狂,可以作跌宕,但有二字,铭记于心。”
“何二字?”
“法度。”
“法度?”你似乎口口声声皆言儒家大义,何用提及法度?赵祯狐疑的问了一句。
那是,在宋朝就得这么玩,郑朗玩得不厉害,王安石才叫玩出真味,他实施的多是法家的政策,但每一句出来,都要挂着儒家的外皮,三句一个圣言,五句一个大义,生生将一群反对的人,憋得干瞪眼。
“此法非法家的法,乃是乐者的律,《中庸》的中,儒家的道、传统。度乃轻重,若琴弦过长抚之吃力,琴弦过短音色不明,执政过恩民轻,执政过重民怨。此乃度也。”
“原来如此,继续说。”
“所以商鞅之变,乃下乘之变法也。其实每一朝每一代都在变,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如我朝之变,于是民为其乐。”
当然,内政重视了,外政却软弱了。
说完叹息一声,自己人小言微,否则这段话可以记录下来,让王安石与司马光那两小子看一看。
这时候还没有变法与守旧之争,一句说完,诸人沉思了一下,皆额许。
“儒家之变,恍若文景汉宣之政,虽推陈出新,然如春风自海上来,和煦拂面,酥雨拍泥,润物无声,法已变,民之不察,此乃真正之变革也。或者如臣民之字,遵寻法度!”
“郑朗,说的好,”若不考虑他年龄太小,赵祯都想说一句:“受教啦。”
“陛下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郑朗看着他谦虚的态度,不由的夸了一句。
小皇帝身体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郑朗心中忽然觉得好笑,虽是老好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