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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棋子往坛里装。
富弼又冲吴家小娘子挤了挤眼色,那意思别往心里去。
吴小娘子哪里忍得住,又跪下说:“郑知府,你的棋下完了。”
富弼叹息一声道:“你救父心切,孝心可嘉,但象这样沉不住气,不要侍候,这个家你恐怕连门槛也没资格迈进来。”
非是他想做媒人,是妾,没有保媒的说法,士大夫养几个小妾颇为正常,富弼自己也有好几个小妾家妓,郑朗除一妻三妾外,什么都没有,富弼冒出这想法,十分正常不过。
“胡说八道,”郑朗道。
富弼微微一笑,这个小女子居然看到那个棋子的妙用,再加长相,虽是小官宦的女儿。这场劫难过后,吴畦南必然被罢官,做郑朗小妾倒也可以。于是道:“要解风情的。”
“娴儿,杏儿,以后富兄过来,只给他水喝,茶不用给了。”
“喏,官人,”两女不约而同齐声答道。
“好酸,好酸。”富弼用手扇着空气。
“好俗好俗,”郑朗也扇着空气,但手的方向是冲着吴小娘子与富弼扇的,仿佛嫌不够,又道:“四儿,拿琴来。”
四儿拿出琴,郑朗抚弦弹奏,曲子很古怪,弹了一会郑朗道:“我倒底没有本事用瑶琴将十面埋伏弹好,不知道越州法华山那个大和尚能不能弹好?”
“那个大和尚?”
“知日的师弟义海,听说他还收了一个弟子叫则全,又是一个琴家高手。”
“他若听到你的那几出戏本,生气都来不及,你还指望能请他到杭州?”
“错也错也,不知道罢了,若明白我的用意,他来得会更快。”
“为什么啊?”四儿不解地问。
“我这是净化佛教,他们是真正的避世高僧,会不会看到佛门变成眼下这辰光?”
富弼细想了一下,义海没有听说过,但知日的事迹则听说过一些,似乎确实是这种人。再细想,这对师兄弟的秉性不由让他悠然向往。
“四儿,你来学琴。”
“我?”四儿指着自己鼻子说。
“就是你,你心性简单,简单就容易干净,我心中藏了太多的事,想要琴声出神入化,大约不成了。”郑朗叹息道。
“官人,奴很笨的。”
“不笨,不笨,比起那些贪货,你聪明了十倍。”
郑朗扯东拉西,吴家小娘子却是如坐针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就在这时,门房又进来禀报:“韩知县与吕知县押了几个人,要求谒见。”
“让他们进来。”
人被带进来,除了韩绛与吕公著和十几名衙役外,还有六人,四个大汉吴家小娘子不认识,但有两人她认识,一个也是盐仓的一名小吏,非官,乃是吏,差前应征到盐仓管事的,还有一个人,吴家小娘子已经扑过去,大声喊道:“爹爹。”
“吕知县,韩知县,让你的人替他们松绑。”
衙役将四个大汉的绳索解开,郑朗说道:“你们坐。”
让他们坐下来,又对韩绛与吕公弼说道:“你们也坐。”
几人落坐,郑朗说道:“韩知县,吕知县,你们有没有收到家信?”
“收到了。”两人同时答道。
“你们的父亲大人有没有说过什么?”
韩吕二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很正常,当初他们安排你们过来,是为了政绩,以为我会象在太平州那样兼顾各方,你们能力也有之,那么政绩也会有之。本来我是打算象在太平州那样做,至于私盐,我知道得比你们清楚,但没打算过问。原因相信吕相公与韩相公也对你们说了。虽然我来杭州之前,看了盐官的盐场,仅是看一看亭户的生活。有可能会进谏改善一些小亭户悲惨的境地,其他想法没有,太深,不便插手。不是妥协,盐茶酒矾香,朝廷专营,利润太厚,动心的人太多,无奈之。但也不是不做,一旦海外的事成功,会用契股做一些约束。在这之前,我不会动。我出去巡查,你们查了,我没有办法干涉。我听到你们前来,有两个担心,怕你们做不好,怕你们看不惯我的种种做法,没有想到这方面。”郑朗叹息道。
宋朝制度如此,层层重叠,下面的官员要查私盐,他能奈何,就象两个转运使又怎么阻挡自己?
又道:“我也错了,当时应当快刀斩乱麻的,不能拖。多起命案发生,案子结不下去,一直将人犯拖在监狱里,我也说出我的心意,但不敢公开说我不查,有违朝廷律法,因此狐疑的人还会有之。正巧两位品性不好的转运使赴任,其实说人不好,我也不好,以前读春秋,讥郑庄公养共叔段,不想有一天我居然使出这一策……”
韩绛道:“郑知府,你说是罢盐之事……”
“我说了什么?此次我养了好几个共叔段,你知道我说的那个共叔段?”
韩绛不能作声,即便罢盐是郑朗有意为之,郑朗也不会承认的。
郑朗转过头来看着四个大汉,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刘三奇。”
“小的叫何四八。”
“小的叫戚家正。”
“小的邹清。”
“刘三奇,何四八,戚家正,邹清,你们可知你们犯下什么律条?”
四个面如土色的伏下,说道:“郑知府,饶命。”
“我也不要你们招供,你们供词对本官意义不大。”
“是,是,”几人哆嗦地说道。自己人这边动手杀人,人还没有杀呢,人家埋伏的人就杀出来,说明早有了准备。郑庄公养共叔段他们不懂,但大约意思知道,敢情人家早就知道了,挖了坑让面那些大人物们往下跳的。
“是死罪,但能活命,你们想不想活。”
“我们想活。”
“那好,你们回去对你们梁都监说,吴畦南与解方严不答应共事,让你们杀了。当然,你们也可以将实情通知他们,本官不担心,大不了以后多割几个人头。”
“是。”
“去,动作快点,否则他们起疑,本官给你们生路,但他们会杀你们灭口。”
“是,是,”四人拨腿就跑。
郑朗这才看着吴畦南,道:“盐仓里的盐有多少,别人不清楚,你清楚。大约今天前面发生的事,你也能猜测出来,这几天过得不大安心。”
吴畦南不答。
郑朗玩味地抚着古琴的岳山,又道:“虽然你受贿,但不会死,此次牵连的人太多,若你有功,朝廷必然赦之。”
然后又看着吴小娘子,万贯女子啊,仅是订一个亲就出手一万贯聘礼,成亲会值几何?虽姿色不错,不亚于后院那些行首,然而当真仅是聘礼,就值这么多?
吴畦南还是不答。
“刚才与阎罗王会了一面,他还没有点醒你?我明白了,本官早迟会调任,可杭州无论怎么查,一些人还存在,你呆在杭州危险,不仅你危险,你家人也危险。不说朝廷顶多让你流放,家人却能保平安。错也,你是本官盐仓的账册,他们不放过你,本官也不会放过你。本官救你性命,是本官职责所在,也不要你感谢。但你继续执迷不悟,拒不交待,案件轻重是在本官一念一笔之间,到时候你的家人还想呆在杭州?你的两个儿子将会到岭南,你的妻子与你的女儿,将会到青楼。吴小娘子,到时候你不是侍候我……”
“侍候你……”吴畦南哑着嗓子问。
外面的夜雨更大了。
第三百零四章 杀鸡(下)
第三百零四章杀鸡(下)
大前天吃了不洁食物,自作聪明,买了一盒藿香正气水,结果很悲催(难道如今不用地沟油,改用砒霜调味)。这几天生不如死,上吐下泻,人都吐成了植物人,知道要写一下请假条,但写不出来。昨天责编打电话询问,晚上想打起精神码几千字,头痛欲裂,还是码不出来。今天虽然稍稍好一些,情况不太理想,勉强码一码。再向各位道歉一声。希望下午两瓶盐水挂后,能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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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说的,是你女儿说的。但你放心,本官不是那种人。”郑朗道。
“我,我……”
“你好好想一想,本官不逼你。”
吴家小娘子伏下,道:“小女子刚才冤枉了郑知府。”
“没有事,我不怕别人冤枉我。”
吴家小娘子俏脸一红,伏在地上说道:“小女子说的话算数。”
“休得胡说,你难道没有听到富通判刚才那句,我家门槛虽破,可它很高。”郑朗扭头对衙役说道:“你们将石介喊来。”
两个衙役冒着一把大雨冲出去。
韩绛问:“郑知府,我有一不解之处,你给了他们海外矿藏的契股,还有竹纸,以及其他的,收入颇丰,为什么不知足?”
“韩知县,全国有多少百姓?户部在册的就有一千多万户,还有匿户,许多蛮人夷人不在户册当中,实际人口已隐隐超过唐天宝年间。都盐院说年产盐四百万石,正盐平盐平均一下一石只有两百来斤,以这个盐量只够腌咸菜的,但我们腌咸菜有了盐,炒菜也有了盐,它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富弼哑然失笑,这个比喻妙。
“私盐情况远比你我想像的更严重。杭州过路的私盐不问,本地所出私盐一年最少会有三十万石,仅此一项,一年能流失一百多万贯。顾忌到朝廷律法,不是所有大户官吏参与进去,能参与的仅是盐监各个官吏、相关商贾、有背景的大户、大亭户、一些不要命的船夫力夫,财富更集中。我是给了利,但对这一群体而言,我给的利还是少了啊,你说如何杜绝?”
“人心太贪婪了。”
“不对,是人就会贪,有人贪财富,有人贪美色,贪才学,贪名位,你与吕知县贪的是政绩。与贪婪无关,即便贪也是朝廷在贪,若朝廷不专营,象唐初,会不会有私盐现象存在?我在太平州实施盐水选种,是官府选的种,没有向民间推广,为何?盐太贵,选一选种最少要二十斤的盐,才能使盐水浓度达到选种的目标,可太平州最次的一种粗盐一斤也要三十文钱,有几个百姓舍得?不但盐,茶、酒、矾与香,都有走私现象。利太厚了,伸手的人必然多。算少一点,一年六百万石,抛去给亭户的钱,运输成本,官吏薪酬,一斤食盐也能为朝廷带来二十文的收入,那么仅盐一项,就为朝廷带来三千多万贯,但朝廷得到几何?”
韩绛不能回答。
“故我进谏让石介过来,只查大亭户,没有大亭户,会少一道重要的桥梁,但只会减少私盐数量,不会杜绝,杀十万人也杜绝不了。想要杜绝,除非朝廷取消专营,你认为可不可能?”
韩绛又不能回答。
“岂止杭州,还有两浙,这个利织成了一道巨大的网络,我们只有数位官员,以及石介。但他们呢?两浙的转运使,是我们的上司。盐监的官吏,我们辖管力度不足。下面更多的大户、大亭户、私盐贩子,沆瀣一气的官吏,船夫力夫,江湖走卒。所以他们罢盐,也好罢。盐场诸多官吏绝对不想我们查下去,大亭户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况且上面还有转运使撑腰。即便有小亭户不愿意参与,在这个大背景下,他们敢不敢开盐?闹大起来,说我与石介滋事生非,官逼民愤,听说还有人组织了亭户签名上书抗议,虽闹得大,然法不责众。我是不会调走的,石介能调走,石介调走了,我怎么办?但他们也想错了,我还有一个力量。”
“朝廷?”
“朝廷?除了陛下……”郑朗不想回答了,其实查不查私盐,与老百姓没有多大关系,郑朗关心的是小亭户生活,对私盐兴趣一直也不大。不是闹将起来,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至于朝廷,更不能指望了,若不是有几位厉害的爹与岳父,甚至朝廷早下诏书召石介回去。说:“不是朝廷。这支力量也在杭州,朝廷给我们的支持仅是律法与制度。对方力量强大,受私盐之利的人很多,但有更多的人没有受私盐之益,偏偏我又掀了海外矿藏,就是我不召回京城,处处受两位转运使掣肘,他们又贪,那些契股如何作想?他们的地让我还成湖溪,分给了贫困百姓,他们的钱让我送到朝廷。他们又如何去做?”
不可能向朝廷将这些地与钱要回来的,只有帮助郑朗渡过这次危机。
韩绛眼睛亮起来。
但只是一方面,岂止。
从去年起,郑朗就在布局,那支力量才是他真正的倚靠,但不能说出来。
郑朗对四儿说:“到后面将张大亮与宜儿喊出来。”
“张大善人?”吴畦南狐疑问了一句。
“嗯。”
张大亮早年航海,积攒了大量金钱,但与私盐无关。这次契股时,他拿出近十万贯的财产,也属于郑朗所说的力量之一。不止张大亮一个人,还有其他人陆续相助,只是做得隐秘,没有几人知道。今天晚上是过来看着宜娘的,不管怎么说,是他的“义女”,刚才要办事,索性让张大亮留在后院看十几个行首排戏。
两人带出,郑朗对他们说道:“坐。”
两人坐下,郑朗又说:“杨八望,你带几个人,将街西那两个老鼠抓来吧。”
不是真老鼠,但今天晚上的安排对郑朗来说,同样很重要。有的必须到了断的时候,比如斜对面那两个新来的租客,至少不能让他们将吴畦南活着的消息带回去。
杨八望领命出去。
郑朗看着宜娘,说:“本官弹一首曲子,你听一听,看能不能听出它是什么曲子。”
“奴不敢。”
“无妨,今天我处理一大堆不想做的事务,遇到了一群俗人,一个俗女子,一个不开窍的主簿,只想弹琴,谈谈琴,静一静心灵。”说着开始抚弦。
不是刚才乱蓬蓬的一团,随着双手在弦上舞动,一组美妙的串音迸出,但再一听,却是很醇厚古雅。真是这样想,郑朗会气疯的,此曲弹得好,是在平淡中求跌宕,简朴中求醇厚雄奇,不是在跌宕中求平淡。
造成这结果是曲子表达了多个场景,第一二段天在酿雪,冬日昏晦,然而很宁静,所以乐符是慢轻,但在慢轻中要弹出那种涩重的韵味。第三段是大雪纷飞,于是有诸多切音与浮点,以及快速泛音。第四五段雪过天晴,节奏又是一变。
听到这里,宜娘正襟危坐。
下面到了第六段,凌厉的北风吹过琼林,使挂满了厚厚冰凌积雪的枯枝也吹得乱舞,不时有雪花落了下来。因此有许多双绰、双撞弹法,有时加大高音,连用五六次猱手法表达北风的凌厉。指法难度与烦琐在所有古琴曲中,也是难得一见的。
一曲终了,宜娘抚起手掌道:“妙哉,吹风,妙哉,落雪。”
精萃所在,也就在第六段。
郑朗略略有些得色,问:“你也妙,能弹否?”
“中间那段奴弹不好。”
郑朗笑了笑,闭上眼睛。
富弼低声问宜娘:“什么曲子?”
“《长清》。”
一听名字富弼就知道了。这首曲子很有名气,与它与短清、长侧、短侧合称为嵇康四弄,还有一个蔡邕的蔡氏五弄,游春,渌水,幽居,坐愁,秋思,曾经作为隋炀帝择士时考六艺中的乐的条件,必须会弹九弄,才会录用你。宋朝不考六艺了,于是九弄渐渐为人们淡忘。
会弹会听是雅,不会弹也不碍事。
并且与《白雪》不同,它描述的不是白雪的高洁,仅是一场冬天雪景,有不同的时间,有古雅之意,但不是高洁。因为第六段,它也是最难弹的古琴曲之一。
或者好弹,第六段蒙混过关,换其他的乐符代替……
郑朗闭上眼睛,手搭在古琴的岳山上,不停的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