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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五章 疯狗出笼
武则天面无表情地对婉儿道:“你先听着!”
婉儿欠身道:“喏!”
武则天又转向来俊臣,轻轻点点头,正仰脸看着的来俊臣赶紧低下头,以他独创的跪见礼继续说了起来。
虽然婉儿来时来俊臣已经把事情跪禀了一半,但是听他说完接下来的事,聪慧的婉儿还是听明白了:“有人谋反!”
武则天登基以前,就不断地“有人谋反”:皇室宗亲在“谋反”,一拨拨的宰相们在“谋反”,百战沙场的将军们在“谋反”,以谋反之名杀掉的人太多了,这其中有些案子是皇帝心知肚明的冤案,有的是酷吏们把她蒙在鼓里的冤案。
不过,哪怕是把武则天蒙在鼓里的冤案,也根本没有什么实据,基本上都是酷吏们用酷刑逼出来的口供,而武则天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全清理了,杀错了不要紧,若是放错了后果就太严重了,她只求她的江山永固。
但是自从太子含冤,乐工剖腹明志,来俊臣炮制狄仁杰、任知古等人的假认罪书等一系列事件爆发以后,尤其是南疆“流人谋反案”险些酿成真正的叛乱,对武则天的触动太深,她开始感觉但涉谋反,宁杀错不放过的作法似乎反而对她的统治不利了。
所以这一次来俊臣密报有人谋反时,武则天半信半疑,她怀疑是来俊臣为了往上爬,重施故技,故意炮制谋反冤案,所以她没有声张,也没有派来俊臣这个举报人去查,她派了武家的人——武懿宗。
武懿宗封爵河内郡王,官拜左金吾大将军,得到姑母密旨后,他马上行动,先把洛州司马参军綦连耀秘密抓捕起来,连夜进行审讯。
这位据说王命在身、王气罩顶,将于乱世之中成就霸业的真龙天子哪里禁得起武懿宗的审问,被他又是动刑又是恐吓,吓得把他所有的谋划一字不漏地供述了出来。
武懿宗抄了綦连耀的府邸,来往书信、家人的口供、参与密谋的管事、帐房等未来的开国元勋们的口供,乃至这些人兴致勃勃地写下来的建国纲领什么的一些实物尽皆掌握在手。
还别说,綦连耀串连的效率还是挺高的,这么短的时候内,凭着张老道那些神乎其神的说法、手段,着实地蛊惑了不少人,主要是他的亲戚、乡邻、部下、故旧,这些人也都被抓了起来。
武则天这才相信所谓谋反不是来俊臣无中生有,所谓仁慈就是姑息养奸啊!
武奶奶勃然大怒,立即派龙武卫星夜兼程奔赴箕州,务必抢在刘思礼得知情形,提前起事以前把他拿下。又连下几道敕旨,命箕州周边几州的刺史和驻军将领严阵以待,配合龙武卫行事。
京里,武懿宗一连抄了好多人的家,当真是意气风发。武懿宗身材矮小,还有点天生的驼背,相貌也很丑陋,所以在同族间也不大受人待见,这一次立下大功,声名大噪,当真是扬眉吐气。
可惜,被他查抄的那些人不是平民便是小官小吏,着实显不出他的威风,所以来俊臣向他进言,说一定有高官参与这桩谋反案,只是他们手段高明,尚未暴露时,正称了武懿宗的心思,他马上附合,并拉着来俊臣向姑母汇报。
方才婉儿进来时,来俊臣正向皇帝禀报此案进展,并在言辞之间巧妙地加了一些暗示,加深武则天的猜忌。别看他肚子里没有墨水,可是来俊臣确实是个极机灵的人,而且很会察颜观色,一番话终于说服了武则天。
“来卿这一次,立下大功了!”
武则天听完来俊臣的禀报,和颜悦色地道:“从现在起,你和懿宗一起负责此案,务必把叛党全都揪出来,将他们绳之以法!”
来俊臣大喜若狂,连忙一个响头叩到地上,颤声道:“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你们退下吧!”
武则天摆摆手,武懿宗忙向姑母叉手施礼,来俊臣还是不紧不慢,一个头、两个头、三个头,实打实在磕在地上,这才爬起来,和武懿宗一起退出武成殿。
武则天虽未看他,却把他的举动一一看在眼里,以前只觉来俊臣此举谨小慎微,且不无拍马屁的嫌疑,可是因着这桩公案,倒是觉得来俊臣虽然不是十全十美,对自己的忠心却毫无疑问了。
武懿宗和来俊臣退出武成殿,武则天便转向婉儿,沉着脸色道:“婉儿,你都听见了?”
婉儿听了一半,虽然大致经过和参与人员已经清楚,心中却还是有许多疑问,只是这些事势必不可能让皇帝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只能随后去翻卷宗,忙道:“是!婉儿清楚了。”
武则天怒气冲冲地道:“这些乱党,贼心不死!朕已传旨,诸位宰相就住在政事堂,此案了结以前,一概不得出宫。朝会暂停,出京巡视官员、回京述职官员一概各守其衙,未得旨意不得妄动一步,否则以谋反论。这几份奏章,朕已经批阅,你按照朕的批示,马上为朕拟几份奏章。”
武则天把臣子的奏本交给上官婉儿,又道:“众宰相留在政事堂办公,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在证明他们清白之前,一些紧要的政务,尤其是涉及军队的事情,万万不能叫他们沾手了,这些天,要辛苦你了!”
婉儿心中凛凛,急忙欠身道:“自当为圣人效力!”
※※※※※※※※※※※※※※※※※※※※※※※※※※※※武承嗣端坐案后,两眼发直,口中喃喃自语,张嘉福要凑近了才能听清楚,魏王殿下说的是:“来俊臣疯了?来俊臣疯了!来俊臣真是疯了!”
皇帝圣旨一下,来俊臣马上开始行动,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如今已经是他接旨的第九天了。
九天里,武懿宗和来俊臣做了许多事。
他用的法子和当年审理狄仁杰一批人时用的法子一样,因为他刚刚重获圣宠,心中还有一丝谨慎,他没敢像当年一样擅动大刑,只是利诱纂连耀,告诉他只要乖乖招供,多招出一些同党,就可获免一死。
纂连耀可没有狄仁杰、魏元忠那些人的气节,马上按照来俊臣的“提示”开始招供,于是天官府主事石抱忠、主事刘奇,给事中周潘、司议郎路敬淳等官员纷纷落马,成了纂连耀的同党。
紧接着,还在箕州做着开国太师美梦的刘思礼也被从天而降的龙武卫破门而入,一个名叫马桥的旅帅从灶坑里把头藏在里面,屁股露在外面的刘刺史拽了出来,五花大绑解送京师。
正嫌叛党官儿不高,抄家抄的不太过瘾的武懿宗大喜过望,马上命来俊臣再审刘思礼,这刘思礼和纂连耀一样也是个没有骨气的。来俊臣虽然离开朝廷几年,可凶名不减,一见来俊臣一脸阴笑,就吓得魂不附体,在得到只要招出同党、便可不死的承诺之后,马上召供了。
他的官儿比纂连耀大,招出来的同党也比纂连耀招出来的人官大,一时间凤阁侍郎李元素,夏官侍郎孙元享、泾州刺史王勔,凤阁舍人王勮……,统统成了叛党,被抓进大狱。
武则天因为先前来俊臣送来的证据,已经对此事确信无疑,再加上接下来的审理和搜捕有她的亲侄子参与,所以对来俊臣报上来的一切她毫不怀疑。本来酷吏将亡,结果刘思礼谋反一案使自知来日不多的武则天猜忌之心又起。
武承嗣之所以呆若木鸡,是因为来俊臣在同州憋了几年,似乎憋红了眼,咬起人来就收不住了,在来俊臣的指使之下,监察御史王助、天官侍郎王勒两兄弟,也成了刘思礼、纂连耀二人的同党,被抓进了大牢。
武承嗣在朝中的势力极其有限,这方面的经营远不及他的堂兄弟武三思。天官侍郎王勒、监察御史王助两兄弟是他在朝中发展的同党中,地位极高、权力极大的两个人,如今都被来俊臣那条疯狗咬进天牢了。
武懿宗是武三思的人,武承嗣不可能让他高抬贵手,面对如此局面,武承嗣真是欲哭无泪。他的本意是用来俊臣对付李昭德和杨帆,没想到李昭德和杨帆还没等来俊臣找到机会发疯就已经倒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来俊臣狂咬一通,把他手下两员大将也咬死了。
疯狗出笼,又岂会按照你的心意,你想咬谁它就咬谁?
事到如今,武承嗣真是后悔不迭。
凤阁舍人张嘉福更是坐立不安,“驱狼斗虎”之计是他精心设计的,如今狼放出来了,虎却没了,“高手寂寞”的来俊臣开始乱咬人了。
眼见武承嗣懊悔不已的样子,想想可能的后果,张嘉福还得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殿下,殿下,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王勒、王助两兄弟已经入狱,现如今必须得采取补救措施!”
武承嗣沉着脸乜他一眼,道:“补救?如何补救?你能救他们出来?”
张嘉福鼓足勇气道:“已经成了来俊臣口中食的人,下官如何能救他们出来?殿下须防他们出狱无望,说出殿下的谋划……”
武承嗣心中一凛,再也顾不得自艾自怨,赶紧追问道:“那……本王该怎么做?”
张嘉福一咬牙,道:“王助必须死,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要马上重金贿买狱卒,毒死王助!”
武承嗣道:“那王勒呢?”
张嘉福道:“王勒只是依王爷所言,让刘思礼接了原任刺史林锡文的班,凭此一条,奈何不了王爷,必要时完全可以解释为拿钱办事。王家两兄弟不能“同时暴病而卒”啊,下官以为,可以用保全王勒家人安全为条件,换取他的缄默。”
武承嗣沉默半晌,颓然道:“你去办吧……”
“是是!”
张嘉福不敢多言,连忙施礼退下。
过了半晌,武承嗣突然暴跳而起,一脚把面前案几踢飞出去,恶狠狠地咒骂道:“这只疯狗!”
谁也不会想到,思维已达天马行空境界的来俊臣,这时又把目标对准了向他告密的西京明堂尉吉顼!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六章 迷雾重重
监察御史王助得到武承嗣授意,把坊间关于录事参军纂连耀身有王气、将为真龙天子的传闻,当成了一个笑话说给吉顼听。
他知道他这位同年心思缜密、做事严谨,这个笑话吉顼不会当成笑话听,他一定会报上去,王助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此案背后有武承嗣的影子,他就不能抢这份功劳,他特意找到吉顼,固然是想利用吉顼,却也等于是送了老友一份天大的功劳。
事发之后,王助本人“错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当成坊间一个笑话,自然少不了一个玩忽职守之罪,但他并不担心,有魏王武承嗣保着,他顶多受些训斥责罚,就算真的被贬官,有魏王做靠山他也一定能东山再起。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来俊臣居然把他给咬成了叛党,而且女皇帝把这件案子交给了河内王武懿宗负责查办,武懿宗又恰恰是武三思一派的人,一步错、步步错,他终于把自己栽了进去,武承嗣也救他不得。
可吉顼不同,吉顼是把这个消息秘报来俊臣的人,他是明堂尉,来俊臣是他的顶头上司合宫尉,吉顼一俟获悉这个消息,马上就派人秘报来俊臣,这件谋反案能得以破获,首功是他的,无论如何也没有把他打成乱党的道理。
可来俊臣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也不知道他是想独占这份功劳,还是疯病又发作了,人人都觉得不合情理的事,他偏就做了,他想把吉顼也咬进去。犯案的他要抓,泄密的他要抓,现在连告密的他也要抓!
来俊臣这种怪异而疯狂的举动,不只武承嗣看不懂,就连正在龙门山上泡着温泉,却对洛阳城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的杨帆也看不懂了。当武承嗣气极败坏地痛骂来俊臣是疯子的时候,杨帆也在莫名其妙地摇头:“来俊臣疯了吧这是?”
“来俊臣的举动实在古怪,王勒和王助是武承嗣的人,这一点就算来俊臣一开始不知道,他查案的时候,王勒王助两兄弟也不会不给他一个暗示。来俊臣以前害人虽多,却很少会碰武氏一系的人,可这一次……,难道他已经暗中投靠了武三思?”
杨帆摸着下巴,沉吟半晌终于得出了这么一个可能的结论,但是站在汤池外暗影处的一个人马上否决了这种可能。这人四十出头,身体有些发福,身上穿着一件御寒效果极佳的羊皮袄,看起来很平凡的一个人。
如果他洗去脸上的姜黄,撕去唇上的八字胡,把刻意描浓了的眉毛变淡一些,或许很多去过温柔坊里温柔乡的官绅名士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温柔坊里“温柔乡”的大掌柜,号称“众香主人”的柳清浅。
“应该不会,从属下掌握的情报看,来俊臣从未和武三思有过任何接触。而且他这次能重返京城,还是武承嗣在皇帝面前为他进言的缘故,于他而言算是有知遇之恩。来俊臣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很……”
“很令人费解,是吧?”杨帆笑了笑,道:“既然看不懂,我们就继续看下去。官场博奕的胜败,每一颗棋子都很重要,但全局的胜败,从不决定于某一颗单独的棋子,先不用理会他。”
杨帆想了想,又问:“这一次,受牵连的人以哪一方的势力居多?”
柳清浅在暗影中继续禀报起来,他的事情果然做得极为出色,把那些受刘思礼、纂连耀牵连入狱的人的身份背景、政治倾向、所属势力调查的清清楚楚。
因为赵乾刚刚走马上任,他重新拟定的南疆选官人员原来都是闲职散官甚至候选之官,跟纂连耀、刘思礼都没有什么联系,彼此间甚至从不相识,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而这些人也不是武懿宗热衷打击的目标,所以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杨帆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来俊臣在朝中如何兴风作浪,只要没有影响到他的人就好。
柳清浅又道:“被抓的朝廷重臣,大部分没有明确依附于哪一派系,也就是所谓的中立派,不过从他们留连青楼期间饮酒作乐的言语,和姑娘们探察出来的只言片语中分析,他们都是比较同情或者说是忠于太子旦的。”
柳清浅笑了笑,道:“醇酒美人,总是很容易就叫人打开心防的。这些人也绝对不会想到那些性情温柔若水、对其曲意温存的枕边人,会把他们的醉话、酒话、牢骚话都记在心里,所以,我们掌握的情况应该是可信的。”
杨帆点点头,柳清浅的语气极为自信,但他认同。
古往今来,栽在女人手上的人杰实在是太多了,有帝王、有将相、有豪杰、有名士,在那些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女人面前,越是了不起的男人,却只觉得那只是一朵芬芳扑鼻的花朵,进而忽略了她的美貌和诱人胴体之外的一切。
因为轻视,所以不设防,因为觉得她柔弱,所以甘当护花人。杨帆忽然有些自得:“幸好本人洁身自好,温柔乡里群雌粥粥,个个都是人间绝色,我偏就能把持得住!”
柳清浅马上很无辜地给正在自鸣得意的宗主大人当头浇了一瓢冷水:“太平公主殿下很着急,现在正四处奔走,试图营救他们。宗主,咱们是不是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杨帆干咳一声,柳清浅立即闭上了嘴巴。
柳清浅知道太平公主是宗主的女人,而宗主也一直在致力于匡复李唐江山,这个目的与公主殿下是一致的,因为公私两宜,所以才大胆提出建议,但杨帆考虑的角度显然与他不同。
经过多次的清洗,朝中拥有明确反武立场的官员已经被清洗的差不多了,这一次被牵连的官员大多是没有明确政治立场的人,但是以显宗的消息渠道,他们却很清楚,这一次受牵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