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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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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李鸿启突然忍不住急速喘息起来,陈克就是再迟钝也已经看得出,李鸿启身上有病,方才脸色红润其实质是病态的潮红。他正想劝李鸿启歇歇,却见尚远只是起身给李鸿启倒了杯茶,李鸿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歇息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文青不吭声这才对了,我身上有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既然想给你们讲课,你们尊敬我,就仔细听我讲课。若是你们给我做小儿女态,惊慌失措,哭哭啼啼。那我岂不是给你白讲了。”

“李老师,今天时间长着呢,您慢慢讲。”陈克连忙说道。

“你能慢慢听,我可没空给你慢慢讲。”李鸿启强打笑容,然后一气说了下去,“如今天下残暴悖佞,已是大乱。而哪次朝代更迭不是如此。如何对待天下的暴虐、残酷、无耻,如何从这些暴虐、残酷、无耻中挣脱出来,以坚定的态度革除一切不义,对于像你们这样有志气的人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当今中国,只要满清一倒,便是大乱。注定是哀鸿遍野,伏尸百万。你们便是让天下更乱,也不用在意。这是中国之气运,单凭你等是绝对阻止不了的。你等能做的,就是治了这大乱,趁着这大乱,扫尽沉疴,从根子上铲除了一切不义。等天下太平的时候,中国必将更加强大,更辉煌。望山,你是我的弟子。如今儒学已经式微,这个是命中注定的。孔子当年可没有什么工业化。我是个学儒的人,望山你从我儒教门中出去,我不要你光大儒学,我只要你光大中华。文青写书的时候,尚知托了中国的历史,你们若是能成事,我只有一个请求,给儒家留点最后的体面。让华夏的文明来灭了儒家,切不可让外国的文明来灭了儒家。”

说到这里,李鸿启喘息的更重了,脸上的红潮已经褪下,整个脸色极为苍白。“望山,你能答应我么?”

尚远听了老师这番话,微微低下了头,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我不能答应您。我只能尽力而为。”

李鸿启失望的叹了口气,轻轻点点头,“为难你了。”他又转过头看着陈克,“文青,你现在也就是能去乱的义者,我观你没有仁者之心,没有嫉恶如仇的意思。王道汤汤,霸道煌煌。文青你虽然想着王道,所行之事,只怕是霸道。我很担心你上了霸道了邪路。你不是明教中人,我反倒要劝你不要在乎身后的令名。我看你是个名利心很重的人,做事总想名利双收。而我看你只怕对这名声看的更重些。你只要能救了中国,身后事人他们评说。只要你不刻意去求个人声名,将来你必然能成大器。”

“多谢李老师教诲。您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陈克很认真地答道。

“今天就这样,你们去吧。我要歇了。”李鸿启说道。

三人一起起身,尚远跪在老师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这才和陈克他们出去。李鸿启也不从椅子上起身,只是目送三人出了院门,这才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药来,后厅中出来一个妇人,给李鸿启重新倒了热水,一面服侍着他喝了药。一面抱怨道:“你在病中还要强打精神给他们讲课,你这是要当帝师呢?”

“天下如此,能出真命天子倒是好事。但是看尚远这孩子拿来的书,还有他谈及的道理,即便有人能权倾天下,却再也不会出皇帝了。”李鸿启靠在椅子上说道。

“望山这孩子心肠太软,我只怕以后他会吃亏。”妇人叹道。

“若不是天下败坏道这等地步,我是绝对不会让望山和陈克这等人一起去的。这就是命啊。”李鸿启的声音里面再也没有刚才的激烈,此时他的语气里面都是深深的遗憾与担忧,“听天由命吧。”

在李鸿启家门口与尚远分别后,陈克拉着何颖的手肩并肩的走在街上。采买礼物的事情也不能置之不理,到了下午,他们后面那辆黄包车上已经堆满了礼物。从李鸿启家出来之后,陈克一直没有主动说话。他的心思完全放在反刍李鸿启的教育上面去了。这位儒家信徒对于革命的态度,陈克觉得颇有道理,不过还需要慢慢考虑。倒是李鸿启老师的对于陈克的批评,陈克一直反复在思考。综合今天的内容,李鸿启指出了陈克的两个毛病,第一,过于在意别人的评价,过于在乎身后事。

陈克是毛爷爷的坚定支持者,因为亲眼看到毛爷爷身后被人泼了多少脏水,陈克对自己的未来还是很有些担心的。在他看来,毛爷爷的革命方式没有错,包括那些运动在内,很有全盘复制的必要。正因为如此才,他感觉到一些畏惧。而李鸿启老师虽然不知道陈克的想法,但是很明显看到了问题。

但现在想来,的确是没有必要。毛爷爷个性激烈,极端的说,甚至可以称为“有些跋扈”,为了这个,朱老总曾经当面说过,“润之,我们不是不支持你的观点,我们是接受不了你的态度。”但是历史证明,毛爷爷没有错。而且毛爷爷根本不在乎身后的评价,陈克这么在乎做什么?不就是被骂骂么?除了那些骂人的,不还有陈克这种坚定的支持者存在么?光看到骂人的,却忽视了支持者,毛爷爷是绝对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的。

想清楚了这个环节,陈克觉得轻松了不少。

李鸿启讲述的另一个问题,陈克缺乏仁心。对于这个,陈克不是没有反省过。但是对于没有革命精神的人,或者说不能跟上革命要求的人,陈克也没有那些精力去管他们的生死。如果整天把精力放在拯救别人身上,那还有时间去革命么?革命就是告诉大家,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有一种更加强大的生产力组织方式。能跟上的就跟上,跟不上的就强制他们跟上。陈克不是和尚,对于“割肉饲鹰,舍身喂虎”毫无兴趣。自己虽然缺乏爱,却不缺乏对旧社会制度的恨。至少不缺乏极度的鄙视和厌恶。现阶段这么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陈克重重的吐了口气,马上就有让自己的“恨”表现的场所了。回到上海以后,斗争决不会是温情脉脉的。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行进,何汝明没想到自己的女婿这么快就要带着自己的女儿回上海。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也实在没有借口勒令陈克不许走。于是陈克就整理了行装,光明正大的走了。

在1906年1月9日,陈克带着妻子回到了上海。在码头上居然看到了熟人,除了谢明弦之外,游缑也在。看来这场大抓捕并没有完全摧毁人民党的党组织。看到陈克,游缑大大方方的伸出了自己的手,陈克疾步走过去紧紧握住了同志温暖的手掌。

“文青一路上辛苦了。”游缑笑道。两个多月没见面,游缑明显清瘦了,皮肤也晒黑了不少。但是以往神色间那种大小姐养尊处优的那种隐隐的娇气却再也看不到。她目光明亮尖锐,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很多。

陈克登时就放下了心,经历这场打击,同志们的精神并没有被摧毁。“我回来了,我不在的日子里面,大家辛苦了。”陈克紧紧握着游缑的手笑道。

游缑同样觉得陈克变化很大,在上海的时候,陈克更像是个书生,总喜欢柔柔的笑。现在的陈克更像是个北方汉子了,以前偶尔才会在陈克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锐利与坚定,现在成了陈克给人的主要感觉。那时下定决心之后才会有的改变,游缑同样经历了下定了决心的过程,所以她对陈克的这种改变更加敏感。

何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和一个看上去非常爽朗干脆的女孩子居然当众握手,还一副习以为常旁若无人的态度。陈克向游缑介绍了自己的时候,何颖只是微微的点头问好,态度并不算亲切。

“我和文青是朋友。难道妹妹没有听文青说起过么?”游缑爽朗的笑道。

“他在北京很忙,还没有来得及说。”何颖勉强笑道。

“那咱们路上说吧。”

一路上无话,出乎陈克意料之外,大家居然回到了学校。学校大门紧逼,门口守卫的是武星辰几个月前找来的山东好汉,把大家放进去之后,大门又重重的关闭了。

在会议室,人民党的老党员和新党员们都在等着,竟然有二十多人。见到陈克他们进来,齐会深率先迎了过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上下打量着齐会深,只见他脸上的还有一处刚痊愈的伤口,“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么?”

“小事。”齐会深的身态也是大变,“我来给文青介绍咱们的同志。都是咱们的党员。”

这些人陈克基本都认识,是以黄埔书社为核心的党员队伍。陈克一一和他们握手,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名字。直到一个陈克从未见过的青年向陈克伸出手的时候,陈克一面握手一面在记忆中进行着无果的搜索。游缑说道:“这位是石觉星,你走了之后才加入的。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让他意外的是,王启年也成了预备党员。

陈克点点头,他又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看到华雄茂。“正岚呢?”

“秋瑾先生被打伤了,正岚今天去看望她,一会儿就该回来了。”看出了陈克的担心,齐会深说道。

“人都救出来了么?”这是陈克最担心的。

“还有四个人没出来。另外,有两个人在监狱里面把咱们的事情抖向英国人交代了。他们暂时找不到了。不过我们还在继续找。”齐会深说这话的语气极为不善。叛徒是不可饶恕的,这在哪里都一样。

“同志们,我现在先来说两句。”陈克高声喊道,“在座的有没有参加枪战的。”

“我。”路辉天说道。

第二卷狂飙第79章

第79章

路辉天是复旦公学的学生,一直积极的参加黄浦书社的各项活动。平时爱说笑,说话有点絮叨,经历了这次事情之后,承认自己参与枪战的回答简明扼要。看向陈克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躲避。陈克对此很满意。

“还有谁。”陈克继续喊道。

“在这里的没有了,其他几个人都跑了。”齐会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盯着陈克,象看出陈克的态度来。结果齐会深看不出什么来,如果是以前,陈克总会有意无意的用神色来表现自己的想法,现在的陈克脸上除了刚毅和专注,再也看不出内心的情绪。

“参加完枪战,好些天了,有什么想法么。”陈克问。说完,他又看到大家都站着,便摆摆手,“大家先做,我们开会。”

会议室是个教室,桌椅都很全。大家把课桌拼在一起,围着坐下。没有人占据首位,陈克理所当然的在那里坐下。不经意间,陈克举中,左边依次是齐会深,秦武安,黑岛仁一郎,齐会深和秦武安之间空了一个位置,想来是给华雄茂留下的。右边依次是游缑,何足道,谢明弦,武星辰,柴庆国,其他人在距离陈克更远的依次地方坐下。路辉天干脆坐在距离陈克最远的对面,看上去倒有了种听证会的意思。

经过例行党会的规则,选出了本次会议的主席,也就是陈克。何足道继续担任书记员工作。

“我现在正式提一件事,以后人民党内的正式会议,皆以同志相称。”陈克说道。大家虽然不清楚陈克的意思,但是这个提议得到了全体的同意,“路辉天同志,我想问一下,枪战好几天了,你对这次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路辉天正想开口,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挺直了腰杆这才说道:“我行事过于鲁莽,给党造成了很多麻烦,我错了。在之前的会议上我同志们也批评过我了。”

“还有其他想法么?”陈克继续问。如果是在以前,陈克只怕还会觉得路辉天的态度十分诚恳,大有可取之处。现在陈克对此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路辉天看来被批斗的不轻,对于陈克的逼问也并不太有反抗的意思,“我应该先对党部说,我怕出事,带了手枪……”

“这不是关键,我并不知道上海的党组织到底是怎么讨论此事的。我想听你说的也不是这些道歉的话。路辉天同志,我现在问的是你现在认为你对党组织到底有什麽样的义务和责任,你在党组织里面应该有什么样的发言权。”陈克很认真地说道。

路辉天没有吭声,这个问题党组织几个老同志并没有问过,或者说即使问过,也没有如此清晰的问出来。他对此虽然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一时清楚明白的说出来。

“做过的事情,无论你如何后悔或者满意,都是过去。既不可能改变,也不可能重来。我现在要问的不仅仅是路辉天同志,我想问的是在坐的大家,你们感觉你们要在党组织里面有什么样的发言权,担任什么样的工作,承担什么样的义务。你们和党组织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之所以要这样问,是为了展望未来。按照党组织的规划,我们的运作重点就要转到在安徽建立根据地的事情。我到北京去,也为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我从北京回来了,我想问的是,大家对人民党到底有什么样的观点和看法。然后我才能决定,谁留在上海继续工作,谁和党中央一起到安徽去工作。”

陈克的话一结束,除了几个老党员之外,其他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陈克扫视了同志们一圈,看到了新党员们忍不住互相对视,甚至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他对老党员们的保密性非常满意。这才是党的核心机密,如果那两个背叛的人得知了这个机密,那么以后的工作的确会遇到重大的挫折。现在,陈克高兴的看到,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他已经能够确信,老党员们的保密性的确非常可靠。

“我觉得我应该知道更多的消息。”路辉天实在没有想到陈克竟然这样的坦诚布公,他懊恼的说道,“如果早知道要去安徽,那么我就会谨慎得多。绝对不会这么冲动。”

“你的意思是说希望能够成为正式党员。我这么理解没错吧。”陈克问。他的声音冷静的毫无情绪在里面。这种冷静让路辉天突然生出的抱怨立刻被冻结起来。“我……我的确没有按照党组织的规定来做。”他有些诺诺的说道。

回想到那个时候,路辉天突然觉得一阵悸动再次流遍了全身。每一条神经当中都一种发麻的感觉刺激着,整个身体都仿佛被固化而动弹不得。那是在事后才认识到自己从鬼门关中穿过的后怕,子弹横飞的时候,路辉天根本呢没有来得及想那么多,在当时他只对枪声并无概念,他只是对周围突然有人倒地,还有那尖锐的声音完全没有正确的判断。当时路辉天的疑问是,到底怎么了?

这次的枪战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群情激愤的群众们游行到上海领事团的工部局市政厅前面的时候,看着荷枪实弹的巡捕们用畏惧的神色看着面带愤怒的数千人,包括路辉天在内的游行群众们突然生出一种豪情,平日里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巡捕们一个个个胆战心惊,这实在是极大的刺激了群众们的情绪,虽然人民党倒也计划好了游行路线,不过愤怒,激昂,以及群众行动中形成的群体意识占据了上风。“中国人不用外国人管”,“外国人滚出中国去”的口号是越来越响。随着这些简明扼要的口号,群众人越来越有把这些口号付诸实践的冲动。这就像被堤坝拦住的洪水,时间越长,水位就越高。路辉天站在队伍最前面,他清楚的看到,对面警戒的巡捕们一个个面色阴沉,骨子里面透露出的畏惧,从那紧握步枪的手指,从那紧缩的肩头,还有那紧缩的瞳孔中,还有一些人脸上露出的绝望,都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到,感受到。

人民的气势已经压倒了那些巡捕,如果再推一把,人民的洪流就能冲垮面前的一切,把那曾经高高在上的洋鬼子一把掀下去,踩在人民的脚底。就在这微妙的一刻,在人民愤怒的情绪已经彻底压倒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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