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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跪倒在地,不过他双腿只是稍微以膝关节为中心前后摇摆了一下,就稳住了身形。“太后老佛爷,臣有失太后期望。安徽新军全军覆没,湖北新军一败再败,安徽匪军所用皆是汉阳造。汉阳诸厂所造之军械皆为上品,所以北洋新军之败实属兵力不足匪军。普通装备又与匪军相似。而新军又在涡河畔驻扎,安徽乱党自安徽水军与湖北水军缴获的兵船通行无阻,外有大兵围城,又兼水上炮舰猛轰。北洋兵力、军械皆不如敌。所以大败。”
张之洞万万没想到袁世凯会如此应对,虽然分析的是北洋第三镇的败仗,着眼点竟然是湖北新军。但是袁世凯所言之事皆为事实,即便是有些强词夺理,却并非胡搅蛮缠。张之洞甚至有些佩服起袁世凯的口才。
“即便如袁项城所言,乱党武器很好。可新军筹备训练多年,训练有素。陈克等乱党不过起兵一年多。为何各路新军一触即溃呢?”慈禧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淡淡的问道。
“禀太后老佛爷。陈克自海外归来,就臣所知,此人甚是精通军事。而安徽严陈匪帮,严复乃是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在海军上才具无双。匪帮干将华雄茂,武举人出身。更有蒲观水这等留学德国的叛将相助。朝廷或许可以输得,安徽乱党若是一败,就注定覆灭。所以,安徽乱党皆出死命。故乱党士气更胜官军,唯因起居于死地之故。而北洋第三镇从未遇到敌手,素来骄傲轻敌,常言道骄兵必败。所以围剿失利并不奇怪。”袁世凯这次的话虽然在推脱,却讲的完全是道理。即便是陈克听到了,只怕也会赞一声袁世凯的确有些见识。慈禧也是个人精,一听这话就能够接受。
“袁世凯,你有何办法么?”慈禧总算把“袁项城”这个嘲讽的称呼去掉了。
袁世凯立即立正,身体挺的笔直。他不仅军资严整,双眼更是笔直的盯着慈禧,“太后老佛爷,臣愿意亲自统兵前去剿灭安徽匪帮。北洋出动三镇,汇合了河南新军,从河南与江苏分进合击。江南新军与乱党多次交战,此次有他们出兵,只要用兵谨慎,不要冒进。定然可以守住。而北洋三镇进剿,即便不能速胜,也可以重创安徽匪军的士气。安徽匪军起兵以来,未尝一败。所以现在他们骄傲之气极重。北洋新军新败,若是再与乱党交战,定然将自己放在哀兵之地,所谓哀兵必胜。安徽乱党只要经历几次败仗,匪区就对乱党没了信心。那时候再调各地官军一起进剿。太后老佛爷可以放心,那时定然可以剿灭安徽乱党。”
慈禧听的认真,思量一阵却没有给袁世凯回复,她转头问其他几人,“诸位军机大臣有何想法?”
听袁世凯要重新领兵,载沣已经着急了,他急急忙忙的说道:“太后,动用三镇北洋新军可是大事,还请太后老佛爷三思。不若先问问陆军部大臣铁良。”
慈禧明白载沣以及他背后的满清宗室们绝不愿意袁世凯再掌兵权。心里头对载沣沉不住气的举动很不以为然,慈禧的目光跳过载沣又落在张之洞身上。“张之洞,你怎么看?”
“回太后老佛爷,若是袁世凯愿意统兵。的确是上好的统军人选。”张之洞答道。
“若是袁世凯统兵,那也不枉他从安徽赎回的两支新军了。”慈禧看似平淡无奇的答道。
“太后老佛爷!”袁世凯再也站不住,他连忙跪下,“太后,臣也是不得已。”
“袁世凯,你对陈克有恩,他勒索你一番,把人还给你,这也算是还了你的人情。不过,我若让你统兵,第三镇的官兵是否觉得有人情没还清,这可不一定吧。”慈禧说道这里,嘴角上挂上了一丝笑意。
“太后,臣之所以赎人,一是新军官兵的确是北洋的精锐。二来,这些官兵绝没有投降乱党的想法。所以一经释放,官兵全都回来了。臣也命段祺瑞王士珍严加盘查,其中凡是与人民党有染之人,都给抓起来严加审问……”袁世凯的声音里头有着按捺不住的惶恐。
慈禧打断了袁世凯的自白,“王士珍,段祺瑞两个人,我还是信得过的。袁世凯你就不用再替他们说好话了。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载沣,你出去后传铁良进来。”
莫道前路无知己三十二再战(二)
袁世凯一回到府邸,立刻命人给王士珍和段祺瑞发电报,让段祺瑞带几个主要军官回北京上表谢罪。王士珍毕竟还是江北提督,只用单独上表谢罪即可。安排完了这些事情,袁世凯就命人准备简单的行李。他自己开始提笔写起了文件。
写完之后,袁世凯召集全家人到大堂中。袁世凯一生有一妻九妾,共生他生了十七个儿子、十五个女儿。后世记载的陈克轶闻里头,陈克看到了袁世凯的家庭情况,忍不住叹道,“真是个勤勉的男人啊。”
袁世凯本人到没有这种勤勉的感悟,面对一大家子人,他高声说道:“今天让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我这次很可能要出兵,一旦出兵,不是我死,就是陈克死。我已经写好了遗书,万一我死了,就按遗书执行即可。”
“老爷!”袁世凯的大姨太沈氏吓得脸色发白。沈氏是苏州名妓,在袁落魄时曾资助他去猎取功名,袁世凯矢志决不相负,发迹后果然娶沈氏为妻。因为袁世凯的正妻于氏软弱无能上不了台面,袁就把沈氏作为太太看待,经常带着她出席一些外交场合。
袁世凯看着慌乱的姨太太们,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以及未出嫁的女儿,坦然的挥了挥手,“你们不用说了,我认识了陈克这是命,此事无须怨天尤人。我出兵之后你们谁也不许出府乱走。我若是死了,你们就给我都搬回老家去。没别的事情了,你们下去吧。”
说完这些,也不管袁家的人怎么诧异惊愕,袁世凯起身就回了书房。这一大家子四十几号人根本没想到袁世凯这次出兵前竟然如此冷淡,都呆在原地。大姨太沈氏素来得袁世凯宠爱,在一大家子人的目光中,她静静的站起身,先吩咐丫鬟准备了一壶茶,沈氏亲自端了茶向着书房去了。
“通禀老爷一声,我给他送茶进来。”沈氏并没有硬闯书房,而是站在书房外头对把守在门口的亲兵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袁世凯在书房里头说道:“进来吧。”
进了书房,沈氏仔细的关好门,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低头款款的跪在袁世凯面前,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俊俏的脸上已经有了泪痕。“老爷,您把我吓死了。”沈氏哽咽着说道,“这好好的,您怎么说起了死呢?”
从地上拉起自己心爱的大姨太,袁世凯苦笑一声,“你是不知,陈克极会用兵,若是我和他易地而处,面对王士珍与段祺瑞带领的第三镇,我断断是打不出那种结果的。”
“那陈克真的是狼子野心,老爷,您白对他好了!”沈氏见袁世凯说的吓人,边骂陈克,一边眼泪滚滚而下。
袁世凯突然低声说道:“二娘,我有件事要让你办。若是我真的被陈克杀了,你绝对不可记仇。若是陈克夺了天下,你一定要亲自去见严复或者陈克。让他看在我们老友情面上,还有我替陈克说媒的份上,对我们袁家高抬贵手。”
“老爷!”沈氏万万没想到袁世凯竟然如此安排,一时惊愕的连哭都忘记了。
袁世凯拉住沈氏的手,郑重说道:“此事关乎咱们袁家的性命,二娘,你虽然没有给咱们袁家生下子嗣,但是这孩子们平日里头都喊你亲妈。他们里头没一个成气的,此事只能交给你来办我才放心。我生前杀人甚多,结仇也多。朝廷里头的人想对咱们袁家不利的人本来就多,若是我死了,你就让年长的孩子们到海外去。年幼的孩子们走不了,就都回项城老家去。他们可就托给你了。”
“老爷,您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败给几个乱党!”沈氏脑子里头一片混乱,只能这么泛泛说道。
“青出于蓝啊,咱们袁家的孩子若是能有一个如陈克这般,我死了也没什么害怕的。”袁世凯叹了一声。这是他的真心话,让大姨太沈氏出去之后,袁世凯坐在座位上回想起与陈克的交往。现在他早就记不太清陈克的模样,两人不过泛泛的见了一两面而已。怎么回想当时的情形,袁世凯也想不出陈克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不过这种韬晦却让袁世凯很是赞成。自以为是的青年袁世凯见得太多了,在没有地位的时候,这些青年总是力图向有地位的人证明自己的“了不起”。陈克当时的表现现在看来的确是很了不起。
“现在的陈克又是个什么样子呢?”袁世凯默默的问自己。这次出兵的危险性他看得很清楚,满清朝廷里头除了袁世凯自己之外,根本没有能统领三镇北洋新军的人才。慈禧太后既然决定要消灭人民党,那只有派遣袁世凯带兵。如果加上王士珍与段祺瑞还有河南新军的话,这等于有了五万新军。清廷方面收集的各路情报中,普遍报告人民党部队不过两万多人,五万对两万,北洋军的胜利应该有极大的可能。
不过兵凶战危,北洋第三镇与江北新军进攻安徽的时候,也没有人认为会遭遇到那么大的一场败仗。万一袁世凯这次战败了,北方只剩了两镇新军,总共两万多人的兵力自保尚且不足。而陈克以战胜北洋三镇的威名,天下再也没人敢与人民党为敌。那时候陈克兵锋所指……
“哼!”袁世凯突然冷笑一声。自己不出兵也是不行的,慈禧春秋日高,而且江苏搞起了议会,这立宪新政的名头已经被抢去了,袁世凯主导的立宪局面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原本追捧立宪的不少人已经采取了观望的态度。局面到了这个地步,袁世凯还留在北京那才是自取灭亡。
若是和陈克私下交易呢?袁世凯不是没有动过这等念头,不过恩铭的下场已经证明陈克绝对不会放过袁世凯这种号称“民屠”的官员的。陈克手下有些以前义和拳的余孽,为了收买安徽六安与霍山的民心,陈克就杀了恩铭。那要收买河北与山东的民心,袁世凯的脑袋无疑是最好的东西。
“陈克,咱们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袁世凯下了决心。
1908年7月1日,段祺瑞带着北洋第三镇的主要军官自缚回到了北京陆军部门前。陆军部立刻将这些败军之将收监。这里头就有骑兵统带孙永胜。孙永胜这些日子以来在北洋军中日子格外难过,不少人见到孙永胜,都会稍带戏谑的称其为“孙姑父”。由于人民党优待俘虏,很难说这种称呼里头有太多的恶意。
孙永胜身为败军之将,在战俘营里头第一次见到了侄女何颖与侄女婿陈克。虽然出兵前孙永胜曾经信誓旦旦要砍下陈克的人头,不过亲眼见到陈克在荷枪实弹的卫兵簇拥下冲着自己的病床而来的时候,孙永胜首先感到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作为军人,孙永胜能从陈克身上感受到真正的威压。那是对杀人毫不在意的人特有的感觉。尽管陈克的方脸上也有礼貌的微笑,不过这微笑是食人虎的善意。人民党与北洋军最惨烈的战斗孙永胜都经历过了,无论是机枪阵割麦子般扫倒成片的北洋骑兵,还是从河道上的军舰猛烈的炮击,以及燃烧的城市,城墙上成千上万人民党步兵暴风雨般的射击。孙永胜每次想起来都感到畏惧。这北洋军噩梦的制造者就是陈克。孙永胜不可能不怕陈克。
跟着北洋官兵一起回到徐州,北洋没了战马,孙永胜的骑兵统带成了彻头彻尾的虚职。孙永胜也不抱怨,更没有自告奋勇,他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听从上头的命令。跟着段祺瑞一起回到北京请罪,孙永胜也沉默的服从了命令。第三镇军官被关进大狱之后,孙永胜静静坐在角落里头听着其他战友不安的低声讨论。他自己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妻子何倩。孙永胜有些后悔,如果当时听从了何倩的建议不参与出兵的话,断然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可是自己就是不肯听,还把何倩的劝告当了恶意。直到何倩亲自去安徽救自己,孙永胜当时并不知道人民党到底要怎么处理自己这些军官战俘。看到妻子何倩因为奔波后消瘦的脸,孙永胜突然觉得自己有了真正的安全感。何倩在孙永胜释放前还回到了北京。孙永胜很想回家后向何倩道个歉,至少也给何倩倒杯茶。
慈禧并没有穷追第三镇兵败责任的打算,7月3日,所有军官都被放出大牢。陆军部命这些军官在一处兵营里头待着,等候问询。满清军队纪律松懈的特点立刻就显现出来,当天晚上,除了段祺瑞之外,家在北京的军官们都偷跑了个干净。好不容易活下命来,众人都想回家与家人团聚。
孙永胜自然不可能留在军营,他抹黑跑回家,敲开家里头大门的时候,孙永胜见开门的居然是父亲。他的眼泪哗哗的就流了下来。刚一进门,关上大门。孙永胜只喊了一声“爹!”就给父亲跪了下来。
孙家上下的欢喜可以想象,孙永胜死里逃生,平安到家。孙永胜父母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头。孙永胜的母亲哭的跟泪人一样,孙父虽然没有这么激动,脸上也是笑容满面。何倩消瘦了不少,见到孙永胜回来,她紧挨着孙永胜的坐下,脸上也都是笑意。
不过欢聚也不能太久,虽然晚上跑回家没人管,不过早上可是要回到军营的。孙家父母让何倩先去睡了,他们把孙永胜叫到自己屋里头。孙老爷子大概介绍了一下最近的局势,自打人民党公开处决了恩铭之后,朝廷准备再出兵,一定要剿灭安徽乱党。
孙永胜再也没有上次的意气,他低下头说道:“爹,这次我想称病。”
“称病?”孙永胜的父亲冷笑一声,“上次你若是要称病,反倒没事。这次朝廷下了如此决心,你此时称病,是准备让孙家死无葬身之地么?”
“这?”孙永胜有些不解。
孙父对自己儿子在政治上的幼稚感到极度不满,“永胜,上次你称病可以说是避嫌。这次你称病那别人可就说你临阵脱逃!太后老佛爷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表忠心的,或者是想对袁大人发难的,都憋足了劲。你此时称病,不是找死么?”
孙永胜只觉得背后冒出一阵冷汗,他连忙点头,“爹,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乱说话。”
“不说话也未必能度过这关口,这已经不是你,孙家运气不好。摊上了何家的闺女。永胜,你这老婆也别要了。咱们倒了霉。”孙父语气沉重的说道。
孙永胜对父亲的这话很是有点不高兴,不过他万万不能说父亲的话不对。他低头不语,却听孙老爷子说道:“永胜,去见见你媳妇吧。见完就走。千万别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了,咱家再也经不起这事。”
何倩见到孙永胜进屋,她上前保住孙永胜,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永胜,你没事就好!”何倩哭着说道。
“你……,你辛苦了。”孙永胜保住妻子,原本想到的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何倩哭了一阵,这才放开了孙永胜,“永胜,你赶紧回军营去。这些天千万不要回来,朝廷让你们出兵你就出兵。什么都别说,千万不要让人抓了把柄!”
妻子的交代让孙永胜觉得心里头感慨万千,“夫人,你对我真好!”
听到这体己话,何倩眼圈一红,眼泪又流了下来。她低声说道:“永胜,咱们是夫妻,我对你好是应当的。永胜,你这次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让人当了刀使。人民党不滥杀,若是到了危急时刻,你一定要以自己为重。”
若是以前听到这话,孙永胜立刻就会大怒,这次从死亡线上爬出来,孙永胜总算是知道了生命的可贵。他点头说道:“放心吧。”
何倩送孙永胜出了房门,却也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