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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要发展生产力,我们就必须给人民算账。新制度到底有什么好处。不少同志都是参加过1905年社会调查的,我们就要在凤台县深入调查,土地状况,种植作物,土地所有成分,主要副业,宗族情况,宗教情况,雇工情况,工资情况,佃租,借田,永佃田,商业,手工业,全部调查清楚才能算账。”
陈克说完,就在黑板上把要调查的内容写了一遍。同志们看到这么庞大的调查范围,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百姓们不是不懂道理,咱们把这些调查清楚了,能给百姓说清楚了。老百姓们没有不跟着咱们走的道理。”陈克斩钉截铁的说道。
“但是……,但是肯定有人要说些不同的道理。”路辉天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既然开了头,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咱们这么干,那些地主士绅们不会等着。他们现在就开始四处串联,准备弄些事情出来。他们毕竟是当地人,百姓们只怕信他们更多吧。”
听了这话,陈克笑了笑,“路辉天同志,我们革命是为了百姓。这首先意味着我们要相信百姓。我们要推行新制度,完全是为了百姓,如果有人要破坏新制度,那就是百姓的敌人。对待敌人我们要怎么做?”
接话的还是何足道,“对待敌人要想冬天一样寒冷。”
这杀气腾腾的话一出,教室里头立刻一片静寂。
“我们不是土匪,我们绝对不会乱杀人。既然要除掉人民的敌人,要除掉革命的敌人,我们要把理由向大家说清楚。而且这个理由是绝对不能咱们自己胡说八道,瞎编乱造出来的。大家担心百姓不跟咱们走,为什么?因为百姓能够说通道理的,不然的话,一边是那些地主士绅,一边是救命恩人,为什么百姓一定要站到地主士绅那里去呢?肯定是百姓觉得地主士绅说的更有道理。我们既然坚信我们没错,那我们的道理怎么可能比不过地主士绅呢?”
路辉天脸色阴沉,陈克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路辉天绝对不愿意轻易认同。因为他觉得陈克的态度未免过于乐观了。这个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凭什么在凤台县就事事都需要道理?
不过路辉天没有继续说话,他忍不住又看了看何足道。只见何足道正襟危坐,身体笔直,说话的时候看着陈克,脑袋纹丝不动。根本没有看路辉天一眼。
第三卷莫道前路无知己第184章各式各样的波线(一)
第184章各式各样的波线(一)
秋末的凤台县平原上,植物的顶端无一例外的开始枯黄,只是根茎部分有些还保持着绿色。秋风扫过这片斑驳的小平原,发出沙沙的声音。几个垦荒旅的营地在这片萧瑟的秋风中显得稳定又坚实。
老天爷总算是开了些眼,尽管今天上半年洪水肆虐,但是下半年总算是没有继续闹出什么灾情,总算是得到了抢种的收获。因为有了足够的食物,百姓们的话也明显多起来,愁苦的神色也不知不觉消散很多。食物供应终于稳定之后,加上农活已经基本结束,百姓们原本七日休息一次,现在额外的放了三天假。大伙提心吊胆的担心了这么久,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之后,垦荒营的营地立刻就显得热闹起来。
不过营地西南角是不允许喧哗的,垦荒营的学校就设在这里。营地里头要求孩子们都得上学,只要孩子上学,早饭午饭都是保险团供应。在这个水灾的念头,家里头根本没有什么家务可以干。人民党和保险团管规矩大,包括衣服的换洗都是定时的,男子营地按照规矩定时换洗衣服,包括补衣服也是定时有人来负责。男子们对于照顾孩子都没啥兴趣,有人肯替他们照顾,特别是让娃娃们去读书。亲自参观了学校之后,看到娃娃们真的在读书,而且吃的还行,至少没有挨饿。男子们实在是巴不得把这些重负交给学校的先生来管。
不过这种感受在假期的时候就显得十分不协调了,好不容易能歇口气,想让娃在自己身边,和娃说说话。学校的服装是统一的,都是和保险团一样的蓝色衣服。学校的先生们管得严,这些小子们一个个整天洗的干干净净的,穿着整洁的蓝色衣服,举止都很有规矩的样子,怎么看都让大人心里头高兴。
原本因为假期是临时制定的,娃娃的学校没有接到通知,今天的课程虽然缩减成上午课程,但是娃娃们中午还是要在学校吃完统一的午饭才会放学。大人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在一起晒着太阳聊天。
“三大爷,我怎么听说你让你家小子回来了?”大家都是乡里相亲的,这些话题是最容易引发大家兴趣的。
“嗯,我是让那小子回来了,不过那混帐小子却想给我变主意。等我见着他,不打断他的狗腿。”被称为三爷的这位姓张,今年五十多岁,是岳张集本地人。水灾前是个殷实户,但是水灾一来,为了护住家当,全家硬是在大水里头坚持了几天都不肯跟着保险团救灾的船走。好歹是保险团没有把他们给忘记了,等又最后一趟过去,张家的房子彻底被泡塌了,家当根本就找不到。如果不是儿子们死活拉住张三爷上船,张三爷肯定要给自己的家当殉葬了。
张三爷貌似记性非常好,水灾之后一片白地,张三爷每次经过一片地的时候,都要指着那片地说,“那是我家的七亩三分地。”这些日子以来,这话他说了不下上千遍,大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可是大伙怎么都看不出来那片地原本是谁家的,张三爷这么说虽然执着,却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而且张三爷为了证明自己没记错,把各家的土地在哪里说的居然***不离十。这样的努力并没有让众人对张三爷有什么佩服,反倒觉得心里头怪怪的。
把村里头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并不是什么让众人喜欢的。不过水灾之后,大伙都意气消沉,张三爷的另类活跃也算是能让大伙觉得有个解闷的。所以众人也没有说那么多。
看着众人根本不接茬,张三爷沉默了片刻就忍不住了。“这保险团现在有粮食,为啥不分给大家,为啥要霸着地,为啥赖着不走?”张三爷闷声闷气的说道,“说什么分地?一群外乡人到咱们这里,肯定不安什么好心。迟早要闹出事情来,咱们别和他们瞎掺和。他们呆不长的,水一退官府就来了,到时候他们走了,我们还是要纳税完粮。”
众人依旧不吭声,自从深秋的第一次收获开始之后,这样的言论就仿佛逆了时节的小草,突然从各处冒出来。大家虽然有着自己的种种想法与渴望,但是众人都不愿意说话。
张三爷看着没人吭声,继续絮絮叨叨的说道:“说什么为百姓,我们落到一根毛没有?粮食都让保险团给囤起来,一点都不发给我们。这明年的地怎么种,也没有说一个字。我们劳心劳力开田,是不是都是给保险团的大官们干的啊。这渠道开的方向,不是要把我家土地占了么,这以后可怎么办啊。那片地不能动啊,那是我们张姓的族田啊,动了就麻烦了。”
有这么一位牢骚满腹的聊天人,气氛登时就变差了很多。不少人已经不耐烦起来,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午饭的钟声响起。大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来,“吃饭了,吃饭了。快点去。”在互相的催促下,众人抛下张三爷,向着食堂方向奔去。
“你们这是赶丧呢?早去又不会给你多吃一口。这帮保险团的人,黑着呢!”一面在嘴里头骂道,张三爷也站起身来,跟在众人后头往食堂去了。
在供应匮乏的时期,大家饿得早,端起饭碗恨不得连碗都给吃下去。吃完了饭,谁也不肯多说话。保险团管的严,干活很难偷懒。大伙干得多,吃得多,谁也不肯浪费力气在瞎扯淡上头,留口气暖暖肚子是正经。可是这饱饭一吃,又遇到连着休息三天,大伙就不着急了。
张三爷刚进了食堂,就看到大伙纷纷开始排队。一个个急急忙忙的样子,跟要过大年一样。上次看到这么着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前分猪肉的那次,那时候规矩还没有这么严,大伙真的是一拥而上,发生了踩踏事件,硬是死了几个人,伤了不少。从那次之后,食堂纪律就被强化了,每次只要队伍稍微一拥挤,立刻就停止发饭,插队的人立刻被拉出来,放到最后领饭。因为伙食供应是一致的,先拿后拿都是一样的份量。经过这么一番整顿,排队倒也成了风气。
不过这次情况看着就很特别,只见发饭的饭牌上写了几个大字,张三爷识字不多,没有看明白。他连忙拉住旁边的一个后生问道:“那上头写什么?”
后生被拉住,满心的不满。他急急匆匆的说道:“今天发鸭蛋,一人一个。还有鸭肉吃。”他边说边边挣脱开张三爷的手,拿着自己的碗跑去排队了。听了这么一说,张三爷果然觉得食堂的空气都与往常不同。一种隐隐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头,让人心情大爽。
吃饭的规矩是领碗的时候按照编号领一个饭牌,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伙食队伍。领饭的时候,收了饭牌***相对的饭盘位置上,然后领饭。挂饭牌的位置颇为醒目,收牌挂牌都是大家能看的清清楚楚的地方。这是为了提高公信力,最大限度证明没有人多领或者少领。
现在发碗的饭牌处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来得晚的人没有拿到。警备队也加派了人手,防止上次那种挤踏事件再次发生。张三爷赶紧上去领了自己的饭牌和碗,跑去排了队。大锅掀开了,罩在桌子上的布也掀开了。前头能看清楚的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欢呼声。
虽然还有争抢,但是毕竟吃了这么久的食堂,纪律性总是有了一定习惯。大家好歹都平安守序的分到了自己的饭,鸭子是炖的。鸭蛋大小也勉强一致。刚一坐下,大伙就狼吞虎咽的开始吃起来。特别是鸭汤可以无限吃,不断有人起身去添汤。只要有免费的东西,农民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少吃一丁点。吃着香喷喷的鸭蛋,张三爷也顾不得再说保险团的坏话,好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皖北北来就穷,其实就是在水灾前,很多百姓一年不吃一顿肉也不是稀奇事。就是张三爷家也未必经常吃什么鸭蛋。吃下油滋滋的蛋黄,那种满足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张三爷觉得有些奇怪,其实在自家吃饭,也未必觉得这鸭蛋多好吃,可是吃保险团的鸭蛋,倒觉得十分美味。也说不上到底多好吃,总之就是和家里的味道不同。张三爷吃饭不快,他刚吃完了蛋黄,其他年轻的已经吃完了蛋白,正在用筷子努力把能刮下来的蛋白统统弄出来放进嘴里。
午饭吃完,大家一个个腆着肚子坐在桌边不愿意动。吃饱吃撑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张三爷也摸着鼓囔囔的肚子不想动。稍微缓过来点劲,张三爷准备继续开口数落保险团种种不当之事。却见一群娃娃们跑进食堂,学校的午饭已经结束了,孩子们正式放学。于是这群或大或小的娃娃就跑来食堂找自己的家人。三个娃娃瞅见了张三爷,立刻跑了过来。“爷爷,给你吃鸭蛋。”领头的娃娃十一二岁的模样,他边说边把一个鸭蛋递给张三爷。后面的两个年龄更小的娃娃也连忙掏出鸭蛋,“爷爷,给你吃鸭蛋。”这三个孩子都是张三爷的孙子,都在学校上学,看来今天他们的伙食和成年的一样。
“娃,你们自己吃吧。爷爷我吃过了。”张三爷非常感动。孙子这么懂事,大超他的想象之外。
“老师说有好吃的要孝敬父母,我们今天吃了鸭子,都吃饱了。老师不让带鸭肉,我们就把鸭蛋带来了。”孩子稚嫩的声音里头没有丝毫的虚伪。听完这话,另外两个娃娃也连忙说道:“爷爷,吃鸭蛋吧。”说着就把鸭蛋塞给爷爷。
张三爷突然间鼻子一酸,“娃,你们吃吧。爷爷真的不饿。”边说,张三爷觉得许久没有流出的眼泪突然间就夺眶而出。看着懂事的孙子们,老头子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把孩子们搂在自己的怀里,竟然老泪纵横了。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张三爷终于劝着孙子们分别把鸭蛋剥开自己吃,看他们把鸭蛋吃的干干净净。他这才起身带着娃娃们往住宿的地方去了。看着娃娃们整齐的蓝色校服,有规矩的跟着自己。张三爷只觉得原本扎眼的这种蓝色衣服也顺眼了不少。本来想继续抨击保险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张三爷下了决心,自己那个不肯回来的儿子暂且不管他,只要保险团真的能按照以前的约定分地,这日子暂且这么过也不是不可以。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保险团有所改观,就在张三爷饭足汤饱,带着孙子们在营地玩耍的时候,两支极小的队伍正奔向状告保险团的路途中。
这都是当地地主派出的亲信,自从保险团开始第一次收获之后,地主们的真的被震动了。张有良已经被保险团给干掉了,大地主胡行至根本是闭门谢客,一言不发。其他的地主们有些如同任启莹等人,干脆投奔了保险团,其他的也根本不敢吭声。但是这不过是表面的现象,心里头的不满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消失殆尽。更别说地主们被逼着拿出了两年的土地使用权给保险团,对很多地主来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但是能混上地主的,都不是白痴。当时保险团打了张有良,正是气焰嚣张的时候,大家不肯触了这个霉头。而且地主们并不认为人民党和保险团真的能救灾成功。自从大清朝立朝这几百年,就从来没听说过遇到这么大的水灾还能靠本地救灾成功的例子。
地主们很是矛盾,若是保险团救灾失败,没有粮食的这些匪徒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但是这样的话,保险团至少会离开凤台县,到其他地方去找吃的。而保险团能够救灾成功,地主们现在的家产倒是能保住,不过他们肯定不可能放过地主的土地。这种两相为难的情况让地主们一个个时时刻刻打探着外头的消息,同时在家严防死守,生怕保险团闯进来抢夺他们的家产。
收获的消息一传来,地主们一方面安了心,另一方面坐卧不宁。不管保险团的那些匪徒到底怎么种出那么多粮食的,但是按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自家的地肯定是保不住了。地主们不傻,保险团说是借地,但是这地一旦真的被分光,再从百姓手中要回来,那是想都不用想。保险团从那么小的一个势力膨胀到近万人,加上组建的垦荒旅,这可是六万多人的规模。地主们加起来才多少人?真的玩硬的,地主们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的最好办法无外物借用官府的力量把保险团的这些土匪给撵走。虽然地主们多数不表态,不过总有敢于铤而走险的。例如胡有道和张成贤两位地主就达成了公式。张成贤在凤阳府有熟人,他派人去凤阳府投状子,告发保险团意图谋反。而胡有道就派人去距离凤台县五十多里的寿州去告官。虽然知道如果事情泄露的话,这两家人就肯定要倒霉。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地主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两位地主还算计了一下,到凤阳府比较远,于是张家的人先走,力图让状子能够同时到达凤阳府和寿州。
不过很多事情都不太能预料,例如张成贤地主就没有料到,自家的亲信居然在半路上病倒了。因为保险团垄断了最近淮河上的船队,所以张成贤派的两个侄子不敢走水路,而是步行前去凤阳府。因为不敢声张,所以这位青年是晚上走的。因为最近大家的饮用水都是自来水,而自来水对县城的供应不是那么充足,所以青年没有能够携带足量的水。而在水灾之后,各处的水井基本都被填死了。寻找水源不足,急着赶路很是消耗水份,于是引用了野地里看上去还算是干净的水之后没多久,张成贤的侄子们就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