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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年才回来,还没多久。”
“果然是仪表堂堂。”蔡元培赞道。
“蔡公,别陈克先生,陈科先生的。陈克表字文青,这还是我帮他起的。您就叫他表字好了。”秋瑾笑道。
“文青?”蔡元培重复了一遍。这个表字里面带了个青字,蔡元培好像并不喜欢的感觉。
徐锡麟又向蔡元培介绍了华雄茂,华雄茂连忙以学生礼向蔡元培致意。陈克这是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到满清的礼数,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和人结交时候的礼节。与徐锡麟秋瑾相见,陈克简单的使用了拱手礼,和华雄茂根本没有啥礼数,先打了再说。认识游缑等人,也没啥礼数。想到此处,陈克觉得私下得向秋瑾请教一下礼节问题。
大家落座之后,徐锡麟说道:“蔡公,文青在海外也听说过您的大名,很是仰慕您。我觉得文青是个人才,这才敢引荐。”
陈克目不转睛的盯着蔡元培,这位未来的北大校长,这位名声卓绝的人物和历史书里面的照片相去不多。陈克一直有一种疑惑,为何民国时代的照片里面,那些成名的人物,都有种说不出的气派来。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蔡元培这等人物,自然是学习研究的好机会。
蔡元培今年38岁,和21世纪的人相比,显得老了很多。这也是一个常态,陈克所见过的这个时代的人物,都比他猜想的年纪“年轻”不少。21世纪的时候,由于营养好,生活不怎么艰苦,每个人都看上去更年轻些。
徐锡麟说话的时候,蔡元培脸上始终很平静,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可以说面部肌肉极度放松。这也是注意力足够集中的表现。看完了蔡元培的表现,陈克忍不住看了秋瑾一眼,秋瑾也是神色自若的坐在椅子上,环视周围的众人,神态竟然和蔡元培一模一样。陈克学着蔡元培的样子,尽量完全放松脸上的肌肉,全神贯注的盯着蔡元培。
蔡元培和蔼的看着陈克,“听伯荪说,文青你才华横溢,乃是经世之材。他还说文青你出身名门,却因为革命离家。我是很赞叹的。却不知文青有何可以教我?”
能在文人当中声名卓著的蔡元培绝对有真材实料,陈克可不敢在这等牛人面前胡说八道,他连忙说道:“蔡先生客气了。晚辈只是有一得之愚,想为国家做些事情。”
“文青不必过谦,你的文稿我看了。的确是大家风范。我只有事想问文青,文清说满清和洋务运动不得要领,这是为何?”
“造一个工厂,总得知道这工厂是做什么的。无论是满清还是洋务,只是为了建一个工厂,至于这工厂到底怎么用,等建完了他们也不知道。徒然花了大笔银子,养了一堆人。却毫无用处。满清如此,洋务运动也是如此。所以我说他们不得要领。”陈克一面说,一面看蔡元培的反应。蔡元培只是微微点点头。这位“未来”的北大校长,并不懂工业。“蔡公,不知道提起列强,蔡公第一想到的是什么?”
蔡元培听后,思忖片刻,答道:“坚船利炮。”
陈克听完,点头称是,“正是如此,满清搞得那些东西,只是为了造出坚船利炮。外国的坚船利炮则是整个工业体系的产物。舍本求末,这就是满清不得要领的地方。更何况,欧洲国家掌权的都是搞工业化生产的财阀,无论如何目的,他们都要推动国家工业化。中国不变制度,是绝对没有前途的。”
“可我看文青的文章,对外国的制度也不是如何赞同。”蔡元培接着问道。
陈克正色说道:“若是要走外国的道路,且不说现在已经没有机会。我只说一个具体的事情给蔡先生。一百多年前,瑞典和英国都在搞纺织业,瑞典人的纺织厂,童工死亡率超过30%,英国人的纺织厂,保证无论你是谁,工人进厂三年就被累死。最后瑞典人的纺织厂在成本上比不过英国,被英国给挤垮了。若是推翻了满清,蔡先生愿意让中国也这么走一遭不成?”
第一卷来了一位年轻人第9章
第9章
蔡元培是一位学者,而不是经济学家。屋内的其他人,陶成章、徐锡麟、秋瑾等人,甚至连学者都谈不上。陈克谈起资本主义积累期的残酷,这些人乍一听没有感觉,等他们听明白了,个个神色都有些吃惊。
“英国300年前就开始在全世界抢掠,1840年终于对中国下手。那时候英国也就是两三千万人口。中国现在四万万人口,学了英国的样子肯定不行。世界就这么大,中国和英国那样学起来,要让中国把全世界其他国家的人都杀光不成?中国必须有一套全新的政治制度,这不是仅仅推翻了满清就叫做革命成功。推翻满清不是问题,推翻了满清,仅仅意味着更加艰苦的时代刚开始。”
陈克侃侃而谈,毫不在意自己不过是一个刚和大家见面的年轻人。陈克方才已经想开了,既然徐锡麟是把自己当作一名革命者推荐给蔡元培以及光复会的高级干部,那么自己不妨就向他们阐述一下自己的革命观念。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陈克已经有了自己初步的社会关系,华雄茂、游缑、周元晓,甚至那个刚见面不久的齐会深,这些人才是与陈克真正合作的同伴。他们才是陈克将来要依托的社会关系,历史已经证明,这年头的革命党都没有成气候。辛亥革命之后,光复会没多久就销声匿迹。同盟会经过改组,也已经完全不同。那么费尽心力去迎合这些没有前途的政党有什么意义呢?
陈克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肯定做不到靠一张嘴就能说服刚和他认识的人。那么“听天命,尽人事”就行了。
把欧美各国崛起的历程简单的阐述了一遍,陈克很认真地指出,欧美的强大在乎于他们都实行了“工业化”,中国作为农业国,必须工业化。工业化是对现有中国农业体制的全面“革命”。凡是不适合工业国的体制,必须推翻。所以,满清一定要打倒。
看着陈克在那些颇有名望的光复会干部面前侃侃而谈,徐锡麟又看到了当时和自己大谈革命的那个陈克。徐锡麟一度认为陈克其实不是革命党,而是一个投机者。仅仅是为了能够搭上自己这条线,然后到上海找机会的一个家伙。现在再次看到陈克这样的表现,徐锡麟突然觉得面前的陈克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家伙。陈克从不谈怎么打倒满清,只是谈以后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中国。听着言之有理,却解决不了当前的主要问题。他正想发问,却听到陶成章先问道:“文青先生,却不知道你要如何打倒满清。”
与会的所有人听到这个问题,都眼睛一亮。这是他们最关心的地方。陈克停下自己的话,他曾经想过要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或者说,要不要和光复会的革命前辈说实话的问题。陈克一直举棋不定,看着周围的人紧盯着自己,陈克居然有些紧张。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母亲以前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先死容易,后死难。”
那时候陈克还年轻,对自己很不自信,又非常想把每件事都做好。结果总是弄得一塌糊涂,陈克忘不了,那时候母亲脸上带着关爱与愠怒,她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句话。
“先死容易,后死难。你觉得那些叛徒们叛变之后日子好过么?他们每天都在惊恐里面活着。共产党得了天下,能饶过他们么?平常的时候,身段要软下来,不要自己不知道吃几碗干饭,啥都敢答应,啥都敢应承。但是,你选定了一件事,那就干到底,什么都不要去想,朝着成功干下去。先有你自己的阵地,你能控制,能把握的阵地。这就是你的根本。如果干到最后,天意要你死,你就坦然的去死。做人首先得正派,不要弄什么歪门邪道。做人也要聪明,不要自寻死路。做人也得有骨气,敢于面对结果。你选定的事情,就绝对不要当了逃兵,当了叛徒。”
那时候陈克觉得自己总是选错了项目,再后来,陈克不得不很痛苦的认识到,自己总是急功近利,选择了高风险,无法控制的道路。看似收益巨大的项目,同时意味着失败的几率大得吓人。
想到此处,陈克不得不承认,和光复会的紧密合作,就是高风险的项目。自己如果想加入光复会,那么必然会接受诸多“考验”。光复会激进的纲领,各地的起义,刺杀,此起彼伏。徐锡麟就刺杀了安徽巡抚恩铭。既然陈克一点都不赞同这种革命模式,干脆就和光复会直言自己的革命理念。这对自己好,对光复会也好。
确定了想法,陈克看着陶成章,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的革命,就是要带领那些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起来推翻地方官府,建立我说所的新制度,这么一地一地的打下来,直到解放全中国。”
大家见陈克沉吟了一阵,居然说出了这番话,看陈克的目光中都是诧异,听陈克前面讲如何建设中国的工业化,倒像是“改良派”。没想到陈克不仅仅主张暴力革命派,而且还真的可以说“非常暴力”。
“文青先生,你为何要领导穷苦人。那些人懂什么革命?”一个陈克不认识的中年人问道。
“我觉得他们才是真正要革命的人。现在的士绅们,多数支持立宪,觉得分了满清的权,他们能够执掌国家,就能把国家搞好。至少他们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如果现在满清真的立宪,遂了这些人的心思,他们就不会要革命了。就是激进的革命党,只要立了宪,割了辫子。只怕他们当中的不少人也就认了。对于那些百姓,他们是不懂革命两字怎么写,他们甚至大部分不识字。但是中国现在这制度不改,他们生活注定艰辛无比。他们革命起来,是一定要把这天下彻底推翻重来不可。这天下百姓有四万万之多,现在掌权的人,还有他们的手下,至多不过五百万,四万万人都站起来要革命的时候,这五百万人能阻得了这大势么?”
陈克声音不大,一字一句的说得也不快。听了陈克的话,屋里面所有人脸色都变的凝重起来。陈克视线扫过众人,除了华雄茂忍不住微露喜色,其他人看上去都不是那么高兴。
屋内一时无声,蔡元培看冷了场,他和蔼的笑了笑,“文青觉得自己懂得如何建立你说的新制度么?”
“细节上欠缺甚多,纲领上基本都懂。”陈克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文青近期有何打算。”
“准备开所文化补习班。”
“哦,校舍和教师可有着落?”
“教师已经有了,校舍还没有。”
听了这话,蔡元培看了看众人,“文青,我这里正好有一个机会,上海地方上准备办一所学校。本来想让我出面,据他们所说,这校舍倒是有着落了。文清既然说能办。不知道文清可否愿意出面接手?”蔡元培语气温和的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蔡先生认识这么多贤达,哪里轮得到我出面。蔡先生抬高看我了。”
“这学校啊,也不是光复会的学校。而且听伯荪说文青想加入光复会,文青先把这件事情干了,权当帮我个忙。”蔡元培说道。陈克看了看周围,大家都神色自若,看不出什么端倪。就当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好了,陈克想。“我会写份章程让蔡先生过目。蔡先生若是给我这机会,我绝对能办好。”陈克认真地答道。
“那就好。”蔡元培微笑着说道,“我看文青也应该能办好。”
大家又说了几句话,秋瑾向陈克和华雄茂丢了个眼色。两人连忙起身告辞。蔡元培点头应允了。
出了门,陈克长出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郁闷之气全部吐出来。
“文青,你真的准备办学校不成?”华雄茂问。
“有何不可?”陈克反问道。
“你办过学校么?”华雄茂这人很有意思,总是能问到重点。
和华雄茂这等实干派在一起,让陈克感觉颇为轻松,他笑嘻嘻的说道:“华举人,在下还真的办过学。”这不是玩笑,陈克在21世纪和朋友办过补习班。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我担心的是没有校舍。至于办个学校,那不算啥。”
华雄茂对陈克说的话倒也有些信心,他想了想,突然笑道:“若是文青办了学校,我可要去当学生。能听文青讲课,应该也是乐事。”
“乐事?”陈克听了这话哈哈大笑,“正岚,你见过几个学生爱上学的?哪个不是被功课逼得痛不欲生。”
听了这话,华雄茂也笑了起来,“我虽然考的是武举,可也是上过私塾的。当年被先生天天打。被先生打不算,若是被爹妈知道先生打了,回家还是一顿痛打。当真痛不欲生。”
“蔡先生若是让我来办学校,我这就去办。走一步说一步,想那么多也没用。倒是咱们自己染布的事情绝不能放下。”陈克的话更像是对自己的劝说。
两人回到作坊,就已经快中午了。一进门,看到院子里面居然有三个人在工作。定睛一看,在游缑指挥下帮晾布的居然是昨天才认识的齐会深。只见齐会深也穿了件深蓝色的工作服,仰着脑袋拉动绳索,“你这么仰着头不累么?”游缑命令到,“先把绳子拉下来,这头有一个绳圈,把绳圈套在对应的钩子上。然后再去调整位置。”
地上放了十根和上方对应的四方木梁,木梁上钉了铁钩。为了防止刮住人,铁钩几乎是铁环切掉了一个小缺口的样子。这是华雄茂的建议。
齐会深按游缑所说的做了,抬起头看了看上头的布匹,挂得很不规整。游缑拉动了一边墙头的一根绳索,晾布匹的竹竿是通过这根绳索调整间距的,这根绳子一拉紧,竹竿之间的间距就变得一样了。对这样的设计,齐会深觉得很神奇,他抬头仔细查看的时候,就听见游缑喊了一声,“干完活再看,现在继续搭布。”被游缑这么一吼,齐会深立刻低下头准备往垂下来的竹竿上搭布。然后见到陈克和华雄茂站在门口惊讶的看着自己。
“文青,这位齐先生找你讨教问题,我觉得你不会收他学费,就让他用干活来替代学费。”游缑一边喊道,一边手脚麻利的往竹竿上搭布。
“齐先生,果真如此么?”陈克笑着问道。
“可不是游小姐逼着我干活。是我自己要求帮忙,上次看了文青先生和几位一起工作,我也想看看文青先生你干的活有多累。”
“那你继续,我马上过来一起干。”
院子里面工作的人从四人变成了五人,大家让齐会深干些最轻松的活计,仅仅多出了他一个人,工作效率就大大提高。
傍晚时分,等五十匹布挂满了院子的时候,五个人揉着酸痛的脖子和肩头聚集在桌前。齐会深回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布匹,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参与了这么多的工作。
“文青先生……”齐会深说道。
“什么先生不先生的,直接叫我文青就行。”
“文青兄,昨天你说了些革命的话题,特别说了革命要让人民革命,今天能细说一下么?”
“会深兄,以你的这个工作效率啊,我觉得呢你在我这里干活,一匹布给你15文钱,加上免费的讲课,可以么?”陈克抛出了自己的要求。
“……”齐会深没有想到陈克居然提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想了想,齐会深说道:“我有一个朋友,我像让他一起来干活听课,可以么?”
“可以,今天你就算是白干了。明天开始,你和你的朋友一起来上工。而且我今天还有事情,没办法给你讲课。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一边说,陈克站起身来。
齐会深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他也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告辞了。”等齐会深出了院门,华雄茂好奇地问:“文青,你怎么这样折腾这家伙。”
“革命是靠干,干点活就不肯的人,没资格参加我的革命。”陈克微笑着说道。白天见了蔡元培等人,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