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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3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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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中不发。”李俅苦笑道:“他准备了奏折;喏;就在这里。”
    元载看完小太监递过来的奏折;眉头不禁紧紧锁住。
    “唉;朕如今算是知道了;他无论是进是退;都让人为难啊……这真是一件让人难堪的事情。”李俅喃喃道。
    他确实没有料想;叶畅无论进退;都可以令他为难到这种地步。这只能说;叶畅对于大唐政局的影响实在太大。
    “准了”元载思忖再三;突然一咬牙道。
    “什么?”
    “叶畅必然还会再上书请辞;他装模做样;总得把戏做足来才真。他第二次请辞时;陛下再挽留;不妨还给他加官进爵——哦;他已经加无可加;陛下就赐他儿女晚辈爵位;以示恩宠厚遇。如今先皇刚去;他必然不会接受赏赐;还是要第三次请辞;到这时;陛下就准他辞职”
    “这样好么?”李俅愣住了。
    “陛下已经再三挽留;他仍然不领情;怪得了谁;莫非要陛下将这大宝让给他;他才愿意留在朝堂上么?”元载道:“反正陛下厚遇先皇旧臣的姿态已经做出来了;别人可怪不得陛下头上去”
    “哦……”
    李俅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
    一切如元载所言;叶畅回宅之后;没有多久;便又来到宫中——他要为李隆基守灵;同时他将第二份请辞奏章递了上来。李俅没有立刻答复;第二天上朝之时;他将此事交与群臣商议;果然群臣都是纷纷出言挽留;李俅也“从善如流”;不仅挽留;还赐三个爵位使叶畅荫其子侄。
    叶畅果然婉拒了封赐;还是坚持请辞。这一次;李俅未经大朝会;直接就同意了。
    这个消息传出;朝野内外俱是震惊;而且叶畅在宫中为李隆基守灵;元公路等见不着他人;难免就有所猜想。心急如焚之下;元公路再来见孤独明;却发觉独孤明与他一般;都是满面阴郁。
    “卫王究竟是如何想的;他这样呆在宫中;岂不是送肉上砧?”两人还未落座;元公路便急道:“而且如今那位已准了他请辞;这背后之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为何还没有什么动作;他究竟做什么打算?”
    “你问我;我问谁?”独孤明听他一连串质问;心中不快;也发了脾气:“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不知道;这姓李的天子;可一个个都是面皮厚心肠黑的么”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过二人份属同党;虽然立场还微有不同;可这种话元公路当然不会去告密。见独孤明也急了;元公路道:“卞平呢;何不召卞平来相问?”
    “别提那厮了;卫王回京后立刻召那厮去;然后把那厮打发到日本去了。”独孤明苦笑:“说好听些;是让他去日本为使;常驻其国;侦知其国港口、人口情形;为下一步做准备;说不好听些;就是流放海外”
    元公路目瞪口呆:“难道……我们都猜错了;卫王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他真的是要给先皇当孝婿;给那位当忠臣?”
    “卫王年轻的时候就胆大妄为;从来就不是什么忠臣孝婿”独孤明摇了摇头:“不是说你早年曾评价卫王;他胆大妄为迟早要为自己惹祸么?”
    元公路老脸微红;当年旧事;没有想到独孤明竟然也知道。
    “那卫王究竟是何用意;卞平虽是胆大了些;可究竟是为他好……”
    “我也不知道。”独孤明叹了口气。
    “我是外臣;入不得宫;你可以请公主入宫;听听卫王究竟是什么打算
    “此事妇人不可介入。”独孤明摇了摇头:“而且;我在宫中见过卫王了
    “他怎么说?”
    “别的事情也没有交待;只是说他如今终于可以闲下来;做一些他早就想做的事情;比如说;编一部史籍;汇聚自商周至今的史料;以备执政者参考…
    元公路闻得此言;顿时跳起来:“叶公话中有话”
    “什么?”
    “他若是去编实学典籍;我会相信;编史;我才不相信”元公路眼睛一翻:“编史;那是闲着没事的翰林才会动心思的事情”
    独孤明想想也是;愣了一会儿;拍着自己脑门道:“当时我为何就没有想到;他怎么会去编史?”
    “当时他是提起一个什么话题时;说到要编史?”
    “这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话题;只是说先帝在位五十载;寿近八十;自古罕有;然后又说他早好历史;喜读《史记》;太史公以纪传为体;后世国史多仿之;他欲以编年为体;编一部史籍;供后世察问得失……”
    独孤明记性还好;将叶畅的原话基本复述出来;元公路琢磨了好一会儿;然后道:“你这有《史记》么?”
    “有;我令人取来。”
    托活字印刷的福;如今书籍价格降了下来;而且造纸与印刷的工艺不断改良;所印的书籍越来越精美;种类也越来越多;独孤明家中便收藏了各个版本的史记。仆人很快就抱了一堆书来;既有《史记》;也有旁人的注书;看着这些厚厚的书;元公路与独孤明相视苦笑。
    “叶公有什么话;为何不直说;怎么要打这哑谜?”
    二人还是放弃了翻书的计划;毕竟要翻这么多书;实在是有些困难。
    在没有得到结果的情况下;元公路回到自己的家中;于书房中枯坐了会儿;他摇了摇头:自己不要去瞎操心了;从认识起;叶畅就不是需要别人为他操心的人。
    打定主意不再主动;一切等着叶畅的安排;不过他的好奇心却被叶畅的哑谜所吸引;当下每日除了公务;便是抱着本史记看。
    他优哉游哉;朝中的变动却是极大;首先是人事调整;李俅将一批与叶畅没有太多关系的官员;安排到了各个岗位之上;虽然现在还不是主官;但可想而知;用不了几年这些人将会取代亲近叶畅的那一批。不过这个动作并不显咄咄逼人;叶畅又跑到金粟山去为李隆基修泰陵去了;因此诸官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弹。
    “看来叶畅去职;朝中这些人失了主心骨;果然成不了什么气候。”在一连串的人事任免完成之后;李俅召来元载;喜上眉梢地对他道:“今日朕始知天子之贵矣”
    “陛下还勿自满;事情才刚刚开始。虽然陛下安插了不少人手;可是他们如今所居;都是无足轻重的职务;朝中重臣;真正站在陛下这边的还不多。”元载道:“陛下要真正掌控朝廷;宰相、尚书;都需出自陛下任命;各边镇镇将都应是陛下亲近之臣;唯有如此;江山方能永安”
    “谈何容易;你不是劝朕不要太急么;若是太急;卫王那边不好交待。”
    “人事任命可以不急;但有一事却非急不可……”
    元载所急之事;乃是财权。叶畅虽然去职;可是朝廷的财权还控制在朝中重臣手中;李俅数次提出修葺宫殿、蓄养新军的拨款要求;都被重臣拒绝了。没有财权;就无法收拢更多的官员;故此;元载建议李俅;第一步先将矿山与工场的专营之利收归天子。
    “卫王自草莽间而能名动天下;无非就是因为他能使同党致富;当初随他的那些市井无赖;如今都是一掷千金的豪客。而且逆亨之乱之后;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觉得将钱铸成银球藏于窖中乃是最蠢之举;倒不如去山中开矿或者在市里办工场;故此长安城里一小小办工场之民户;家财亦胜过微臣陛下欲收大权;先须收财权;若能控制住这个;则上自朝中高官;下至市井民户;都不得不仰赖陛下鼻息;如此大事济矣。”
    李俅不禁点头;长安城中的富裕民户何止比元载富;比他这个天子;只怕家产也不少
    以前长安就王元宝等寥寥数人豪富;天下闻名。可是现在;长安城中象王元宝一样富可敌国的民户;绝对超过二十家。他们不仅在外地开办矿山;就在长安城中;也办了不少工场;长安城内靠近城墙的永阳、昭行、大安等坊;原本是比较空旷;居民不多;现在却已经布满了工场;甚至于城外;靠近水流的地方;各式需要水力为动力的工坊;也是星罗密布。
    去年的人口统计;长安城的人口数量;不仅从五年前的战火中恢复过来;还一举超过;达到了一百八十余万人;其中有不少;就是这些工场雇用的工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王土之上的财富;自然也该归天子。”元载又道。
    他二人说这番话的地方;在李俅的御书房内;屋里只有他们两个;连服侍的小太监都被李俅打发出去了。听得元载这样说;李俅眼前一亮;目光不免闪烁。
    李俅父亲李瑛死得早;他打小就交由伯父李琮所养;在那个时候;他的用度是比较紧的。身为皇孙;钱财上不乘手;让他对财富看得非常重。元载提出收拢财权;正合了他的心意。
    这又不是卖官鬻爵;想来清议的反对不会那么大吧。
    “不过……卫王为宰相时;对这些矿山工场都颇为优容;我这样做;会不会引起他的反对?”
    “卫王如今正在督造泰陵;哪里有功夫管这闲事。而且;我有一策;便是有人将事情捅到他那儿去;他也必然不会反对”元载说到这个;突然笑了起来。
    “何策?”李俅大感兴趣;向前倾着上身问。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陛下你看”
    元载将一叠纸奉上;李俅接过来看;这叠纸不多;但上面却写着几桩工场中的惨事。
    那些工场主们为了赚取更多利润;压低工人的工薪;延长劳作的时间;减少危险的防护;这是难免会发生的事情。长安城、洛阳城;包括辽东;是叶畅眼皮底下;自有人管理监督;这等情形要好些;但那些稍远的矿山工场里;这等事情;就是叶畅也无法杜绝。
    “竟然有这样的惨事?”李俅连看着这几个例子;不由拍案道:“好;好
    他喊好;自然是因为这些例子;正给了他借口;可以将矿山工场专营之权收到自己手中来。
    “虽然有这借口;但是陛下;此事不能由咱们捅出来;而须借助外力。”元载又道。
    李俅深以为然;如果是他们在朝堂上抛出这些材料来;是人就会明白;他们其实是针对着财权去的。但借助谁的外力;这又需要仔细斟酌;到这个时候;李俅就有些遗憾;自己手中堪用的人实在太少。
    “臣荐一人;可办此事。”元载道:“卢杞”
    “卢杞?”李俅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对此人;他的印象是很不好的;因此他摇了摇头:“此人不宜为官;有没有别的人选?”
    “他不需要为官;只需要办一家报。”元载笑道:“臣倾尽家当;给他凑了五万贯钱;只等陛下应允;他就要仿《民报》报一家报;然后第一期便推出这些材料;第一期免费放送;印个数万份;长安、洛阳;还有各道各郡;皆要送上;如此一来;声势便做大了;那时陛下不提此事;朝中自有人也会提及此事;陛下来个顺水推舟……便可事半功倍。”
    李俅心中怦的一跳;不要官;只办报……明显是想请他这个天子行个方便;同时也向他寻求资助来了。
    叶畅以杜甫所办的报纸为喉舌;他似乎也可以另择一家为喉舌;不说与叶畅唱对台戏;至少不让其独掌话语权
    当然;和通过这样的手段收拢的财权相比;这只是附带的赠品了。



第507章 厉王之祸在咫尺
    “叶公;叶公;你怎么还能在这里安若泰山?”
    杜甫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头;看着坐在马扎上饮茶的叶畅;他勉力向前跑了几步;但终究是跑不动了。
    叶畅原本背对着他;听得他声音;愕然回头:“子美;你怎么来了?”
    “朝廷里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安若泰山?”杜甫顿足;因为上气不接下气;所以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完整了。
    “子美啊;这几年;看来你是书斋坐多了;锻炼得少了;才爬这样一座小山你便累成这模样;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想要多做事情;还得有好身体才成。”叶畅笑吟吟道。
    杜甫给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好不容易顺过气;他焦躁地道:“我误信匪人;将你要我做的调查给了卢杞;不料卢杞竟然也得了资助;办了家报;第一期里所用的便是我给的资料;大肆攻讦百姓经营……你都知道?”
    杜甫说的时候看着叶畅的脸色;发现叶畅的神情有些古怪;他顿时明白瞪着眼睛问道。
    “我虽在泰陵;长安的事情;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份新报纸甫一推出;便赠送了十万份;声势浩大;影响不小啊。”叶畅接口道:“朝中官员;有正直之士;看到其上所载;义愤填膺;上书朝廷;要求罢除矿山工场;根除其弊。”
    “什么正直之士;若非食古不化之辈;就是别有用心之徒”杜甫愤怒地斥责道:“因噎废食;岂是正道世事如叶公所言;凡有所作为;必然有利有弊;兴办工矿之弊;岂如其利;而且叶公早就说过;对此等弊端;朝廷只需加强管理;便可控制。这几年因有工矿之利;百姓日子才好过些;他们就看不过去了”
    “他们这样做;不就是加强管理么?”叶畅又悠悠地道。
    他这态度;让杜甫几乎暴跳如雷;旋即杜甫明白:“这……这又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倒没有;只不过这几年工矿兴盛的同时;各种问题亦是沉渣泛起;确实该动手管一管。无论是我动手管;还是朝廷动手管;都难免要背负骂名;所不同之处在于;我管是为了更好的发展;朝廷管则是为了少数人敛财揽权。既是如此;先让朝廷背负骂名再说吧。”
    这番话;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对朝廷十分忠诚的大臣说出口的。
    杜甫却没有意见;眼看着这十年;朝廷几乎就是叶畅一个人支撑;更有擎天保驾和再造大唐的两项大功;虽说功高不赏;可李俅这样对待叶畅;未免还是太让人寒心了。
    李俅自以为聪明的小把戏;看在明眼人眼中;都觉得纯粹是笑话:叶畅真想要他的那个位置;哪里还轮得到他;更不会有意在李隆基病重的这几年离京;放任李俅控制宫中。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叶畅对李俅的一个考验;若是李俅自觉识相;甘居虚君之位;那么他这个大唐天子还可以垂拱而治;否则的话;自然大家摊牌一拍两散。
    “这般闹下去;总归不好。”杜甫想来想去;叹气道:“拖下去;伤的是大唐的元气;就象安禄山之变一般;何不长痛不如短痛?”
    “我现在正是长痛不如短痛。”叶畅道:“子美;你说我若是现在就出手;会让百姓怎么想?”
    “你怕担当跋扈之骂名?”
    “先皇在时;我就已经有跋扈之骂名了。”叶畅哈哈一笑;眉宇间神采飞扬:“骂名算什么;便是废立篡位的骂名;我都不惧;何况跋扈”
    他多年隐忍;此时说话间;却一扫阴柔;而是带着一股天下在手的霸气。杜甫愣了愣;看着他;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才是叶畅的本性吧;虽然此前他对李唐皇室一向忠心;可是睚眦必报不在意骂名才是他的风格啊;这几年他养望邀名;倒让杜甫忘了他的本性呢。
    “那你怕百姓想什么?”
    “是怕百姓以为;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叶畅缓缓吐了口气:“你可知书非借不能读的道理?”
    杜甫老脸微红;这个道理;他当然懂。
    “人经事则与之相反;非亲自努力所得;不知珍惜。”叶畅道:“我早就三令五申;开办场矿之时;须得多加注意;不要只顾着赚钱而放弃仁心;但是那些人就是不听。如今这事情;亦是他们自招;我不能帮助他们解决所有麻烦;免得他们有依赖之心……”
    叶畅说得有些乱;因为有些意思;他不知道该不该对杜甫表达出来。
    大唐到了今日;可以说已经迈上工业化、商业化的门槛之上;但是;这并非大唐自己自然生出的;而是叶畅的大力引导之下才成的。叶畅很清楚;如果他出手;那么就必须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从此在京城之中;轻易不得外出;而且主要精力将被一些繁琐的冗事所缠绕;未必还能象现在这样;自由地引领大唐前进的方向。
    有人以为上了最高位置自然可以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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