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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郎中王焊;那是何许人也?”李隆基愕然道。
长安城中的大小官员数以万计;他不可能个个认识;特别是近年来他怠于政务;对于一些小官更是陌生。陈玄礼咳了一声;略有些犹豫;然后还是咬牙道:“此人乃御史大夫、京兆尹王之弟”
“王之弟”李隆基再度一愣;然后看向叶畅。
这也太巧了吧;不过半个多时辰之前;王还在春明门城楼上指责叶畅包藏祸心有意谋逆;转眼之间;叶畅就揭破了王兄弟的谋逆罪行;这其间……若说没有什么蹊跷;李隆基绝对是不相信的。
只不过;他对陈玄礼相当信任;陈玄礼这样说;必有其因。
“将事情详细说与朕听。”李隆基沉默了会儿道。
陈玄礼将他如何被人以叶畅的名义诱至道政坊、又如何发觉不对;然后叶畅如何及时赶到救了他、他如何问出口供的经过说了一遍。这个时候;李隆基已经镇定下来;甚至有些面无表情;他又看了叶畅一眼;和声道:“若不是卿;险坏我大将矣……王焊悖逆;当速速擒拿……”
他话才说到这里;就听得远处隐约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一个太监自外跌跌撞撞进来:“圣人;圣人;长安城中有几处烟火起”
“烟火……”李隆基略一沉吟;然后快步登上楼;向着西南面望去。今日天气尚可;只见长安城中;大约有七八处浓烟滚滚直冲上天;那情形;怎么也不象是炊烟。
“竟然是真的……”李隆基喃喃说了一声;眉头竖起:“高力士何在;高力士呢?”
他虽是信得过陈玄礼;但最信任的;还是高力士这个老太监;只不过高力士此时并未随伴在他身侧;呼了两声;他意识到这一点;便下了楼。
看到陈玄礼与叶畅仍然在殿中;他心中一缓:“二卿以为如何?”
“请圣人放心;龙武军虽有少数作奸犯科之辈;但大多数都对陛下忠心耿耿。”陈玄礼斩钉截铁地道:“臣入内时已有吩咐;逆贼若来;臣必阻之”
这个漂亮话不说白不说;真正算是逆贼一党的;不过数十人罢了;王就算也参与了叛乱;能调动的也只有京兆府的差役;只要禁军各营不出问题;那么这次叛乱就是一场儿戏。
李隆基也知道这一点;他目光扫过叶畅:“叶卿;你以为如何?”
“臣愿为圣人缉拿叛逆。”叶畅沉声道:“有陈大将军在此;圣人安危无忧;臣只恐逆贼在京中作乱之后;乘乱逃出京”
“你说的是;陈玄礼;宫中有多少守卫;你拨些人手与叶畅……”
“圣人安危至关重要;臣不需宫中守卫。”叶畅打断李隆基的话:“臣有数十亲随;料想逆贼乱党;也不过数十人;臣凭借这些亲随;足以扫荡逆贼巢穴。只是王如何处置;还请圣人示下”
“王……”
李隆基听得叶畅这般说;愣了一愣;然后缓缓点头:“留他性命;朕要亲自审问他”
他终究还是有些怀疑;这场叛乱实在来得太巧了;如果不审个清清楚楚;他只怕以后都睡不着觉
叶畅应了一声;退出大殿之外;在大殿门口;他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一种烧焦味;虽然长安城的防火做得相当细致;可是毕竟绝大多数都是木制建筑;所以火势起后;等闲不能扑灭。
叶畅大步出了宫;听得四周风声与呼喝之声;他招了招手;他的亲随顿时一齐上马。他厉声道:“奉圣谕平乱;诸位;对逆乱之贼;休要心慈手软”
“诺”
他这四十余人;纵马于道上疾驰;穿过春明门横街;径直到了望仙门竖街的十字路口;卞平又已经在这里了。
“王人在万年县衙。”
此时街上已经一片狼籍;发觉不对劲的百姓纷纷逃回自己家中;或者觅地躲避;因此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听得卞平之话语;叶畅点了点头:“今日辛苦你了”
今天他能够掌握主动;关键就在于卞平为他搜集情报信息;为他耳目。
他们一行原本是自东向西的;现在折向南;贴着东市外围墙奔向万年县衙。当经过平康坊时;叶畅猛然想起;李林甫旧宅便在此处;只不过现在此处宅院;已经被卖了;接手的人;正是王。
再往南;就是宣阳坊;当初韦坚宅就在这里。
“着火了;东市着火了”叶畅正回忆着当初往事时;又听得有人在大叫。他转眼一看;十余人手执竹弓;正将一枝枝火箭射入东市;一边射;还一边大喊大叫。
放火者是其;喊救火者也是他们。
“杀”叶畅毫不犹豫地下令道。
他周围四十骑齐声应诺;然后催马上前;那些贼喊捉贼者;原本是王家中仆役;手中的弓箭都是临时做出来的竹弓;能有什么威力;而且也想不到这些人连问都不问就碾压过来。故此只是一轮冲锋;这些人便尸横长街;而叶畅一行;则踏着血泊继续前行。
“拦住他;杀叶畅;叶畅谋逆;杀之者赏十万贯;封开国伯”
他欲前行;却有人要送死;就在他经过平康坊与宣阳坊之间横街路口;也就是东市的西门时;却听得有人大叫道。叶畅循声望去;只见二百余人闹哄哄冲过来;其中既有无癞地痞;也有差役。
第418章 何意叶畅竟杀我
王焊在这群人当中;身体在发颤;整个人都激动万分。
叶畅看到的;只是他纠合的人中的一部分罢了;他方才在东市里一阵闹腾;烧杀抢掠;坑蒙拐骗;拉扯起了这支队伍;人数足足有四五百人。
若是他自己行事;绝对想不到这一招。长安城太大了;人口百余万;特别是这两年;发展的更快;大量的无业游民涌入城中;平时靠着做些小工或者偷摸为生;这些流氓无产者;天然就是祸乱的角色。
而他打着“救天子、平祸乱”的旗号;也让许多人信以为真——毕竟他的兄长就是京兆尹;而且随他来的;还有一些万年县的差役。
王焊此前从来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现在数百人在侧;让他信心倍增;不过他可不敢真的凭着这几百人去攻打兴庆宫;只想着将长安城中的混乱闹得更大一些。
故此;他还打发了一些亲信;赶去大明宫、皇城、东宫等处;纵火焚烧;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这些亲信当中;自然也有怕事不敢做的;但只要有那么三五人去做了;王焊相信;长安城会乱得更凶。等军营中的军士发觉大乱;也跟着闹腾起来;他们此次大计就算成了一半。
然后他带着人出东市;准备去万年县衙与兄长会合;询问下一步举措;却不想;一出来就看到叶畅将他命令纵火的人杀了。
这样也好;正好将纵火的罪名栽到叶畅头上;故此他大叫起来。
这数百人之众;将大街堵得满满的;而叶畅只有四十骑;以王焊想来;叶畅只有回头避让一条路可以走。
可惜的是;他看错了叶畅。
“土鸡瓦狗;杀”叶畅厉声喝道。
“我来”王羊儿一马当先;手执马槊就冲了出去。
他与善直一般;都是当不好官的;宁可跟在叶畅身边为亲卫;也不愿意跑去管一营军士。此次叶畅回长安;便将他二人都带了回来。方才的厮杀;他一点都不觉得过瘾;此时看到贼人甚众;顿时兴奋起来。
他为军首;纵马前驱;随后诸亲卫;将叶畅护在中间;形成一个锥型;猛扑入敌人当中。
王焊纠集起来的;除了少数是军士之外;都是乌合之众;眼见这些高头大马冲到面前;他们想到的不是如何将之止住;而是向着两边避闪或者逃命。但数百人挤在大街之上;虽然长安城的街道既宽且直;却也被他们弄得极为拥挤;哪里能灵活闪动?
王羊儿一夹马腹;那大宛宝马长嘶着跃起;直接踏翻数人
比起被马踏翻;更为可怕的是王羊儿手中的马槊。随着他不停地探臂抖手;马槊精准刁钻地贯入一个又一个人的喉中。既然叶畅说了“杀”;这些人便都是逆贼;王羊儿根本不收手;转眼间;在他的身后;就留下了一条血肉胡同
而紧随其后的善直等人;又将这血肉胡同撕扯得更大;不一会儿;就将之彻底穿透。
王焊自家倒是没有受伤;眼见着叶畅带着这队人马;象是扎透一层纸般将他的人穿过;他惊得两股战战;险些魂飞魄散
“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
他原本以为;打仗并不是什么难事;平日里也看着那些龙武军士操演;一个个自诩英雄豪杰;但方才叶畅这队人马冲过去;象是农夫收割庄稼一样;瞬间便扫清了前进道路;这样的气魄与威风;将他胆气与心力完全压制住;让他心悸、胸闷;气都喘不过来。
他周围的乌合之众们;刚刚才被他鼓起了暴戾之气;正在兴奋之间;对叶畅这支小小的部队也没有什么畏惧;正嗷嗷叫着准备大于一场。可是转眼之间;叶畅的这支小小部队已经将他们踏成了齑粉;而他们脸上的狂热与兴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收敛
周围弥漫的血腥味;还有刚刚才响起的呻吟、嚎哭;让众人回过神来。他们将自己手中的棍棒、短刀、竹枪等武哭扔了;发了一声喊就跑。而王焊还呆呆地立在那里;未能从猝然而来的打击中清醒过来;自然做不出约束众人的举动。
当王焊回过神来时;周围人都已经跑开;只留了他一人还在街中;孤零零的;甚是扎眼。
然后他看到;被簇拥着的叶畅;在那四十狮虎一般的亲卫当中;突然回头;向他看了一眼。
那眼神;王焊觉得;就象根箭一般;扎入了自己的心中;他一手捂着心口;啊啊了两声;然后血就从嗓子里渗了出来。
这个时候;才有亲信上来要将他拖走;可是这一拖;就发觉不对;王焊的整个身体都是软的;才拖了两步;王焊猛然一颤;大呼道:“叶畅杀我了;叶畅杀我了……叶畅杀……”
他的第三遍没有喊完;整个人就失去了力量;一头栽倒在地上。亲信将他扳正一看;他双眼未闭;嘴边全是血;而瞳孔已经僵直放大。
竟然就这样死了。
他身边的仆从亲信们都看到;方才王焊离叶畅亲卫突击处还很远;根本没有一刀一枪加诸在他的身上;只是叶畅在远去时回头望了他一眼;结果他就死了
叶畅方才也认出了王焊;不过;他根本没有将这个蠢货放在心中;这厮就是个胆大包天的狂妄之辈罢了;他的能力有限;真正有可能造成大麻烦的;是王。
从现在长安各处起火;却根本没有什么差役来组织救火来看;王毫无疑问是卷入了这次叛逆之中。叶畅也没有想到;王竟然会使出这样毫无顾忌的手段;他这样做;就算是叛逆成功了;长安城只怕也会损失惨重。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擒住王;夺取长安城的掌控权;让长安数量众多的差役们组织百姓去巡逻救火;不让那些心怀奸诈之辈找着机会乘火打劫。
转眼之间;宣阳坊过了大半;宣阳坊最南端;就是万年县衙。叶畅带人到了万年县衙前时;发现有数十名差役;正执刀剑弓弩;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都护;要不要冲?”王羊儿舔了一下唇;用噬血的眼神看着叶畅;方才那阵冲杀;仍然让他不过瘾。
叶畅一笑;摇了摇头。
差役们神情紧张;看着叶畅等人;有人出来厉喝道:“尔等叛逆;还不速速束手就擒;竟然敢来攻打衙门;不怕满门抄斩么?”
叶畅一摆手;左右分开;他催马上前:“让王出来见我”
“你……你……”
原本这些差役只以为来的是群逆贼;却不想叶畅本人就在其中;那出来说话的惊住了;在叶畅俯视之下;他连连退后了两步;指着叶畅道。
“我;叶畅是也”叶畅徐徐道:“王与我不和;举世皆知;他今日在春明楼上辱我太甚;我必诛之以解心头之恨。此个人私怨;你们若是拦我;休怪我刀下无情——让开”
叶畅开始时说话声音不高;但后来“让开”两字;却有如春雷一般暴响;震得众差役耳边嗡嗡回声。那个答话的差役虽是王亲主;却也被这一喝;吓得倒退了两步。
而他身后;就是衙门的台阶门槛;这一退没有留心;便是一屁股坐倒在地
叶畅催马上前;一手按剑;那些差役纷纷避让闪开:人家叶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私怨;虽然王说叶畅是叛逆;可眼见叶畅带着这群如狼似虎的亲卫赶来;自己有必要在这里送死么?
这些差役比起王焊带的那些无癞地痞可是有自知之明得多;他们知道;叶畅的亲卫都是边疆百战精锐;而且那些人手中所执的;可是槊、陌刀、长刀这样的真正厮杀武器;不是他们手中腰刀与水火棍可以抗衡的。他们就是有几具弓弩;可是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只怕还未来得及瞄准;就要先被叶畅亲卫突入斩杀了。
就在这数十名差役的注视之下;叶畅骑马进了万年县衙。
王正端坐在大堂之上;他能做的安排都已经安排下去了;现在等的就是结果。方才外头传来了喝声;他知道叶畅已到;心里明白;叶畅既然出现在这里;只怕自己的大势已去了。
原本以为外头还会有阵厮杀;自己才会再看到叶畅;却不曾想;叶畅只是一声喝;就让数十名差役放弃了阻拦。
这个时候;王才意识到;叶畅在长安城差役中的声望到了什么地步。
细思起来也难怪;以往长安城长安、万年两县差役;处处受气不说;就是有些外快;也总担心受怕。可自从叶畅搞出球市之后;这两县差役们便有了一个固定的合法的外快收入;从韩朝宗时起;他们就受益于叶畅;真令他们对着叶畅挥刀舞枪;除非有大批官兵在;否则他们只怕都不会动手。
见到叶畅;王一脸惨然:“我弟误我”
“方才在街上看到他了;想来你用不着为他操心。”叶畅居高临下;俯视着王:“奉陛下旨意;擒你去见——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
王没有回答;他凝视着叶畅;反倒是问了叶畅一个问题:“当初李相公在位时;你我合作尚算愉快;杨钊背叛李相公;为何你不与我携手;反倒是与杨钊同流合污?”
“我既不会与你携手;也不会与杨钊同流。”叶畅缓缓道:“我与你们;都不相同”
“有什么不相同;大丈夫立于人世之间;不就是要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么;如果你与我联手;杨钊宵小之辈;不过跳梁小丑罢了……哪怕现在你与我联手;你为大将军;我为相国;亦是大有可为”王忽然精神一振;象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道。
“呵呵;自然不同;你们想着的是如何搜刮天下之财富以供个人之私欲;我想着的是为了个人之私欲而创造更多财富;你们是去抢去夺;我是去创去建”叶畅笑着摇头:“你们是鼠目寸光;我看到的比你们可要远得多……废话不说;如今长安城中四处大乱;还需尽快收拾;你随我走吧”
王厉声道:“你不听我言;必死于杨钊小人之手;叶畅;我之今日;便是你之明日;你等着;我在黄泉之下等你”
听得他胡言乱语;叶畅摆手示意;两个亲卫上前来;将他左右一夹;直接拎出了万年县衙。叶畅的战马打了个响鼻;在公堂上转了个转儿;叶畅回过头;大声向外道:“万年县令可在;万年县各部房差役可在”
“在……”
外边颤巍巍的声音响起;那些小吏、差役;也听得叶畅方才与王对话;现在才明白;赶情王才是真正谋逆;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叶畅追究他们从逆之责。
“你们为王所惑;虽是有过;却无大罪。”叶畅和气道:“如今你们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立刻将各班吏员差役都召集;组织民壮丁勇;在街上巡视救火;维持秩序;勿令奸人宵小乘机作恶——在酉时之前;我要长安城中各处都安定下来;速速去做”
听得可以将功赎罪;众人哪里敢怠慢;一个个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叶畅留下几名万年县的吏员;令他们再派人去通知长安县;正吩咐间;突然听得外头又有马蹄声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