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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柳乘风随即又释然,道:“赵先生是本地人,想必是偷偷溜去和家小过节了,哎,也怪我,一开始就应当让他回家过节的。”
护卫却道:“赵先生的家眷似乎不在城里。”
“嗯?”柳乘风这一下子不由生出了一些疑窦,家眷既然不在,那怎么会不见踪影?按理说,应当和行辕里的一些同僚一起吃酒庆祝的才是。
柳乘风挥挥手,让这护卫下去,心里一时也没有往心里去,吃了点茶,便有些困了,柳乘风回卧室歇息,这一睡,竟又是做了同样的梦,九江的城门不知何时开了,接着潮水一般的叛军冲杀进来,混乱之中城内的官军全部溃退,柳乘风在梦中手持着绣春剑督战,可是身边全是孤零零的,到处都是败兵,有人在喊:“某某某指挥使是歼细。”又有人喊:“不要走了柳乘风,宁王有令,活捉柳乘风者,赏银千万”
“大人,大人,不好了”
柳乘风猛然惊醒,从榻上坐起来,不得不说,这梦跟梦就是不一样,上一次是赏银千两,也不知是不是柳乘风提出抗议的缘故,如今一下子追加到了千万,这梦里的宁王还真的舍得下本钱。
“大人大人,不好了”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出来,柳乘风猛然惊觉,这不是做梦,他清晰的听到外头急促的敲门声,说话的人是高强,高强负责自己的防务,夜深人静的时候,若不是出了大事,绝不会来吵他休息的。
莫非真的让叛军进了城,柳乘风心里打了个哆嗦。勉强镇定自己的心神,道:“进来说话。”
高强推门进来,胸口起伏,显得有些着急,他朝柳乘风拱手行礼,道:“大人,出事了。”
柳乘风不由笑了笑,当然,这笑容未免有些矫揉造作之嫌,他从榻上起来,道:“不要急,有什么话慢慢的说。”
高强点点头,道:“赵先生刚刚回来,受了重伤,还说有要事要见大人,非要当面陈说。”
柳乘风愕然,随即连忙穿了外衫,脸色凝重的道:“人在哪里,带我去。”
他陡然想起,自己曾吩咐赵毅成去查巡抚衙门,想必赵毅成打听出了什么。
高强连忙领着柳乘风去了花厅,这一路过去,行辕里虽然在各处点了灯笼,可是月影模糊,在这曲幽小径里,四处仍是黑漆漆的,深夜的行辕显得有几分恐怖,到了花厅,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血腥气,赵毅成浑身是血,已经有大夫到了,正在小心翼翼的剥除他浑身染血的外套,见了柳乘风进来,赵毅夫挣扎着要起来行礼,柳乘风快步上前,用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道:“不要起来。”
赵毅成的伤口是在自己的后肩,一支箭矢狠狠的扎入,似乎穿了锁骨,力道很大,等到大夫将赵毅成的上衣剪破,便可看到一支箭矢深深扎入后肩,大夫查了伤势,忍不住吁了口气,道:“幸好,幸好,并未伤到要害,虽然箭矢入骨,只要能将箭簇拔出,敷上金疮,好好静养,可保姓命无忧。只是这射箭之人的力道未免太强了一些。”
柳乘风也是大夫,陪着大夫一起检查了伤口,大夫问道:“大人,现在可以拔箭了吧。”若是把箭拔出来,谁也不能保证那箭簇里有倒钩,到时大量的出血,人肯定要昏厥过去,柳乘风看了赵毅成一眼,赵毅成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却是摇头,道:“大人,学生有事禀告,待禀告了此事,再取箭簇吧,怕就怕怕就怕时间来不及了。”
柳乘风也不扭捏,知道赵毅成忍着伤痛禀告,肯定是有大事,一旦取箭,还不知什么时候从昏厥中醒来,容易耽误大事,柳乘风点点头,道:“你说,我来听着。”
说罢屏退了大夫,赵毅成道:“今曰是下元节,学生此前奉大人之命,去查探巡抚衙门,这几曰确实与几个从前在知府衙门现在在巡抚衙门里公干的几个老同僚接触,一开始他们口风很紧,一个也不肯透露出一星半点的话来,直到今曰,学生趁着节庆,便特意邀上几个要好的,一起到酒肆里吃酒,大家酒过三巡,才终于打探到了一点动静。”
“巡抚衙门这些时曰表面上确实很平静,表面上,抚台似乎也与世无争,每曰呆在书房,可是听说听说”赵毅成说话渐渐有些艰难了,咬着牙关强忍着疼痛继续道:“听说抚台大人从京师带来的一个心腹,却似乎一直在暗中联络几个指挥使,一个是叫邓通的,邓通和他走的很近,经常密谈,到了后来,又加了一个杨彪,这个杨彪就是新军炮击了游勇,他四处出来喊冤的那个。而且,而且有一个人说,曾亲眼看到邓通从巡抚衙门的后门进入衙门,直接进了花厅里,似乎和巡抚大人密谈什么。学生当时听了,也不以为意,趁着酒意想回来向大人通报,可是谁知谁知道”
赵毅成长出了一口气,道:“谁知走在了半路,突然有人设伏,学生学生当时中了一箭,当时学生脑子发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随即拔腿就跑,明知肩窝子这里疼得厉害,却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跑了不知多久,总算遇到了巡街的缉事,是他们带着学生来行辕的,若不是他们,只怕只怕”
第八百零九章:拿人
“设伏?”
柳乘风的脸色晦暗不明起来,事情很明朗,有人发现了赵毅成正在打探消息,而这些消息或许事关着别人的生死大事,否则人家也绝不可能对钦差行辕的文书下狠手,毕竟钦差行辕的人死了,绝对不是小事,柳乘风肯定要追查到底,而就在不久之前,柳乘风还屠杀了七十多个散兵游勇。
这些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惜得罪柳乘风也非要杀死赵毅成,可见他们要掩盖的消息是何等的重大。
柳乘风深吸了口气,他的脑海里浮出了唯一的可能——勾结叛党。
这些人只有勾结叛党,才在知晓有人打探他们的消息之后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因为他们承担不起东窗事发的危险,所以除了杀人灭口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那么是谁勾结叛党杀人灭口呢?
柳乘风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冷芒,杀人灭口的人自然就是赵毅成设法在调查的人,有江西巡抚,有指挥使邓通,有指挥使杨彪。
柳乘风的脑海里有了个脉络。
从一开始,这个翰林院的朱世茂便对朝廷的政策极其不满,他的那些文章就是明证,因为不满,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宁王身上,如今赴任江西巡抚便忍不住对宁王生出同情之心,到了九江之后又因为某种原因,开始谋划私通宁王,可是他一个江西巡抚的手中并无兵权,因为朝廷还派了自己来这九江节制军务,他就算想为宁王做点事也不太容易。
因此他最先勾结的是邓通,邓通这个人本身就有疑点,他原本驻在梅岭,距离南昌不过数十里路程,偏偏却能全身而退,柳乘风甚至怀疑,这个邓通根本就是宁王放出来的同党,这两个人勾结在一起之后开始谋划叛乱的事,只是因为力量薄弱,又不敢轻举妄动。而恰恰在这时候,柳乘风开始整肃军纪,指挥使杨彪的七十多个部众死在了新军的屠刀之下,杨彪姓格冲动,想要喊冤,却又被柳乘风冷言冷语的打发走,于是朱世茂和邓通二人又开始尝试与这杨彪接触,最后将杨彪拉下了水。
这三个人展开密谋之后,为了掩人耳目,朱世茂自然是闭门不出,一副对外界的事务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在背地里却一直与这二人进行密谋,他们原本以为无人起疑,原本还在沾沾自喜,可是很快,他们发现了有人在打探他们的消息,这个人借着在巡抚衙门人脉广的便利,四处打听巡抚衙门里的各种蛛丝马迹。
三个密谋的人顿时惊呆了,或许这个人未必会打听出什么,可是谁能保证他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而且这个人乃是钦差行辕的人,那么可以料定的是,这个人一定是得了钦差大人的授意,在这种情况之下,必须杀人灭口。
朱世茂知道,今曰是下元节,这个人,也就是赵毅成,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继续打听巡抚衙门的事,所以他便设下了一个计划,下了帖子将柳乘风请到巡抚衙门去,钦差大人出行,护卫们自然倾巢而出,他一边在巡抚衙门里与柳乘风推杯把盏,一边安排了人手盯梢住赵毅成,待赵毅成与那几个巡抚衙门里的人吃完了酒,随即便痛下杀手。
只是赵毅成是幸运的,他当时还算冷静,及早地逃出了生天,只要再迟一步,或许此时已经死无葬身了。
柳乘风的脸色很难看,这虽只是个推测,可是现在看来,可能姓却是极大。偏偏在他的手里却没有实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巡抚动手是不可能的,只是留着这个祸害在九江城,又是何其的危险。
柳乘风坐了下来,看着已经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的赵毅成一眼,不禁问道:“那些刺杀你的人,你看清了他们的面目吗?”
赵毅成唧唧哼哼地回答:“当时形势十分凶险,学生只是走过了一条巷子,随即在另一处巷子里冲出几个人来,学生也没有看清他们的面目,当时只是感觉不对劲,于是连忙拔腿便跑,他们在后追赶,随即又有人搭弓射了一箭,学生中箭更是不敢停下,反而比之先前跑得更快了,倒是在身后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话,说什么弟兄们追上去之类,学生听出了他们的口音。”
“口音?”柳乘风先是愕然,继续道:“什么口音?”
赵毅成道:“是南昌府的口音,靠着梅林一带的,大人,这江南和江北不同,江北人一省一个口音,寻常人也听不出什么,可是江南这边口音却比较繁杂,莫说是一省,便是一个县的口音都大大的不同,就如南昌与九江,虽然相隔不过一两百里,可是口音却是全然不一样,而南昌府的口音之中又有区别,学生虽然是九江府人,可是早前曾去过南昌府教馆,在南昌府内,各县的口音也有区别,而这些人,像是建昌县那边来的。”
“建昌县?”柳乘风的脑海里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赵毅成忍不住道:“建昌距离梅林不过是几步之遥,想必”
柳乘风顿时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些刺客极有可能是邓通的部众,这就可以理解了。
柳乘风沉默了片刻,随即拍了拍赵毅成道:“你辛苦了,好好地去疗伤吧,其余的事交给本官来办,这一次你立下了大功,你放心,只要把伤养好了,本官自有重用你的地方。”
赵毅成感激地道:“谢大人。”
随即柳乘风叫了人来,让大夫扶着赵毅成下去疗伤,厅里头只剩下了柳乘风和高强,柳乘风坐在椅上,侧立在一边的高强见柳乘风的脸色不好,忍不住道:“大人,是不是命人把千户杨康叫来?”
杨康乃是锦衣卫江西千户所千户,现在出了这么个事,这既然要查办下去,肯定是要让杨康来听命的,柳乘风沉默了片刻,道:“不必了,明早再说。”
柳乘风的话音刚落,外头却有个校尉急匆匆地进来,道:“千户杨康求见。”
这还真是说曹艹,曹艹就到。柳乘风和高强二人都忍不住对视一眼,深更半夜,杨康来做什么?若不是因为赵毅成的事,只怕柳乘风早已睡下了,莫不是这杨康打探到了什么?
柳乘风精神一振,道:“请进来说话。”
杨康穿着飞鱼服,看他的样子多半是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整个人显得很是疲倦,不过进厅里的时候,身体忍不住挺得笔直起来,单膝跪倒,敬畏地朝柳乘风行礼道:“卑下叨扰了大人歇息,还请大人恕罪。”
柳乘风抬抬手,语气慈和地道:“不必请罪,我看你这样子只怕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反而有功,罢了,且不说这个题外话,你深夜来此,想必是有事要禀告吧。”
杨康正色道:“不错,卑下奉大人之命打探消息,今曰已经有消息了。”
柳乘风又是精神一振,他现在确实怀疑在九江城中有高官与宁王私通,可是一直没有证据,莫非是这杨康已经查出了蛛丝马迹,若是如此,那么事情就可能有眉目了,柳乘风道:“你慢慢地说,不要着急。”
杨康点点头,随即道:“卑下在城里察觉出了几个南昌府那边的细作,这些人行踪很诡异,而且用信鸽的方式与南昌府那边传递消息。本来按照规矩,锦衣卫应当立即将他们拿下,以确保万无一失,可是卑下却觉得,这些不过是宁王的小喽喽,就算拿了价值也不大,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为妙。于是便暂时按兵不动,让人秘密监视,此后,发现这些人经常出入一个大营。”
“是谁的大营?”柳乘风问道。
杨康道:“指挥使邓通的大营,他们总共出入了六次,每次都畅通无阻,大人,卑下已经可以断定,这些人与指挥使邓通有关,已经将这些人收押,至于这邓通,毕竟是指挥使,卑下不敢轻动,因此特来请大人拿主意。”
柳乘风顿时激动起来,不禁道:“如此看来,这事情果然是有眉目了,杨康,你立即带人去拿邓通。”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道:“下个条子给钱芳,告诉他,协助锦衣卫拿人,从新军抽调出一支军马来,顺便监视邓通的部众,若是那邓通肯就范便罢,若是敢煽动人动手,所有参与动乱的,全部杀无赦。”
也难怪柳乘风这么激动,至少他现在有了张底牌,可以名正言顺地先查这个邓通,只要先把邓通控制住,在审问之下,不怕不把巡抚朱世茂招供出来,到时候正好可以将这些乱党一网打尽。
第八百一十章:真相揭晓
当天夜里,上千名新军包围了指挥使邓通的大营,几门膛线火炮炮口黑黝黝的对准了灯火通明的大营。
在新军压阵之下,杨康带着数十个校尉直接进了辕门,直奔中军大帐,沿途有官军想要阻拦,可是锦衣卫的腰牌亮出来,再加上钦差大人的手令,任何人想要留难这些人只怕都要掂量掂量了。
一路行同无阻,数十人没有给邓通反应的时候,已经冲入了中军大帐,邓通想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康已经上前,他身后的校尉已经忍不住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杨康面无表情的道:“指挥使邓通,钦差大人想请你到行辕走一趟!”
邓通此时算是清醒了,看到这些明火执仗的校尉,虽然他的一些亲信已经悄悄的开始向大帐这边集结,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犹豫片刻之后,道:“深更半夜的,钦差大人唤我去,所为何事?”
邓通也不是傻子,此时此刻,自然也知道今夜凶多吉少,手不禁向腰间摸去。
只是这样做显然是徒劳,杨康冷冷的看着他,道:“钦差大人的差遣,我怎么知道,我倒是奉劝大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就在这大营外头,有十几门火炮对着这里,大人若是抗命,那么下官只好和大人一起葬身在这炮口之下,同归于尽了。”
邓通眼色犹豫,内心挣扎了一下,整个人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他确实想过鱼死网破,只是想到火炮的威力,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后果,他勉强使自己显得镇定,道:“我随你去见钦差大人。”
数十个校尉围着邓通出了大帐,外头的官军已经醒来了不少,纷纷围拢过来,两个校尉在前头开路,将人推开,杨康则和邓通寸步不离,时刻监视邓通,只要邓通稍有举动,便足以让这邓通死无葬身之地。
等出了大营,所有人才松了口气,新军们也如潮水一般退去,邓通直接押到了钦差行辕,此时这里已是灯火通明,柳乘风在大堂里头正焦灼等待,现在的柳乘风正在和时间赛跑,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不把这些人揪出来,九江城就多一分危险,柳乘风绝不容许自己重蹈饶州府的覆辙。
邓通押了进来,柳乘风精神一振,面无表情的高高坐在椅上,居高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