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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做事一向用命,这几年他在江西,为北镇抚司收集了许多宁王的情报劳苦功高,正因为如此,柳乘风一直将他放在江西,放在这最危险也是最重要的地方。
杨康有一种沉默寡言的气质,他走了进来,只是站在花厅的小角落里一动不动,等到柳乘风什么时候把公文看完,注意到了他,朝他点点头,他才快步上前,行礼道:“卑下杨康,见过大人。”
柳乘风哂然一笑,道:“你这礼我可当不起,你是银角大王呢。”
这是一句缓和气氛的笑话,不过柳乘风说出来之后,就有点后悔了,这个笑话显然有点冷,而且不合时宜,因为杨康非但没有笑,反而是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乘风只得严肃起来,道:“来,你坐下说话吧。”
杨康依言欠身坐下,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柳乘风,一副随时候命的样子,柳乘风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在江西几年了?”
杨康道:“卑下在江西已有十三年了,从世袭百户升任千户,蒙大人不弃,总算还能吃上这碗饭。”
这家伙显然不是个擅长拍马屁的人,因为这个马屁和柳乘风的笑话一样,都有点冷。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现在宁王反了,江西时局糜烂,你那千户所那边受了很大波及吗?”
杨康摇头道:“宁王谋反早有征兆,所以卑下事先已经有了准备,该撤出南昌的都已经撤出了南昌,还有一些探子虽然驻留在那里,不过潜伏较深,想必宁王也发觉不了。”
“唔”柳乘风点点头,道:“昨曰本大人来的时候,你说宁王在九江安插了探子是不是?”
杨康道:“这是咱们在南昌的人察觉出来的,九江这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大人即将到九江的消息宁王那边似乎都已经掌握,而且随时做好了应对的手段,因此卑下以为,在九江这边,也一定有宁王的内应。”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安排在南昌那边的人,让他们小心一些,不要露了马脚,咱们要用他们,可也要对得住他们,不能教人平白为我们牺牲。本官叫你来,是为了九江城内宁王安插来的探子,你想必也知道,叛军攻克了饶州府,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饶州府有宁王的内应,他们私自开了城门,配合宁王攻城,让叛军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九江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所以揪出探子,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你在江西呆了这么久,这里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你来说说自己的意见。”
第八百零五章:重大疑点
杨康道:“大人这么一说,卑下倒是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柳乘风振作精神,道:“蛛丝马迹?你说下去。”
杨康道:“有个指挥使是了,是叫邓通的,此人驻扎在梅岭一带,靠着南昌城,当时宁王突然谋反,让护卫缴械了不少军户所,唯有这个邓通竟能带着人安然移驻九江,说起来也是怪事,那儿是宁王的老巢,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宁王会视而不见?虽说他到了九江之后确实有人盘查过,他宣称当时自己手头有三千军马,宁王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卑下却有点犯疑,三千军马对宁王来说不算太多,而且又是军户,他的指挥所里真正可用的也不过一千余人,其余各千户所都驻扎在各地,宁王曾派人围了不少军户所,尚且不怕有人敢不听从宁王的安排,怎么就独独放过他?”
顿了一下,杨康又继续道:“卑下以为,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柳乘风托着下巴,他当然知道半个月前的情况,宁王的党羽开始在南昌以及赣北附近进行清洗,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驻扎在这附近的军户所要嘛缴械投降,要嘛就是直接拿了武官去治罪,利用这种手段来增强自身的力量。
可是偏偏,这个邓通实在太奇怪了,他的驻地在梅岭,梅岭这地方距离南昌城不过数十里之遥,偏偏他能进退自如,带着一干人马北上,宁王居然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有猫腻柳乘风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突然想起,方才在会议的时候,便是这个家伙伙同巡抚顶撞自己,还在钱芳面前倚老卖老。
这个人,定有问题柳乘风语气平淡地道:“盯着他,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所有他的作息,本官都要清楚,一旦发现什么,锦衣卫不必有什么顾忌,直接拿人。”
杨康自然知道这位上司的姓子,忙道:“遵命。”
柳乘风道:“至于其他人也得盯着,本官总觉得这些不是很可靠,防患未然嘛。”
杨康点点头,道:“卑下清楚,就怕人手不够用,能不能从缉事局那边借调一些。”
柳乘风道:“人若是不够,直接去借调,我会打声招呼,你现在身上的干系很大,不要掉以轻心,有什么为难的地方直接来寻我便是。”
送走了杨康,柳乘风整个人竟有些无所事事,虽然他的责任也很大,可是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的好,他苦笑一声,索姓坐在椅上打起盹来。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些武官,那些名为武官其实却是地方的大地主们,他们勾结了宁王冲入九江城来,到处都是大火,到处都是喊杀,喊杀声中有一句话,柳乘风在梦中听得格外的清:“莫要放走了柳乘风,王爷有令,活捉柳乘风者赏银千两。”
千两呸呸呸等柳乘风醒来,回想起这个梦时,柳乘风忍不住对梦里的宁王几乎破口大骂,老子的人头才千两银子,这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没有百万两纹银,我柳乘风才不会轻易给你拿住了。
咦,似乎也不太对,莫说是银钱百万,再多的钱,这人头也不卖。
这是个很奇怪的梦,似乎是给了柳乘风某种暗示,柳乘风突然发现,他要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了,他来到九江才两天时间,两天两天接触到了很多人,有好有坏,柳乘风把这些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反复地琢磨和揣测,总是觉得似乎察觉了什么,只是察觉的是什么,一时间又说不清。
他坐在椅上直愣愣地发呆,眼睛竟是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狐疑,他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不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大叫道:“来人,来人”
外头脚步匆匆,进来的人竟是赵毅成,想必是赵毅成已经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一时也是闲来无事,他这文书,其实就是柳乘风的私人秘书,于是就在外头候命,听到柳乘风呼唤,便连忙进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柳乘风脸色凝重,盯着赵毅成看了一眼,道:“你是读书人,翰林院里的事,想必也知道一些吧?”
读书人的至高理想就是翰林院,所以翰林院那些清贵的庶吉士们几乎是读书人最关切的对象,说他们是读书人中的明星也不过分。尤其是报纸的出现使得消息传播比从前更快,那些在读书人眼里格外神秘的翰林院和庶吉士们,也渐渐地被人所了解。
当然,一般的凡夫俗子当然没有兴趣去知道庶吉士是什么样子,也没兴趣知道翰林院有几个编修,有几个侍读、侍讲,关注他们的人只是读书人而已。
赵毅成愣了一下,想不到柳乘风竟会问这个问题,忍不住道:“大人要问这个做什么?”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不过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问你,那个江西巡抚朱世茂,你从前听说过他吗?”
赵毅成更觉得诡异,堂堂钦差,竟问起了江西巡抚的背景,这还不奇怪吗?赵毅成竭尽所能地回答道:“学生倒是知道一些,尤其是这位大人的文章,也曾抄录过。”
抄录别人的经典文章是读书人最喜欢做的事,尤其是那些名人的文章,这个时代毕竟印刷有局限,一些名人的文章流传出来之后,读书人便争相传抄,洛阳纸贵的典故其实也是因为这种现象而产生的。
柳乘风道:“你继续说,抄录的是什么文章。”
赵毅成道:“有一篇学生记得很清楚,叫‘贵贱论’,无非是抨击见利忘义,又说当今士绅的艰难,是了,有一句话学生记得很清楚,说是:天子治天下依仗士绅则兴,反之则亡。”
柳乘风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这句话已经很大逆不道了,他淡淡道:“翰林院里,像他这般言辞犀利的人很多吗?”
赵毅成道:“抨击时政的有,可是像朱大人这样的却是不多,大人,怎么了?其实学生认为朱大人的话也有一些道理,虽然是偏激了一些,可是学生该死”
见柳乘风脸色很不好看,赵毅成立即道:“学生不过是个文书,这朝廷的国策如何,岂是学生能说三道四的。”
柳乘风却笑了笑,他当然清楚,这天下的读书人是什么想法,赵毅成若是认为朱世茂的话没有道理那才怪了,可是朱世茂的话太过大逆不道了,这让柳乘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他冷冷地道:“赵先生,我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赵毅成呆了一下,忙道:“大人请吩咐就是。”
柳乘风淡淡地道:“巡抚衙门是刚刚草创出来的,许多书吏想必也是从知府衙门借调的吧。”
九江这边是百废待兴,几乎所有的衙门都是新建,毕竟南昌已经被人一锅端了,朝廷虽然新任了官员来,可是衙门里的人却都得重新开始招募,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先从本地的衙门里借调,比如赵毅成,就是柳乘风从知府衙门借调来的。
赵毅成点点头,道:“这个没错,巡抚衙门那边总共从知府衙门和当地的几个衙门借调了十七人。”
“这些人,你和他们熟识吗?”柳乘风语气平淡地问。
赵毅成不由笑了,道:“大家都在一个衙门里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然都认识,还有几个和学生的交情深厚得很,有时办完了公务也免不了要相邀去吃两杯酒说说话的。”
柳乘风点点头,道:“这便好,到时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五百两够不够?你拿这些银子多和这几人打打交道,当然,也帮我从他们的口里打探一点消息出来,朱世茂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报知给我,知道了吗?”
赵毅成顿时大惊失色,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道:“大大人是让学生让学生去探听巡抚大人,这这这只怕不妥吧,巡抚大人毕竟是封疆大吏,是朝廷二品大员,若是让他知道,学生岂不是岂不是”
赵毅成显然是个很胆小的人,此时两腿肚子已经开始哆嗦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柳乘风,惊骇莫名。
他是什么身份,去打探一个这样的官员,只要稍微被人怀疑,还会有命在吗?
柳乘风却是给他鼓气道:“你不必怕,放心便是,实话和你说了吧,本官认为这个巡抚有问题,为了安全起见,所以才让你冒这个险,你放心,有我给你做后盾,没人动得了你,你不必害怕,这也是为朝廷效力,若是做得好,到时少不了要抬举你。”
赵毅成还是犹豫不定,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这官场上的事,他见得多了,真要让人发现了,柳乘风真的肯保自己吗?可要是不为柳乘风办事,自己的前程只怕犹豫再三,赵毅成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咬了咬牙道:“学生明白了,学生一定按着大人的吩咐去做。”
第八百零六章:杀人机器
九江城里酝酿着一股让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气氛。
就在当曰,眼看着冬至来临,南昌这边相较燕京来说虽然暖和了一些,不过近来风大,却也是冷风瑟瑟,钦差行辕的禁令张贴了出去,倒是让各大营收敛了一些,不过时常也会出现有官军偷偷出营的情况。
锦衣卫和缉事局已经开始上街拿人了,很快便引起了冲突,有些时候锦衣卫和缉事局的人手控制不住局面,在九江城东城那边,七十多个游勇将赶来驱赶的锦衣卫赶了回去,这消息立即传到了钦差行辕那边,柳乘风的回答只有一个——格杀勿论。
新军大营里,一个队长吹起了号子,随即百来个本队的士兵迅速集结起来,集结的速度很快,小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到,百来人已经荷枪实弹地整装待发。
随即,这一队士兵在队长的带领下便出了营。
咔咔咔咔鹿皮的靴子整齐划一的踩在街上的砖石上,急促而有序,在队伍的后方,两马拉着的火炮在七八个士兵的拱卫下缓缓前行,出事的地点是在一处酒楼,锦衣卫还在远远地控制局面,当新军出现的时候,嚣张跋扈的游勇们还在里头吃酒,里头喧闹一片。
队长眼睛眯了这三层楼高的酒肆一眼,随即努努嘴,让锦衣校尉进去喊话。
“奉钦差都督之命,所有人限一炷香之内全部撤离酒楼,所有人必须撤离,不出来的,格杀勿论!”
话喊了三遍,里头的游勇们显然根本就没有理会,反而从酒肆中传来一阵嘲笑。
不过里头的酒保、伙计、掌柜却已感觉到事情不太对了,连忙从里头溜了出来,一个新军的小队官走过去,直接拿了一张文书,寻了那酒楼的掌柜,将文书交给他,一面道:“都督钧令,你的酒楼暂时征用,一切的损失,到时你拿着这份文书去行辕报帐,明白了吗?”
掌柜双手战战兢兢地接过了文书,小心翼翼地收好,点头哈腰地道:“是,是,小人明白,明白”
另一边,百来个火铳手已经摆出了阵形,分为两列,一字长蛇般地摆开,那门火炮也被人七手八脚地推了出来,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酒肆的方向。
寂静除了在酒楼里传出了放肆的声音之外,外头谁也没有吭声,新军的官兵有一种木讷的气质,没有命令,他们便如木桩子一样。几年的艹练早已让这些人脱胎换骨,与其说他们是人,倒不如说他们是机器,至少从表面上,你看不出他们脸上有任何的感**彩。
一个锦衣校尉又忍不住进了院子宣读了一次钦差行辕的命令,而时间也是越来越近,一炷香的时间说到就到,以至于那挎着刀的锦衣校尉忍不住摸摸鼻子,悻悻然地退了开去。
队官在确认了时间之后,眼眸中掠过了杀机,这种杀机很奇怪,没有带任何的表**彩。事实上,他和酒肆中的人并没有任何的仇恨,也没有任何的冲突,正是因为如此,这种不带感情的杀机才让人感觉有几分不寒而栗。
他戴着皮手套的手缓缓地抽拉出腰间的剑,利刃从他的腰间彻底抽送出来之后,长剑前指,指向酒肆的方向,随即一声大吼:“火炮准备”
这是最新式的火炮,用钢材锻炼而成,这加强了它的身躯,同时在火炮下方是由特制的轮子将炮身架起,这样不但方便移动,尤其是在驰道上在马匹的拉动下速度不逊于马车,同时在架设时更方便调校。
这种火炮还采用了一些西夷人地技术,这是从吕宋等地传来的,在火炮的内壁设计了特殊的膛线,使得炮丸中射出之后能够高速旋转,大大地提高了火炮的精度,这种膛线的火炮因为造价高昂,且工艺复杂,甚至连西夷人都没有大规模地普及,不过对新军来说,造价永远不在考虑之列。
不过内置膛线的火炮往往射程较近,因此只用于近程设计。
在新军内部,火炮的种类就有四种,近程的膛线火炮,远程的滑膛火炮,散射的开花火炮和攻城的破甲火炮,很显然,对付眼前这个独栋的小楼,膛线火炮优势明显,四个火炮手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待命。
队官终于低吼了一声:“发射。”
引线点燃,传出滋滋的声音,炮手们已经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耳,随即一声轰鸣,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浓烈的白烟瞬时升腾而起,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引来附近几个受不惯这种气味的锦衣卫剧烈咳嗽。
人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燃烧中的炮弹已经如急速飞向了酒肆,呈抛物线的轨迹狠狠地砸入二楼的窗子里,所过之处,木质结构的建筑纷纷折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烫红的铁球遇到窗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