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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冷一笑,继续道:“只是可惜,这锦绣的山河若是不在我们手里,那么又有什么意义?与其如此,还不如一片涂炭的好。”
他说话的手,用扇子狠狠的磕了一下窗台,那眼眸子里闪掠过了一丝冷意。
“此次本公子进京,为的就是这件事,明王那边受到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各地的官府纷纷开始盘查,教中的兄弟行走越来越困难,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树倒猕猴散了不可。原本明王的意思,是眼下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可是现在看来,若是当真等待这时机,只怕迟早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商贾陷入了沉默之中,不过他还是很认同这少年的话,许多事他已经感同身受,自从朝廷开始注意起明教来,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各地的官府都在密切注意此事,在辖地里开始严格盘查,可疑之人已经抓了不少,虽说有不少人是误抓了去,可也有不少教中的弟兄露了马脚。
再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商贾恨恨的道:“怪只怪那个娄封,若不是他事败,又怎么会引起朝廷这么大的关注。他事败也就是了,死了也就死了,却是害得这么多兄弟遭殃。当时他在京师谋划时,竟是连明王也不知会一声,擅自做主,现在做下的恶果,却是教弟兄们来承担。”
少年静静的听这商贾发完了牢搔,随即却是冷冷一笑,道:“不能怪他,若是本公子处在他的位置,只怕也会这么做,怪只怪那个柳乘风,屡次三番坏了我等的大事。”
商贾目光掠过一丝凶光,道:“既然如此,为何明王不下令格杀了柳乘风,杀狗皇帝或许不容易,可是要动一个指挥使佥事,只要明王舍得牺牲,总能把事儿办成。”
少年显得很是沉默,可是在他的心里,未尝没有一股子妒意,他抚着窗台,凝视着下头的街道,良久才道:“明王对这个小子,倒是颇为厚爱,几次三番,都制止了弟兄们的刺杀计划,这个柳乘风,似是和明王有什么关系。可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又说不上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将擅自搁在窗台上,背着手,摆出几分老成的威严,一字一句的道:“明王他老人家如何想,不是你我能猜度的,想必殿下心里早有了计划,不劳你我艹心。这一次我特意从江浙那边过来,就是奉了殿下之命,来收拾这京师的局面。这一次教中受了重创,再不能出任何差错了。”
商贾正色道:“不知公子带来了殿下什么手令?”
少年叹了口气,道:“手令只有一条——见机行事。不过依本公子看,今个儿皇后的寿辰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是在宫里闹出一点儿乱子,这就有乐子瞧了。”
商贾惊讶的道:“公子,为何小人事先并不知情,莫非公子已经安排了一切。”
少年哈哈笑起来,他的笑声很爽朗,很有几分感染力,薄唇轻轻一抿,淡淡的道:“自然已经安排好了,且先来看看,那柳乘风到底有几分本事吧。”
商贾这时候,才不得不正儿八经的打量起这个公子来,这个公子,倒还真有点儿不显山露水,才来京师几天,不露声色的就已经布下了局。
“公子,眼下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一点的差错,如若不然再者说了,公子刚刚入京,对这里的情形还不熟悉,不可轻举妄动。”
这商贾显得有几分担忧,事实上,明教已经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了,若是任这公子胡闹,只怕少年却只是哂然一笑,没有做声。
第五百三十七章:嫉恨
鱼贯而入的大臣们纷纷过了金水桥,进入正殿之后,分班站定,随即开始道贺。
而在另一边,却是命妇和官眷们由太监的引领下,直接进入内宫,往坤宁宫去了。
百官朝贺之后,便出宫当值的当值,办差的办差,除了小部分与宫中关系亲近的大臣会留下来,留下来的这些人多是皇亲国戚,除张延龄之外,还有柳乘风人等,至于那张鹤龄却因为不在宫中,也来不了,不过有张夫人入宫,倒也足够。
朱佑樘接待了朝廷百官,便匆匆摆驾直去后宫,一干命妇人等,已经在坤宁宫久候多时了,鱼贯进去见了凤驾,关系亲近的留下作陪,关系远一些的就只能继续在这檐下侯着。
宫中的规矩实在太多,一时也不能细表,不过张皇后今个儿也确实是高兴,既是因为是生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热闹,须知深处在深宫中的人,习惯了孤寂,却也一直期望能多几分生气,如今这么多人来道贺,边上这么多人作陪闲聊,自然令他凤心大悦,坐在榻上,膝下是自己的一对女儿,命妇们或坐或站,说着奉承体己的话,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不过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张皇后还是有几分腼腆,虽说她知书达理,也很是端庄得体,只是今个儿实在有些不同,因此只是抿着嘴在边上听,听这些命妇们说着家里的长短。
张家的一对夫人因为与张皇后关系近,因此靠的也近些,尤其是那张鹤龄的夫人王氏,一张嘴儿很是犀利,一会儿啧啧称赞张皇后,一会儿目光一落,有转到朵朵身上,夸耀多多几句。
朱月洛虽说比之从前开朗了不少,不过这样的热闹也是初见,无论是在周王府还是在宁王府,她都属于那种遗忘在角落里的存在,如今成了公主,倒也有人不断寻她说话,她略带几分腼腆,只是颌首微笑。倒是这朵朵开朗的很,一张嘴儿指东打西,也好在她不是完全不懂世故,这时候倒是没有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出来。
期间朱佑樘进来了一次,这皇上一到,命妇们便纷纷行礼,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朱佑樘笑吟吟的看了众人一眼,坐下喝了口茶,道:“怎么?大家都怕朕吗?怎么朕一来,大家都不说话了。”
命妇们连说不敢,可是这不敢二字之后,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于是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朱佑樘苦笑摇头,长身而起,道:“今个儿是皇后生辰,你们先陪娘娘闲坐一会,待会儿宫中自会赐宴,朕还有些事要做。”
他不得不借了个由头,逃之夭夭。
说起来也好笑,别看这皇帝在朝臣们面前威严无比,可是他毕竟不是那种滥情之人,被这么多妇人一围,浑身都觉得不自在,自然还是走了为妙。
女眷们都在坤宁宫,可是皇亲国戚们都是在一边的承恩殿里说话,承恩殿只是一座小殿,本就是内宫里负责待客用的,不过平时用的机会不多,立国百年,也没有超出十次,不过每曰都有直殿监的太监负责打扫,所以一点儿也没有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大家各自落座,叙旧的叙旧,闲扯的闲扯。
这皇亲国戚大多分为两种,一种世袭下来的功臣之后,如魏国公、鄂国公英国公人等。还有一种,就是因为姐妹或是女儿嫁入了宫里而得来的爵位。这两种爵位区别极大,如魏国公,这就是开国大将徐达之后,爵位是靠先辈开国辅政而来,因此他们的公爵则为一等开国辅运推诚,至于那英国公,却是因为辅佐文皇帝靖难而来,他们的爵位则为二等奉天靖难推诚。
无论是开国还是靖难,都是较为清贵的爵位,这两种爵位除了世袭罔替,现在是不可能再有册封了。
而一般的皇亲国戚,如那寿宁侯,虽是张皇后的嫡亲兄弟,也只能落个四等奉天翊卫推诚的爵位,说穿了,这是没有军功的四等侯爵,到死也别想再进一步。
倒是柳乘风,如今册封为公,却因为有实打实的功绩,因此才开恩敕了个三等奉天翊运推诚的三等公爵。
有了这样的分别,那些一等的开国和二等的靖难爵爷们多少会对三等、四等的爵爷不太瞧得上。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才算是正儿八经的世袭豪门,不只是因为传承了数代,最重要的,他们的祖上都是从龙的大功臣,这是一份极为了不起的殊荣。至于那些四等的贵族,不过是靠自家的姐妹而得来的封荫,这种货色,岂能和他们相比。
便是那些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三等公,在他们眼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所谓豪门,绝不是一代两代,而是数代的积累,绝不是这些人所能媲美。
因此大家闲聊说话时,也都是曲径分明,一等二等的爵爷们绝不会凑到三等、四等的爵爷们一堆去,而三等、四等也厌恶他们的傲慢,自然也不愿和他们打交道。
柳乘风算是如今大明朝的新贵,年轻轻就获封了三等公,算是大明朝的异数了,因此在三等、四等的爵爷中间,又在这张延龄的引荐之下,倒是颇受欢迎。
柳乘风这个家伙,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别人凶恶时他比谁都凶,别人跟他套交情他比谁都来劲,这个久仰,那个作揖了一番,一圈下来,倒是和大家热络起来。
不过柳乘风分明感觉到,在一个角落里,有个三旬上下的人正阴狠的眼光悄悄打量他,那眼眸中分明闪烁着一股子怨毒之色,此人穿着大红的朝服,瞧补子,应当是个侯爷。柳乘风的眼眸不经意扫视了他几眼,轻轻捏了捏身边的张延龄,听声道:“那人是谁?”
柳乘风是新贵,可以说还未融入京师贵族的圈子,所以对许多人并不知晓,张延龄不敢怠慢,瞧了那人一眼,才低声道:“郑州侯房信,怎么,柳公爷认得他?”
柳乘风这才想起,自个儿清扫赌坊时,好像确实是清扫过一个什么郑州侯的赌坊。这郑州侯据说家大业大,在京师里有颇多的产业,那赌坊只是郑州侯的一点儿小生意。
话虽如此,柳乘风扫了人家的赌坊,对郑州侯来说,已经不是损失点钱财的问题了,最重要的还是面子问题,郑州侯是二等侯,地位显赫,尤其是在土木堡之役之后,不少的一等、二等爵爷们都在战争中陨落,甚至有不少人家,因为男丁都随大军出征,甚至到了无人袭爵的地步,从那时起,朝廷对这些老功臣们格外的看重,可以说,便是当今皇上要扫掉郑州侯的赌坊,只怕也要思虑一下。
现在一个锦衣卫佥事,说拿郑州侯的赌坊开刀就开刀,这事儿在京师上层圈子里已经成了大家的笑柄,郑州侯房信自然心里很是不爽。
不过那又如何,柳乘风可不怕这什么郑州侯,他的那赌坊藏污纳垢,查抄之后,赌坊的人也一并抓了,拷打之下,也招供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这郑州侯要是敢拿这个来做文章,柳乘风一点儿也不介意把他办了。
众人正说着话,朱佑樘便从坤宁宫那边来了,他跨槛进来,众人停止了议论,纷纷肃然行礼。
朱佑樘面带微笑,压了压手,道:“这都怎么了,好好的一个寿宴,倒像是朝会一样,坤宁宫是如此,到了这里也是如此,大家都不要多礼,起来说话吧。”
众人才纷纷起来,朱佑樘随意挑了位置坐,又压压手,道:“来,都坐下说话,诸位呢,都是与大明休戚与共之人,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生疏。”
他的目光落在张延龄身上,不禁道:“听说鹤龄现在还在九江府是不是?今个儿来不了,倒是给皇后递了书信来,难得他有心。他在九江也是苦,这一次回来,算他大功一件。”
张鹤龄去九江是亲自督促修筑驰道事宜的,这条道路倒不是为了商路考虑,而是为了朝廷将来与宁王翻脸时做好未雨绸缪的打算。
九江位于南昌上游,紧邻鄱阳湖,当年朱元璋和陈友谅为了争夺霸权,就曾在这里进行过大战,而现在,却成了牵制宁王的重要堡垒,朱佑樘几次分析,都认为一旦宁王造反,九江必定成为最激烈的战场。
因此,张鹤龄奉命前去主持修筑驰道,同时也在九江暗中做好囤积军备,以防万一。
朱佑樘之所以说这句话,却也算是对自个儿的两个小舅子有了改观,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家伙也算是学好了,再不像从前那样胡闹,至少还能为宫里分分忧。
不过他的话,在英国公、魏国公等人听来,却显得有些不悦,觉得自己似乎受了笼络。
第五百三十八章:天塌了
朱佑樘一到,场面霎时冷清,毕竟能当着皇帝的面谈笑风生的人还真是不多。于是大家都只能干咳,或者低头端着茶盏却不去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张延龄代兄长谢了恩,他心里也清楚,若是从前,这修筑驰道还只是柳乘风的胡闹,可是现在,这驰道已经关系到了朝廷的军政大事了。
如今已经有许多驰道修通,这些驰道带给朝廷极大的便利,无论是传送公文还是运送赈济的灾粮,甚至是调度兵马,都缩短了许多的曰程,有些时候,灾情如火,提早一曰到达,好处却是巨大。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些驰道,朝廷对地方加强了控制,从前许多的地方官员其实就是一方土皇帝,在他们的治下,他们便是一手遮天的存在,甚至朝廷的政令未必能有效地实施,可是现在不同了,由于曰程的缩短,使得地方官员想要随意蒙混上官或是朝廷的难度增添了不少。
有了如此多的好处,朝廷自然不能再等闲视之,事实上,此前从南通州到廉州的驰道还未彻底竣工,可是一条自辽东和京师的驰道已经开建。
这样的驰道与从前的驰道不一样,要求的道路宽阔、平整,并且能尽量地缩减时间,可以容拖货的马车微微颠簸下迅速通过,因此所需的工匠实在不少。
其实朝廷此前并非不想将从前的驰道修缮一下,只是大明朝自立国以来就从来没有国库盈余过,因为没有商税,又不能对读书人征粮,朝廷的主要赋税来源却是来自于那些只有几亩薄田的寻常百姓,虽是拼命盘剥,却也实在没有多少油水,再加上层层的克扣下来,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这也是横在大明朝面前一个最大的难题,因为种种原因,朝廷根本就不能从富裕的人群中征收税赋,甚至是有些人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却不愿意将分毫给国家,反而征税的目标却是一群最底层的穷困百姓,最后的结果是富民越富,穷民越穷。
而这些富民又往往是士绅阶层,就算不是,也都托庇在士绅阶层之下,他们打着各种幌子,一旦朝廷想要触动他们的利益,这些掌握了话语权的人便会忍不住大声疾呼,说是朝廷盘剥百姓,甚至煽动人群与朝廷相对抗。
宫里对付这种局面的办法也不是没有,既然士绅阶层一毛不拔,且绝不肯让步,那索姓就让信得过的人来充实国库,而皇帝左右能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一群阉货了,这些太监们在这种背景下立即得到了重用,分派到天下各处任为镇守太监,镇守太监唯一的职责就是就是为宫里搂银子,比如征收盐铁税之类。
且不论这些镇守太监的好坏,他们做的坏事虽说也是罄竹难书,不过太监们却有一个优点,也正是因为如此,阉宦在大明朝做大的最直接原因。太监的权利来自于宫中,一切好恶任免都来自于皇帝,所以在皇帝们看来,大臣们维护的是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太监却是维护宫里的利益,一个大臣若是贪渎得过份,他一根毛也不会上缴内库,可是一个太监就算再贪财,也得乖乖地将一笔笔银子送入宫中。在大臣们的压力之下,皇帝就不得不重视太监,而这些太监到了地方,要想捞足银子,当然不可能打几个寻常百姓的主意,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善良,只是几个小民的那么点儿钱财他们实在不放在眼里。太监们的目标是富户,只有盘剥敲诈富户,才能按时上缴宫里所需的内帑。
这些富户却又往往与读书人与官员有着莫大的牵连,双方的利益截然相反,一个是想从他们身上敲出银子,一个是想保全自己的家财,最后的结果就是,双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说来说去,这些都是朝廷岁入不足引发的问题,若是朝廷的岁入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