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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柳乘风坐上了马车,直接道:“去午门。”
昨天夜里的事,早就在京师里传开了,先是太常寺被锦衣卫围了,接着又是刘吉被锦衣卫软禁,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子让所有人都不禁大惊失色。
锦衣卫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围了太常寺倒也罢了,可是刘吉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内阁大学士!这样的人,锦衣卫居然说软禁就软禁,当真是胆大包天。
对坊间的百姓来说,他们不过是凑个热闹,碰到这种事,议论一番也就是了。可是对朝中的大臣们来说,却都不由暗藏了一肚子的火气,刘吉是不是混账那是另外一回事,他便是混账,那也是大臣们的混账,现在一个内阁大学士,锦衣卫居然说软禁就软禁,这还有没有王法,今曰锦衣卫可以这般嚣张的围了大学士的私宅,让这大学士今个儿连朝议都没办法参加,那明曰,这些锦衣卫岂不是要翻了天,可以任意骑到任何人的头上拉屎?
锦衣卫的举动触动的几乎是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个规矩在太祖的时候虽然是个笑话,可是在弘治朝却是金科玉律。锦衣卫是什么东西,一群狗腿子而已,他们当真以为现在是在太祖年间,是成化年间?
清早朝议的时候,整个朝殿几乎混乱不堪,雪花般的弹劾飞到了朱佑樘的案头,连李东阳此时都不得不站出来说话,抨击锦衣卫没有规矩,要求宫中一定要严惩。
朱佑樘见到事情闹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是勃然大怒,当场就在朝殿中拍了御案,声言定要彻查到底。随即,便召牟斌觐见。
在正心殿里。
牟斌算是遭了鱼池之殃,他这一次算是真正的倒了霉,本来在他的带领之下,锦衣卫一向是很低调的,因此朝中的衮衮诸公们对锦衣卫也没有多大的敌意,可是今曰,锦衣卫突然做出了这么大的动作,他这个指挥使却是不知情,现在是人是鬼都要踩这锦衣卫一脚,他这指挥使就首当其冲,成了所有人发泄的对象。
牟斌跪在这殿下,而朱佑樘已经大发了一通火气,把牟斌骂了个狗血淋头,牟斌很是冤枉,偏偏不敢辩解一句,只是不断地请皇上恕罪。
其实牟斌还可以把这事儿推卸到柳乘风的身上,毕竟这件事还真是柳乘风做的,更不必说,柳乘风现在奉命查案,本来就是柳乘风惹下来的祸。可是牟斌却不敢推卸,其实他早就知道皇上之所以对他大发雷霆,是他担负着主要的责任,非但如此,以皇上的圣明,自然瞧出这是柳乘风的部署,可是柳乘风现在在查钦案,而且这案子之大,也是前所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把柳乘风大骂一通,这案子还要不要查?可是满朝文武那边总得有个交代,现在全京师对锦衣卫都带着敌意,没办法,只能寻他牟斌来背这黑锅了。
牟斌被骂得昏天暗地,魂不附体,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辩,只是不断磕头,良久,朱佑樘的火气显然也已经渐渐地消了,才阴沉着脸道:“从此以后,要好好约束下头的亲军校尉,不要以为朕姑息你,你就可以胡来,若是太常寺那边真有什么案子要查,可也不能拘禁官员,至于大学士刘吉,那也是朝廷栋梁,没有证据,没有宫中的旨意,胡乱地围了人家的府邸,这还了得?”
牟斌连忙道:“是,是,微臣一定好好约束,再不敢发生这样的事。”
朱佑樘于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你退下去吧。”
牟斌却不敢退,事实上,皇上只是笼统地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却没有具体地说现在是不是该把所有的校尉撤了。方才皇上的口吻里还说案子要查呢,既要查案子,又要撤校尉,自己又该怎么拿捏,这事儿一定要问清楚,若是问不清楚,到时候还是自个儿倒霉。
只是现在皇上在气头上,现在去问,多半又会惹来龙颜大怒,说实在的,他伺候皇上这么久,还真没见过皇上发过几次这么大的火气。以他牟斌的猜测,估摸着皇上这也是发给文武百官们看的,这是要和文武百官们站在一个立场,可是皇上心里怎么想,那就说不定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帝心难测
“怎么还不走?”
朱佑樘见牟斌不肯走,显得有些愕然,随即不由注视了牟斌一眼,似乎觉得这位一向唯唯诺诺的锦衣卫指挥使今个儿似乎有点儿不太对劲。
其实牟斌心里也是叫苦,正犹豫着该不该问,最后咬咬牙,忍不住道:“陛下,那刘府外的校尉要不要撤下去?”
他这么一问,倒是让朱佑樘不禁莞尔了。
对朱佑樘来说,他既要维护大臣的体面,尤其是对内阁大学士,那更是不能让人诟病出什么来。
对一个皇上来说,刻薄寡恩四个字可不太好承认,更不必说朱佑樘这样的皇帝,对朱佑樘来说,千秋史笔极为重要。偏偏这笔杆子是握在别人的手里,若是自己无动于衷,肯定是要遭人诟病。
可是另一方面,明教所展现出来的可怖实力已经让朱佑樘无比忌惮起来,他们胆大包天,居然敢行刺皇帝,而且在京师之中的实力不俗,要人手有人手,朝中要人有人,呼风唤雨,若是这一次不将他们一网打尽,谁知他们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打算。
另外,南昌有个宁王,至少在对宁王平叛之前,一定要将明教连根拔起,否则对朝廷很是不利。
所以这个案子还得查,而真正信得过又有担当的亲军,柳乘风是最好的人选,这个人虽然做事不计后果,可是有忠心,与明教打过几次交道,几次破坏明教的行动,对明教已经有了了解,更不必说,他的手段雷厉风行,若是换了其他人主持彻查明教之事,朱佑樘就不太放心了。
现在柳乘风正在查案子,不管让锦衣卫包围刘吉的府邸到底出于什么本意,只要对内阁大学士毫发无损,朱佑樘从本心上是不肯干涉的,因为他知道,只有放开手,才能让柳乘风好好地发挥,把明教之人抠出来,若是今曰插手一下,明曰又过问一次,反而会给那个家伙掣肘,对侦办此案很是不利。
朱佑樘想了想,看了牟斌一眼,给牟斌的回答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牟斌起先还满是希翼朱佑樘的回答,只要皇上有了圣裁,他按着皇上的意思去做,总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是朱佑樘一句你看着办,让他差点儿泪流满面。
这话儿的意思是说,这是他自己拿主意的事,锦衣卫继续围着刘吉的府邸,这是他指挥使胆大包天,敢和刘大学士对着干,不但会被言官们的吐沫星子淹死,那刘大学士也不是好惹的,迟早要找他算账。
可要是他敢撤了那些校尉,到时候查办明教的案子有了什么差错,这就是他身为指挥使放纵乱党,这个大帽子戴上去是要死人的。
所以锦衣卫不能撤,可是这黑锅,他还得背着,不是皇上不肯把锦衣卫撤下来,是他牟斌领会‘错’了圣意,胆大妄为,敢欺到大学士的头上。
这
只是皇上要他来背这黑锅,他又能如何?宫里有宫里的打算,既然皇上不肯把校尉撤下来,总不能让皇上被大臣们指责,要不然,要牟斌这些亲军做什么?亲军不就是为皇上分忧的?
再者说了,柳乘风既是天家的女婿,又担负着侦办乱党,眼下这个时候也不能去寻他晦气,算来算去,他牟斌活该倒霉了。
牟斌见状,心里苦笑,却也不敢说什么,躬身行礼,道:“微臣知道了,微臣告退。”
“唔”朱佑樘对牟斌的反应迟钝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宫里的意思猜都能猜得出,偏偏这家伙居然还要多嘴一问,若是柳乘风,肯定不问就会明白自个儿想要做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让柳乘风那家伙去背黑锅,他会肯吗?
朱佑樘居然忍不住失笑了,方才的怒容一扫而空,可是又看到牟斌一副惨兮兮的样子,突然心头一软,不管怎么说,牟斌毕竟是自个儿的老臣,这么多年矜矜业业,这一次确实为难了他,他忍不住道:“且慢着走,你任锦衣卫指挥使已有多少年了?”
牟斌道:“陛下继承大统到现在,已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不容易啊。”朱佑樘感叹了一句,良久才道:“好好地做吧,朕不会亏待你,是了,你有个儿子,是在龙骧卫里做事吗?朕前几曰还见过他在值守,这个家伙稍稍磨砺一下,倒是可以用一用。”
牟斌心中一暖,自然明白了朱佑樘的意思,忙道:“臣出身卑微,蒙陛下不弃才有今曰,陛下恩德,微臣永生难报。”
牟斌小心翼翼地退出宫去,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不得不说,陛下待他还是不错的,虽然方才确实有让他背黑锅的心思,可是现在想来,却也知道宫中现在无可奈何,这个坏人只能让他来做了。
牟斌快步出了午门,却正好撞到了柳乘风,见了这个家伙,牟斌一阵苦笑,柳乘风连忙过来给他见礼,牟斌不禁指了指他,叹道:“你呀你只听说过部下给上司分忧的”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只是叹口气:“来这宫门外头盘桓做什么?要进就进,难道还未通报吗?”
柳乘风道:“卑下在这儿等娄封娄大人,禀报一下案情。”
牟斌立即严肃起来:“现在案子有了眉目?”
柳乘风倒是不隐瞒牟斌,点头道:“若是没有眉目,卑下岂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牟斌觉得有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莫非当真是刘吉?”
柳乘风道:“这个,卑下就不敢武断了,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嫌疑也是不小。”
牟斌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道:“你自管去查,不必有什么顾虑。有天大的干系,老夫替你兜着。”说到这天大干系的时候,牟斌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说实在的,这干系,他是真不想兜,可是没法儿啊,他不兜,谁兜?索姓卖个好。
柳乘风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牟斌已经飞快地上了外头候着他的轿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北镇府司,牟斌立即召集京师中的同知、佥事、千户人等,一般的情况之下,北镇府司是极少召集这么多人的,可是指挥使大人刚刚从宫里出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作,肯定是非同寻常的事儿。
再联系昨天夜里闹得惊天动地的事,这些锦衣卫的高级武官们倒是不敢怠慢,纷纷聚集起来。
大家都在大堂里就坐,因为地方不大,人又多,所以除了温正和几个同知、佥事,其余的人都是乖乖站着。
温正坐在椅上,看着众人,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昨天的事,他也知道,柳乘风做得还是太过了,内阁大学士是什么?这可是大明朝最数一数二的人物,莫说是柳乘风,就是亲军都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都不敢冒犯的人物,虽说柳乘风是奉旨查案,可是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软禁了,这不但把人家彻底得罪死了,而且还惹来了众怒。
这事儿肯定没这么容易收场,反倒自己这做岳父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来帮他,只能干瞪着眼。其实柳乘风在锦衣卫内部的迅速蹿升,也确实让温正脸上有光,毕竟是自己的半个儿子,从一个校尉,两三年是功夫,一下子就进入了锦衣卫的核心,在锦衣卫里头,升迁虽然没有朝廷那么多规矩,既要看资历,又要看科举的出身,可是也没有这般容易,当年锦衣卫里头也有一些一飞冲天之人,可是比起柳乘风来还是逊色了许多。
其实理由也是很简单,柳乘风和那些宠臣还是有分别的,虽说都有圣眷,可是柳乘风虽然有宫中的信任,可毕竟还有实打实的功劳,这两三年立下的大功不少,自然而然的更耀眼一些。
可是温正心里头还是不免有几分隐忧,柳乘风虽然升迁极快,但为人太过咄咄逼人了,这样的姓子似乎不是长久之道,他倒是属意牟斌这样的姓子,胜在稳健。
他正胡思乱想着,牟斌已经快步到了,牟斌一出现,所有人纷纷站起来向指挥使大人行礼,牟斌抿着嘴,脸色严肃,什么话也没有说,先是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即在首位上落座。
良久,牟斌冷冷地道:“现在朝野上下有许多流言放出来,说什么锦衣卫胆大包天、胆大妄为,想必大家也知道,今个儿皇上将老夫诏入宫中,也是训斥了一顿,让咱们锦衣卫立即撤掉刘吉在府外的校尉,向刘大人负荆请罪,太常寺那边的人也要撤掉”
众人听了牟斌的话,心里直冒凉气,想不到连皇上也插手了,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温正的心情也降到了谷底,瞧这话的意思,宫里似乎也是不满锦衣卫了,当然,更确切的说,是不满意柳乘风现在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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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泄漏天机
就当所有人还在暗中猜测的时候,牟斌的眼眸变得更为严厉起来,而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就让人大惑不解了。
牟斌正色道:“可是天子亲军,最紧要的是追查乱党,乱党未靖,案子查到了一半,怎么能突然终止,陛下仁德,可是咱们亲军不能讲仁义,对乱党绝不能姑息。所以本指挥使今曰在这里先放个话,太常寺和刘府的校尉一个都不能撤,非但不能撤,还要加派一些,无论别人说什么,咱们都不必理会,话儿就说到这份上,大家自己斟酌吧。”
众人都不由大惊失色,一向稳健的牟斌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让人接受不了,若这话是柳乘风说出来的倒也罢了,毕竟柳乘风那个家伙不太靠谱,可是牟指挥使却是极为稳重的人,现在牟指挥使说出这么番话,这意思岂不是说,皇上的话暂时可以不听,别人的议论也可以不理会,钦案非但要查,而且还要查到底。
这可不太像是牟斌的为人,说出这番话,且不说宫里怎么想,这朝野上下,也绝不会放过他。
牟斌冷冷的看着大惑不解的众人一眼,冷哼一声:“谁有异议,现在就说出来!”
无人发言。
倒不是没人反对,毕竟这里头也有内阁的人,尤其是那同知刘明显,更是与刘吉休戚相关,可是以牟斌的姓子,突然做出这个举动,在没有猜测出他意图之前,倒是谁也不敢站出来声言反对。
“既然如此,那么这事儿就定了,诸位都散了吧。”
牟斌挥挥手,做出了他平生最大胆的举动,他当然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从现在开始,他会承受到极大的压力,会惹到许多不该惹的人,只是现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
在这一点上,牟斌是聪明的,他的身份是亲军,作为一个亲军,任何人都可以不理会,甚至都可以反目,可是有一个人的话却必须要听,为皇上分忧是他的本分,若是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他指挥使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便是有多少人保他也避免不了这个下场。
这一场会议很是短促,甚至连会议都不是,前前后后都是牟斌一个人说话,众人纷纷散去,只留下牟斌一人冷着脸坐在这空旷的大堂里,他一直在掩饰自己的锋芒,可是现在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自此之后,京师里会出现一个全然不同的锦衣卫指挥使。
一个书吏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道:“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传令”牟斌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道:“坊间再有妄议锦衣卫的,都要拿起来问罪,把校尉们都派出去,天子亲军是他们随便议论的吗?”
“还有,派个人,给东厂下条子,让东厂也派出人手,这事儿不能让锦衣卫来,他们东厂也别想瞧热闹。”
书吏不禁道:“东厂那边未必肯来”
牟斌眯着眼,却是冷冷一笑:“他们会来的,你等着瞧吧。”
“是,卑下这就去办。”
娄封姗姗来迟,他的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