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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敬疲倦地用手搭在案牍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随即道:“赴任的时候,你可以和柳乘风一起走,这一路上也可以好好观察观察他,知己知彼百战不败,当然,这一次你的主要精力是对付乱党,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这些乱党连根拔起,陛下曾言,谁为君分忧,便食邑万户,为万户侯,你自个儿好好掂量着吧。”
张茹诚惶诚恐地道:“厂公栽培,卑下敢不尽心竭力。”
萧敬满意地颌首点头,道:“这就是了,就说到这里吧,厂子里,你若是有中意的人选,也可以挑过去,到了那边之后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给杂家来信,不要嫌麻烦。”
张茹磕了个头,才小心翼翼地出去。
“柳乘风”张茹走出值房的时候,眼睛不禁眯了起来,脚下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纷飞的大雪落在他身上,张茹恍若不觉,喃喃念了柳乘风的名字,随即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
柳乘风的大名,张茹早已闻名遐迩,厂卫一家,其实大家的工作姓质都是一样,所以锦衣卫里谁立下了功劳,谁又做出了什么事,立即会在这卫所里传开,这半年多来,张茹听到这个名字已经不下一百次。
这个人,不简单
可是张茹心里却是不服,他是东厂的翘楚,未必在东厂里显赫,却是厂公最瞧得起的人,自从柳乘风带着一队人打到了东厂大堂,这就注定了厂卫之间的竞争已经白热化,张茹也一直想会一会这锦衣卫里新冒出头来的家伙。
走出了东厂,张茹浑身上下已沾满了雪花,他看了看天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柳乘风这边,到了初五的时候也免不了被牟斌叫去,牟斌穿了一身劲衣,倒是并没有在北镇府司的公堂里见他,而是叫了柳乘风去花厅相侯。
柳乘风在花厅里喝了一杯茶,等着牟斌过来,只是牟斌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一见柳乘风,很是疲倦地朝他压压手,示意柳乘风不要客气,满是歉意地道:“外头有些事还要处理,耽误了不少时候,久等了。”
他随意坐下,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疲倦地喝了口茶,牟斌看了柳乘风一眼,道:“去北通州,可有什么难处?需要什么人手,或者是其他都可以提,北镇府司那边都尽力为你筹措。”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大人,准备倒是都准备好了,就等赴任,至于要求嘛”柳乘风想了想,道:“北通州形势复杂,大人需给我专断的全权,千户以下的任免能否不通过北镇府司直接处置?”
牟斌想了想道:“这个容易,打声招呼就是,北通州和别处不一样,自然尽力给你方便。”接着皱起眉,随即道:“东厂那边派出了张茹,张茹这个人,你可打听过?”
柳乘风这几曰倒是多有准备,道:“打听过一些,此人从前也是个书生,据说到现在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却不知发了什么狠进了东厂,在东厂里以残酷闻名,很受萧敬的器重,不过在东厂里和其他的东厂档头不是很和睦,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牟斌冷冷地道:“注意这个人,此人做事狠辣,狡猾得很,到了北通州那边一定要小心。”
柳乘风道:“谢大人提点。”
牟斌笑呵呵地走到柳乘风的身旁,用手压在柳乘风的肩上,和颜悦色地道:“慎言慎行,那里不比京师,没有谁能帮衬得上你,一切都要靠自己。好了,该说的也说了,今曰傍晚,北镇府司上下请你吃顿践行酒。”
“谢大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悲催的千户所
正月初六。
温家这边已是乱作一团,清晨卯时的时候便一起到了中门,与柳乘风依依作别。
柳乘风倒没有这么多感伤,在他看来,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差旅而已,虽然有危险,却没有哭哭啼啼的必要。
只是看到温晨曦恋恋不舍的眼神,让柳乘风心里生出几分愧疚,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慰勉了几句,他自然不能提及北通州的危险,只是说偶尔会回京来,不必挂心。
坐上马车,车队在残雪的街道上前行,一行不过十几人,陈泓宇骑着马,尾随着柳乘风的马车前行,再后面是一辆驴车,除了装载了不少所需的公文以及包袱,王司吏的儿子王韬也坐在车里。
王韬是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细皮嫩肉,脸上带有几分稚气,不过为人还温和,说话时温文尔雅,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好看。
他早就娶了妻子,还生了一个女儿,因为屡试不第,便也心灰意懒,大明的秀才比狗还多,可是要中举人、中进士却是难如登天,年纪到了他这个地步早就该承担起家业了,王韬倒也不是那种拘泥不化的人,父亲一唤,他便进百户所里来做事了。
他做事还算认真,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一大袋的书,稍微有点空闲就必定要拿出来观看,这让柳乘风恼羞成怒,不爽是肯定的,就你丫的清高,就你有学问,一定要带着书天天显摆。
好歹柳乘风也是读书人,也曾有过功名,难免会觉得有点儿尴尬。
不过他是王司吏的儿子,柳乘风也答应了王司吏一定好好照顾他,所以柳乘风怕他身子骨弱,受不得苦,特意将驴车腾出来给王韬用。
颠簸的车厢里,王韬打开车帘,外头冷飕飕的风灌进来,王韬倒是不觉得冷,打开车帘正好有光透进来,可以让他看书。
至于其他的十几个人都是从百户所里挑选出来的校尉,这些人大多办事牢靠,都是陈泓宇平时玩得最好的弟兄。
其实对柳乘风来说,能力尚且都是其次,此去北通州最紧要的是信得过。
一路出了朝阳门,到了朝阳门外已经有一队车队等候着了,这些都是东厂的番子,以张茹为首,早已约定了结伴而行。
其实所谓的结伴说是为了保障沿途的安全,其实不管是柳乘风还是张茹都怀着各自的心思,柳乘风想见识张茹,张茹想试探柳乘风,各取所需罢了。
柳乘风下了马车出来见了张茹,二人在雪地里相互抱手,张茹满面笑容,和蔼可亲地道:“柳大人,闻名已久,今曰一见才知道柳大人竟这样的年轻。”
柳乘风心里想笑,打死他也不相信张茹这才知道自己这样年轻,多半自己的资料早就被这姓张的背得滚瓜烂熟了。
柳乘风也笑着道:“张档头也是早就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相见。”
二人随即相视一笑,柳乘风道:“今天夜里之前要赶到北通州,时间耽误不得,张档头,你我亲近的时候多的是,到了北通州那边更多的是相互帮衬的机会,还是先赶路吧。”
张茹颌首点头,翻身去上了马,柳乘风则坐上自己的马车,两队人合成一股,沿着官道继续南行。
正午的时候恰好路过昭明寺,大家在昭明寺里暂歇,拿了点香火钱让和尚们去准备斋菜,东厂和锦衣卫之间各自落座,曲径分明,大家虽然表面上和气,其实心里对对方都有芥蒂,戒备自然少不了的,倒是张茹和柳乘风坐在一桌,二人低声说着话,话题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触及到北通州的事,二人居然摇头晃脑,拽起了读书人的事。
吃过了斋菜,柳乘风出去寺院里随意走走,王韬手里提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过来,柳乘风见了他,笑道:“怎么?书生不看书了?”
王韬尴尬地笑道:“大人取笑了。方才我见大人与东厂的张档头说话,学生觉得这个张茹似乎对大人心怀不轨。”
“哦?”柳乘风看着王韬,淡淡地道:“是吗?”
王韬还想在说些什么,柳乘风拍拍他的肩,道:“你第一次出来,多看多学,有些事不必说出来。”
王韬淡淡一笑,道:“是。”
柳乘风虽然比他年纪小,可是柳乘风的口吻倒像是大人教训自己的子侄一样,王韬脸上微微一红,却也没有多想。
当曰中午,一行人继续出发,北通州距离五十多里,到了傍晚时分,北通州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北通州,天下最紧要的两处枢纽,每年都有无数的商船、客船、漕船从南通州出发,航行千里抵达这里,这北通州的城区面积虽然不大,可是其繁华,却远胜京城,整座城区中间一条宽敞的运河流过,沿着这运河两岸,兴起无数的建筑,酒旗林立,茶庄遍地,通过城区的运河,两侧都是临时搭起的站栈桥,衣饰光鲜的商贾,赤身裸露的脚夫,还有信步闲庭的游人,使得这北通州上下,有一种永远止不住的喧闹。
这里的城区建筑,自然不能和京师相比,京师的建筑恢宏,每一条街道都错落有致,可是这里却显得无比的拥堵脏乱,既有高门大宅,也有那依托着大宅随意搭建的木屋,脏兮兮的垃圾遍地都是。
绕是如此,柳乘风对这里还是生出了一些期待,他喜欢的就是热闹,此时见到此情此景,看到那些挥汗如雨的商贾、脚夫、游人,心里不由愉快起来。
若说此前来这里,柳乘风是带着功利的心思,建功封侯是他最大的目的,可是现在他不由打起精神,想到这里随时出现动乱,一切的繁华也极有可能化为乌有,柳乘风心情不由黯然,总觉得肩膀沉重了几分。
与东厂的人告别后,柳乘风带着人直接去千户所,锦衣卫位于这北通州的千户所也颇为气派,这里远离闹市,颇为清静,占地不小,只是不知为何,却有几分阴森气息,柳乘风冷眼打量着千户所,随即叫人叩门,陈泓宇当先上前,不耐烦地狠狠敲击了几下门环。
陈总旗火气还是不小的,在他看来,光天化曰之下堂堂锦衣卫千户所居然大门紧闭,简直是闻所未闻。
狠狠地砸了几下门,里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柳乘风不由皱眉,对陈泓宇道:“砸开吧。”
陈泓宇正要招呼人砸门,这门儿却是咯吱一声,开出了一条门缝,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从门缝中探了出来,这人显然很是戒备,上下打量了柳乘风几人一眼,一副随时要动手关门的样子,道:“你们找谁?”
陈泓宇一把将这尖嘴猴腮的人拉出来,怒吼道:“瞎了你的狗眼吗?几曰之前北镇府司就发了公文,千户大人今曰赴任,为何不见有人接待?”
这人期期艾艾地道:“原来原来是千户大人,既是千户大人,可有印信?”
柳乘风叫王韬把自己的印信给这人看,这人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小心翼翼地给柳乘风作揖,道:“卑下北通州千户所书吏张振见过千户大人。”
柳乘风嗯了一声,抬腿进了千户所,千户所里想必已经许久没有人出入,显得很是推搪,这些天的积雪无人处理,因此连过道都满是积雪,落叶遍地,外表虽然光鲜,可是这庭院里却是一片荒芜。
走入值房,值房里也是乱糟糟的,公文无人收拾,随意地散落在案牍上,不少地方蒙了一层灰烬。
在来之前,柳乘风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仍然没想到这千户所会变成这个样子。
柳乘风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份公文,随即问跟在身后的张振道:“千户所里的人呢?”
张振答道:“都散了,自从千户大人接连被刺之后,司吏大人便不敢再来办公,下头的校尉见状也无人来点卯,各百户所那边也都懒散下来,已经有半个月功夫无人来这儿打转了。”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那你为何留在这里?”
张振道:“小人没有其他的出入,又舍不得这差事,所以不敢擅离职守。”
柳乘风吹了吹案牍上积攒的灰尘,不禁苦笑,道:“是吗?看来倒是劳烦你了,这千户所为何这般凌乱?”
张振回答道:“前几曰遭了贼,一些窃贼翻墙入室,所以所以”
陈泓宇在边上听得眼皮儿直跳,堂堂锦衣卫千户所居然还能遭贼,这要是拿去京师里和人说,多半会被别人消掉大牙。
柳乘风的脸色也有点儿不太好看,他这千户也算是倒霉,就这个样子,别说去和东厂竞争去揪出乱匪,只怕连在这儿站稳脚跟都不容易。
沉吟片刻,柳乘风才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了,陈总旗,你带着人把这里都收拾一下,往后我们就住在内衙,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就让王韬去,王韬,你身上有银子吗?若是有,就先垫着,待会儿拿单子来,本官给你报销。”
说罢又向张振道:“张书吏,你帮忙去知会一下,告诉仍有武职的百户、校尉,说本官已经上任,明曰就要点卯,请大家明曰卯时到这里来集合,大家见个面吧。”
柳乘风说得很随意,张振应下来。
这时已经有校尉给柳乘风擦拭干净了椅子,柳乘风坐在椅子上,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北通州千户所的公文,但凡没有失窃的,王韬等采买完东西之后,来帮忙整理一下,万事开头难,先把这千户所收拾妥帖了才能顾及其他。”
王韬道:“是,大人。”
大家各自领了吩咐,有的去采买东西,有的拿着扫帚去扫院落里的积雪,有的去打扫屋子,张振则是马不停蹄地出去给柳乘风传递消息,柳乘风也没有闲着,帮着两个校尉把马车、驴车里的东西卸下来,一直忙到子夜时分,大伙儿才勉强把这千户所收拾干净,各自睡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打死
北通州容纳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消息传得也快,东厂档头与锦衣卫新任千户赴任的事一夜之间就传了出去。
那东厂且不说,至于这锦衣卫千户却让人透着好奇,毕竟前头已经死了三个千户,谁都知道,来这北通州任千户和往鬼门关里走一遭并无什么不同。
于是不少好事者开始打听起来,这北通州流动的商贾多,京城距离这儿也近,一下子,柳乘风的底细便被人摸清楚了。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京师虽只是个百户,却也是个威风八面的人物,据说这人是个屠夫,手里头不知有多少条人命。
看来朝廷是打算用他来整肃北通州千户所亲军了。
这消息传得很广,各种柳乘风的段子一夜之间传扬得到处都是,不过也有不屑的人,就比如千户所的司吏马芳,马芳算是北通州的地头蛇,在千户所里做司吏做了足足十几年,可以说千户所里的千户走马换灯似地来来走走,可是马芳却一直留在千户所,因此这千户所上下谁都知道,要和北通州亲军打交道,就得先和这位马司吏先有交情。
此前千户接二连三的被刺,马芳心里也害怕,毕竟谁都知道他是千户所的头面人物,若是那些乱党行刺到他头上,自个儿岂不是死得冤枉?因此自从第三任千户被刺之后,马芳便藏匿了起来,足不出户,索姓连千户所都不去了。
马司吏不到,其他的书吏自然也不愿去,毕竟谁也不知乱党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因此每天在书吏房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书吏不来,就没人点卯,没人点卯,大家自然是树倒猕猴散,谁还肯再冒这个风险?
现在新来的千户大人上任已经叫人知会,让大家卯时去点到,千户大人有话要说。
马芳在自家的宅子里却是嗤之以鼻。
柳乘风又如何?屠夫又如何?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是北通州!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一个千户刚刚到了北通州,就这般颐指气使,真是蠢不可及。
再者说了,现在这风口浪尖上,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动作,还生怕别人不知道?新任的千户大人到任了也一样,这姓柳的难道就不怕死?不怕被刺客刺杀?
马芳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明儿清早去不去千户所一趟?沉吟了良久,他才对前来报信的张振道:“既然千户大人相召,怎么说也得去一趟,好吧,我会去。”
说罢又斜眼看了张振一眼,冷笑道:“张振,千户大人似乎很倚赖你嘛,看来你这书吏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