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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被抬出去时忽然睁开眼睛,与朱厚照三人无声中交流了一下目光。
大家彼此清楚,这算是朱厚照给他的封口费了。
当然,李东阳适时晕过去肯定不是为了朱厚照这点赏赐。朝堂文官里面,李东阳当官算是当得最圆滑了,当初内外廷联手诛九虎,他第一个反对,刘健谢迁主动辞官致仕,唯独他毫无反应,刘瑾掌权,他私下给刘瑾送过礼,言语多有逢迎,如今朱厚照秦堪三人使坏,他也很默契地配合……和秦堪一样,李东阳用自己的方式施展着他的抱负。
*****************************************************************殿内剩下的数十位大臣犹自不倒,可谓朝堂死硬派,堪称饿不死的小强。
气节值得赞赏,做法却令人讨厌。
朱厚照毕竟是年轻人,年轻人缺少耐心,君臣耗了五天已然是他的极致了,殿内剩下这几十人却令朱厚照犯了愁。
明明都已是虚脱得只剩一口气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下,可他们偏偏就是不倒。
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朱厚照头疼了。
“怎么办?”朱厚照求助般瞧着秦堪。
“只能等他们自己饿晕过去了……”秦堪苦笑道:“如若陛下想加快他们晕过去的速度,或许可以刘公公拎根棒子一个个把他们抡晕。”
“为何又是杂家?”刘瑾瞪着秦堪很不满地道。
秦堪诚恳道:“因为咱们三人里面,刘公公看起来最威武。”
朱厚照摇头道:“把他们抡晕不妥,太粗暴了,这么一做咱们五天的辛苦全白费,秦堪,另外再想个法子吧,朕实在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了。”
秦堪沉默。
沉默中同情地扫了一眼殿内剩下的数十名大臣,然后变戏法似的,秦堪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
朱厚照凝目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好东西!秦堪,你太坏了,这种东西居然随身带着……”
秦堪苦笑道:“前些日子臣经常进宫,原本打算朝司礼监扔一个跟刘公公开开玩笑的……”
刘瑾的老脸顿时惨绿惨绿。
好个孽畜,毒气弹这东西杂家不是没见识过,你拿它跟杂家“开玩笑”?
朱厚照没管那么多,压低了声音兴奋道:“怎么个章程?”
秦堪叹道:“陛下,咱们也该晕了……”
“晕了以后呢?”
“自然是刘公公断后……”
刘瑾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凭什么杂家断后?”
秦堪目光朝刘瑾下身一扫,嘴唇动了动,没忍心说话,可目光里的意思很清楚,……因为你本来就断了后。
刘瑾的老脸再次惨绿惨绿…………………………君臣僵持的场面随着朱厚照一声虚弱而略带几分做作的“啊,朕晕了”而被打破。
殿内顿时一阵忙乱,小宦官们呼天抢地般冲进殿内,二话不说抬起朱厚照便往外走。
秦堪一脸焦急紧紧伴随朱厚照身边,众人簇拥着朱厚照匆匆忙忙出了太庙。
刘瑾不甘不愿地走在最后,临出殿门前,瞧了一眼殿内仍旧死撑着一口气不晕也不走的顽固大臣,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声。
刘瑾跨出门槛,仿佛随手扔了个垃圾似的,一个冒着烟的物事被他扔进殿内,紧接着,刘公公非常有素质地关上了殿门走远。
一声沉闷的爆炸,殿内忽然弥漫着呛人欲死的黄色烟雾,最后便是大臣们一阵惊恐的惨叫声,愤怒的叫骂声,以及……痛苦的挠墙拍门声。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风波平息
留在太庙死活不肯走的数十名大臣终究还是走了,他们是被小宦官抬走的。
数十人全都晕了,被毒气弹活活熏晕过去的,小宦官最后打开殿门时据说吓得腿脚都软了,殿内弥漫着呛人的少许毒烟,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几十个大臣,他们姿势各异散布殿内四周,表情出了惊怖还有着极度的不甘和悲愤,活脱就跟被万恶的侵略者拿来做了活体细菌实验似的。
宫里的宦官忙坏了,一具具的身躯被宦官们依次抬出宫门,两人合抬一具,晕过去的大臣不时还软软耷拉下一条手臂垂在地上,吓得宫门外等候的大臣家人们惊慌失措,也不管是死是活,冲上前便是一通凄厉大哭。
太庙请罪的风波随着最后几十名不省人事的大臣被抬出宫门而谢幕,秦堪出的坏主意,朱厚照拍板同意,刘瑾亲自执行,正德朝的大臣们第一次被皇帝陛下狠狠恶治了一番,还治得让他们没脾气,事后想算帐,却实在不知该拿哪条圣人之言来指责皇帝,再说,皇帝如今变聪明了,若再拿圣人之言当论据,鬼知道皇帝会不会又想出什么歪点子回敬?
至于太庙东殿内莫名其妙冒出的黄烟,宫里最后也有了解释。
走水,当然是走水!
大冷天的烧火取暖很正常,烧火出了事故就更正常了,不出事故才叫不正常,至于为何偏偏熏到这些朝廷重臣,那就没法解释了,运气这个东西,毕竟是很虚无缥缈的,就跟太庙敬祖宗一样,信不信的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一番似是实非的鬼话自然糊弄不了大臣,满朝上下心里清清楚楚,无论是所谓的“斋戒十日”或是最后的那满殿黄烟,都是朱厚照搞的鬼,不必找证据了,反正就是他。
吃了哑巴亏的大臣们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朱厚照给了他们每人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更令他们担忧的是,动不动以死相挟威逼皇帝妥协的手段恐怕以后不大灵光了,文官们常常抢占道德制高点的法子也不大管用了,因为这个道德制高点不见得高到哪里去,反而很容易被皇帝钻了空子利用。
无论甘心或不甘心,风波终究被压了下去,不仅如此,年轻的正德皇帝还达到了惩治大臣的目的,和风细雨间,皇帝陛下笑吟吟地发动了群体攻击特技,效果很不错,全部横着出去。
大臣们已提不起力气继续闹事了,他们忙着在家补身子,活活被饿了五天,被抬出宫门的时候大家都已离死不远了,不好好补一下怎么行?
至于皇帝……没关系,下回再过招便是。
……………………朱厚照很体贴,知道大臣们回家后忙着胡吃海塞,索性又罢朝三日。
就在这三日里,京师又传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通政司左通政黄禄,也就是太庙请罪风波的始作俑者莫名其妙死在府里。
顺天知府吓坏了,急忙命捕头和仵作严查,却发现根本没有太特别的原因,黄禄的死因说出来挺丢人,在家补了两天,不知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性致大发,同时与四房小妾关了门胡天胡地,结果,和西门大官人的结局一样,终于死在小妾的肚皮上,求仁得仁。
消息传出去,满朝大臣将信将疑,议论纷纷。顺天府情知事关重大,不敢稍有隐瞒,将查案的经过和细节,人证物证等等一应呈报朝廷,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惊动了,此案查了又查,却偏偏没发现任何猫腻,只好不甘不愿地结案。
事实真相如何,世上两个人最清楚,一是刘瑾,二是秦堪。
秦堪似乎早预料到刘瑾会干什么,而且甚至知道黄禄之死的每一个细节,那晚掌灯之后,黄禄家宅附近的巡街锦衣卫已被秦堪秘密撤走,不准留一个,也就是在那一晚,刘瑾派的人悄悄潜入了黄府,在黄禄每日必饮的大补药酒里掺入了一点霸道的诸如“我爱一条柴”之类的东西,黄禄因而在极度幸福的感觉里渡劫飞升……至于事后清理痕迹,留下误导案件方向的线索等等善后事宜,西厂里的高手自然能做得天衣无缝。
秦堪成了这次事件唯一的旁观者,他旁观得很冷静,不止冷静,简直冷血。
如果说太庙事件必须要死一个人的话,此人非黄禄莫属。
若非他鬼迷心窍想借着骂皇帝而邀名买直,怎会闹出如此大事?他不死谁死?
老实说,那晚如果刘瑾不动手,秦堪也会亲自下令将其动手除之。
****************************************************************风波平息,朝堂继续每日的明争暗斗,朱厚照仍旧热衷于豹房的修建工程,朝中一应国事军务民情悉数决于刘瑾。
离新年只有十来天,京师百姓正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氛里时,一队马车匆匆忙忙进了京,马车进了朝阳门径直朝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赶去,进了城也不减速度,马车周围十几名骑士一脸风尘,扬着马鞭很不客气地大声叫骂呵斥着挡路的百姓。
到了北镇抚司门口,为首一名骑士将上前询问的守门校尉一脚踹了个跟头,语气焦急暴烈大喝道:“侯爷可在衙门里?快请侯爷出来,出事了!”
守门的校尉见他们来势汹汹,心中有些畏惧,却不敢擅离职守,仍旧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马车里是谁?不说个名姓,小的怎么跟侯爷禀报?”
为首的骑士一把揪过他的衣襟,怒道:“我等乃无名之辈,自然不敢惊动侯爷,但马车里的却是丁顺丁镇抚,他受了重伤躺在里面,这难道不值得你进去一报么?”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白莲逞威
一张被当作担架的木板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褥子上沾满了斑斑血迹,丁顺一脸惨白地闭着眼睛,他的上身精赤着,黝黑健壮的上身处处缠满了布条,显然伤口已做过很完美的处理,然而从天津长途奔赴回京,一路上的颠簸终令伤口又绷开了,鲜血洒满了褥子。
秦堪铁青着脸,身躯微微颤抖,却一直紧紧抿着嘴,沉默不发一语。一双平日里看来温儒和善的眼睛,此刻却如一匹被激怒的狼一般,死死盯着丁顺身上的累累伤口。
丁顺还在昏迷之中,浑身大小数十道用刀划出来的伤口,最严重的一刀在腹部,据说当时肠子都快流出来了,丁顺的属下拼死护着他冲出重围,才堪堪保住了丁顺一命,为此,丁顺失去了十三个忠心的属下。
送丁顺回京的是一名副千户,名叫常凤,秦堪对他并不陌生,常凤也是当初从南京一路跟随他进京的老班底,在南京时还只是一个其名不显的小校尉,秦堪升官一路高歌猛进,手下的老班底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的常凤已是京师东外城千户所的副千户,为人耿直豪爽,胆大心细,如果不是因为脾气太过火爆,只怕已升了千户了。
这次丁顺奉命去天津查白莲教,秦堪允他自己挑选得力属下,丁顺第一个点名的便是常凤,足可见其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外人面前性烈如火的常凤,此刻跪在秦堪身前大气也不敢出。
北镇抚司衙门的前院里围了许多人,包括指挥同知赵鉴和几名都佥事和镇抚使都惊动了,全部出来站在秦堪的身旁看着丁顺的伤势,赵鉴皱了皱眉想说点什么,却见秦堪一脸山雨欲来的铁青色,赵鉴终究没敢开口。
前院围了上百人,全是锦衣卫镇抚司衙门里的文武官员,人虽多但却一片沉寂,和常凤一样,大家看着秦堪铁青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秦堪终于开口,语出如冰。
“我记得丁顺出京时带了三百多人吧?”
常凤浑身一颤,垂首道:“是,一行总共三百二十人。”
秦堪瞪着他:“三百多人都护不住一个丁顺,还折损数十,天津难道是龙潭虎穴么?”
常凤一个头狠狠磕在地上,悲愤道:“侯爷明鉴!丁镇抚是中了白莲教的埋伏……”
秦堪冷笑:“东厂两名大档头中了埋伏,天津卫千户牟斌也中了埋伏,丁顺和你们也中了埋伏……是白莲教的妖人会隐身的法术,还是咱们厂卫的人马全是饭桶?”
常凤惶然道:“侯爷,天津的白莲教已闹得非常猖獗,城中多有百姓民众入教,甚至连天津三卫的武将军士也有不少人暗里入了教,无论东厂的大档头,锦衣卫天津千户所千户牟大人,还是丁镇抚入天津查白莲,都是凶险万分,艰难之极,属下大胆说一句,侯爷刚才并没说错,天津卫,它对咱们来说就是个龙潭虎穴。”
秦堪森然道:“白莲教在天津闹得如此厉害了?丁顺他是怎么中的埋伏?”
“丁镇抚奉侯爷之命,十日前率属下等进了天津卫,与天津左卫都指挥使钱贵相谈数个时辰,鉴于东厂和牟斌相继被刺杀,显然有人对朝廷派来的人的举动了若指掌,其中必有内奸,丁镇抚决定从天津三卫的下层开始查起,一路顺藤摸瓜,寻根溯源。进驻天津四天,丁镇抚一直很小心,他住在锦衣卫天津总署衙门里,无论进出身边皆有数百人护卫。而且案情查得很顺利,丁镇抚甚至揪出了天津右卫里的一名指挥佥事,天津卫里的两名副千户,他们已是白莲教天津香堂的重要头目……”
秦堪冷着脸道:“以丁顺的性子,揪住如此重要的人物恐怕有点得意忘形了吧?”
常凤羞惭道:“侯爷说得正是,丁镇抚他……刚得知消息便兴奋得不能自已,当时他身边的人都被派出去查案,他只领着三十余人便匆匆出了锦衣卫天津总署衙门,准备连夜提审这三名重要人犯,结果离开衙门不到一柱香时辰,便当街遭到了白莲教的伏击,白莲逆贼多达二百余人,其中多有精于技击之辈,属下等拼死护卫,折了十多个弟兄,才保住了丁镇抚……”
秦堪怒而长叹道:“你们这是中了白莲教的计啊,查到的这三个人根本就是诱丁顺轻装简骑出门的诱饵,我若猜得没错的话,这三个人恐怕也已被白莲教灭口了吧?”
常凤愈发惭愧无地:“侯爷明见万里,这三名重要人犯当晚死于卫所大狱中……事后天津三卫指挥使大为震惊,遂封城五日严查,却查不出任何结果,丁镇抚受伤昏迷之前交代属下,要我们一定将他送回京师……”
常凤正说着,躺在软褥上的丁顺忽然呻吟出声,断断续续喊着“水……水……”
众人急忙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先润湿了他干枯的嘴唇,再用银勺喂了一点点水。
喝了一点水以后丁顺不知怎的恢复了神志,睁开眼却见秦堪静静站在他身前,丁顺顿时眼眶一红,艰难地哽咽道:“侯爷……老丁我,我对不住你,差事……办砸了,请侯爷责罪。”
秦堪摇摇头,脸色和声音都已放得柔和:“你已做得很好了,我不怪你。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好好回府养伤,将来随我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着呢。”
丁顺抽噎着点头。
秦堪顿了顿,眼中杀机尽现,森然道:“一个邪教害得朝廷厂卫损兵折将,我倒要亲自见识见识它到底哪里厉害!”
丁顺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秦堪的袍袖,神情紧张道:“侯爷万万不可亲自赴险!侯爷,听属下一句,天津卫的白莲教……已成气候了!”
秦堪大怒:“放屁!唯时势造英雄,唯时势成气候,非时又非势,何来气候?终究不过一群见不得光的蟊贼而已!”
***************************************************************命人将丁顺小心送回府里养伤,秦堪满怀怒火往进了皇宫。
时已岁尾腊月,正值寒冬。京师城内一片欢腾景象,处处洋溢着过年的喜悦气氛。街面越来越繁华,离过年只有几天了,家家户户忙着请门神,送灶君,办年货,三五成群的小孩子聚在一起又哭又闹,被大人狠狠朝屁股扇一巴掌,再朝嘴里塞一块冰糖又不哭不闹了。
民间的习俗很讲究,所谓“廿五磨豆腐,廿六炖白肉,廿七杀灶鸡”,年节之中,唯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