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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惊愕回头,却见一身暗红夹袄的秦家主母杜嫣怒气冲冲从屏风内转了出来,叉着腰杀气腾腾瞪着二人。
“夫……夫人,属下不敢。”丁顺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狗东西反应飞快:“都是侯爷的主意,属下什么都没说呀。”
“赶紧滚蛋!相公年初就要升你为锦衣卫镇抚,怎么说也是四品武官了,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你有那么闲么?”
丁顺冷汗潸潸如蒙大赦,连告辞都没敢说,身形化为一道黑烟瞬间消失。
秦堪看着丁顺落荒而逃,又羡又嫉地叹了口气。
堂内无人,杜嫣上前狠狠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怒道:“相公越来越胡闹了,把我爹当什么了?”
秦堪干笑:“开开玩笑嘛,我对岳父向来高山仰止敬佩莫名,怎敢对他如此不敬。”
“晚上回房再跟你算帐!我爹娘已到门口了,咱们赶紧去迎他们。”
……………………一身黑色儒衫的杜宏大马金刀站在门口不苟言笑,时而轻捋长须,一派威严地看着侯府下人卸行李。
岳母杜王氏笑吟吟地站在杜宏身旁,不时拉过一名丫鬟眉开眼笑地打听人家多大了,可有婚配等等隐私。
秦堪和杜嫣相携出府门,忙碌的下人们立马停下手中活计,纷纷躬身行礼。秦堪挥了挥手,急步上前恭敬朝杜宏和杜王氏行礼。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岳父岳母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杜嫣珠泪涟涟扑进杜王氏怀里,凄然道:“娘,想死女儿了……”
两个女人就这样搂成一团哭得稀里哗啦。
秦堪朝杜宏友好地笑了笑,温文儒雅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这位侯爷刚才还打着坏主意想暗算他。
杜宏上下打量他一番,不愠不火道:“当侯爷了?”
“是,小婿侥幸……”
“啥侯来着?”
“山阴侯,理论上来说,岳父大人辖下的绍兴府,有一半是小婿的……”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迫在眉睫
杜宏对女婿秦堪的感觉有点复杂,很不好形容。
想他杜宏是正儿八经弘治三年的二甲进士,及第之后翰林院里苦熬资历八年才被外放为官,七品知县当了三年才被破格擢升为知府,顺便领了个南京监察御史的虚衔……十余年寒窗苦读,十余年官场沉浮挣扎,好不容易才当上知府,说来官路算是平顺,然而跟他的女婿一比,杜宏忽然发觉自己这么多年读书,这么多年当官,根本全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三年前的秦堪在哪里?他还只是一个从农家走出来的落魄书生,在山阴县衙里老老实实半垂着头,一脸无奈地接受当时还是知县的杜宏罚他二十两银子。
三年后呢?他身居显赫高位,被当今天子引为肱股重臣,官显爵贵,一呼百应,可谓风光之极。
货比货该扔,杜宏对秦堪没瞧顺眼过,可随着秦堪升官封爵节节高,杜宏心里也越来越酸。
老丈人嫉妒女婿,对女婿而言绝非好事。
比如现在,杜宏的口气就如同吃了枪药似的。
“哼!侯爷倒是越来越出息了,一纸令下,天下官府莫敢不从,老夫这区区小知府也不得不匆匆赶来京师,面聆侯爷宝训呀。”
“岳父大人折煞小婿了,小婿怎敢调动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官场沉浮多年,小婿也只是想为岳父大人尽点心力而已……”
杜宏眉梢一挑:“哦?贤婿竟然如此有孝心,老夫倒错怪你了。说说看,千里迢迢将老夫召进京师,你想为老夫尽什么心?”
秦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陪笑道:“自然是想法子给岳父升官,比如左都御史就很适合岳父这样的人才……”
杜宏乐了:“哦?原来老夫是人才?”
“简直惊才绝艳……”
“好,多谢贤婿照拂了,老夫何时上任?”
秦堪暗暗叫苦,期期艾艾道:“这个……还需要组织研究研究,讨论讨论,摸索摸索……”
“说人话!”
“办砸了,要不您原路先回去,一年半载小婿再叫您过来?”
杀气如寒风,迎面吹拂而过,秦堪一身起了鸡皮疙瘩……自己果真错了,刚才应该坚持自己的主见,想法子让这老家伙晕几天再说…………………………秦府内堂阴风阵阵,寻常家宅此刻竟如万马军中的帅帐一般杀气腾腾,剑拔弩张。
杜宏老实不客气地占了主位,捋着长须一脸阴沉地瞪着秦堪,不时像个疯子般嘿嘿冷笑两声。
岳母杜王氏和杜嫣对翁婿之间的凝重气氛仿若浑然不觉,母女俩笑语盈盈地坐在一起互诉离情。
翁婿俩大眼瞪小眼,不知过了多久,杜王氏再也受不了了,于是出来打圆场。
略带不满地横了秦堪一眼,杜王氏道:“女婿办事怎地如此不靠谱儿?说着给你岳父谋个左都御史呢,结果咱们人已到了京师你却将此事办砸了,这不是折腾咱们吗?”
秦堪苦笑赔礼:“岳母大人,小婿错了,不过也不算办砸,二老且请在府里住几日,小婿定将此事办妥。”
杜王氏满意地点点头,扭脸望向杜宏时,转瞬变了脸色:“女婿富贵了犹不忘岳父,事情虽没办好,总算也尽了心不是?你个老东西不道声辛苦,反而给女婿甩脸子,一把年纪越活越回去了。”
杜宏脸色一滞,捋着长须悻悻哼了哼,扭头望向别处。
秦堪听得暗暗佩服,自家人的口气各打五十大板,连消带打便将满堂杀气消弭于无形,这样的人才……似乎比岳父更适合当官。
……………………岳父岳母进京,给杜宏升官的事已排进了秦侯爷的日程,而且迫在眉睫,因为岳父那杀人似的的目光很有威慑力,丝毫不介意女儿当寡妇……更危险的是,岳母杜王氏对宅子里忽然多出的两个女人金柳和塔娜明显不怀善意,杜宏升官这事如果不尽快搞定的话,金柳和塔娜的处境很不妙。
和杜嫣一样,岳母杜王氏擅做红烧肉,秦堪真怕自己哪天回家时,杜王氏笑意盈盈端出两个热气腾腾的锅……“看来要跟刘公公做笔买卖啊……”秦堪喃喃自语。
刘瑾掐住了都察院的脖子,他若一日不松口,左都御史一职便一日轮不到杜宏。
幸好,刘公公目前的处境跟秦堪差不多,大家都是有麻烦的人,凭这一点,大抵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喝几杯,互诉一下衷肠。
****************************************************************和秦府内堂一样,司礼监里此刻也是阴风阵阵。
刘瑾指着马永成的鼻子正在破口大骂。
马永成垂着头,任由刘瑾的唾沫星子溅到脸上,也不敢抬手擦一下。
朱厚照一句“建豹房”,宫里许多掌权的太监便浑身发了虚,包括刘瑾和马永成。
“你说你这内库总管怎么当的?两个月前的二百万两矿税银子呢?全没了?你们这些混帐,一个个只知贪墨宫中,一点也没想过为陛下分忧,有银子捞时跑得比狗还快,麻烦上身便连一个人影儿也不见,杂家对你们真是失望透顶了!”
马永成哭丧着脸道:“刘公,二百万两也不经花呀,四十万两拨付造作局量产佛朗机炮,五十万两拨给宫中修缮华盖谨身武英三殿……”
刘瑾怒道:“还有一百多万两呢?”
马永成尴尬地摸着鼻子不出声了。
“查帐!一定要狠狠的查帐!查出一个杂家便杀一个!”刘瑾决定充分发挥他擅查帐的长项。
马永成倒也爽快,很干脆地从身后摸出一个薄薄的帐本递给刘瑾,似乎早有准备。
正义的刘公公咬牙切齿翻开帐本,眯着眼睛粗略一扫,指着帐本里第一笔不明支出,怒道:“五十万两!这五十万两哪里去了?好大的胃口,哪个混帐把它贪了?”
马永成咳了两声,弱弱地朝刘瑾一指。
“刘公,这笔五十万两……不是送给您了么?”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宴请刘瑾
刘瑾和马永成都很尴尬。
刘公公近来风风火火的查帐揪贪官,忙着抄家。当然,大明如今的规矩略有改变,抄家之后没收的财产不再充归国库,而是充归刘府库房。
进项太多,日进斗金的刘公公竟忘了当初内库曾经送过他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当然不是小数目,然而跟朱厚照要修建的豹房工程款比起来,实在还差很远,况且以刘瑾那种貔貅性格,吃进肚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吐出来?
于是刘瑾理所当然将自己这个最大的蛀虫无视,恶狠狠地道:“别人呢?别人贪了多少?查!狠狠的查!”
马永成愈发尴尬,涨红了脸道:“不瞒刘公,我自己……拿了二十万两。”
刘瑾白眉一竖,正要发火,转念一想,这家伙和自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呀。
悻悻哼了一声,刘瑾道:“还有呢?”
“还有谷大用十万两,丘聚五万两,罗祥高凤五万两……”不愧是内库管家,马永成对贪污帐目如数家珍。
总而言之,两月前充入内库的二百万两矿税银子,除了用于正途的数十万两,剩下的就这样被七虎瓜分完了。
之所以说“七虎”,是因为里面少了张永。
倒不是张永高风亮节,只因刘公公与他不对付,二人深结仇怨,另外六虎都是有眼力的人,刘公公如今权势熏天,谁也不敢和张永走得太近,怕被刘瑾忌恨,贪污银子这么有快感的事情,自然也将张永排除在外了。
刘瑾越听老脸越绿,马永成念出这一串的人名,他谁也办不了,因为包括他在内的七只蚂蚱,全拴在一根绳上。
拴七只蚂蚱……多么逆天的绳子啊。
都是东宫里出来的老人,大家如今在宫里各居高位,陛下与他们的情分颇深,而且宫里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像一个个圆圈,互相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交集,刘瑾纵然是内宫第一人,却也不敢犯众怒。
“你们这些混帐,陛下欲建豹房,难道……难道杂家去跟陛下说,内库没银子了,因为全被你们贪了?”刘瑾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是‘你们’,是‘咱们’……”马永成急忙纠正,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马公公还是很能坚持立场的。
刘瑾狠狠瞪了他一眼。
重重叹气,刘瑾道:“银子进了你们的肚里,怕是掏不出来了,如今之计,唯有……加赋!”
司礼监外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刘公,万不可加赋,早晚生大祸!”
二人愕然扭头,却见张彩急步走进来。
“刘公,纵然再艰难,亦不可向天下加赋,若激起民变兵反,对刘公而言必是一桩大祸,那时陛下都保不住你了。”张彩恳切说道。
刘瑾倒是从善如流,见张彩说得如此严重,立马便打消了加赋的主意。
“那你说怎么办?陛下欲建豹房,内库却早空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对不上数,这事若被捅出去,杂家……”
张彩烦恼地挠挠头,他也没辙,毕竟他只是刘公公的谋士,谋士不是财神。
司礼监内气氛陷入低迷,三人长吁短叹许久,刘瑾侧头看向张彩,问道:“你来有事吗?”
张彩如梦初醒,掏出一张名帖递去,道:“刘公,山阴侯秦堪邀刘公赴宴。”
刘瑾一呆,接着勃然大怒:“还来!这孽畜上回设计害得杂家还不够吗?这回他想弄多少个青楼女子来羞辱杂家?”
张彩忙道:“不会的,秦堪派来的人说了,这回保证吃素的。”
****************************************************************秦侯爷破天荒邀请刘瑾,刘瑾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
如今朝政尽握于刘瑾一人之手,可并不代表刘瑾可以站在巅峰高呼天下无敌,英雄寂寞了,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个他深深忌惮的敌人。
最忌惮的敌人请他赴宴,刘公公不能不去,否则输人又输阵了。
夜幕降临,京师仁寿坊一家名叫“富贵楼”的酒楼大门高高挂上了灯笼,五城兵马司的军士早早将附近清了场,两排骁勇侍卫大门前按刀而立,威风凛凛令人生畏。
今晚锦衣卫指挥使秦侯爷宴请大明司礼监掌印刘公公,两位都是威名赫赫顶了天的大人物,安全工作自是重中之重。
酒楼已被秦侯爷包下,楼下空荡荡不见一人。
一身黑色儒衫的秦堪坐在楼上的雅间里,慢悠悠地品着酒,雅间里,一名不知从哪个青楼请来的名妓怀抱琵琶,铮铮之音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柔和处又如春雨江南绵若无骨,名妓的一双美眸却死死盯着离她不远处独酌小饮的秦堪,眼中的爱慕之色连瞎子都看得清楚。
年轻英俊,官高爵显,有才名,有官声,这样的风流人物哪个名妓不喜欢?名妓使出了浑身解数,不仅将学到的琵琶艺技发挥到极致,一双勾魂的大眼也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秦堪,眼中露出极为勾魂的妩媚之色。
可恨的是,这位年轻的侯爷仿佛是个瞎子,不仅没拿正眼瞧过她,而且还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窗外那一团漆黑的夜景也比她这个名满青楼的名妓要好看一百倍。
名妓只能暗暗气苦,却不敢抱怨半句。
未多时,一乘华丽官轿在酒楼前停下,刘瑾穿着暗黄色蟒袍,一派气定神闲地走出轿子。
踏进雅间,刘瑾一眼便见到里面独酌的秦堪,刚堆起几分笑容,却见雅间里还有一名弹琵琶的女子,刘瑾笑容一滞,接着露出惊恐之色。
秦堪哈哈一笑,挥手令名妓退下。
自从上回秦堪下套,刘瑾被四名青楼女子调戏过后,刘公公便患上了女人恐惧症,至今未愈。
女子退出雅间后,刘瑾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
“刘公公。”
“秦侯爷。”
二人互相拱手为礼,接着哈哈大笑,状似亲密无间。
自秦堪从辽东回京,他和刘瑾却很少见面,二人之间不对付早已满朝皆知,彼此实在提不多大的兴趣见对方。
二人落座,秦堪主动给刘瑾斟满了一杯酒,然后端杯朝刘瑾一举。
刘瑾也端杯,皮笑肉不笑道:“侯爷先请。”
秦堪知道,这绝对不是刘瑾跟他客气,而是怕他在酒里下毒。吃多很多次亏的刘公公面对秦堪时有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小人!
秦堪二话不说仰头饮尽,朝他一亮杯底,刘瑾这才开心地把自己杯里的酒喝了。
“侯爷,你上回可坑得杂家够苦啊。”刘瑾怆然长叹。
秦堪愕然:“刘公公何出此言?”
刘瑾重重哼道:“明人不说暗话,侯爷还装什么糊涂?量产那个狗屁佛朗机炮,把刘大夏那老匹夫赶出朝堂,这两件事都是你想干的,结果你给杂家下了套儿,杂家上了你的恶当,两件事杂家帮你办了,最后得好处的是你,背恶名的却是我……”
秦堪叹气道:“刘公公身边是不是出了小人?这根本是无稽之言,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露过面,站得远远的,无限敬仰地看着刘公公呼风唤雨大杀四方,无缘无故的,刘公公怎怪到我头上了?”
刘瑾冷笑:“这么说来,两件事与你无关?外面传言全是胡说八道?”
秦堪正色道:“纯粹放屁,刘公公不可轻信外人挑拨,而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与秦堪说话有一个很神奇的效果,说不上两句便会勃然大怒,偏偏还发作不得,大部分只能回家挠墙皮。
刘瑾忍住心头怒意,嘿嘿冷笑两声,事情反正已过去,他也懒得再提了。
“说到坑人,我倒是听说刘公公好像坑过我啊……”秦堪慢吞吞道。
这回换刘瑾愕然了:“侯爷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