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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李怀唐获知他是突厥人实力壮大的“功臣”,想必会瞠目结舌。
这得从宁远铁骑横扫契丹与渤海国说起,两场战役的副作用产生了大量的难民与残兵败将,左贤王的地盘与契丹人的地盘相邻,在阴山东部,李怀唐在战场上恣意杀伐的同时,左贤王闷声不吭地坐享其成,收拢散兵游勇和溃散的部落,再加上对室韦的威逼利诱,从而人口剧增。
至于另一派,位于阴山山脉以及河套平原中西部的右贤王部,同样因为李怀唐获益匪浅,单是去年的一个春季,就接受了从西突厥回流的近万人口。远在数千里之遥的碎叶城北部,由突骑施人主导的三国演义接近尾声,莫贺达干战死,骨啜亦死于非命,迫于无奈,剩下的突骑施人背井离乡,向东迁移投靠毗伽可汗,其中大部份被右贤王笑纳。
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直哆嗦的四名室韦人,李怀唐厌恶地朝他们啐了口。
“张仇,割掉他的鸟儿喂狗。”李怀唐指着没穿裤子的胡人淡淡下令,“其余的打包送回雁门关!”
胡人向来亦兵亦民,亦良亦贼,弱则装熊,强则行凶,从草丛里救出来的一名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汉家商妇,还有数具尸体就是很好的旁证。
一路上,李怀唐又逮住一伙室韦探子,统统毫不留情砍成两截;仍在路上。战场上抓获的俘虏还可饶恕,唯有斥候探子必须杀掉,他们与间谍等同,威胁极大,往往会带来全军覆没的恶果。杀无赦不仅仅是灭口,更多是恐吓,以鲜血威慑其余的漏网偷窥者,让他们时刻顾忌到后果,不致于肆无忌惮靠近观察。
今天“白玉爪”有点累,才又走十里路,不得不发出第三次警告。
在李怀唐前方,一个名为金沙滩的小镇隐隐可见。“白玉爪”低飞其右侧山谷之上,根据经验,敌情在“白玉爪”之下。
仿佛是给予同行的支持,“饿狼”迎风躁动不安,开始吠叫。
敌情不简单。
“随我来,占据山腰!”
李怀唐果断下令,令下率先策骑飞出,朝着左侧的山腰奔去。
及到山腰,全体下马警戒待战。
骑兵作战,马力为重中之重,战马体力充足才能发挥出骑兵的最大威力,同样,居高临下冲刺有助于节省马力和提高速度。
气氛诡异,除了凄厉的风声,别无杂音,连饿狼与白玉爪也保持着沉默,等待重要时刻的到来。
山腰下的小河流几近干涸,越过河滩,小镇赫然入目,穿过小镇,迎来山谷,重重起伏的山丘之间,杀气肃然。
终究是伏兵沉不住气,随着号角声现身,密密麻麻呼喝怪叫着越过山岗,漫山遍野涌来。
敌骑五千。
李飞鹰自信汇报依据听地面震动所猜测的结果。待敌人全数出尽,目测大致也是这个数目。
上马!
左取矛,右出刀!
宁远铁骑,冲锋!
命令有条不紊。坚毅与无畏无惧是李怀唐此时表情的真实写照。
第674章 精锐之师
萧索的秋意阻挡不了左贤王的意气风发,所谓的强唐在他眼里不过尔尔,重镇云中郡曾经被毗伽可汗视为禁地,一再严令他不准冒犯骚扰,现在,他亲率大军前来,兵锋所过,尽属突厥。
大唐真的有毗伽可汗所言那么恐怖吗?
不见得。左贤王哈哈大笑。他有他的独特逻辑。
没错,大唐是人多,草原上的羊同样也很多,多不胜数,是狼的千万倍,可吃羊的却是狼。所以,大唐并不可怕,可羊之。他正是这么干的,言行一致。
攻占云中郡后,他率军与唐军神武军在城外大战一场,结果各死伤千人不分胜负,唐军被迫退却。
唐军的撤退被他当作胜利,并步步相逼,南下百里扎营与之对峙。
突厥人的大营里,酒香飘,肉香溢,上至主将,下到小兵,一片欢腾。
“梅录啜好计算!获胜之日,本王准你先入太原城,任取三日!”
左贤王抹了抹嘴角的油渍,颇有点得意忘形。
被称为梅录啜之人乃一名老者,鹰钩鼻,三角眼,满脸写着阴险二字。他倒也谦虚,语气平淡,“下臣不过动动嘴皮子,运筹帷幄的还得依靠大汗。”
“哈哈,好,说得好!赏你美人一名!”
话毕,左贤王将身边的一名女奴推过去。
看,人梅录啜的业务水平多高,提前叫一声大汗话即可唤来一名美人,与左贤王成为“战友”。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献计伏击大唐皇帝吗?八字还没一瞥呢!帐内的将领们不服气地交流着眼神。
道不同不相为谋。梅录啜不动声色,心里却相当鄙夷帐内的蛮将。与大唐这样强大的对手交战,对手可以损失数十万人,而突厥却消耗不起,只有一击必杀,击中她的软肋,方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
打蛇打七寸,他就是这么干掉毗伽可汗的,用毒药,轻而易举让这位雄才大略的东突厥可汗含恨离世,是左贤王崛起的关键功臣。
按照历史的轨迹,毗伽可汗在倒下前,成功复仇,将这位阴人杀死。可是,蝴蝶翅膀已经扇动,随着阿史那承庆的加入,他得以逃过一劫,继续兴风作浪。
“来来来,我们敬大汗一杯,祝大汗马到功成,破唐立威封狼居婿!”
新归大将阿史那承庆举杯制造气氛。
“好!我们先遥祝勃沂将军奇袭得手!”
左贤王乐得见牙不见眼。梅录啜的建议妙不可言,大军扎营与敌先锋对峙,而后悄悄派出一部深入唐境伏击唐皇所在的中军,准备活捉不可一世的天可汗,一旦功成名就,即使匈奴冒顿单于复活也自叹弗如,掩脸羞走。
唯一觉得不够稳妥的是,奇兵只有五千,虽然全部精锐,但是兵力略嫌单薄了点。很遗憾,奇兵贵在奇,人多了必然会被发现,同时他们所携带的粮食也不足以支持。
祝福并没给勃沂带来好运。坏他好事的居然是一头雄鹰。
建功立业的雄心破灭了,勃沂恼羞成怒,打算将怒气全部发泄在令他功亏一篑的数百唐骑身上,尽管他们占据着地利,提前立于山腰上以逸待劳。
勃沂相信,兵力上的悬殊差距足以蔑视对手的区区优势。所以,他出击了,因为地势的限制,队形拖得有点长,前锋冲过了河滩,最后的部队尚未进入小镇。
现实总高于理想,李怀唐的果敢和战机把握能力超乎勃沂的想像。
或许是见到唐军人少,抢功心态作祟,突厥伏兵冲得很猛,争先恐后,处于最前方的数百骑较为密集。
突厥前锋刚过河滩,李怀唐已率军飙到不足三十步距离。唐代的三十步相当于现在的五十米左右,对于训练有素的骑士而言,投矛适逢其时。
受大食军影响,宁远铁骑也配备了短矛,并且列为日常训练科目,三十步内取敌性命易如反掌。
短矛如导弹,稳健升空,以抛物线的轨迹直扑前方。从高空落下的短矛带着巨大动能,矛尖仿佛装有生物探索制导仪器,精准寻找到各自的目标。
落下,相撞,刺穿,惨叫,落马。
仿似豆腐被利剑削,突厥人的前锋顿时减少一半,队形稀稀落落,冲在最前几个马位的骑兵无一幸免。
互相对冲状态下,双方很快进入短兵相博阶段。李怀唐迅速调整因为投矛而晃动的骑姿,挥刀砍向错面而来的敌骑。一如既往,刀势既狠又准,刀锋过人头落,敌骑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突厥骑兵并非鱼腩,砍向李怀唐的弯刀转瞬即至。
生死在闪电间,容不得任何思考,战场上炼就的本能自然而然发挥作用,李怀唐一个后仰,堪堪避过擦着鼻尖扫过的刀锋,冰冷之感上心头。在他目光的余角里,右侧方向,张仇跟上,长槊矫如龙,将敌骑挑飞。
“杀!”
李怀唐迸发出怒意,手中汉刀雷霆出击。
迎战的是一名百夫长,他看上了李怀唐的颈脖,弯刀高举……
兵刃交加,铿锵清脆。
结局毫无悬念,弯刀断,皮甲破,皮开肉裂血渗染。突厥百夫长的惨叫声在李怀唐的耳后飘来……
在李怀唐左右两侧保驾护航的分别是张仇和雷万春,一人舞长槊,轻巧,一人耍狼牙棒,霸道,制造死亡的速度却不相上下。
“碰!”
沉闷声入耳,一名准备舍命与李怀唐相博的敌骑连人带马被雷万春砸成血肉模糊。
突厥人不缺悍不畏死之辈,有经验的敌兵猜出了李怀唐的身份,纷纷涌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狂鲨。
来不及感激道谢,李怀唐挥刀左劈右砍,削断接连砍来的两把弯刀,紧接着汉刀回旋,将一失去防护能力的敌骑分成两截。另一名突厥骑兵的表现令人吃惊,赤手空拳之下竟然上演飞蛾扑火,欲将他撞倒马下。
李怀唐反应沉着敏捷,刀势回转,将视死如归的敌人凌空腰斩。
霎那间,鲜血肉屑飞洒,一根肠子打着旋转恰巧挂落在李怀唐的颈脖上,配合着他龇牙裂嘴狰狞的表情,更显诡异恐怖。
血腥刺激杀戮**,三百余宁远铁骑猛虎下山,马快刀利衣甲坚,所过之处,人头滚滚哀嚎不绝。
敌众我寡,硬拼必然吃亏。李怀唐作战向来灵活,趁着马速尚在,突厥人还未从两翼包抄过来,立刻偏转马头呼啸而去。
突厥人徒唤奈何,对方的马速太快了,追之不及。不甘心尝试尾追者受到了回马箭的狙击,无法靠近。
“精锐之师!”
这是勃沂惊叹之余的评价,与数百步外李怀唐对他的评价有异曲同工之妙。敌人的悍勇表现在两位主将的心里各留下深刻印象。
撤!
对峙了一会,勃沂无奈后撤。金沙滩处于大唐境内,一旦现身,无论成败,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否则,随时会被大量闻报来援的唐军包围歼灭。
敌退我进。兵书上怎么说,李怀唐就怎么做。
勃沂愈加肯定唐军的主力在身后,像牛皮膏药般咬在身后的敌军斥候无非是为了拖住他,等待主力到来。
突厥人很生气,很痛苦,身后的追兵不紧不慢,耐心地以弓箭给他们放血,待他们分兵回头迎战,无耻的敌人偏又不给机会,掉头就跑,一旦继续后撤,敌人复又黏上来,周而复始,不胜其扰。
直至天黑,突厥人尴尬的境遇才结束。勃沂不敢停留,连夜赶路北去。
“不能让他们逃了!”
南霁云求战心热切,全然不顾肩膀上一道痛彻心肺的刀伤。敌人的凶猛唤起了他的复仇欲,肉搏战虽然短暂,却非常激烈,火星撞地球中,倒下的袍泽多达十数人,负伤者数十,连他亦未能幸免,若非棉甲护体,锁骨恐怕已遭切断的厄运。
李怀唐摇头。黑夜的变数太多,追击有如赌博,问题是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战果出来了。斩首五百八,俘敌十。另有战马数十匹,刀弓箭若干。
通过审问俘虏,伏兵的举动才水落石出。
看来,突厥人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而且有胆识,明里以主力在北方与王忠嗣等对峙迷惑人心,另一方面却使用暗渡陈仓之计,抽调精锐深入唐境行伏击之险举。
李怀唐苦笑,难怪己方出现了那么多的死伤,原来撞上了铁板。突厥人的精锐不容小觑,他麾下三百余凭借着装备的优势和地利,在肉搏战中的战损比例也仅仅一比三。战死的突厥士兵大部份是吃了短矛与羽箭之亏。
“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的棉甲和汉刀,只能依靠着同归于尽的打法,给我们制造伤亡。”
张仇的战后总结道出了伤亡秘密。
确实,即使是突厥人的精锐,其身上的护甲与战刀与宁远铁骑的相比根本不入流。能比的只有意志和勇气。
“负伤情况如何?”李怀唐痛心得很,麾下亲兵随他出生入死,无谓消耗在此实在令人惋惜。今天这一刀本该老皇帝挨的,又救他一命!
南霁云指了指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揶揄道:“以我最重。不过,尚有一战之力。”
所幸大多属于皮外伤,经过治疗应该短时间内可以恢复。
休整一夜后,南霁云与伤兵们被留下等待中军主力,余者随李怀唐循敌踪迹北去。
第675章 单挑之以一敌五
五百八十颗头颅垒成的小山着实吓了李隆基一跳。在此之前,他已经接到安禄山的警报,金沙滩会有伏击。
当事人安禄山就站在皇帝身边,一副恭谨模样。昨天他才风尘仆仆追上御驾,据他所说,他亲率幽州暨卢龙五万人马在长城外偶然抓获了突厥人派往奚族的使者,得知左贤王在金沙滩设伏,于是连大军也顾不上,亲自赶来通知皇帝,从幽州北一路过来日夜兼程,还跑死了几匹马。
安胡儿果然忠心耿耿!
半信半疑被事实印证之后,李隆基的第一反应没有功臣的位置。
“哦,你就是南霁云勇士?”
望着半跪在自己脚下的宁远大将,李隆基表露出特别的和善。道理很简单,亲兵难以拉拢,却无妨分化。
南霁云颇为激动,第一次面圣能被陛下称为勇士,何其荣幸!
“回陛下,南霁云山野匹夫,不敢言勇。”
“呵呵,不骄不躁,大将之才!来人,赏勇士…嗯,你擅长何种兵器?”
李隆基抚须笑问。
南霁云赶紧回答:“弓箭。”
“甚好!来人,取朕的“金石”来!”
金石乃良弓之名,能开金石之弓,威力非凡。据李隆基介绍,金石出自全国最著名的良匠手,制作历时五年,因为制作之初是为骑射准备,故而体积稍小,但满弦仍需四石力。
“臣谢陛下!愿为大唐杀敌立功!”
南霁云喜形于色。“金石”的确良弓,千金难求,最重要的是它带有御赐光环。
李隆基笑笑,张嘴想说些勉励之言,乌知义急匆匆跑来,转移了他的思绪。
难道有敌情?!
金沙滩一战极大提高了唐军的警惕性,乌知义深感责任重大,将所有骑兵当作了斥候,方圆数十里都搜了遍,结果有所发现。
什么?!
李隆基勃然大怒。乌知义告诉他,距离此地十数里外发现大量的被草草掩埋的尸体,附近数个村庄空无一人宛如鬼城。
不用查,屠村血案肯定是突厥伏军所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杀我子民,此仇不共戴天!必倍报之!”
李隆基不失时机,唤起将士们的同仇敌忾。
“报仇!”“报仇!”
无数愤怒回荡在山头之间……
与此同时,云州与代州的交界地段,十数万大军紧张对峙,唐军在南,突厥人在北,之间隔着一条干涸的河床。
这几天,以蔑尔格提为首的数名突厥神箭手知名度徒升,至少在神武军中无人不晓。没办法,这几名突厥人频频在他们眼前亮相,策马张弓,嚣张异常。
“第三天了,真丢脸!还万人屠大英雄呢,吹牛吹上天了!”
“呸!我都为他感到害臊!”
神武军军营里,两名箭楼上的将官一脸的羞愤,一脸的不屑。羞愤是因为李怀唐对军营外叫战的五名突厥神箭手高挂免战牌,不屑源自李怀唐身负的盛名被无情揭穿,被证实为谎言。
年长的将官姓左名青龙,年少一点的被唤作右白虎,游姓,因为谐音而得名。
“***,又来了!”
左青龙恨得牙痒痒,却很无奈,尽管不情愿,还是不得不蹲下躲在挡板之后。
军营外,胡骑肆虐,前来挑战的五骑神箭手视唐军如无物,肆无忌惮地靠近到五十步距离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