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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老七道:“我去外面看看。”
“七哥你别去,不要去,求你了。”
妻子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她虽然嫁入殷家不久,却也知道殷家跟日本人是有血仇的,事实上殷行镇的绝大多数居民都跟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五年前的一二八上海抗战,日军屠了半个殷行镇,战后几乎家家都在办丧事。
殷家更是死了七口人,殷老七的奶奶、父母、妹妹、哥哥、嫂嫂还有未满月的侄儿,全都惨死在了日军的屠刀下,殷老七当时正好在棉花地里干农活,这才侥幸躲过这场死劫,从那以后他就去铁匠铺打了一把特大号的柴刀。
昨天凌晨张华滨那边枪声大作,殷老七就开始红着眼睛在柴房里磨柴刀,刚才他又偷偷地将柴刀别进腰后面,妻子焉能不知他出去是要干吗?
妻子拦着殷老七,摇着头,抽泣着说道:“七哥别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
望着泪水涟涟的妻子,再看看妻子怀中睡得正香的女儿,殷老七的眼圈也一下红了,神情惨然地说道:“绣娘,小日本不是人,他们就是一群畜生啊,要是再让他们占了镇子,我死不要紧,可你们娘俩还得受活罪呀。”
妻子哭道:“不是还有当兵的么?”
殷老七摇了摇头,惨然道:“当兵的再多也有打光的时候,当年的十九路军那么能打,最后不也退出了上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会让那群畜生踏入镇子,更不会让那群畜生欺辱你们娘俩,绣娘,我走了。”
说罢,殷老七就毅然走出了房门。
望着殷老七决然而去的背影,妻子不禁泪如雨下,怀中的幼儿从睡梦中醒来,咿咿哑哑地叫着,却不知道她的父母正经历着惨烈的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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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尚文正在自家堆放杂物的阁楼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殷母循声找上来,问道:“尚文,你在找什么呀?”
殷尚文搪塞道:“没找什么,就是随便翻翻。”
殷母出身于书香门第,平时对这个儿子的教育也极为严格,一看儿子的神情,她就猜了个**不离十,便叹息道:“尚文,你老实跟娘讲,是不是在找你爸留下来的枪?”
殷尚文的眼神有着片刻的躲闪,不过马上就变得坚定起来,正视着殷母说道:“娘,我想上战场,我要去打日本鬼子!”
殷母道:“打仗不是有**么?”
“娘,你看看这个。”殷尚文将一份卷成筒状的申报递给殷母,激动地说道,“**打得很苦,死伤惨重,我不能让他们成为最后的**,更不能让他们成为最后的英雄,所以我要参军,我要上战场,娘,你知道爹的枪在哪?”
殷母没看申报,颤声问道:“儿啊,你真想好了?”
“娘,我想好了。”殷尚文重重点头,毅然决然地应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若是亡了,家又何处安放?”
殷母默默点头,儿子肯为国家、肯为民族而战,这让她感到欣慰,同时她又难免感到心酸,她就一个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殷母终于还是走到门边最显眼的那口箱子边,又打开盖子从箱盖的翻袋里摸出了一把镜面匣子。
殷尚文接过镜面匣子,走到阁楼门口忽又转身回头向着殷母跪下,又一个响头重重叩在地板上:“娘,自古忠孝难两全,请恕孩儿不能膝前尽孝了。”
望着跪倒面前的儿子,殷母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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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五年前就吃过小日本的大亏,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以后,日本军舰以及飞机的狂轰滥炸又误杀了不少无辜平民,正所谓旧仇添新恨,被舒同文这十几个学生一煽,聚居在殷行镇的工人、学生、商人还有农民一下就爆发了。
于是,商人放下了手中的算盘,学生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工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农民也和妻女拥别,然后毅然上了大街,汇集在横幅后面的人流越来越庞大,一路循着枪声走到丁家巷时,已经聚集了足足两千多人!
按说,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是很危险的,既便都是平民也同样会招来日军舰炮、飞机的狂轰滥炸,然而日军的军舰、战机对此却是“视而不见”,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就在同一时间,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一个团正在黄浦江边集团行军,日军舰炮和飞机都轰炸教导总队去了,根本顾不上殷行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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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赶到丁家巷的徐十九也着实给吓了一跳。
徐十九在殷高路口遇到了一个61师的通讯兵,一问才知道十九大队就驻扎在周宅,不过等他赶到周宅却又发现十九大队已经开赴丁家巷,便又匆匆往丁家巷赶,结果就在这里遇到了这么一支庞大的游行队伍。
听清楚游行队伍喊的口号,徐十九当即破口大骂,发动群众进行举国血战是对的,却不该是这么个血战法,现在已经不是冷兵器时代了,这么多人排着队、喊着口号往前走,小日本只需几挺机关枪就能把人全突突了!
要不是教导总队那边吸引了日军的火力,这边早不知道被炸成什么惨样了。
徐十九以最快的速度追上游行队伍,当他看到队伍最前面挥舞双臂、喊着口号的舒同文时,一下就火了,这个愣头青!
“舒同文!”徐十九厉声大吼。
“徐大队长?”舒同文大喜道,“你伤好了?”
舒同文对徐十九是真佩服,这是个真正会带兵更会打仗的军官。
“这是怎么回事?咹?!”徐十九没有理会,伸手一指游行队伍,喝问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小日本扔颗炸弹下来就得死一片?你这是在拿同胞的性命往小日本的枪口上送,你这是犯罪,知不知道?”
舒同文无言以对,南苑军营的惨象闪电般掠过他的脑海。
有学生则抗声道:“长官,我们不怕死,我们就是来打仗的!”
日军战机随时可能飞临殷行上空,日军舰炮也随时可能转向,聚集在这里的上千号人随时可能遭到日军屠杀,徐十九再顾不上跟这些个书呆子理论,只能改堵为疏,说道:“你们不是一直都想要当兵,想要上战场打鬼子吗?”
舒同文和十几个学生连连点头,两眼放光。
徐十九看了看乱哄哄的游行队伍,沉声道:“我现在就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只要你们能够完成任务,我就答应你们加入十九大队!”
“大队长你快下命令吧!”舒同文大喜。
徐十九道:“好,给你十分钟疏散人群,再从其中挑选精壮的、有武器的,组成民兵预备队,随时听候我的调谴,剩下的统一编为民夫队,协助十九大队挖战壕工事,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弄些修建工事的物资!”
“请大队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舒同文啪地立正,十几个青年学生便分头而去,一边用硬纸板卷成的喇叭大声呐喊,正喊着口号往前缓缓推进的游行队伍便缓缓停了下来,震耳欲聋的喧哗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这边的喧哗声渐小,前边却突然传来了猛烈的爆炸声,一听这炮声,徐十九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对面的日军至少也有大队以上规模,当下他也顾不上这边厢了,甩开大步就冲向了丁家巷,丁家巷,新兵连已经陷入绝境。
第54章轰炸
泗泾上的浮桥终于架好,日军已经发起总攻!
徐十九的判断极其准确,负责进攻丁家巷的日军的确有一个大队,大队长的名字叫做大岛正雄,这厮没上过陆士更没上过陆大,却在东北打过民主抗联,还曾亲手屠杀过手襁褓中的婴儿,是一个凶残到骨子里的老鬼子。
早在工兵架桥的同时,大岛老鬼子就派兵从水电公司抓了十几个职员以及家属,炮击一结束,便派了两个班的日本兵,驱赶着几十号人质往丁家巷这边逼过来,见这情形,对面十九大队新兵连的官兵们顿时间全傻眼了。
“刀队,打不打?”二瓜抵住马克沁重机枪的按钮,却死活按不下去。
刀疤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不过很快他的脸色便恢复如常,跟高慎行、二瓜和几个老兵吩咐了几句,然后举着双手从掩体里走了出来。
看到刀疤举着手出来,对面逼过来的日军并没有贸然开枪。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悄然流逝,刀疤终于走到了那几十个人质面前,一个鬼子军曹狞笑着上前,抡起枪托就往刀疤脑袋上砸了过来,刀疤闪身躲过又一个猛子扑倒在地,遂即便大吼起来:“趴下,乡亲们快趴下,趴下……”
几十个人质本能地趴倒在地,躲在他们身后的二十几个鬼子兵不懂汉语,一下没反应过来,霎那间,二瓜的马克沁轻重机枪已经开火,灼热的子弹跟水一样泼过来,二十几个日本兵猝不及防,纷纷中弹倒地,没中弹的也赶紧趴下了。
“跑,乡亲们快跑!”枪声稍顿,刀疤大吼一声爬起来就跑。
几十个人质仓皇起身,向着**阵地飞奔而回,对面日军反应过来,跟着猛烈开火,仓皇往回逃的百姓纷纷倒下,最后刀疤也倒下了,倒在了距离己方掩体还有不到十米远处,至少四发子弹同时射中了他,其中一发穿心而过。
“刀队!”二瓜嚎叫着,冲出掩体冒死将刀疤拖了回去。
被二瓜拖回掩体里时,刀疤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殷红的鲜血更是像喷泉般从他的伤口溢出,嘴角也有血沫汩汩涌出,警察总队的丁排长叹息道:“这又是何苦,就为了救回几个人质,这又是何苦呢?”
刀疤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艰难地指了指高慎行,再指向二瓜,眼睛却一直盯着高慎行,高慎行死死地攥紧军刀,沉着脸说道:“刀队,我懂,你死我上,我死二瓜上,二瓜死别的老兵再上,直至最后一卒!”
刀疤闻言便神情一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刀疤刚咽气,对岸日军的四门九二式步兵炮开始了又一轮炮火准备,一排排的高爆弹以及硫磺弹将整个丁家巷炸得房屋倒塌、烈火滔天,躲在民房里的官兵们死伤惨重,至少十几人直接被炸死,炸伤烧伤的官兵更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处机枪掩体毫发无损。
一处是村东的砖窑,比炮楼都要坚固,一处是村西的柏树,这颗老柏树足有四人合抱粗细,根部有个巨大的洞,正好可以容下一挺机枪,这两处掩体互为犄角,形成的交叉火力正好可以锁死日军的浮桥。
日军朝丁家巷倾泄了上百发炮弹,然后开始了第二波攻势,大约一个小队的日本兵端着刺刀,沉默着冲过浮桥,遂即在北岸重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展开波浪形的散兵线,向着丁家巷猛扑过来。
此时日军的距离差不多在千米外,只有重机枪能够有效杀伤目标。
二瓜攥着马克沁重机枪的握把对着前方疯狂扫射,7。92mm口径的机枪子弹呈扇形跟水一样泼过去,将一个又一个日本兵摞倒在地,眼看装弹333发的弹链就要见底,弹药手却不知死哪去了,不禁急得大叫起来:“弹药手,弹药手……”
话音未落,便有人凑到了二瓜身边,无比嫌熟地将另一条弹链接驳了上去,一边居然还对着二瓜说道:“二瓜,重机枪不能这么打,太费子弹不说,打两个弹链就得换水箱,要是找不着水就得歇菜,关键时候可会要人命。”
二瓜闻言大怒,骂道:“你个新兵蛋子,用得着你来教我……咦?!”
话没说完,二瓜便猛然扭头,遂即无比惊喜地大叫起来:“大队长,是你?!”
当时在江湾野战医院,徐十九坐教导总队的卡车先走,二瓜直接坐朱侠留下的汽车在后面追,可一直追到周家巷十九大队的临时驻地都没有追上,二瓜正在担心徐十九会不会在半路上遭到日军轰炸机轰炸,给炸伤了呢,现在可是放心了。
徐十九笑着摸了摸二瓜脑袋,接着说道:“你得学会用二三短点杀敌,按一下按钮马上松开,对,就是这样,记住轻机枪也要这样,不仅可以节约子弹,还可以让敌人摸不清你的弹夹余量,关键时刻不仅能救你的小命,还可以让敌人吃个暗亏。”
二瓜悟性很高,尝试几下后很快就学会了二三短点。
距离五百米时,村西柏树下的捷克式轻机枪也响了,霎时跟二瓜的马克沁重机枪交织成了严密的交叉火力,日军的伤亡顿时急剧增加,不等迫近两百米内,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就已经伤亡了十几个人,剩下的日本兵赶紧撤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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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的进攻再次受挫,大岛老鬼子气得嗷嗷直叫。
副队长小犬四郎说道:“大队长,支那军在对泗泾南岸构筑了坚固的重机枪工事,我军的装甲汽车又无法通过浮桥,继续投入步兵强攻,恐怕只会白白增加伤亡,事到如今,不如再次请求海军航空兵战术指导吧?”
除非抵近直射,否则直属炮兵中队的九二步兵炮很难摧毁**的机枪巢,第3师团师团部虽然已从张华滨登陆,可探测队的探测气球却迟迟无法升空,以致野炮联队无法给各个战场的日军提供炮火支援,大岛大队就只能再一次请求海军航空兵支援。
大岛老鬼子恨恨地说道:“小犬君,我是真不想被海军那群白痴奚落。”
小犬四郎劝解道:“大队长,被海军的同僚嘲笑固然让人难以接受,可若是攻不破支那军的泗泾防线,丢脸事小,影响整个淞沪决战事大哪。”
大岛老鬼子闻言脸色微变,当下无奈地说道:“好吧。”
小犬四郎转身回头,吩咐通讯兵道:“小野君,马上联络第3舰队,请求木更津航空队紧急战术指导。”
“哈依。”通讯兵小野猛然低头,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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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岛老鬼子忙着请求海军航空兵支援时,十九大队正忙着抢修工事。
由日军硫磺弹所引发的大火非但没有熄灭,甚至还有愈燃愈烈的趋势,房屋里面根本就呆不住人,不得已十九大队只能在村外抢修工事,好在舒同文办事还算得力,第一批组织起来的民兵已经上来,徐十九便让他们帮着挖战壕。
丁家巷这一带土质松软,挖开土壤很容易,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这一带由于紧挨着黄浦江,地下水位相对比较高,挖下去不到半米就会往上冒水,到最后,整条战壕几乎都成了水沟,官兵们只能泡在水里,苦不堪言。
既便是这样,小日本也还要来捣乱。
主战壕刚挖一半,两架日军飞机就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徐十九抬头一看顿时间就变了脸色,跳起来冲砖窑里的二瓜招手:“二瓜快跑,快跑……”
留在砖窑里警戒的二瓜看到徐十九冲他招手,却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便满头雾水地从砖窑地跑出来,想靠近些听清楚,结果走了没多远,有一架日军飞机就已经俯冲下来,遂即两颗航空炸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疾坠而下。
二瓜大吃一惊,一个猛子扎进了旁边的臭水沟。
下一霎那,二瓜身后的砖窑就在猛烈的爆炸中轰然瓦解,无数的断砖碎块犹如烟花般猛然绽放,煞是壮观,紧接着另一架轰炸机也猛然俯冲了下来,巨大的爆炸声中,村西的那颗老柏树竟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连根拔起!
木更津航空队的飞行员真不是吹的。
徐十九苦笑着摇头,这两处机枪掩体还有里边的机枪绝对是完了。
二瓜从水沟里坐起,望着烟尘笼罩下的砖窑废墟,两手抱头嚎啕大哭起来:“老黄,我的老黄牛,我的老黄牛……”
第55章血性
吉泽义夫拉动操纵杆,将驾驶的九四式侦察机重新拉起,然后扭头对着左侧靠过来的长机竖起了大拇指,长机上的飞行员也向他回了个胜利的手势,与此同时,对讲机里也传来了长机驾驶员坂井次郎的大笑声:“吉泽君,干得漂亮!”
吉泽义夫和坂井次郎都是日本土埔海军航空学校的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