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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也不说话,只是抬起了头,那头抬得僵硬缓慢,就跟脖子上的大筋被人抽走了一样,看着比牛二柱和三耗子以前碰上的僵尸还要渗人!三耗子满脸堆笑,比见了自己亲爹还要恭敬,可一看那老头儿的脸,立刻颜色更变,嘴里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牛二柱大惊,急忙走上前扶住三耗子,抬头再看那老头儿,但见此人皱纹堆垒,头上是一个秃瓢儿,眼睛半睁不闭,邪光闪烁,正是在山东帮见过的那个老者!
十九、被困
老头阴阴一笑,张开没牙的嘴,缓缓说道:“三位半夜来到小店,二话不说就要投宿,此时天色尚早,还有什么要问的?”那声音尖锐僵硬,听的人耳膜生疼。牛二柱本来打算擒住这怪人,逼问他究竟,此时一见他这张脸,一听他这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要说咱们这位大少,自小混江湖,也是个杀打不怕的主儿,可见着这弱不经风的老头儿竟有几分惧意,也不光他,连同身怀绝技的马五都不敢接言,仨人互望一眼,不可久留,这老者轻易招惹不得,还是趁早溜之大吉为妙。
马五一推大门,那门虽是年深日久,破败不堪,却关得死紧,半点儿推搡不动。马五又向后一拉,这次倒是开了一条小缝,只听见锁链乱响,原来竟从外面反锁住了。牛二柱和马五一筹莫展,正要动粗砸开锁链,后面三耗子来了精神,他可是小偷出身,天津卫有名的佛爷,溜门撬锁正是拿手好戏,这小子不慌不忙逃出一根铁丝,在锁眼里一阵鼓捣,不出一刻工夫,大门居然应手而开,牛二柱和马五暗自佩服三耗子手艺精湛,可事在紧急,也没有功夫攀谈,仨人不敢怠慢,抬腿就往外走。
三人还未出门,猛听得身后一声响,听声音好像木鱼,却比木鱼更加尖锐刺耳。三人不约而同向后一看,这一看就惊出一身冷汗,但见帐房内一豆鬼灯,灯火惨绿昏暗,说不出的诡异,屋内的桌椅陈设半清不楚,形同鬼魅,再看那老者,此时竟然毫无踪影,三人鼓捣这锁最多也就十几秒钟,正常人就是跑也跑不这么利索,此时竟然悄无声息没了踪迹,这老头儿到底是人是鬼?三人原本就有几分恐惧,此时更不敢多呆,一溜小跑出了旅店。
店外更是黑暗,天空就像黑锅底一般,半颗星星也找寻不见。牛二柱三人心里不由后悔,这天黑的对面不见人,更别说分辨方向,话又说回来,就是找得着东南西北又能怎么样?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回天津城往哪儿走?仨人摸黑走了几步,就不敢再走了,这黑灯瞎火的你知道外面有什么?别说妖魔鬼怪,就是地上有个坑,人一点儿防备没有,都能把脚脖子扭断喽!几个人一合计,旅店是不能回去了,守着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老头谁也受不了,可也不能瞎走乱转,一会要是出点儿差头儿,三个人里要有一个受伤的,另外两个连带着也就走不了了。商量半天,还是牛二柱出了个主意,这旅店说小也不小,既然还有人投宿,说明此地并不是荒无人烟,只不过是天色太晚,没有点灯,三人不如认准一个方向走下去,没准就能碰上几户人家,到时候花钱歇息一晚,等天亮也就好说了。
仨人打定主意,各自解下腰带,胡乱绑在一起,牛二柱在前,马五殿后,三耗子居中,各自抓住腰带的一头儿,防止天太黑有人走失,顺黑道儿就走下去了。这一走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还一片漆黑,别说人,半个鬼影儿也没看见,好在路面平整的出奇,也不用在意脚下。只不过四周静得渗人,除了三人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愣是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
三人又走了一程,三耗子就有点儿顶不住了,这家伙腰酸腿疼,一个劲儿在牛二柱身后吭吃瘪肚的喘粗气。牛二柱和马五药劲儿刚过,也有些体力不支,正要打算歇一会儿再走,身后三耗子走得太急,一头撞在大少身上,三耗子浑身没有几两肉,这一下也没撞疼,可这小子嘴里喘的一口大气猛地喷到牛二柱脸上,大少被冷气喷的一激灵,心里一动,可就察觉这事儿有点不对了。
以天色判断,此时应是午夜,这时节冷热交替,如果是荒郊野外,就是再闷的天儿,哪能没有一丝夜风?可三人走了半天,就是没遇到哪怕一阵凉风。再者这路也太过平整了,就跟城里的马路差不多,野地里的土路哪有这么平,如果这里是村庄镇店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人烟稠密的地方哪有这么静的,就算人都睡着了,可家里养的猫狗鸡鸭也得叫两声儿不是?牛二柱冷汗直冒,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可不管怎样,这地方可不能多呆,就算再累,也得咬牙走出去再说。
三人咬牙又走了一阵,这路可就没那么平坦了,牛二柱俩眼一抹黑,看不出身在何处,但光凭感觉就能察觉,三人是在逐渐往上走,而且越走越高,身边也隐隐有了几丝凉风。三人心里一阵狂喜,这可是个好兆头儿,要这么一直走一下去,虽说不一定能碰到人烟,但终归还能走到个头儿,到时候是喜是忧,也就一目了然了。
眼见得逃生有望,三耗子嘴就没把门儿的了,也是三人憋闷的太久,他这一说话,气氛当时轻松了不少,牛二柱虽然没有言语,可耳朵里也没少听他的胡吹乱侃,这时候有个人说话,总比黑着眼睛一味乱撞强,只听得三耗子大大咧咧说道:“我说二哥,马五哥,咱们哥儿仨这叫什么?这叫大难不死啊,兄弟我常听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这一出去今后就有的吹了,别说马四爷,天津卫大小码头今后见了咱,都得高看一眼。。”
牛二柱耳朵里听着三耗子吹牛,脚下不免就分了神,也是先前的路太过好走,大少走习惯了,没防备前面有东西。大少刚一迈脚,就觉得被什么物件绊了一把,受脚不住,一下摔了个狗吃屎。后面俩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扑面跌倒。这一下摔得可不轻,牛二柱感觉额头被什么磕了一下,直撞的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儿就此归位,三耗子更惨,他被磕了门牙,这时候这捂正嘴叫唤不已,听意思这门牙已经磕掉了。
牛二柱心中大骇,也顾不得查看哀叫不已的三耗子,急忙在身下左右一阵乱摸,摸了半天,忽然心中狂喜,大喊道:“哥儿几个加把劲儿,这是台阶,咱们总算要走到头了,只要爬完这台阶。。”
牛二柱话音未落,耳边忽然又是一声大响,这声音和帐房内老头儿消失之前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尖细刺耳,大少猛然被这声音一惊,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涨闷,几乎当场吐出血来,来不及有所反应,牛二柱就觉得眼前一亮,与此同时,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牛二柱一时无法适应灯光的变化,急忙揉了揉眼睛细看,但见眼前一盏昏暗的油灯,油灯下一张脸清秀艳丽,不是马五是谁?牛二柱可就有些不让了,心说我都让你打了一会了,你还上瘾了是不是,想到此处,大少忍耐不住,脱口而出道:“我说马五,你打我干嘛?”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马五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也不看看咱到了哪儿!”牛二柱有点儿傻眼,他四外一踅摸,但见一个破屋,一张大炕,炕上躺了七八个人,不正是刚才自己逃出的那个房间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牛二柱大脑里一片空白,这事儿不用想,想也想不明白,就连《西游记》、《封神榜》里也没这么玩儿的。仨人大眼瞪小眼,跟傻子也差不了多少,而且人家傻子也不用操这份儿心不是?
仨人愣了半天,倒是三耗子想出了主意,他把大嘴一咧道:“咱这不是打岔么,鼻子底下张张嘴,这屋里有这么多人,不会问问么,我就不信这四五个人嘴里,还问不出什么来!”
三耗子说干就干,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身边的汉子,嘴里说道:“醒醒嘿,醒醒大哥,兄弟有点儿事儿,劳驾打听一下!”叫了半天,那人连动都不动,三耗子手里加了把力气,到最后甚至扇了那人俩耳刮子,那人还是一声不出,三人心里不由一沉。三耗子仗着胆子把手放在那人鼻子底下一试,立刻叫出声来:“二哥,不好啦,这屋里都是死人!”
二十、循环
马五惊叫一声,当场就起不来了,别看他在江湖上有名有姓,可那是跟人,这种事儿可是头一回遇见。牛二柱还算镇定,这也是没办法,这两天天天和稀奇古怪的东西打交道,你就不想镇定也难。牛二柱翻身下炕,挨个儿探查众人的鼻息,这四五个人里,有没气儿的,也有有气儿的,可不管有气儿没气儿,扒拉半天都没有反应,三个人如同坐在尸堆里一般,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往上冒,牛二柱心里纳闷儿,这旅店就算再怪,也不可能一下子死这么多人,而且还集中在一个屋里,莫非此地还有古怪?思前想后,牛二柱心里一动,暗道不妙,当场二话不说,端起油灯,拉着二人就往外走。
屋外仍是一团漆黑,牛二柱出了屋,并没有着急往外走,反而一转身,奔隔壁房间走去。三耗子和马五心中疑惑,可也不敢多问,脚前脚后跟了进来,但见这屋里和刚才那房间陈设一样,一间大炕占了足有半间,炕上横七竖八,不多不少也是躺了八个人,牛二柱把油灯交给马五,也不多说,挽起袖子给众人号脉,摸完一个脸色就难看一分,这屋里的人和隔壁一样,不管怎么摆弄,根本就毫无反应,唯一不同的是,刚才那屋还有几个喘气儿的,这屋儿却连个有脉的都没有!
三耗子见牛二柱脸色有异,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谱,憋不住颤声道:“二哥,你这是干嘛呢?”牛二柱也不答话,快步走出房门,又奔了另外一间屋儿。马五两人情知有异,不敢再言语,脚跟脚追着牛大少乱转。三人连串了几间屋,房内的场景都是一模一样——屋里一间大炕,炕上八个死人。三耗子眼尖,一眼看见一间房里躺着一个人,这人可是熟人,正是码头上两帮械斗时用石头砸自己脚面那位!
三人脸色铁青,同时想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三耗子连咽几口唾沫,哆嗦着嘴皮子道:“二哥,兄弟可不是想吓唬你,可我总觉得这里并不是什么旅店,怎么看都有点儿像。。”“像义庄是不是?”牛二柱接口道,三耗子点了点头,他可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牛二柱沉默不语,他想的可比三耗子更深一层,只不过怕他俩一时接受不了,强忍着没说而已。
这山东帮虽然行事不太厚道,可到底是上百号人的帮派,又不是湘西的赶尸匠,不吃死人饭,要这么大的义庄干嘛?自从三耗子认出那具尸体曾经在码头上露过面,牛二柱心里就一动,他这人脑瓜子可不是一般的好使,前后左右一联系,心里就有点儿明白了,这里并不是什么义庄,而是山东帮储存尸体的地方。李福结识了身具“尸官”绝技的神秘老者,靠他的诡异伎俩一路发迹,甚至刚和青帮叫板,恐怕依仗的不单单是那几具活尸,只怕这里的尸体都是他杀人越货的傀儡!
想到此处,牛二柱心里又是一寒,自己这帮人肯定是被蒙汗药麻翻以后,被李福下令扔到这里的。李福这人行事阴毒,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目的,把前因后果细一揣摩,山东帮的用意昭然若揭,他们八成是要把自己、三耗子和马五困在这里,制成供他们驱使的活尸!
牛二柱不寒而栗,事到如今,他牛大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要是半死不活的在这里躺一辈子,末了还要供人家使唤,那可就是生不如死了。一念至此,牛二柱那可是半点也不想多呆,拽着三耗子和马五就往外走,三耗子自不必说,可是到如今,马五却还是扭扭捏捏,使劲往回抽被牛二柱紧握的右手,牛大少此时哪管得了这么多,死命抓住,丝毫不肯放松。马五扭捏了半天,见抽不回手来,也只好作罢,可手上却一个劲儿的哆嗦,牛二柱只当他是心里害怕,也没做理会。
屋外仍是一团漆黑,笔直平坦的一条路,半点不见天亮的迹象,三人仍是紧抓腰带,在暗夜中鱼贯而行。牛二柱心里有事儿,也不再顾忌三耗子体力不支,一个劲往前猛走,三耗子叫苦连天,可也不敢多说,只好勉强支撑着跟上大少。三人走了一阵,前面隐约就看见了亮光,牛二柱心中一镇,来不及细说,三耗子就在后面叫唤上了:“二哥,你看见了吗,前面可有了人家了,哎呦,今儿可是累死三爷了,咱赶紧的吧,找人家好歹弄口吃的,歇一晚上,天一亮就啥都好说了!”牛二柱刚开始心中也是一喜,可转念细想,忽然暗道不对,这种地方哪里来的人家?只怕其中有诈!大少刚要提醒三耗子不可造次,这小子半天才见着这么点儿念想,哪里肯听,居然放下腰带,一溜小跑冲了过去,牛二柱心里暗骂,可又怕他有事,只好和马五打了声招呼,俩人一前一后,也追了上去。
跑步多久,前面影影绰绰几间平房,三耗子二话不说,吱扭打开房门钻了进去。牛二柱和马五来不及细想,跟着冲进了房间,谁知前脚刚一进屋儿,耳边又是一声响,这次比上次还要难受,直震得牛二柱心神恍惚,几乎当场吐了出来。大少不由自主一闭眼,可刚把眼睛合上,眼前又是一亮,紧接着就是脆生生一记耳光,打得二柱天旋地转。
牛二柱猛一睁眼,眼前还是一盏油灯,灯下仍是马五一张俏脸,牛二柱也不问了,问也白问,这一巴掌肯定不是马五打得,他就真是个娘们儿,也不可能这么小心眼儿。牛二柱左右一看,不由得一阵苦笑,这回跟上次一样,三人转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原地。牛二柱和马五面面相觑,这回大少可不敢再冒冒失失就往外跑了,他准知道怎么跑都是一样,用不了多久还得回这个倒霉的鬼屋!
俩人互相望着发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可鬼打墙那是在荒郊野外,没听说在屋里就能把人迷住的。牛大少想的脑瓜仁儿发疼,可就是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隐隐约约还觉得哪里不对,想到这儿,两人一抬头,不约而同的惊叫道:“三耗子呢?”
牛二柱急得直拍脑门儿,这回和上次不一样,上回是仨人都回来了,这会竟眼睁睁少了一个大活人。大少暗怪自己粗心大意,急忙和马五跳下炕来,满屋找人,俩人就差把地翻个个儿了,可三耗子依然不见踪影。牛二柱可就见了汗了,脑门儿青筋直蹦,他和三耗子平日打打闹闹,实则关系最好,如今这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哪里肯善罢甘休?俩人急忙出门,挨屋乱翻,终于在最边上那间房里看见了三耗子,这家伙此时居然睡得和死猪一般,嘴里哼哼唧唧,哈喇子流了一地。
二人心中一宽,急忙连摇带晃,试图叫醒三耗子,可这混蛋居然和屋里其他“人”一样,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牛二柱心里一紧:“莫非三耗子已经着了道儿,也成了李福手下的活尸?”想到这里,牛二柱心里一酸,几乎当场落泪,他和三耗子交情可不一般,如今见他这幅模样,那里还忍受得住?
牛大少正在黯然神伤,耳边忽然又是一阵响动,二人一惊,侧耳细听,居然是不紧不慢一阵敲门声,俩人心里疑惑,莫非此地还有活人?身处险地,俩人可不敢贸然开门,牛二柱暗中寻了一根木棍,递给马五,叫他埋伏在门侧,自己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也不打招呼,猛然把门一开!
屋外站着一个人,瘦小枯干,脸色惨白,正是三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