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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再把地上的乱线归到一处,一根根地梳理清楚。互相对视一眼,又笑上一阵子。听甘棠说完了缘故,正喝茶的攸儿一口茶水喷出来,笑得趴到绣架子底下去了。甘棠也抿嘴笑着,低头拿绣针,傻眼了:裙摆上溅上了茶水!茶水不多,几滴。可是在这水清色的纹锦上,那点子茶色可就全显了出来。攸儿一眼见到了,也吓得说不出话来。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甘棠也实在没了主意,只好做好请罪的准备了。反正就这一条贱命,娘娘想要就拿去吧。这样一想,心里反而轻松了。她又想到瑞姑姑就那样顶着那只蜂儿,颤巍巍地走了,心里就禁不住笑:蜂儿是否正在疑惑着,这么俊俏的花儿怎么没有就花蜜呢?蜂儿伏在花儿上,蜂儿伏在花儿上!甘棠喜得就要呼出声来。绣的那点儿嫩芽儿,再嵌上几遭儿水清色线,既与底色儿相称,又不会压过发钗的点翠!那点茶渍做蜂身子最合适了!以前在门帘儿、被面儿、枕套儿、手绢儿上绣过飞禽走兽,绣过百蝶样儿,独没有绣过这样的小飞虫儿。用红褐丝线做身子,丝线不必浸过皂荚仁水,绣好了用小刷子刮刮,毛茸茸的,最合适了。若是娘娘不喜欢,扫了兴,说不准就不来调我了。攸儿眼见甘棠的嘴角翘了上去,慌了神,起劲儿摇她的胳膊:“姐姐,不要吓我!我这就去找瑞姑姑,祸是我惹下的,我担着。你甭怕!”甘棠浅笑着,说:“我该谢谢你呢。”攸儿听了这句,更是魂飞魄散,扭身就要跑。甘棠使劲拽住她,“我没疯。你快坐下吧。”攸儿勉强坐下,眼睛用劲儿地看她。甘棠也不管她,穿好了一根浅褐色的丝线:“仔细看着这针法。学会了,保你的命,保我的命。咱一处好好地活着。”她绣完了一个小肚子,又补上几片浅绿的翅子。攸儿张开的嘴巴,慢慢合上了。“娘娘万一儿瞧着不雅?”“拼一回吧。”攸儿没再做声,乖乖地穿好线,学着她的样子,静静绣起来。两个人忙碌了一天两夜,好歹完了工。甘棠把百褶裙工工整整叠好了,恭恭敬敬捧至瑞姑姑跟前。姑姑满意地笑笑,把手里的绣针插进红缎如意针袋里,接过了裙子,展铺在绣架上。看着一朵朵的桃花,脸上的笑纹儿越加地深了。不过,一展裙摆,那笑纹儿马上就僵了。“为何擅做主张?”“不小心溅上了茶水,想不出别的办法。”“你这是给自己找死路。”“祸是自个儿闯的,丢了性命,怨不得别人。姑姑放心。”“你这孩子,唉。平日里见你是个最省心的,到头来却又——,唉。”“姑姑,不必担忧。这事儿与旁人无干,只怪甘棠命不好。”“你既然看得开,我多说无益。”瑞姑姑深深吸口气,“出了这档子事,你还是跟我一起去交差。娘娘怪罪下来,你也好解释清楚。到时不会怪我。”“季儿全听姑姑的就是。”甘棠心中暗自好笑:姑姑口口声声为她着想,还不是极力地把自个儿撇清了,推她到风口浪尖上去,是死是活听凭娘娘罢了。瑞姑姑前面带路,她俩顺着回廊边上的青石小道去往翠微宫。甘棠偷眼儿打量着身边的回廊,尽绘着一些龙凤、牡丹的图案。听姐妹们讲过廊里的黄梨木的雕梁极为讲究,这非得在廊里走一走,才能看得清。自己这趟儿去了,不见得能再回来。看样子这辈子是没谱了。正走着,眼见着路边儿的草下露出了一截子红丝线,煞是扎眼。甘棠一弯腰拣了起来,竟又带出了一个小坠儿,粗看是一个小狮子,张牙舞爪,挺招人喜欢。“怎么停了?”瑞姑姑见甘棠没有跟上,回头看她。“石子儿硌了脚。”甘棠弯腰揉揉脚,借势把小狮子揣进了怀里。木头的,不值钱,许是哪个宫女掉的。要是能躲过这遭儿,就把它送给攸儿;躲不过就陪我到底下做个伴儿。走了足有一顿饭工夫,才来到了翠微宫进宫三年,律法森严,只选秀时见了深黄琉璃瓦的高墙,晋见太后根本不敢抬头,攥紧了赏下的银脚儿,就憋着气儿退出来。公公领着去了绣房,再没逛过这皇宫大院。只见这宫屋顶,以红、黄、绿五彩琉璃瓦铺盖,木面没有髹漆,通体显现了木材本色,醇黄若琥珀;屋角高高翘起,宛若万云簇拥,飞逸轻盈,又悬挂着风铃,风荡铃响,倒是清脆悦耳的很。瑞姑姑也停了下来,目示甘棠过去:“呆会子进去别忘了礼数。但听我说。娘娘问到你了,再说话。务必话音儿低着些。”姑姑说着,眼圈儿就红了。甘棠也感伤起来,“扑通”跪下。“娘娘责怪下来,季儿性命必不能保。斗胆请姑姑把季儿这些年积攒的几两散碎银子送出宫去,交给我娘,也算是报答了养育之恩。倘或不能,就给了攸儿,可怜她没爹没娘。”“我记下了。走吧。”早有站在外面的小太监进去传了话,姑姑和甘棠徐徐走了进去。既存了一死的心,倒没有了畏惧。她审视着这宫里的一切。地上铺的是汉白玉大理石地转,刻着菱形花纹儿;厅堂正中摆放着硬木嵌螺钿理石八仙桌,稳重华丽。两旁各摆着两张玫瑰椅,黄花梨的木料,桃花形的镂雕,透着娘娘的喜好儿。一位身着翠绿裙儿、洒线绣坎肩儿的宫女迎将出来:“瑞姑姑这边请。娘娘在东暖阁里呢。”姑姑与甘棠低着头,随宫女拐向了侧室。一撩大红撒金的软帘儿,扑鼻而来一股子异香,又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姑姑与甘棠请了跪安,就闻得炕上传来一阵清丽的女声:“姑姑起来吧。”甘棠随着站了起来,这才第一次看到了宫女们最常提到的贤妃娘娘。容长脸儿,长眉皓目。没施脂粉,腮颊上却带着些绯红。“娘娘可比前几日好些?”姑姑笑颜问道。“好些了。劳瑞姑姑挂记。可是绣好了?”瑞姑姑有点子踌躇,想说什么又没说,还是把手中的紫缭绫包袱递给了身边的宫女。宫女接过去,放在炕桌上,打开来。娘娘移动了一下身子,伸过手去,掬起了裙摆,拇指上套着的一枚黄玛瑙方戒,在阳光下荧荧地发光。“这绣工倒还精细。吆——”姑姑早已拉着我的衣襟跪下了,一句不吭,等着发落。“这是你绣的?”娘娘语气平淡,没显出怒气儿,却也没让站起来。“禀娘娘,是甘棠自作了主张。姑姑不知情。”“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娘娘说道。甘棠慢慢抬起头。窗棂射进来的阳光,刺着我的眼睛。“生的倒还齐整。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甘棠站起身来,内心倒还平静,自忖:难道要拿我的一双手出气吗?走至娘娘跟前,一位宫女托起甘棠的手,让娘娘看。甘棠低着头,倒是把娘娘脱在炕下的一双织金妆花缎鞋面的绣鞋瞧得真真的,看来这位娘娘有一双小脚呢。“看看手心儿。”娘娘语音柔和。宫女把甘棠的手又翻转过来,娘娘细细看了。“这丫头是个操心的命。”娘娘笑道。“娘娘还学会了看面相呢。”瑞姑姑在一旁搭话道。“姑姑怎的还跪着?起吧。”娘娘给宫女递了眼色。宫女搬来一个红木方凳儿,瑞姑姑欠着身子浅浅地坐了。
第四章
骤变
“虽说越了些礼,绣得奇巧,入我的意。瑞姑姑且放宽了心。况且我也不会因了一幅裙摆儿,归罪了姑姑。你在我身前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娘娘款款说道。瑞姑姑听到这,急忙站起身来:“这是娘娘心胸宽,怜恤奴才。也是这丫头命大,遇上了娘娘。旁人指不定怎么编排呢。”“给瑞姑姑端杯茶来。这半日该渴了。”娘娘发话。早有宫女端来一盖钟儿,瑞姑姑喜津津的接了。“上次让泻玉捎的话,可带到了?”娘娘手摸着裙摆上的蜂儿,问道。“我当时就知会了这丫头,她是满口愿意的。有哪个痴子不愿近近地伺候主子呢。季儿,是不是?”瑞姑姑紧盯着我。既然到了这个份劲儿,还能抽身吗?甘棠只是垂下头去,轻轻道:“但凭娘娘、姑姑做主。”瑞姑姑听言,立时乐了:“娘娘是顶尖儿的人物,这宫里有几位呢?季儿自当是尽心地服侍。娘娘选对了人了,我是愿打包票的。”瑞姑姑越说越离谱,娘娘反倒笑了:“瑞姑姑言重了,要了你的得力人儿,该赔些什么呢。”方才的那位宫女移步出去,取来了两锭金元宝,用条手绢儿当面包了,递予姑姑。姑姑起初不敢要,使劲推脱,娘娘说并不单为这遭儿,实是姑姑办事平日里尽心,才赏的,姑姑这才红着脸儿收了。娘娘又道:“取那个雕漆匣儿来。”又是那位宫女走到多宝格前,蹲下身子,打开镶着兽面镏金把手的橱门,拿出一个小匣子,走到娘娘跟前打开来看。“那支攒珍珠的怎么不见?”娘娘看了一眼。宫女笑道:“娘娘想是忘了?前几日还说那几颗珠儿时候长了,有点子泛黄,让我裹了送头面坊打磨去了。”娘娘也笑了,“这才几年,就记不住事了。”瑞姑姑插言道:“娘娘再不记事,我们更不能活了。全因娘娘操心事太多的缘故。皇上又看重娘娘,繁事都交代娘娘,可不千头万绪吗。”“有的人并不看重呢。”娘娘淡淡地说了一句,又对宫女说:“这些样儿不好,再拿那个如意纹的来。”宫女依言把匣子还放到橱里,掀帘子出去,一会子抱来一个狭长的匣子,还是雕漆的,只花纹儿是另样。娘娘在匣里看了看,说:“就绿雪含芳吧。”宫女把匣子放在炕上,取出一支簪来,却回过身来,递在甘棠的手上。甘棠呆了一呆,瑞姑姑扯扯她的衣裳,低声道:“快磕头谢恩。”甘棠回过神来,这才屈膝跪下,道:“谢娘娘赏。”“这两天你先歇着,不用到绣房,也不用到这边来,收拾收拾东西。等我知会了敬事房,自有公公去带你来。”娘娘慢慢说道。“是,娘娘,季儿知道了。”手中握着那根簪子,把手冰得紧。瑞姑姑又道:“你且回去。别走岔了。”甘棠又行了跪安礼,退了出来。一位宫女跟了她出来,一直出了宫门,不见回去。甘棠回身道:“姐姐请回吧。我记着道儿。”那宫女“扑哧”一声笑了:“以前都是我叫人家姐姐,今儿我倒做起姐姐来了。以后在娘娘跟前叫我泻玉,没旁人的时候还是叫我姐姐,我心里受用着呢。”听着她的话爽朗,甘棠心里也敞亮起来。“以后甘棠就跟着姐姐,凡事还得姐姐教导妹妹。”泻玉一直送我到了绣房,临走还又嘱咐了几件事。进了绣房,唤声攸儿,又走了出去。攸儿见她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自是喜不自禁,跑出来,巴巴地缠着一句句地细问。回寝房路上,攸儿望风,甘棠从桃枝上采了一捧桃花。攸儿问她采桃花何用,她只是笑而不答。回到睡房,攸儿又求甘棠拿出那支簪子来赏看。甘棠也仔细看了一回,怪不得叫做绿雪含芳,碧绿的簪体倒也罢了,她娘家常就戴着一支这样的,好像还更通透些。妙的是这支簪头上又有一层雪白,雪白中又撒着星点样的枫叶红,恰似雪地里绽放着几朵小红花,确是一件稀罕物呢。攸儿把玩了一阵就丢开手去,倒是喜极了那个小狮子,挂在脖子上,说着要让姐妹们瞧瞧。甘棠听见了这话,正色道:“你不要喜过了头儿。不是正道上得来的东西,还要显摆吗?想戴着也要掖在小衣下面,不要让姐妹们瞧着才好。你要让她们见着了,问你哪得的,看你怎么编排。”攸儿听了十分地不情愿,也只得把那物件塞进了领口。甘棠见她委屈,好言哄道:“等我到了娘娘跟前儿,再得了好东西,一定给你就是了。”攸儿这才回转过来,又唧唧喳喳起来。“别的事先放一边,先把那粉做起来是正经,你不是还要送个人情吗?”甘棠说道。一句话给攸儿提了醒儿,顾不得撩裙角儿,就钻到炕洞里,捧出了瓦罐,揭开盖儿一闻,马上哭丧着声儿说:“姐姐,馊了呢。”甘棠暗暗好笑,假言道:“那只好埋到老槐树下了。”攸儿听了几乎要哭出声来,作势真要去倒。她急忙挡住,笑道:“好妹妹,正是要它馊呢。姐姐哄你呢。”攸儿这才破涕为笑,撅着嘴巴使劲瞪了甘棠一眼。甘棠从墙角的木柜里取出了一盘小石磨,安放在地上。攸儿搬来一个圆杌子,甘棠解下身上的深湖蓝草纹六幅裙,小心搭放在炕上。这是去年年节上赏的,布料好,颜色上又称心意,今儿为着见娘娘才穿上了。甘棠坐下来,攸儿已经在磨眼里灌进了泡好的米。甘棠又放进了几瓣桃花,攸儿这才明白她为何要掐那些桃花。甘棠慢慢地转动石磨,白色的米浆缓缓流下来,淌入了磨下的青瓷碗里。一顿饭的工夫,就做得了。收好了石磨,攸儿又取来一柄木勺,搅动瓷碗里的米浆。米浆多了些,有些溢到了外面。甘棠急忙又找出一个往年装雪水的粗瓷罐子,舀出一些米浆来,才好了。攸儿把搅好的米浆放在小石桌上,笑道:“这桃花儿放在里面还真是有些香呢。还是姐姐想得周到。”甘棠擦着地上的米浆,说道:“这并不是为着咱们使。这香虽是清淡,抹在咱们的脸上也是招人。为的是你既要送人,就要拿得出手去。这做法儿宫外也有,也没什么稀罕。只是比胭脂铺里买来的干净些,又没有铅粉。你送的既是张公公,更是要尽心了。”攸儿听到这里,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道:“姐姐的话,我记下了。”这会子米浆已是都落下了,碗里飘着一层清水。我把上面的清水倒了,又用木勺把那一层稀的刮去,碗里剩的就是香粉了。白腻,泛着点子红色,水水嫩嫩的,又有着香气。攸儿看了,自是喜欢不已。忙不迭地拿来了两个瓷盒子。甘棠一看,瓷盒子并不是这房里的东西,疑道:“这是哪儿的?”攸儿自得地笑道:“这是姐姐的人情呢。”甘棠更是疑惑,看着攸儿。“今儿早上我听姐姐的话,把那花样给李公公送去。他顺势求我也给他做些粉才好,说上次当着张公公的面不好说。我打趣他要送给谁,他倒红了脸,硬塞给我这两个小盒子。临了又装上了一些白米。”顺着她的手势一看,果然一个小布袋,在桌脚放着呢。“这样正好。”甘棠端详着瓷盒子,绿彩小梅的青白瓷,不值多少钱,不过倒也精致。用木勺把碗中香米浆一点点抹进瓷盒子,满了,细细抹平了。“攸儿,拿你那支银簪子来。”甘棠看着瓷盒子,忽然有了点想法。攸儿把簪子放在我的手上,瞪大了眼睛,看她做些什么。簪头是一朵镂空的银梅花,花蕊是掐金丝的。甘棠拿住了簪头,在粉上密密地印了几遭。攸儿拿过盒子,惊喜道:“姐姐怎么想得到?这样倒是更像样子了,又衬了粉盒上的梅花。”她抿嘴笑笑,“要是冬上,不用桃花,单加新采的梅花,才是名副其实的梅花粉呢。淡淡的香气儿,红得又好,那才好呢。”“姐姐定要应了攸儿,等梅花开了,咱再把梅花粉做起来。”甘棠笑着应承下来。盛好了另一个粉盒子,她说道:“趁这会子有空,你就送去吧。本算着做得了两盒子,一齐送于张公公。既是李公公也要,你一并拿了去,说予李公公自己留一盒,那盒就劳烦他拿给张公公。省得你往敬事房跑,让人疑心。一会子就是午饭时候了,你早些回来。”没等甘棠说完,攸儿早揣好了粉盒子跑了。甘棠留在屋里,把一应物件收拾利落了。坐在炕上,想起贤妃娘娘要她在这两日里收拾收拾,准备过去。打开小橱子,把四季的衣物取出来打点,也不过是两个包袱。包好了,又放回去。这时,攸儿回来了。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甘棠不免好笑:“让你早些回来,也不必这样子匆忙。”攸儿一声不答,只拉了她的手走至炕边坐下,问道:“贤妃娘娘让你过去,可是准话吗?”见她端正了脸色问我话,甘棠不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