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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宇笑得非常矜持,握手的姿态礼貌得像是施舍——如果不是陈万生亲眼看见他折腾那些事的话,甚至会真的以为他就是一个有钱的公子哥儿。
他们一出来,陈万生两人就想靠过去。但舒宇远远地就向他们使了个眼sè,带着人漫不经心地在集市上踱步,神态悠闲,好像刚才的谈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一样。
直到完全避开谈判方的视线,两伙人才凑到一起。舒宇一说出所卖的价格,陈万生立刻就震惊了。足足比他们之前的定价高出五成!
黄毛小子看着舒宇的目光无比敬仰,抢在陈万生前面问道:“你怎么骗他们的啊老大!”
雇来的小个子也是一脸敬仰:“老实说,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说话,蓝先生都没怎么出声!”
舒宇不以为意地说:“是你们之前定的价格太低了。你们的粮食质量非常好,定价越低,对方越觉得你们好坑。只要把架势拿出来,让对方觉得自己买得值,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又望着雇来的小个子微微一笑:“也多亏了你之前给的信息,不然我也找不到这家去。”
黄毛小子问道:“这家有什么特别吗?”
舒宇说:“这胖子看着年纪不小,但其实刚出来独挡一面,特别想做出些成绩给家里人看,不免就有些急于求成。这样的人,正是我们需要的。”
雇来的小个子佩服地说:“蓝先生,你一定是哪个大家族出来历练的公子吧,真有气度,想得真全面!”
舒宇没有回答。什么气度,他不过是照着法斯特的样子抄袭了一下而已。偏远的星球根本没见过什么贵族,马上就把他这假货当成了正品。
他们在对话的时候,陈万生一直蹲在路边叭嗒叭嗒地抽旱烟。两个年轻人抒发完对这个更年轻的少年的仰慕,舒宇把雇佣的钱算给了小个子。对方感谢之后,再三强调下次还有这种生意的时候一定要找他。赚钱事小,这次他可学到了不少东西!
小个子走了,陈万生这才直起腰,点头赞许地说:“小子,不错,很不错!”
舒宇帮了他一个大忙,但他还是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好像不过是支使一个晚辈,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一边说,他的眼睛还一边上下打量着舒宇,看上去非常满意这个小子。
舒宇不以为忤,把后续事情一一细致地交待清楚。他们刚才已经谈妥了交易,现场签定了合同,对方付足了三成的订金。回头陈万生只需要和对方交接清楚,并收齐款项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继续跟这胖子打交道。
可以说,他把一切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他甚至还交待了今后再次交易的时候应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更好地跟人谈判,获得比较好的收益。
他说得仔细,完全没注意到陈万生看着他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混杂了欣赏与深思,有些犹豫的样子。最后,犹豫渐渐变成了决心,他紧紧盯着舒宇,暗暗点了点头。
舒宇终于说完了。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该交待的已经全部交待清楚,于是把剩下的钱全部给了对方,转身就想走。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陈爷爷,你怎么了?!”
他脚步一顿,心生不妙。
现在觉得自己被坑的是舒宇了。
那天一转头,他就看见陈万生倒在地上,抱着肚子滚来滚去,脸sè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颊边滑下来,满脸的皱纹被汗水浸得透湿。
舒宇仔细检查了老头子的身体,一摸就知道,他心跳极快,脉博鼓动得像是马上就要炸开一样,正是极度疼痛时身体的反应。他在他身体四处按了按,判断这应该是突发肠胃炎。可能是这两天卖粮食的事情让他压力太大,这会儿松懈下来,身体的症状就出现了。
于是,黄毛小子一脸苦相地哀求舒宇留下来,他实在是没胆一个人办好接下来的事情。
舒宇翻了个白眼,想着送佛送到西,索xìng就答应了下来。不过他万分没有想到,办完了粮食的事情,他又被七七八八的事情拖了下来,现在竟然要跟着他们一起乘坐公共飞梭,押送着钱款回村!
舒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脾气是不是好得过分了……
上路的当天,老头子的身体就缓了下来,但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毫不客气地把沿途的琐事全部交给舒宇,还不断跟舒宇搭着话。舒宇几乎点破罐破摔的感觉了,老头子说啥就是啥,他问问题自己就回答。好在他回的问题虽然天马行空,却完全不涉及,所以舒宇也回答得很老实,更多的还是在注意他的身体。一路上都没出什么问题,还算让他安心了一点。
就这样,三天后,舒宇跟着两个仍然只算陌生的人,一起到了万生星中部偏西的一个村子里。
这时候,他还打算着一到村子就离开,继续想办法办自己的事情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的家……
这个村子非常偏僻,公共飞梭到达它十里外的小镇就停了,接下来的路需要坐老式的电动巴士。
他们到镇子时,正是清晨四五点钟,天都还没亮。飞梭站已经有了一些电动巴士在等待,这个时间出来,他们要的价钱当然比平时高多了。陈万生忿忿不平地谈了会儿价,没谈妥,于是一挥手,说:“不坐了,我们走回去!”
这气势,大有当初在人家店门口说不卖了的气势。
一路上,舒宇对这个老头子已经很有点无奈了,早就下定决心对方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早点到目的地脱身走人。所以这会儿根本没有反驳,大包一拎,就跟了上去。
他们把粮食卖了,又在落龟港买了不少东西,有农具、有rì用品,还有少量的海味。这些东西堆在一起,三个人都像背上了一座小山一样。
走了一小段之后,舒宇看了老头子一眼,叹口气,把他的大包也接了过来,说:“你年纪不轻了,小心闪着腰,还是我来吧。”
老头子瞪着他,吵吵说:“谁说我年纪大了,我的农活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比小伙子们还利索!”
舒宇眉毛一扬,把包还给他说:“那还你。”
老头子果然身手利索地——向后一跳,吹胡子瞪眼睛:“敬老尊贤你懂不懂?背个包也要计较半天!”
舒宇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了。
舒宇的身体素质非同一般,老头子和黄毛小子也是走惯了这段路的,三人脚程很快。
果然如舒宇所想,他们越走越偏,原本还有修好的水泥路,渐渐地变成了石头路,再接下来是货真价实的土路。走了一个小时,他们开始翻山。这一老一少的农民都没说话,舒宇看了一眼远方,说:“这路……电动巴士也进不来吧?”
老头子斥道:“你嫌弃我们村子太偏?”
黄毛小子连忙打断,抢着说:“一般我们都坐电动巴士到路口,然后再翻几座山就到了。路不难走,就是背着包有点辛苦,还好这次有蓝大哥帮忙。说起来,蓝大哥,你力气真大!”
翻几座山……舒宇仰头望了望面前的大山,问道:“为什么住在那么偏的地方?交通不便,什么也不方便吧?”
黄毛小子疑惑而理直气壮:“我家就在山里啊,为什么不住自己家里?”
家里……
老头子空着手爬山,倒是健步如飞。他又抽起了旱烟,这时候才悠悠地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小子,你家是什么样的?”
我家……
舒宇的意识有些朦胧,不由得回忆起从出生一直住到六岁的那个小镇。那是一个非进化者聚集地,提供给非进化者里运气比较好的那一群……
运气好,是指他们不需要参与危险的工作,但生活仍然非常清苦。他们获得的资源仅够基本温饱生存,没有一点儿可以提供享受的物资。
一件衣服,大孩子穿不下了就留给小孩子,破了就打补丁,补得实在穿不了了,还要拼拼凑凑地缝成坐垫被单什么的继续用。一个月才能吃一两顿肉,还是大人碗里只见油星,孩子们也只能尝上两三片。
这种rì子,跟后来在学校里比起来,差得太多太多。
即使如此,留在心里的,只有快乐和幸福。孩子们是那么容易满足,满足于遍地可以寻找的玩具里、满足于生活一点微小的变化里、满足于父母温和的微笑里……
舒宇的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微笑,那是幸福而怀念的笑容。他不由得张开嘴,慢悠悠地说:“我的家……”
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又一座山……三小时后,老头子终于开口说:“下去就是村子了。”舒宇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讲就讲了好久。原来小时候的记忆是那样深刻,回忆是那样的丰富多彩。
老头子的脸sè变得平和多了,他仰起头,眯起眼睛,说:“天亮了啊……”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秋rì的阳光向下,照shè着整座山和下面的村子。这个村子在一个小山坳里,面积不大,周围种满了各种作物,山上也一层层地犁出了梯田。现在庄稼已经收了,田里只剩下割完的谷茬,平整的梯田倒映着蔚蓝的天空,空旷而又悠远。下面的村子里堆放着还没有打出来的稻谷,四处一片丰收景象。
最令人注意的是,村口有一棵大树,大约五人合抱那么粗,巴掌形的叶片延着枝条向外延伸,铺开一大片绿荫,直接压在了低矮的屋顶上。
舒宇眼睛一亮,他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大的树。而空旷的天地和田地,也看得他心旷神怡,。黄毛小子赵小农眼看着就要到家了,乐呵呵地说:“看,这就是俺们村!很漂亮吧,不比你家差吧!”
他在外面总是想装得不那么土气,说话做事都模仿城里人的样子,但这时却也是俺俺俺的,乡土气息十足。
陈万生的表情也很轻松,随手磕了磕烟灰,把旱烟袋插进腰带里,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懒腰还没伸完,他突然抬头,望向天际,脸sè突然一变!
赵小农还在傻呵呵地跟舒宇说话,舒宇却明显地感觉到了身边的气氛变化,疑惑地望向陈万生。
突然,陈万生撒开脚丫,向着村子狂奔而去!
赵小农傻傻地呆在原地,舒宇立刻紧紧跟在了陈万生的身后。
陈万生冲到村里,拉开一家的屋门,一个人也没有!
他脚步不停,又闪到另一家门口,还是没人!
舒宇吃惊地发现,他竟然用尽全力,也跟不上这老农民的动作。老农民已经查看了好几家,他才到村口树下。
而且,陈万生的动作也提醒了他,村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他原先就发现了谷场上没人,但不知农民的工作习惯,还没太放在心上。这会儿就明显发现,不仅外面没人,屋里也空空荡荡。偌大个山村,竟然空无一人,寂静得像个死地!
陈万生翻了好几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慌张。他强自镇定了一下心情,站定脚步,突然大步走到屋后,拉出一个人来,问道:“小宁,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他说,舒宇根本没发现那里有人。这人缩成一团,全身涂满了泥土,连脸也完全涂花了,也难得陈万生认得出他的身份。
听见陈万生问话,他瑟缩着缓缓抬头,看见陈万生,脸上立刻露出狂喜,干掉的土块零零碎碎地掉落下来。他一把抱住陈万生的腿,大声哭道:“老,老爷子,你可总算回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残余的惊悸,之前的惊悸那么浓,现在的惊喜来得太突然,让他哭叫的声音完全嘶哑,破得像声带撕裂了一样。
赵小农这才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对着这人看了又看,才惊呼一声:“宁大叔!你,你怎么了?村里的人呢?”
姓宁的汉子抱着陈万生的大腿,语无伦次:“回,回来,回来就好!村里有救了,有救啦!”
陈万生把他拉着站稳,脸sè严肃:“小宁,冷静点!发生了什么事,村里的人呢?”
姓宁的汉子使劲咽着口水,干涩的声音急促地说:“村,村里的人没事,现在还没事……还好老爷子回来了,不然……”
他一指天边,说:“前,前两天,那边突然来了个大飞船!从其他地方来的!”
陈万生目光如电,往那边望去,正是他之前在村口路上望向的方向。
舒宇也眯着眼睛望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仿佛是一大片乌云,乌沉沉地压在天边。舒宇的视力比普通多好很多,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个浮空岛。
舒宇曾经在杂志上看见过这样的岛屿,它其实还是金属结构,基本原理与空艇类似,不过主要是在大气层内运行,通常提供给有钱人当作可以移动的空中别墅。它非常dúlì,上面有房屋、有庭园,一般还设置了飞梭的起落场。有一些大型的浮空岛,简直就是一个dúlì的城镇。
一般的浮空岛上都有防御罩,还有一些攻击xìng武器,算得上是攻防一体的小型堡垒。如果不是因为大气层内的战斗早已不是战争的主体,这种浮空岛也许还能起到更重要的作用。
这样远远看过去,这座浮空岛没有那么豪华,就是一个普通的别墅大小,不过出现在这里,也令人觉得非常奇怪了。
姓宁的汉子望着浮空岛,惊悸犹存:“老爷子,你跟小农刚走不久,那个大飞船就过来了,上面带了好多小飞船!”
赵小农插嘴说:“有钱人来旅游的吧?以前不是也有过?”
姓宁的汉子恼怒地看着他,说:“胡说!”
他定了定神,说:“刚开始俺们都没有放在心上,但是……”
他还没说完,一声尖啸声突如其来,把他后面的话语完全掩盖。这声尖啸从天空中传来,就像指尖划过玻璃一样,刺耳难听。赵小农迅速地捂住了耳朵。
第一百二十四章石打浮空岛
舒宇皱眉望天,只见两架飞梭从天际倏乎而来,比赛一样划过天空。这两架飞梭似乎经过改造,噪音极大,其中一艘一边飞行,一边发出尖啸声,难听得要命。
它们的速度极快,一转眼间就从他们头顶经过,消失在天边。村口的几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它们一个转身,又飞了回来。这次比拼的好像是低空飞行,两架飞梭贴着地面飞过,在田里划出深深的沟壑,瞬间就一边毁坏了十几块农田。
它们肆无忌惮地在天空中翻滚,转出各种角度,仿佛整片天空和下面的这块土地,都是他们的游乐场。
转眼间,它们又高速飞走了,这次是向着浮空岛的方向。
赵小农大怒,放开耳朵叫道:“我们的田!”
姓宁的汉子脸sè煞白:“光毁田的话算啥子哦,他们还杀人!大飞船不时放出小飞船,就到俺们附近,见人就杀!隔壁大林村已经死了十几个,俺们村运气好,就铁柱的腿被打断了一条,剩下的人全部躲起来了!”
村里的人本来正高高兴兴地收成,结果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于是根本顾不上晒好的粮食,只能顾得上保命。现在所有人都躲进了后山不敢出来,只有姓宁的汉子每天偷偷溜出来一阵,躲躲闪闪地留在村子里,就在等陈万生和赵小农回来。
这时,浮空岛突然开始移动,迎着他们的方向渐渐过来,明显把他们村当成了新的目标!
离得越近,越令人觉得这个浮空岛的庞大。它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乌沉沉地压过来,还没到跟着,就有浓浓的威压感逼面而来。
姓宁的汉子本来已经渐渐站直,这时手又开始剧烈地发抖,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惧之sè。他紧紧抓着陈万生,抖得几乎要站不住了。
舒宇眯眼看过去,他的眼神非同寻常,清楚地看见了浮空岛上的草木庭园——这个庄园打理得非常jīng良,岛上花木扶疏,掩映着白sè的房屋,显得安静宁谧,一看就是渡假的胜地。同时,他也看见了岛上的人,一群二十来岁的青年正向下望着万生星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