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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弦的脸上,浮上一丝微笑,那微笑有些欣慰,有些宠溺,甚至,有一种母性的温柔。
沈清弦现在简直成了厨房的救星了,厨子们再不用担心挨张管家的骂了,他们腾开一个地方专门给沈清弦使用,跟她说话也是恭恭敬敬的。刚开始的时候,张管家总是无声的站在沈清弦的身后,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看着沈清弦在厨房忙来忙去,似是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两日,便也不再来看了。
楚星朔也似乎恢复了食欲,一日比一日更健康了些。
“清弦,这是你列的菜单子,赶巧我现在腾不开手,菜不多,看看能不能到物事房自己提一下?”厨房的许管事递过来一张纸,那正是沈清弦昨天写上去自己要用的几样菜。
沈清弦点了点头,许管事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为人和善可亲,对沈清弦很是客气,眼下正忙着张罗晚饭,手上油滋麻花儿的,额头上也带着汗珠儿。沈清弦点了点头,菜不多,她一定个完全可以拎得回来。
为了保证主子们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楚府的买办要求送菜的小贩每天清晨都将蔬菜水果等东西送到府里来,这些东西却并不直接进入到厨房,而是先送到物事房。物事房是负责检查东西质量,保存物品的,这样做也是为了监督买办、厨房与小贩勾结,方便各个分管领取日常所需。
沈清弦到的时候,菜已经都被装在篮子里了,绿的葱郁耀眼,红的鲜嫩可人,都沾着露珠儿,晶莹剔透。沈清弦按单子对了一对,道了谢,提着篮子往外走,刚转过身,便见一个瘦弱的小子挑着两篓鲜虾走进来,沈清弦忙向外让了让,走过去。
还没到门口,便听那小子嚷了起来,“这么新鲜的虾才给这么点钱,怎么够?”
沈清弦回过头,见那小子手里捏着一张纸,正气冲冲的对着物事房的人在喊。
“喊什么,喊什么?”物事房刚才还对沈清弦客客气气的一个管事不耐烦的说,“这价格都是买办跟你们定的,我们可管不着。”
那小子气得浑身发抖,“我这么新鲜的虾市场也要卖得很高了,两篓才三块大洋,你们楚府的人也太黑了吧?”
那管事却不急不恼的,淡淡的瞟了一眼这小子,道:“你要么到账房去领钱,要么把虾再扛出去,送虾的可不止你一家!”
小子听到这话,愣了那么一、两秒,怒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急匆匆的差点撞到沈清弦。沈清弦看了看这小子的背影,又转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管事,只见那管事的脸上正浮现出不屑和鄙夷的笑容,吩咐着手下把虾提到后面去。
沈清弦不露声色的提着菜走出门去。
第三十一章 嫁祸(上)
沈清弦轻轻推开楚星朔的房门,一股子玫瑰花儿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楚星朔依然在熟睡之中,沈清弦轻手轻脚的走理房间,将食盒放在桌上。
薰香炉被点燃了。
沈清弦的心立刻沉了下去――背后的黑手依然不肯放过已经病了的二小姐。
“二小姐?”沈清弦轻声的唤了一声,楚星朔没有动,她伸出手,轻轻的打开了薰香炉的盖子。
――果不其然,红艳艳的玫瑰香料块儿里,混着一些细微的、粉红色的颗粒。沈清弦皱起了眉头,这薰香炉是谁拿进来的呢?
当初楚星朔说喜欢这个香味儿的时候,沈清弦是经张管家指点到物事房领的香料,这香料据说是旁人送礼来的东洋物什儿,珍贵得紧。物事房的人都纸包纸裹的把它放在了单独摆放贵重物品的库房里。沈清弦是签了字,点了数量才领到的。前些日子,楚星朔病得难受,已经嘱咐过不要再点香了,说是薰得她头晕,沈清弦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把薰香炉清理干净后放在书柜顶上的。
这么一会工夫,到底是谁来过了呢?
沈清弦用两根手指轻轻的端起了薰香炉里那个放着香料的小瓷盒,取出手帕将里面的香料全部倒了出来,再悄悄的转到自己屋里,取出几块香料添进去。
楚星朔,一直昏睡着,两颊通红,婉如一朵桃花。
沈清弦推开窗子,清冷的空气一下子便钻了进来,将满室的玫瑰花儿香一股脑儿的冲散,那些花香连同着室内温暖的空气全部被冬日的冷风卷走了。
就这么着敝开窗子放了约半个钟头,楚星朔才略略的睁开眼睛,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
“清弦?”楚星朔转过头看着沈清弦,伸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好冷。”
沈清弦看着楚星朔,露出了微笑,她急忙关上窗子,道:“二小姐在房间里闷得太久了,不放些新鲜的空气进来,恐怕病还舍不得走呢。”
说着,走过来扶起楚星朔,“二小姐觉得今天怎么样?我煮了又香又甜的红豆羹,要不要吃一点?”
楚星朔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好啊,刚睁开眼睛就觉得饿呢。”
沈清弦心疼的看着楚星朔那张几近苍白的唇,转身去端饭,“二小姐,你要多吃点哦,多吃饭才能快快的恢复过来。”
正盛着红豆羹,门便被不客气的推开了,楚龙韬探头探脑的探进了半个身子,笑道:“我说怎么闻着走廊里一股子香味,敢情这藏着真正的美味呢!”
沈清弦一惊,红豆羹差点洒了出来。
“你这鼻子都快成精了,”楚星朔微微的笑着打趣,“厨房不是做了午餐,你不吃?”
“嗨,还说呢!”楚龙韬夸张的叹了口气,走进来,“还不都是让你闹的,饭菜都是一股子中药味儿,我才咽不下去呢。”
一边说着,一边大刺刺的坐在床旁边的围椅上,转向沈清弦道:“清弦,给我也来一碗,闻起来就甜,吃起来一定更甜。”
沈清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多盛了一碗,递给楚龙韬,摆上三道小菜,又端起一碗,走到楚星朔的床边,去喂楚星朔。这么一来,沈清弦几乎就与楚龙韬面对面了。
沈清弦轻轻的舀起红豆羹,仔细吹凉,再送到楚星朔的嘴边,楚龙韬则毫不客气的大吃特吃起来。
“你好歹也是楚家的二少爷,吃饭能不能端庄点?”楚星朔见他这副吃相,忍不住停下来数落楚龙韬,“怎么像头猪一样?”
楚龙韬此时正夹起一棵菜送到嘴里,听到楚星朔这么说,忙快嚼了几口,又将碗里的红豆羹一饮而尽,自顾自的又盛了一碗,道:“怎么端庄?像你这个病秧子一样还要人喂啊?我啊,巴不得也病一场,要人家喂我呢!”
楚龙韬的话引得楚星朔白眼连连,就连沈清弦也止不住的笑了出来。她抬眼看了一眼楚龙韬,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这位以风流著称的二少爷。这位二少爷的眉毛很浓,像是倒挂着的两把宝剑,一双平素里总是闪着嘲弄光芒的黑亮眼睛此刻正贪婪的盯着盆子里的菜肴,高挑的鼻子下,是一张轮廓分明而又微微上翘的薄唇,他的肤色不同于大少爷楚伯雅的白皙,而是有些微微的近似于古桐色,这样的五官综合在一起,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男子气息,很是英俊。
这张脸不同于沈清弦脑海里对于花花公子哥儿的定义,那种人应该是白白嫩嫩又娘娘腔的小白脸形象,但是眼前的二少爷又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成性的坏胚子,又总是捉弄别人,实在是平白糟蹋了这一身的好皮囊!
但是眼前的二少爷,却又跟平常不太一样,他跟二小姐就像是两个斗嘴的孩子,一边享受着喜爱的食品,一边笑着打趣,倒真让沈清弦减少了以往对他的几分厌恶和畏惧。
楚龙韬抬起头,发现沈清弦正在看他,不禁眨了眨眼,向沈清弦抛了一个极其妩媚的媚眼,沈清弦的脸“腾”的红了,刚才好容易升起的那么一丁点儿对于楚龙韬的好感倾刻间荡然无存。
偏偏楚龙韬吃了这顿又起了腻,时不时的趁着楚星朔吃饭的时候闯进来,跟着混饭吃,令沈清弦大为头疼。
这天中午,沈清弦收了食盒走下楼来,却见楚嫣然正坐在客厅里摆弄着一束花儿。
客厅的采光很好,阳光从外面直照进来,楚嫣然似乎是极其偏爱黄色系列的衣服,每次看到她,基本上都是穿着黄色的衣服。这会儿,她正穿着一件淡黄绣着大朵白色玉兰花儿的七分袖蝴蝶襟短款上衣,配一条淡黄色的裙子,让人有一种悄然与阳光合二为一的错觉,很是明艳动人。
沈清弦走下来,看到楚嫣然正巧抬起头来,便恭敬的打了个招呼道:“嫣然小姐。”
楚嫣然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眼神冷冷的从沈清弦的身上扫了过去,好像对沈清弦根本不屑一顾。沈清弦也不恼,慢慢的走向门口。
正在这时,紫琼捧着一个青瓷花瓶儿走了过来,看到沈清弦,不禁斜着眼睛去瞪她,却不想只顾去瞪沈清弦,竟一下子撞到了刚站起向她迎过去的楚嫣然身上。
瓶子里的水立刻洒了这个花儿一样娇嫩的美人儿一身,引得那美人儿大声尖叫起来。
“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就只看那些下作坯子去?”楚嫣然一边责骂着,一边抖着衣裙上的水,吓得紫琼连连赔着不是。楚嫣然恨恨的掐了紫琼一把,转身跑上楼换衣服去了,紫琼哪里还敢怠慢,忙放下手里的花瓶跟着跑上楼去。
楚家的人啊,个个儿都是貌美如花,哪个也不逊色,可是却个个儿身上都带着刺,个个儿脾性古怪,哪个也都不逊色!
沈清弦无奈的苦笑着离开了。
第三十二章 嫁祸(下)
饭餐通常是楚府的厨房里最忙活的一段时间,所以沈清弦通常都要提前一点儿进厨房,赶在厨子们开始忙活之前把给楚星朔的饭菜弄好。
她刚洗了手准备开始切菜,便听得身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转过身去,却见是两个管事房的大丫头站在她的身后。
“清弦。”有一个先开了口,沈清弦奇怪的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太太们在客厅等着你过去呢。”另一个接下去说,看沈清弦的眼光有点奇怪。
“等我?”沈清弦开始疑惑了,为什么要等她呢?而且还是太太们?发生了什么事了呢?
“快走吧。”后说话的丫头伸出手来拽了沈清弦一把,她的力气有点大,沈清弦差点被她带了一个跟头。
太太们果然都在客厅里等着她。
只见三太太和芸太太都坐在客厅上首的沙发上,脸上都挂着盛气凌人却又正义凛然的神色。楚嫣然坐在芸太太旁边,神色鄙夷的看着走进客厅的沈清弦。紫琼站在那个沙发后面。楚锦然则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沈清弦,你胆子不小啊。”还没等沈清弦打招呼,芸太太便先发夺人的斥责道。
“芸太太,您说什么?”沈清弦一头雾水。
“到底是个穷酸的下人,倒是会装傻!”楚嫣然冷哼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做了什么?”沈清弦更加的莫名其妙了,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啊?弄这么一屋子人,怎么倒像是兴师问罪似的?
“做了什么?”芸太太转头对楚嫣然说,“紫琼,你告诉告诉她她都做了什么。”
“今儿中午,我陪小姐刚领了月钱,正巧刘花匠的小徒弟送些花过来,小姐蛮喜欢,就留下了一束,跟我在客厅里插花。月钱也就放在了桌上。”紫琼然盯着沈清弦,一字一句的道,“这时候沈清弦来了。我不下心把花瓶的水洒在小姐的身上,我一急,便随着小姐上楼去换衣服,回来的时候,发现桌上的月钱已经没有了。”
“嫣然,是这样吗?”芸太太又去问嫣然,眼睛却一直瞟着沈清弦。
楚嫣然点了点头,“没错。”
沈清弦哭笑不得,“嫣然小姐,我当时根本没有看到客厅里有什么月钱,紫琼把水洒在你的衣服上不假,但是你们上楼,我也就离开了啊。”
“住口!”芸太太怒气冲冲的喝斥沈清弦,“你偷了东西,还敢狡辩!楚家还由不得你猖狂!”
沈清弦被这女人吓了一跳,却见芸太太圆睁着双眼,柳眉倒竖,伸手指着自己喊道,“来人!把东西拿上来让她自己看!”
话音未落,张管家已经带着几个有头有脸的大管事走了进来,沈清弦顺着这一干人看下去,后面居然还跟着与自己同寝的其他三个人,当然,其中也包括小翠。
沈清弦看到小翠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清弦,”张管家拉耸着眼皮子,拖着长音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旁边早有一个管事捧上来一个包袱,淡蓝色的布打的包裹,正是沈清弦平常用来包衣服的。
“是我的。”沈清弦的心里起了疑,一股不祥的预感笼上了她的心头。
张管家冷哼一声,伸手将包袱打开,包袱里赫然放着一个钱袋。张管家抓过钱袋,抖出里面的大洋,托在手上数了数,朗声道:“整整三十个大洋,正好是嫣然小姐的月钱数目!”
芸太太挑起了眉,问沈清弦:“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清弦的心里顿时涌上了一种难言的悲愤之情,她看了一眼楚嫣然,发现楚嫣然的脸上已经很显然的漾上了一层得意。
沈清弦又看了看屋子里的这些人,有面色正义凛然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悲伤惋惜的,有事不关己的,也有不屑鄙夷的。沈清弦感觉到从鼻子到眼睛都攸的一酸,嘴角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有话说。”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里透着冰含着雪,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寒意。
众人都愣了一下,然后转身看过去,却见楚星朔正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的走了下来。
一时之间,芸太太和楚嫣然的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了。
“谁规定清弦包袱里的钱就一定是你的?”楚星朔并没有走过来,而是走到一楼楼梯的一半儿的时候就站在那儿了。她披着一件上衣,牢牢的抓住楼梯的扶手,此时的楚星朔虽然看上去瘦弱无力,但是却依然有着那么一股子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神气,嘴角边戏谑的微笑,目光如炬的看着楚嫣然,眼神里有一种看穿一切的凛冽,弄得楚嫣然不自觉的心惊肉跳,不敢用眼神去接她的目光。
屋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张管家眨巴着一双小眼睛溜来溜去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星朔,你病还没好,还是去休息吧。”半晌,芸太太才打了个圆场,挤出了一丝微笑,道,“这种小事,我们处理了就完了。”
“小事?”楚星朔冷笑道,“我房里的丫头都被人三堂会审了,也叫小事?”
芸太太脸上的那丝笑容还没有收回就被楚星朔呛白了一顿,一时之间脸上有些尴尬。
“星朔,实在是因为嫣然丢了月钱,又恰好在那个丫头的包袱里发现了……”三太太见状,便笑着解释。
“三娘,”楚星朔慢条斯里的打断了三太太的话,看得出,她对三太太已经算是比较客气了,“清弦包袱里的钱就一定是她楚嫣然的吗?”
见三太太梗在那里没有说话,楚星朔又转头冷冷的看着楚嫣然,问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楚府的钱,都是你楚嫣然一个人的吧?”
楚星朔的音量并不大,分量却极重,惊得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微微的变了颜色。
楚嫣然满脸通红的咬了咬牙,她显然已经被楚星朔噎得连气息都不均匀了,只见她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掂量着该说些什么,却终于咬了咬牙,一扬头,问道:“那她口袋里的钱是怎么来的?凭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