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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鹊蒙瞎露溃俊
长乐公主这句话明为称赞独孤氏和高颎,实则暗损李家和李丹。李丹佯装不知,冷眼看着高颎,突然问了一句:“有人给可汗写了一封信,是用突厥文写的,落款是独孤,我想知道,那个独孤是谁?”
高颎眼露惊色,但随即恢复正常,转头望向长乐公主。
“说吧,既然可汗发话了,你们坐到了一起,那就开诚布公,不要再藏藏掖掖了。”长乐公主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丝路关系到突厥人的生存,今年内,无论如何都要打开,但以宇文护目前的实力,你们若不能携手,恐怕这个目标很难实现。”
高颎躬身应是,然后看看李丹,正色说道:“那封信,是国主所书。”
李丹极度震骇。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自己的计策说服了室点密,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室点密和燕都从那封信里知道大周国主宇文邕有诛杀宇文护之意,所许诺的条件很丰厚,丝路重开不过是其中之一,但室点密和燕都考虑到宇文护的实力太强,大漠上的形势当时也还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所以他们并没有立即做出答复,而是准备在铲除了大漠上的叛乱部落后,再行定夺。假如一切都按预定计策完成了,宇文护信守承诺重开了丝路,那么突厥人也就没必要帮助宇文邕了。
然而,燕都死了,宇文护知道这个消息后,也不会重开丝路了,那么只剩下宇文邕这根救命稻草了。拓跋氏和独孤氏的力量不足以抗衡宇文护,而宇文邕这些年不问政事,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时若想击杀宇文护,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内部分裂宇文护,削弱宇文护的实力,而首选目标就是李丹。
李丹背叛了宇文护,李丹家族和背后的力量都会成为独孤氏最强助力,而宇文护被诛后,宇文邕这个国主随即就能发挥至关重要的稳定作用。只要拓跋氏、独孤氏和李氏都扶持他,让他主掌权柄,宇文氏和武川人就没有借机起兵的理由,那么大周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局面。大周的局面稳定了,若再加上和大陈的结盟,相信大齐即使大举进攻,也很难取得实质性进展。如此,室点密的所有目的就全部达到了。
李丹哑然苦笑。我还以为自己很聪明,谁知掉进了室点密的陷阱。当时自己假如顺着昭武江南的指点,极力维护宇文护,估计会被室点密威胁一番,最后还是要和独孤氏结盟,要到楼兰海和大陈人商谈盟约。
李丹接着又想到了当日自己在楼兰海向哥哥提及这封信时,哥哥那份震惊的表情,他大概也没有想到大周国主会联合独孤氏对付宇文护。只是,他怎么知道这封信是大周国主宇文邕所书?难道他知道大周国主认识突厥文,会写突厥字?李丹随即想到了阿史那皇后,原来如此,有阿史那皇后在,大周国主用突厥文写这封信又有什么困难可言?
“我也有件事想问鸿烈公。”高颎捋须笑道,“当日我在寿昌城曾和断箭有过一次交谈,得知他曾是梁山公李澣的亲信,而且和弘德夫人的关系也较为亲密,我当即问他,当年太祖为何要为当今国主迎娶梁山公之女,他当时非常紧张,拒绝回答。从龙城雅丹回来后,断箭一直听你的命令,最近我得知他在蒲类海杀了燕都,惨遭分尸。”高颎稍停片刻,看看李丹,继续说道,“他是梁山公的人,在定阳城失陷前神奇般地突围到了龙门,然后又被齐公流放到了敦煌,接着又被你所用,而且他和你长得非常像,这中间有什么玄虚,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有关弘德夫人的秘密。”
李丹微微皱眉。高颎马上又补了一句,“你不要说你不知道。以你的行事风格,断箭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你?”
李丹笑笑,把弘德夫人的秘密说了出来,“如果我们相信僧实大法师和慧可禅师的通灵神眼,那么……”他看看神色惊异的长乐公主和高颎,缓缓说道,“宇文护就死定了。”
“鸿烈公之所以背叛宇文护,大概也是因为这句预言吧?”高颎笑着问道。
李丹笑而不语。
“那就这样吧。”高颎伸出了手,“你我都有很多事要做,到敦煌后,我们再找个机会仔细商谈。”
李丹伸手和高颎相握,就在高颎要抽手的时候,李丹忽然又用力抓住了,“陛下为何信任你?既然信任你,落款的时候为何又用独孤两个字?难道他不怕机密泄漏,宇文护把你杀了?”
“难道让宇文护再弑国主吗?”高颎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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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颎急速离去。长乐公主和李丹聊起了家事,她对李丹三位妻子的离世很是惋惜,尤其对元氏,更是唏嘘不已,在她看来,如果元氏一直活着,对李丹事业的帮助肯定非常大,他也不会在敦煌一待就是十年。元始就是拓跋皇族,在大周那是最显赫的一等贵族,宇文泰的夫人就是大魏孝武皇帝的妹妹冯翊公主,大周第一任国主孝闵皇帝的生母。自宇文泰后,宇文氏和元氏的联姻非常多,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使得元氏对国祚的失去并没有太大反抗,而宇文氏也没有屠杀元氏,两家的关系保持得非常好,元氏在这十几年里甚至兴旺发达人才辈出。
长乐公主接着劝告李丹,如果有机会,还是和元氏再度联姻,毕竟这直接关系到他的前途,相反,如果迎娶西海,对他的前途没有丝毫助益,反而会影响他在朝堂和家族的地位。李丹恭恭敬敬地听着,不以为意。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自己和西海迟早要回到白马堂,他对和什么家族联姻没有丝毫兴趣。再说了,哥哥是克妻命,谁会嫁到李家找死啊。
两人正聊着,西海抱着玷厥的胳膊,兄妹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西海三两步跑到李丹身边,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李丹搞了半天才听清楚,高昌国主麴乾固听说西海要远嫁到中土,特意和王后送了一批重礼。刚才玷厥就是带着她去皇宫宝库,随意挑选。
“哎,你没有打劫吧?”长乐公主瞅着西海,紧张地问道。
“我是他们姑姑哎。”西海理直气壮地说道,“姑姑要出嫁,他们当然要送重一点了,否则哪里拿得出手。”
“你真的打劫了?”长乐公主怒声问道,“你拿了多少?”
“你紧张什么嘛?”西海不屑地皱皱鼻子,下巴抵在李丹的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说道,“他很穷嘞,就当施舍一点好了。”
“他穷?他要是穷,高昌国王就是乞丐了。”长乐公主气得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西海,厉声说道,“跟我走,把东西还给人家。我和你阿爸这两张脸都给你丢尽了。”
“哥……”西海看到长乐公主生气了,马上缩成一团躲在了李丹后面,冲着玷厥撒娇道,“哥,你是个木头啊,你不会说句话啊,快点啦……”说着她还举起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阿妈,我就拿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玷厥大笑,冲着长乐公主连连摇手,“姐姐,西海很懂事,的确只拿了一点点,再说把拿来的东西还回去,不是打他们的脸吗?姐姐还让不让他们活了?”
“你和你阿爸从小就袒护她,看看把她惯成什么样子?”长乐公主一脸怨恨,冲着西海骂道,“我是你阿妈,你马上要走了,应该和我亲亲热热的,你抱他干什么?将来你天天和他在一起,我却看不到你了,你不知道啊?气死我了,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西海傻眼了,凑在李丹耳边说道:“这下惨了,要听她啰嗦了,惨了惨了……你先走吧,在楼兰海等我……”接着她一跃而起,冲到长乐公主面前一把抱住她,连哄带劝,母女两人笑笑闹闹地到后堂去了。
玷厥拍拍李丹,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我真的难以相信,阿爸竟然舍得把西海给你,看样子他对我伤心透了……”
李丹诧异地看看他,霍然想到什么,心头不禁一阵窒息,怒火霎时上涌。玷厥的目的是拖延西征,是突厥汗国分裂,然后逼着室点密出面,迅速平叛,再度一统大漠,接下来的大可汗就是室点密,室点密死了就是他。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当前首要之务是阻止大周重开丝路,为此他必须杀了李丹。难道哥哥是他杀的?室点密担心哥哥活着的事情被他知道后,再度遭到毒手?以玷厥和哥哥的关系,他当然知道哥哥在丝路上所作的很多违法勾当,他只要向宇文护透漏一下,哥哥就完了。室点密把西海给我,难道就是为了防止玷厥害我?
“怎么?可汗担心你出卖我,所以才把西海给我的?”
“我倒不想出卖你,因为你想抢在三月之前让大周重开丝路,根本不可能。”玷厥笑道,“鸿烈,我们多年的朋友,凭良心说,你有多大把握?”
李丹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他的确没有任何把握。
“但我阿爸对此抱有很大期望。”玷厥叹了口气,“不过,他没有任何理由把西海给你,唯一的解释就是担心我杀了你。”
李丹笑笑,“蒲类海的事已经发生了,你阿爸和我都被你骗了,这时候他不相信你也很正常,但我认为此时你应该主动和你阿爸和解……”
玷厥摇摇头,把手从李丹的肩膀上拿下来,一边陪着他向殿外走去,一边问道:“鸿烈,我问你一件事,如果我阿爸死了,凭目前西突厥的实力,我能统一东西两部突厥吗?”
李丹想了一下,摇摇头,“凭你的声望,的确很难统一突厥汗国,但如果你阿爸出面,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玷厥停下脚步,郑重问道,“你认为我做错了吗?”
李丹找不到什么理由,苦笑点头,“你的确没有错误,而是你阿爸太执着了。”
“他对什么执着?”
“对他的理想。”李丹叹道,“他非常希望突厥汗国统一、强大,他为此不懈努力,但结果却大相径庭。”李丹反问道,“他难道有什么错误吗?”
玷厥摇摇头,举步前行,“如果你在三月之前重开了丝路,我就向阿爸承认错误,我率军西征波斯,如果没有……”
殿外夜风袭来,李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目光缓缓投向遥远的火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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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摄政王的车队很庞大,武士一千,大车近百,另有车夫、奴仆、女婢等杂役近千人,声势浩大。
高昌国有三千铁骑奉命护送。
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于凌晨时分停在了大周使团的卫军大营附近。因为各使团都带了大量礼品和贡品,护送的军队数量很庞大,只能在城外扎营休息。
李雄站在辕门处,看到李丹带着侍卫从车队中飞驰而出,很是惊讶。
“鸿烈,你这是去哪?”
“我奉命陪同摄政王另有要事。”李丹匆忙说道,“你和随公先走,我们在敦煌会合。对了,断箭那六个兄弟还在营里吗?”
“在。”李雄奇怪地问道,“你问他们干什么?”
“我曾答应过断箭,如果他死了,我就带着他们返回长安。”李丹说道,“如今他死了,我不能失言。”
李雄稍加沉吟,眼里疑色更浓,“鸿烈,你说实话,你为什么要他们?是不是此去有什么危险,需要他们出力?”
李丹没有说话。
“断箭已经死了,这六个人不能再死了。”李雄厉声说道,“你已经害死了你兄弟,你不能自食其言了。”
“他杀死了燕都,他没有白活,我没有害死他。”李丹激动地说道,“我没有害死他。”
李雄愤而挥手,“好了,不说了,就当这事从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
“那六个人我要带走。”李丹说道,“摄政王要出使中土,我要陪她一起回长安,所以……”
“你走另外一条路?”李雄立即明白了,“你不回敦煌了?”
“有可能。”李丹说道,“这要看摄政王的意思,如果她要走河南道,我就直接从金城、陇西方向回长安了。”
李雄看看昭武摄政王的车队,又看看李丹,郑重说道:“兄弟,那你多多保重。”
第二章 金井梧桐秋叶黄 第一节
车队在夜色中急速飞驰。
李丹靠在柔软的车座上,闭着眼睛半天没说话。刚才项云六个人看到自己的时候,非常激动,但等到李雄介绍完毕后,六个兄弟都很震惊,尤其听说断箭战死在蒲类海,木瓜和胡雷当时就流下了眼泪,项云、李天涯、李天暮、徐大眼也是黯然魂伤。李丹和断箭相貌想像,他们一定感到很疑惑,将来可能因此联想到什么,但自己不能杀了他们,自己做不到。他们已经发誓了,发誓终其一生,不会向任何人提及断箭,虽然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断箭,但从他们嘴里再也不会听到断箭和断箭的故事了。
我答应过他们,把他们带回长安,让他们和家人团聚,我做到了,至于将来怎么样,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命了,我只能为他们做这么多了。
李丹暗自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摄政王的马车很大很宽敞,非常气派,里面的装饰也极尽奢华,镶金嵌玉,丝缎为帘,一股淡雅的幽香弥漫其中,沁人心脾。昭武江南环保双臂,斜靠在一张精致的卧榻上,身上盖着一件红缎丝被,上覆白狐毛皮裘,神色冷峻,两眼望着摇晃的红色灯笼,凝神沉思。李丹只看了一眼,马上又把眼睛闭上了。昭武江南天生丽质,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雍容让人窒息,坐在她的对面,心中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畏惧和自卑的情绪。
李丹悄悄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想起初见昭武江南时的惊险一幕,想起昭武江南偎在自己怀里恐惧惊叫时的软弱模样,心情随即渐渐平静下来。自己已经两次逃过必死之灾,一次被斛律雅璇救了,一次被西海救了,如果这次回长安一切顺利,那么所谓恶魔的诅咒纯粹是胡扯,正像西海说的,她根本就没有遭到恶魔的诅咒,不过是命运极其坎坷而已,但是……李丹想起西土未来的形势和昭武江南的处境,黯然苦叹,她的命运若想得到改变,恐怕不是寻找什么凤凰的事,阇那崛多法师的预言未必是真的,对于她来说,只要不能从丝路利益中摆脱出来,她的命运就永远无法改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昭武江南的确被恶魔诅咒了,而那个恶魔就是丝路。
“王上……”李丹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十分抱歉地说道,“西海她……她其实对你蛮好的,只不过她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她嘴上虽然很厉害,但心里……”
“那个死丫头……”昭武江南冷哼了一声,“你不要替她说话,我还不知道她?她对我好?哼……天知道……那个死丫头仗着有她阿爸和哥哥撑腰,飞扬跋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真的是大漠上的神了。她好日子到头了。到了中土,她举目无亲,我看她还怎么猖狂?到时候,我要她天天以泪洗面,哭得死去活来。”
李丹傻了,有心想劝,却又怕激怒昭武江南,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王上,西海这次……这次她失去了很多很多,已经受到了惩罚,你是不是……”
“她失去了很多?”昭武江南不屑地挥挥手,“她失去了什么?你以为她喜欢做萨满圣母?你以为她愿意嫁到黑突厥,一辈子待在穷山恶水里,给那些恶狼一样的男人不停地生孩子?给黑突厥祖孙几代人生下祖孙几代孩子?笑话……她从小就读汉人的书,从小就想到中土那个险仙境去,她那点小心眼我还不知道?不过……”昭武江南盯着李丹,眼里露出几分羡慕和嫉妒,“她的眼光的确不错,她等了很多年,竟然真的给她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