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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年了,东小院这规矩倒是一丝不乱。
庄嬷嬷端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旁边的太监说话,眼一直看着门口,好不容易青河回来了,她放下茶碗起身道:“二格格怎么说?”
青河屈屈膝,笑:“我们二格格请您进去。”
庄嬷嬷不由得提起了心,她也是身上背着任务来的。
由青河陪着一路到了西厢,进屋见过二格格,四阿哥就在榻上滚着,一边的丫头正在给他擦嘴和手。
庄嬷嬷请安福身,上前陪着笑道:“二格格,我们主子叫您和四阿哥去那边用呢。”
二格格爽快道:“那咱们这就走吧。”
丫头们赶紧去拿斗篷和鞋。
庄嬷嬷凭着老资格在主子跟前有个座,此时就道:“奴婢也算是看着您落地的,这会儿有点心里话想跟您说说,不知您……”
二格格一点磕巴不打的挥了下手,“都下去吧。”
丫头们鱼贯而出,一句废话都没有。叫庄嬷嬷都有点不习惯了,住在福晋院子里的大格格她也是常见的,什么时候也没有这种威风劲啊。
二格格还端着亲近的笑对她道:“嬷嬷您请说。”
庄嬷嬷努力把范给端起来,慈爱体贴的说:“如今李主子不在,您和四阿哥两个住这么大个院子,总叫人不放心。何况,我们主子那里待您一向是关爱有加,有心想叫您和四阿哥住过去,只当是做个伴,又怕您不乐意。奴婢是个下人,不好插嘴,只是想跟您说这人的情份,总是处出来的。福晋那边有这个心,您不等福晋说,自己先开这个口,既全了福晋待您的好意,又尽了您的孝心。您说呢?”
二格格从头听到尾,连脸上的笑都没有变一分,也不见恼,反倒凑近握着庄嬷嬷的手说:“嬷嬷这话真是在替我着想,我也知道嫡额娘待我好,那边又有大姐姐和三妹妹……”
庄嬷嬷听这话音不对,果然接下去二格格轻描淡写的道:“就是四弟晚上认床,换了床就睡不着了。谁哄都没用,他哭得厉害了就会倒气,有次都背过去了,每回都要叫人哄半天。他这么小,太医说连药都不好下,我也实在不敢做这个主……”
庄嬷嬷就卡壳了,这叫她怎么接话?换到福晋那边肯定不会认床?换了床哭闹了也不会有事?不会哭坏身体?
她哪个都不敢担保啊。
不过庄嬷嬷也只是来替福晋试探一下,免得福晋直接开口,万一叫二格格这小丫头顶回来了脸上不好看。
反正把两个孩子单独留在东小院不合适。李侧福晋也真是心宽,这一走可是把孩子们全留下了。之前,她还猜至少会把二阿哥弘昐带走。
庄嬷嬷此时只能含糊过去,呵呵笑着道:“瞧我,这会儿说这个干什么?那边我们主子还等着呢。”
等在正院用过晚膳,二格格借口四阿哥睡得早,不到七点就告退了。
等她走后,庄嬷嬷不知道该怎么跟福晋说。
元英看庄嬷嬷这样就知道二格格没接茬,叹道:“看来她是不乐意的。”
庄嬷嬷不敢直言二格格不对,道:“二格格说四阿哥晚上认床,换床睡不好就要哭闹,奴婢想着真硬带过来了,怕是会有麻烦。”
元英摇摇头,“麻烦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不能叫两个小孩子住那么大个空院子,东小院里连个老成人都没有。
李氏能一走了之,是她想得开。可要是她不管不问,真叫两个孩子自己住着可不行,只是每天叫过来吃饭是不够的。
“去叫大格格过来。”她道。
庄嬷嬷去请了大格格来,元英问过她和三格格最近的起居如何后,叹道:“你也知道,额尔赫现在自己带着四阿哥一起住,我不放心,想叫你过去陪着他们,你看如何?”
大格格一怔,道:“女儿当然愿意为额娘分忧,只是不知额尔赫那边……方便不方便?”
元英想想,道:“那明天她过来用午膳,你问问她吧。看她是个什么意思。”
大格格回去后,心情复杂。额尔赫是妹妹,可额娘吩咐事,还要她去问妹妹的意思。那要是额尔赫不乐意呢?去不去东小院,对她来说不重要。何况她搬过去了,三格格肯定不能跟她一起过去。
把妹妹一个人放在这里?她怎么能放心?
她左思右想,越想越难受。额尔赫有自信,外面人也尊重。她在自己的屋里都不敢大喘气。她与她,一个如翠竹,身姿笔直,高耸入云。一个就像那湖中的浮萍,无根无系,踩不到脚下的地,够不着远处的岸。
她的丫头从外面进来,见大格格又在屋里垂头独坐,忙悄悄出去了。大格格每回从福晋那里回来都这样,丫头轻轻叹口气。她自己也不过是个侍候人的丫头,哪有资格同情主子呢?
大格格在想二格格,东小院里,二格格在想远在百里之外的额娘。
不知道额娘这会儿用过膳了吗?在外面都是吃野味儿吧?
营地内,四贝勒处的帐篷。
李薇尝了口炖鸡汤,半温,看那炒菜,上面浮着一层白油花,再看油炸过的丸子、排骨,挟一个放在嘴边碰碰,凉的。
真叫人丧气。
四爷走后,她洗了澡换好衣服坐在榻上(帐篷里居然有榻有床有书案有屏风还有羊毛地毯?!行李里带这些不嫌累赘吗?),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晚膳才送来。样样都很漂亮啦,就是看着怪怪的。
等她挨个试过才明白,这些菜都像摆在寿司店外橱窗里的摆设菜:看着颜色鲜艳,令人垂涎其实都不是叫人吃的,是叫看的。
还不如在永和宫吃的宫宴呢。至少吃宫宴时她的心都在别的地方,最后也吃不出菜味。现在帐篷里就她一个人,心都在菜上,免不了挑剔了。
四爷还说吃得不如家里,叫她别介意。
想了想,李薇叫玉瓶把茶炉移过来,把一盘炸肉丸子端过来准备往灶眼上放,玉瓶眼都瞪直了:“主子?”
“没事,烤烤就能吃了。咱们带签子了吗?没带拿几双筷子来。”李薇打算吃烧烤版串串香了。
烤肉签子当然是有的,就是略粗。现在的流行不是把肉切成小片来烤,而是整只羊整只鸡的串着烤,烤完拿刀片着吃。
最后,玉瓶去下人吃饭的地方要了一把干净筷子,拿回来给主子当签子使了。
回来就看到,主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先用烤肉的长铁签把桌上的干饼给串着烤了,一面已经烤得金黄发黑,满帐篷都是香味。
一旁的玉水等人正在把桌上的炖鸡汤里的鸡和配菜捞出来,只把汤倒进铜制·大号马克杯里,然后放在另一个茶炉上热着。玉瓶走过去一看,汤里放了几个刘太监制的鸡肉汤块,浓汤的香味也出来了。
李薇早馋了,烤着就忍不住就着饼的边沿咬下几口,一边烫得不停的吹,一边继续吃。
“早知道就叫人准备个铁网了,比现在方便多了。”李薇这会儿最想的就是超市卖的简易烧烤架,放到燃气灶的灶头就能烤吃的。
当然,灰常费气。
等玉瓶把桌上的菜捡能烤能串的串好,靠近茶炉烤好,李薇就着方便鸡汤已经吃了两个饼了,半饱之后,更有闲心了,问玉瓶:“咱们带的火腿和香肠呢?”
出门旅行怎么能不带吃的?还有咸鸭蛋和牛肉干呢。
等四爷提前回来看到的就是满帐篷飘香,素素面前摆着四个茶炉,她还找了一个铜盘放在炉子上,上面的香肠正在滋滋冒油。
“这是怎么了?”
四爷笑了,解了斗篷扔给苏培盛,还有心对他说:“你李主子这么折腾,也不知道去给爷说一声?”
苏培盛陪笑,没见他都没叫人进来吗?随便折腾吧。反正主子爷您也只是开玩笑的。
李薇起身迎接,四爷过来两人一起坐在榻上,上了茶,他漱了口,道:“明早还要出发,皇上歇得早,所以这会儿就叫我们回来了。”他扫了眼这摆的一圈的东西,道:“他们送来的东西你吃不惯吧?再等等,刘宝泉他们明天就能赶上来了。”
“他们比我还慢?”她好奇了。怎么刘太监不是跟她一起过来的?四爷府上到底要分几拨人出发啊。
四爷笑道:“那当然了,他们带着家什呢。又不是侍候皇上的,能跟着御驾一起走。他们是咱们自家带的侍候人,要等御驾全走完了,才能跟上来。”
真不是一般的复杂。
李薇要叫人把这乱七八糟的都撤下去,四爷道:“反正我在前面也没吃什么,这会儿闻着我也饿了。把那汤端过来,饼也给我两个。”
听到他现在还饿着肚子,李薇急了,道:“这怎么行啊?你老这样,胃怎么会好?”她早发现了,四爷这胃娇惯了些。他自己也知道,平时很注意养胃,少食惜福,作息规律,不是有客人要应酬,自己吃饭从不喝酒。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饿着。也不能吃生冷硬的东西,吃了就不舒服。跟胃痛胃病还有些区别,叫大夫治都没办法治,开了药喝三天,好了,停药过一阵,又这样了。
四爷喝了一大口汤,把饼掰成小块泡在热腾腾的汤里,道:“都一样,大家都没喊苦,我也只能捱着。”
他看她脸色一直不好,还柔声对她说:“亏了有你,爷回来还能用口热汤热饼。不然,也就这么睡了,明早再吃也一样。”
大概要侍候人的都这样。李薇想想也明白了,像玉瓶她们,侍候她是没日没夜的。她自认不是个爱调|教人的主子,平时也不打骂折腾他们。可就算这样,她们也是要比她晚睡,比她早起。她吃饭的时候,她们要侍候着。饮食、作息都不规律,身体会好才怪。
可拿四爷跟玉瓶几人比,总叫人特别悲伤。
简单用了些,叫来水泡泡脚,她就陪着他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是在车里醒来的。一睁眼也有五点四十了,虽然天还是黑的。
玉瓶扶她坐起,道:“两点多就拔营了,是主子爷抱您进来的,您睡得香着呢,一点没醒。”
李薇:……
她以前跟同学去旅行,在火车上睡得昏天黑地,早上起来对面座上的两个当兵的大哥哥都说她这样真叫人偷了都未必能知道。
这绝对是天赋。
玉瓶端来新鲜的奶茶:“御驾里有带奶羊和奶牛,这奶是新鲜的。”
她就着热奶茶吃着点心,外面又听到熟悉的马蹄声,她赶紧把点心吞了,把杯子递给玉瓶,掀起车窗帘子往外探头。
漆黑的夜色中,远处天幕渐渐透白。一大堆看不清人只能看到影子的队伍中,四爷简直像会发光一样策马而来。
反正她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能离老远看清他的脸,连他脸上的笑都能看到。
他策马跟在车旁,她赶紧把帘子放下,叫已经举起鞭子提醒她合上车窗帘的他失笑,只能轻轻在车厢外敲了两下,道:“我算着你就快醒了,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你呢?车里有奶茶,新煮的,你喝不喝?”她连忙问。
四爷笑了,有骑马拿着杯子拿奶茶的吗?
“我早上就喝过了。”他过来是为了嘱咐别的事,他又敲敲车窗,见她凑近,才小声交待她道:“你早上没来得及方便,要是急了,就在车里用,别憋着知道吗?这一走可是一整天,你还能天天憋着不成?”
昨天就听说她一天没用马桶,他就知道她这是又别扭上了。在车里用又没人能看见,真不知道她这是固执什么。
车里,李薇脸都红透了!这种事怎么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她只求快快糊弄走他,连应几声知道了,不会的,我没事。
外头四爷一听就知道这是在应付他,想想憋个几天,她自己就该忍不住了。
等他走后,李薇也不肯再喝奶茶了,心道天天憋着又怎么样?反正,反正不能当着千军万马的面,叫人去倒马桶!
还是在家里好。
从昨天到今天,她好几次想起孩子都有装病回去的冲动,好悬都忍住了。
只有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孩子们好,为了历练他们,她才能坚持下去。
四爷跟她说过,到了驿站就能收到家里的信了,弘昐在前院有张保看着,能送信。今天就能到驿站了,不知道弘昐写信了没?要是没写,就要到大后天才能收到信。
希望他们在家里都平安无事吧。
169、直隶驻军
终于到保定府了。
李薇是在车里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激动得她头一个想法是:终于可以自由上厕所了!
人有三急,这话真是太对了。
想想以前最艰难的也不过是在景区找不到洗手间,找到人均收费二块到五块不等;有次借农家院里的厕所,人家说吃饭可以白上;不吃饭拿十块让你们的人进去用用。
然后他们掏了十块钱?才不呢,只是午饭在那里解决了而已;包括一车人的三急问题。
来报信的是四爷身边的侍卫;他还说:“主子;主子爷在前头怕是过不来;叫小的跟着您。”
隔着车窗帘;她马上道谢:“辛苦你了。”
侍卫道:“不敢,不敢。”言罢退开,避开车有几步了才策马向前跑,挨着车跑容易扬尘。
李薇在车上坐了这几天,也明白这是侍卫的体贴和细心。行来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策马狂奔的从车前过去,每回听到后面有急促的马蹄声她都下意识的拿帕子掩住口鼻,到了晚上下车再看,车上都要蒙一层黄土。
扬尘这事吧,说是不可抗力,但总给人不被尊重的感觉。她也知道,论资格她只是个贝勒的侧福晋,不算什么重要人物。虽然她是穿越滴,四爷是雍正帝,可目前这个阶段两人都不算是虎驱一震,四方拜服的威猛人士。
而且四爷还有日后扬眉吐气的一天,她的秘密算是这辈子都不能拿出来震撼世人了。
先知果然是寂寞的。
如此就显得四爷这个侍卫果然是自家人。
李薇小小感动了下,跟玉瓶道:“这下终于能轻松点了。”
玉瓶倒了半杯茶,给她端着小口抿着润口,笑道:“等到了地方,主子可以好好歇歇了。”
“先泡澡,再……”一句话没说完,马车突然加快速度了,她手上的茶一晃就泼了大半。她和玉瓶各自扶稳坐下,不等玉瓶喝斥外面的车夫,刚才那侍卫又回来了,在车外大声道:“主子,咱们要快一步了,前头说叫咱们早点进保定府。”
说完这串话,不等她回答,他就先到前头探路或领路去了。
玉瓶叫这人的话给打乱了思路,把车夫的事忘了,道:“主子,怎么叫咱们跑前头去了?”
李薇也不知道啊,两人面面相觑。
外面还有人在催促车夫,一个劲的:“快点!快点!”
车夫在催促下也赶得越来越快,车里的她们只好先顾着坐稳再说,听着外面车夫不停的甩空鞭,啪啪的连声脆响,拉车的骡马被吓得四蹄飞奔。
很快,李薇就从另一侧的车窗看到前方停下的御驾。
玉瓶凑过来一起看那长长的停下不走的明黄御驾,道:“怪不得这么颠,咱们现在没走官道,是要绕过去进城啊。”
事情就是这样,御驾后的随从人员全都从后面绕道先一步进城。
正面的城门要留给皇帝走,李薇的车驾走的城门是侧城门,大概现在是给保定府的百姓来走的,她的车过去的时候,见这边的城门其实也实行了临时的军事管制,所有的平民百姓,一般马车全都被挡在了城门外,一群群的聚集在城门两侧,直通城门的一条大道被兵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围了。
她的车就跟在前面侍卫的指引下,从这里进城。
看看天色,不知道保定府什么时辰关城门。她怀疑按现在这个时间算,等他们全过完估计城门也要关了。这些人大概今天是回不了家了。
成了特权阶级后,这是李薇头一次用特权用得这么心虚。车窗外看得出,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百姓。有挑柴的,挑担的,背着包袱的,拉板车的,等等。
还有一些也是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