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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赵桓越不着急对他下手,他却越是心中惴测难安,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要怎么下手。
他也曾经考虑,不如退而求其次,以他保全宗庙的大功,请求退位为皇太弟,这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如此一来,就算太上皇返回,也不能对他为难,反而会保全他的地位,以酬报他的大功。
只是权位一旦上手,想放弃却是太难太难。赵构深夜推枕,一想到自己由“陛下”变为“殿下”,甚至将来可能更加的凄惨落魄,便是打定主意,能赖一天是一天,最好赵桓被金兵再抓了去,甚至有朝一日死了,那才是好!
于是,在隐忍许久,甚至对赵桓言听计从,对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一段时日后,赵构开始小动作不断,拖欠钱赋支持,禁止军队往川陕调动,暗中屡屡召见心腹大臣,明说暗示,让他们不可接受来自长安的诏命,种种手段层出不穷,只盼着能削弱赵桓治下势力,让他败于金国之手。
正觉得手之际,却是传来金国放归被俘虏的大臣,退让陕州潼关各地,甚至是河南山东,赵构却如同五雷轰顶,惊怖莫名。
如果和议答成,最倒霉的自然是他。更令他害怕的是,金国竟是往着长江一线调集大兵,看其动作,竟是有在西线求和,南线求战的意图。
与赵桓担心的恰恰相反,赵构得知此事后,并没有假意求战以提高自己的声望,而是迫不及待,立刻将汪伯彦、黄潜善等主和派官员复位,连连下诏,派遣使者过江,要抢在赵桓前头,与金国达成和议。
这样一来,就算是赵桓与金国也达成和议,他究竟也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对于在长安发生的诸如设立军衔,以官员的官衔来担任实际职务、全面恢复唐朝的中央三省制度,设登闻司和行人司诸事,他却绝不关心。
这些微妙而重要的更改变了历史契机的大事,就在他眼前悄然滑过,并不能使他动心。
因为被议和这样的大事拖住了精力,临安城内一些禁军将领对枢密院使王渊的不满而爆发出来的几次小争端,被他简单粗暴的解决。
而几个禁军将领禀报上来的委屈与抗争,也被他身边的内侍省押班,亲信宦官首领康履所隐瞒。
在他治下,贪官纵横,宦官跋扈,号称鱼米之乡的江南大地,号称湖广熟天下足的两湖之地,百姓却为着吃饱肚子在发愁,在叹气,每当收缴赋税的日子到来,村落里鸡飞狗跳,官员鸣锣坐轿,恶吏如狼似虎,将百姓们微薄的一点出产抢个干干净净,令他们觉得苦不堪言,很难再忍受下去。
原本这一切,都在抵抗金兵的大义下被压制下去,而议和的风声一传,被斥退的黄、汪之流一回,好比在滚油中注入了冷水,整个临安城,都在爆炸的边缘。
江南的冬天与甘陕大地不同。
湿冷,不干脆,粘粘的令人不爽利。又因为传统的原故,很少有百姓在家中象北方人那样堆砌火坑,加厚加固门窗,连衣服,也是漫不经心的并不刻意多穿。
如此一来,在靖康五年的春天,虽然名义上冬天已经离去,春暖花开的时日已经到来,而薄暮时的一场小雪,虽然并不象北方的大雪那样张扬霸道,却是将寒气直逼入人身,又蜿蜒由着简陋的门窗爬进人家,盘踞不去,令人觉得阴冷难耐。
此时的临安城,人口并不如几十年后那么多,也并没有做为宋室偏安皇都多年后的那么热闹繁华。皇帝此时不过是暂且安身,还并没有想到在此久居,随行的官员和武将们,也不把此地当成安身立命的所在。
虽然酒楼妓馆等声色场所因为官员的增多而稍多了一点生意,到得子时将近时,天又冷,人马稀少,所有的临街生意都歇业闭门,只在薄薄的门板里面,偶尔会传来几句人声和残乱的灯影。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有一行人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匆忙行走。他们身着绵袍,神色略带一点紧张,虽然还披着青布大衣,若是仔细看去,后腰处还有掩饰不住的隆起。
大宋并没有宵禁,巡街的几队禁军在路上遇着他们,也只是略看几眼,并不十分在意。
天气如此之冷,当官的在屋里生着火,吃着熟牛肉喝着黄酒,而士兵们口中呵着白气,手中的铁矛冷的刺人,谁又有心去多事。只盼着早点下值,大伙儿凑上点钱,也去沽点酒来御寒。
“到了!”
一行七八人七拐八绕,终于在皇宫附近的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为首的中年人转头环视四周,看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便一边拍着门,一边用着浓郁的河东上党口音轻声道:“刘兄?刘兄开门。”
这一处宅院,看来也是好几进的大宅院,其主人想来也是非富即贵。当此深夜,一群壮汉面色阴沉,在昏暗的门灯下轻轻敲门,这情形,却是十分诡异。
半响过后,那宅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披团花棉袍,头戴软脚蹼头的男子将门打到半天,先用手中的灯笼晃上一晃,看清楚并无外人,便展颜一笑,答道:“当真是等的心焦。”
敲门的男子也是一笑,神情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一溜而入,向那开门的男子道:“这几位全是我的心腹部下。”
又转头道:“还不向刘统制见礼。”
身后络绎而入的诸男子一起躬身,抱拳道:“末将等见过统制大人。”
他们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却因为一向训练有素,问安请安的时候声音整齐划一,暗夜之中,竟然也闹的动静不小。
“啊,不必多礼。此时也不是闹这些事的时候。”
开门的便是赵构的御营兵马的首领,扈从统制刘正彦。而带着心腹手下,前来刘府见他的,也是另一位手握重兵的扈从统制,苗傅。
苗傅的属下见礼过后,由着刘正彦亲自领路,一行人进得刘府正堂,各人脱下披风,却是一个个都拿刀佩剑,再与堂上原就候着的一群将领会合一处,各人俱知两位统制官的用意,均知大变在即,一个个兴奋非常。
刘正彦虽是主人,此时也顾不得和苗傅客气,一进房内,便立刻向苗傅道:“诸事皆妥了么?”
苗傅也顾不得坐,只道:“都妥了。今夜来此将大事决定,过一会子,便陆续还有人来,待明天散朝之前,最少能调动八千人。”
说罢,环视左右,竟突然大笑道:“你看,王世修、张逵、王钧甫、马柔吉,这几位全是现下禁军最得人望的将领,加上你我二人,何愁大事不成!”
苗傅先祖,原就是殿前亲军都指挥使,在禁军系统中根深蒂固,论威望和人脉,都比刘正彦强上许多。此次事变,苗傅为主,刘为辅,此时谋主信心十足,其余各人,也都是面露兴奋之色,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非常。
却听苗傅又断然道:“中军统制吴湛是我的老部下,虽未明言,他也隐约知道我要行大事,诛叛臣,逼伪帝退位。咱们先杀王渊,然后入宫,康王手无寸铁,到时又能如何,还不是任你我摆布。”
诸将早都兴奋,此时知道大事必成,均是俯身行礼,道:“一切听将军之令。”
他此语已经反意毕露,甚至不称赵构为陛下,而以康王相称。
各人心中都是明白,若是不成,必定被杀,于是呼喝之际,都是手按刀剑,杀气腾腾。
刘正彦却是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战,看着阴沉沉的窗外,心道:“明日不知道是晴天,还是残雪不尽。”
第十一章 苗刘兵变(2)
当下各人无话,默坐堂中等候消息。
他们在聚集此地之前,早就在各营传话,安排心腹将士挑唆禁军,都道:“明日杀掉王渊和康履,富贵共享,分掉奸臣的家产,而朝廷法不责众,也拿大伙儿没有办法。”
如此鼓动,再加上王渊很是不得人心,诸营鼓噪,军心立时不稳。
这王渊原本也是个人物,原本也是西军出身,善骑射,多智谋,在童贯的统领下,破西夏,击方腊,还是在徽宗朝时,就是个有名的大将。正因如此,在赵构即位之后,他又是第一批投效的大将,立刻成为赵构的心腹,极为倚重。
在建炎年间,所谓的中兴四大将并没有崭露头角,岳飞刚刚出头,正在泰州做镇抚使,所谓的岳家军并没有成型;韩世忠、刘光世新败,收拢残兵,沿江布防,虽然都位列总管、节度,其实此时在赵构心中,还并没有王渊更受信重。
只是此人自靖康乱后,性格突变,畏敌如虎,不欲与敌接战。赵构在扬州败后,原是要接受韩世忠等人的建议,在镇江落脚,沿江待敌。
而王渊却是持相反的意见,只说临安有重江之险,建议赵构到临安落脚。
赵构害怕敌军,并不在他之下。两人一拍即合,于是自扬州一路南逃,直到临安。王渊本人,也被委以重任,担任枢密院使、御营都统制。
在扬州渡江之时,他掌握海船舟师,却并不肯拿大船来运送将士,也不去运送百姓,而是将所有的大船装上自己积累的财物,运送过江。
此事过后,他在军中积累的威信人脉,尽数丧失。
苗傅、刘正彦原就对他被皇帝信重,青云之上而不满,又因着此事,更加愤恨。
加上内侍省押班康履借着皇帝宠信,与王渊勾结一气,威凌禁军诸将之上,初到临安时,这些宦官顾不得兵荒马乱,竟然大张旗鼓,在钱塘江观潮,如此做法,更令得全军上下,怒不可遏。
房内的灯花终于暗淡下来,白纸糊就的窗外,透出几缕鲜红色的光线。
刘正彦吹灭油灯,房内先是暗黑一片,过不多时,便又渐渐明亮起来。他推门出去,只见天空碧空如洗,远方红日喷薄而出,竟是一个大大的晴天。
他心中大喜,却并不露声色,只是吩咐家人,送上酒饭,给汇集来的禁军将领们食用。
今日朝会,以苗傅和刘正彦的身份并不需要参加,等王渊等人下朝之后,才会点集诸将,让他们汇报军务。
众人掐算时间,等待不远处宫内的钟声响起,苗傅豁然站起,沉声令道:“各位兄弟,灭贼就在今朝!”
“是,谨遵将军之令!”
苗傅微微一笑,目视刘正彦道:“刘将军还有什么话说?”
刘正彦道:“别无他话,诛恶必尽而已。”
苗傅重重点头,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刘正彦心中不悦,知道对方别有他指,却也不好做声。他的父亲刘法,原本是西军大将,在童贯手下时,因被强迫出战而战死,那王渊原是刘法部下,念着老上司当年的情份,将刘正彦推荐至禁军任职,其实对刘正彦颇有私恩。
他也知道苗傅对自己并不完全放心,而禁军多半的将士,也是以苗傅为首。此次自己跟随苗傅起事,却正是不想久居人下。
大丈夫不为五鼎食,当为五鼎烹!
刘正彦露出一丝狞笑,恶声恶调的向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大将令道:“出发,到城北桥!”
城内治安防御,皆以这两人为首。他们早有准备,大量的禁军将士早就被调集到城北桥一带,等他们带着几百心腹赶到,已经有近八千将士,埋伏在道路两侧。
城北桥一带地处宫城外围,并没有百姓居住,而且在禁军出动时,隔的不远的百姓也知道大事不妙,变乱将起,众人都是关门闭户,不敢出门。
偶尔有路过的百姓或是低级官员,都被埋伏的禁军或是杀害,或是看押,不准任何人走漏消息。
待到散朝时分,陆续有官员自宫中出来,城北桥又是必经之地,凡有路过的,哪怕是位居右相的汪潜善,虽然在大队的仆从和士兵的保护下,仍然被禁军拦阻下来,不让他继续行进。
此人生性诡诈,颇有心机,一见事情不妙,当下顾不得摆自己的丞相驾子,问清事变缘故之后,却是向着苗傅和刘正彦连连拱手,赞道:“诸位肃清朝中奸氛,仗义起兵,汪某佩服,佩服。”
诸将原本有意将这个主和派的大官一并杀掉,被他这样一搅,却一时下不得手。
苗傅也不想杀害文官大员,王渊怎么也是武将,杀他算是武将集团的内斗,若是杀掉文官,只怕将来未必能有好收场。
大宋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不曾有武将犯事,更不曾有文官至宰相者而被诛杀的,他却也不想干犯大忌,得罪整个士大夫集团。
汪潜善一见如此,知道暂时得保性命,立刻躲回轿中,连连擦汗,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除他之外,诸多下朝的大员皆被看押,无人走脱。
苗傅心中却是焦躁,虽然拿住不少官员,那王渊却是不在。若是被他知道风声,逃出城外,以他在军中的资历,调动驻外的大军前来平乱,自己和刘正彦绝难相抗。
正烦躁间,几个禁军将领眼尖,连连叫道:“王渊来了!”
苗傅浑身一震,挥手令道:“速去,将他拿来!”
他一声令下,几百个如狼似虎鲜甲亮盔的禁军将士立刻拥抢上前,将王渊身边的卫士从人驱散,将他拉落下马来。
王渊自朝中出来,虽然感觉气氛不对,却也不曾想到,竟会是一场宋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兵变。
第十一章 苗刘兵变(3)
待他被拉落下马,刀戈矛剑架在脖间,士兵的眼神杀气腾腾,显然只待一声令下,就会将他斩成肉酱时,这个曾经出生入起,位高权重的枢密使,禁军的最高统帅,方才真正的慌了手脚。
苗傅赶上前来,看着王渊脸色发青,心中得意非常。只是他毕竟与王渊同事多年,一时却是反不过脸,沉吟片刻,便让在一边,侧目而待。
在他身后,几个被王渊训斥过的禁军将领也赶上前来,带着一众禁军士兵,开始大声数落。将王渊贪污枉法,苛待下属等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说将出来。
王渊眼见如此,知道难以善了。一时间反道镇定下来,见对方数落,便也是一件件的反驳。他倒底是位高权重,说话条理分明,竟是辩的各人渐渐答不上话来。
苗傅听的着急,连声大咳,目视自己的心腹将领,令他上前。
那将领知道赖不过去,只得板脸上前,责问王渊道:“别的不说,你和女真人勾结,致使天长军大败,扬州被破,百姓军人死伤十几万,金银典籍仪仗失落无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渊愕然。
无论说他什么,他都有得反驳,现下竟然说他勾结金国阴谋叛国,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辩驳的好。
正发呆间,却看到刘正彦也在人群之中,正赶将过来,王渊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大喊道:“刘将军,我待你不薄,请你救我一救!”
刘正彦却不打话,只狞笑一声,扑上前去,猛然一跳,将手中佩刀往王渊脖间猛然一劈,众人只见刀光一闪,一声钝响之后,那王渊早已被劈的身首两断,鲜血自颈间喷薄而出,将刘正彦的手上脸上染的血污一片。
“好!”
苗傅先不言语,此时方才放声叫好,冲着刘正彦笑道:“将军好刀!”
刘正彦心中得意,却只向苗傅点一点头,道:“咱们即刻进宫,如何?”
苗傅收了笑容,转头向诸将令道:“奸臣已除,尚有不少为祸的宦官,咱们现下就进宫去,以清君侧!”
“是,遵令!”
诸将及禁军军士连声暴诺,将王渊的首级挑在矛尖,八千余铁甲禁军浩浩荡荡,直奔赵构的皇宫杀去。
及到皇宫附近,凡有面白无须者,尽数杀之。待到皇帝正门前时,已有过百宦官被当场斩杀,声首异处。
血泊深处,也有不少普通的仆役和低级官员,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