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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王老太太忙命人将昨夜伺候儿子的几个小厮找过来,话算是对上了。王子胜半醉半醒间抢了醒酒汤喝,之后便晃晃荡荡地走到了上房后面,拉了玉簪,小厮们跟着却也不敢阻拦,结果成了现在这般局面。
“母亲,终究是儿子的错,还是——”王子胜眼含怜惜地看着泪眼朦胧的玉簪,原本清丽的少女因为苍白虚弱的身子而显得弱不胜衣一般,王子胜忍不住开口求情道:“还是让儿子纳了她吧!”
王老太太沉疑良久,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办法,毕竟这一切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纰漏来,一个醉酒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正常的……
“纳妾可以,只是——玉簪要改了名字,日后便叫银月吧!”王老太太对上爱子的请求,再一想王子胜如今后院的景状,还是点了头。何氏素来不招王子胜喜欢,之前最受宠的水云又被送到小佛堂祈福,余下的姨娘妾侍,王子胜又都倦了,倒不如把玉簪给了他也好伺候。
虽说玉簪心中仍旧是各种委屈,然而为人奴婢,岂能自主呢?她也只能谢了王老太太,便被她的母亲与嫂嫂扶着带了出去。
“宁儿,你受委屈了!”王老太太叹息一口气,将一旁站立着呆呆愣愣的王悦宁拉到身前:“我去叫你大哥向你赔罪!”她不知道个中根源是在面前的女儿身上,因此还在为女儿的名声而担忧呢。
王悦宁正心虚着,闻言,勉强笑了笑:“母亲莫要担忧,虽说此事有些……但是不传出去便也无碍了,就是玉——银月那儿却要让她少露面,毕竟这几年我出门常常带着她!”
若是叫外人知晓自己的贴身丫鬟竟成了兄长的房里人,自己的名声脸面还要不要?饶是她平日里自视甚高,此时也未免有些惶惶,搅着手里帕子,王悦宁讷讷道:“母亲,我记着玉——银月还有个年纪小两岁的妹妹,不如将吩咐她补了缺儿,改了名儿也就是了!”
听了王悦宁的话,王老太太沉思片刻,点点头应下。
史清婉在旁边并不插话,瞧着王老太太的神态,微微抿着嘴出神。
王老太太瞅着地下立着的王子腾史清婉两人,目光又落在王子胜的身上,瞧着爱重的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叹了口气,突地觉得心力俱疲,对着众人又是三令五申,便皱着眉头挥手让大家散了。
回了上房,王老太太只觉得胁下一突地疼得厉害,尾随着而来的陆嬷嬷见状,忙吩咐福儿去取了些钩藤来煎汤,她一边给王老太太顺着气儿边劝道:“您且消消火气,这事儿里头呀,我看着却是有些蹊跷!不说别的,大爷文文弱弱,往日吃酒若是醉了也从没有发酒疯过,只安安静静喝一碗醒酒汤睡上一夜便好,哪曾出过这样幺蛾子?”凑到老太太耳旁:“老太太且宽心,我去给您暗中查查看!”
王老太太缓过来,闻言,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却是不相信真的就这么巧了,若是老二便罢了,他习武酒后不老实也是有的——”
跟在王老太太身边多年,陆嬷嬷自然明白这位主子的脾气与偏好,并不接此话:“您歇着,底下事情我去给您办了,便是二姑娘那儿,也定是妥妥帖帖叫人没得说嘴!”心底却是颇为惋惜玉簪这个丫头,现下里是大爷对她正是愧疚怜爱的时候,若是有朝一日她失了大爷的心,怕是活不了多久啦!毕竟老太太岂能容着她这样一个堪称污点的大活人呢?
“绣蕊,明儿个你让人叫绣萍进来一趟,庄子上的事情,我想到主意了!”回了院子,与王子腾同坐叹了两句,送他离开后,史清婉招来绣蕊,沉声吩咐道。
绣蕊明白地点点头,片刻后带着稍稍的迟疑与懊恼:“奶奶,今儿早上的事情,老太太那边不会怪罪我那碗醒酒汤吧?!若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便是不敬,也不敢将那汤碗由着大爷用了!”她担忧的却是此事会不会令王老太太责怪起管家的事情来,毕竟若是说起来,按理后宅到前院的女眷都是要仔细盘查才是。
“别担心——”史清婉安抚着有些局促不安的绣蕊,她心中比谁都明白此事前因后果,绣蕊手中那碗汤药确实有问题,可照理说那原本该是王子腾的;厨房那边,史清婉为防万一还留了一手在,便是老太太查出什么端倪,也责怪不到绣蕊身上。
如今史清婉盘算的是如何尽快将几个庄子给安排好,毕竟那几个庄子是史清婉父亲为她置办的,出产颇为富饶,若是被王老太太看上了,怕是难弄!虽说照理婆家侵占媳妇的嫁妆是说不出口、令人鄙夷的,然而一想当初红学家们分析王夫人私吞甄家银两与林家的家产这两桩事儿,史清婉不由得多存了个心眼。
不提史清婉院子里暗中忙忙碌碌,陆嬷嬷看着面前一只尚余些微残留药汁的汤碗,不由得眉头紧锁愁颜难展。
调查这件事情并不是难的,陆嬷嬷在王家呆了近五十年,根基坚稳,厨房里的事情她打听了几句便有了眉目。原来那日在盛碗之前,却有二姑娘身边的玉璧去了一趟,还说了几句话,后来绣蕊云霞两人将汤碗端走,她也就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你。
陆嬷嬷又去找了昨晚上的汤碗,因为中途发生了王子胜醒过来的事情,绣蕊与云霞便也不曾将那汤碗收走,却是为陆嬷嬷提供了便利,将尚且有着残汁的汤碗找了来。
她也算是内宅经验丰富,嗅了嗅便分辨出里头一种熟悉的味道,原本王老爷子还年轻的时候,为了能叫主子多多孕育,这种东西她没少为王老爷子准备掺在平日的汤饭中。
这倒是让她如何与老太太汇报?说此番大爷只是因为二姑娘的莫名之举受了无妄的灾祸?陆嬷嬷摇摇头,咬着牙心中只暗恨二姑娘王悦宁的不安分。她虽说极懂得如何讨好王老太太,然而若真是算起来,陆嬷嬷对着二姑娘却并不喜欢;王悦宁虽说在外名声不错,可这王家阖府上下积年的老人家谁不知道?王家二姑娘十岁那年,便因着心爱的裙子被一个洒扫丫鬟弄脏,命人生生打了她四十板,这个丫鬟挣扎着熬了两天便凄凄惨惨地死在冷炕上。只是后来被王老太太按捺下来,王悦宁只被王老爷子训斥了一顿也就算事儿,因此越发纵容得她拿腔作调了。
“罢了,不管怎么着,还是报上去的好!这把火再怎么着也烧不到我自己身上——陆嬷嬷下了决定。老太太纵然会对自己心生不喜,可她最看重的还是身担爵位的长子,二姑娘固然受宠,可前提是她没损了王家的名声!自己这张老脸也没什么大碍。
想起王悦宁几次见着自己宝贝孙儿寄恩时态度中隐隐的盛气凌人,陆嬷嬷暗中嗤了一声,二姑娘,莫怪我陆嬷嬷不给你兜揽着,但凡你对我有一丝好处,我也不会这般,只看这一遭你怎么和老太太、大爷交代!
第11章 禁足
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陆嬷嬷,王老太太只觉得心头突突地又疼了起来,一口气岔了,连声咳嗽起来。
见她面色已是青青白白,陆嬷嬷动作麻利地忙上前去将她扶住,一边早有福儿飞奔着去拿了薄荷油来;点了药油涂在王老太太的额上与太阳穴,陆嬷嬷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不加掩饰的言辞,若是语气松缓些,兴许老太太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秋月,你说这是哪儿出了差错呀!”王老太太死死攥着陆嬷嬷的胳膊,苍老的手面上筋络根根分明,显见着是握着大力气:“她、她、她怎么就连自己的哥哥都要——”
王老太太平日里虽然爱重王悦宁这个女儿,然而若是长子与幼女搁在一块让她选择,毫无疑问定是前者更重要的。毕竟,女儿眼见着就要嫁人,成了别人家的媳妇,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想着自己喜欢的正是王悦宁这份端稳响快,王老太太简直恼火得不行,她这幅精明劲儿,用在哪儿不行?偏生叫自己儿子遭了算计!
陆嬷嬷仔细打量着王老太太的神态表情,微微放下心来,继续劝道:“您放心,这事儿没人知道,我亲自去打听,没经旁人的手!便是二姑娘那边,银月的妹妹已经到了,被二奶奶安排在院子里做二等丫鬟,对外只说是玉簪犯错降了等!想来也不会什么大问题……”
她心中却在暗暗摇头,陆嬷嬷跟在王老太太身边这些年,自然明白王悦宁这幅脾气是怎么来的。若说起来,王老太太当年也是一模一样算计着,不过在家中碰上个利害的娘家嫂子,嫁人后婆母夫君也都是精明的人物,所以她的心计才没什么用武之地,好容易成了几次,就是在膝下两双儿女身上了。
“你去、去把二姑娘给我叫来!”王老太太想着昨日在前院书房自己还好言好语安慰着幼女,不由得心口一股子憋闷之气,指着福儿斥道:“若是走了风声,仔细你的皮!”
福儿在王老太太身边伺候已经有近八年,是以王老太太有什么私下的事情都不避讳,她忙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王悦宁身后跟着玉钿玉璧两个丫鬟便过来了,福儿见状,悄声将两个丫鬟拦住:“你俩还是留在外头的好,老太太找二姑娘有些事情呢!”
这两个丫鬟也是乖觉的,闻言,面面相觑,住了脚步,站在门旁掀帘子由着王悦宁一个人进去了。
进了屋子,王悦宁心里一跳,只见王老太太面无表情坐在炕上,左手里端着只成窑五彩小盖钟,另一边则捏着盖儿撇茶面上的浮沫,陆嬷嬷坐在炕下,双手笼在藏蓝滚边的袖子里,搭着眼皮,听见门口动静,她扫了一眼,忙站起身来:“二姑娘来了!”
“母亲这是有什么事情呢?”王悦宁笑着上前来,意欲如以往般到王老太太身旁说话,才走了两步,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是王老太太将碗盖搁了下来。
依旧是板着脸,王老太太看着地下立着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王悦宁,抿了抿嘴:“你给我跪下!”
自打十岁那年因为打死了个丫鬟而被训斥,王悦宁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自家母亲对自己横眉竖目,听着王老太太的声音里毫无商量余地,她直直跪了下来,抬起脸来,已是声泪俱下:“母亲,可是女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母亲生气了?母亲只管责罚我便是,只求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呀!”
面对女儿这般情态,王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头,毕竟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女儿,看着她这般,王老太太心中又岂能不心疼?只是一想到王悦宁做的种种事情,王老太太硬起心肠:“悦宁,我只问你,昨天玉簪与你大哥的事情,你究竟是知不知晓个中详情?”
片刻的惊慌后,王悦宁镇定下来,昨天书房的事情发生,她回去后思虑了很久,怎样也弄不明白王子胜怎么莫名其妙地便醒了酒?还恰好喝了那碗加了紫须参的醒酒汤……
然而她想着每日厨房都要收拾碗筷等物,也并无证据能证明到此事是自己所为,何况母亲素来看重脸面,这等事情必定要遮掩着才是,因此王悦宁并不大担心。谁想得到今日这桩事情居然又被提了出来!
“你也无需推脱到旁人身上,那玉簪却是受了无妄之灾!”王老太太看清楚她眼底瞬息划过的惶恐迟疑,心中最后一丝不信也消失了,她满眼失望地看着女儿泪痕未干的面庞,这幅委曲求全孝顺模样——哎,若不是知道事情始终,自己或许真的会因为她这番做派言语,以为一切与她无关系了。
王老太太从身后取出一只青花汤碗,里面的残汁还在,她晃了晃那只碗,眉宇间满是怒意:“我素来只叫你在女红德行上头下功夫,却没想到我养大的女儿居然还懂这些花花草草的!这里头掺了什么东西,悦宁,为娘的就不说了,说出来我都觉得羞煞!”王老太太虽说有心计,然而自个儿懂这紫须参的用途,也是亲娘在她出嫁前才告诉的;她自负教女有方,不至于有什么败坏之事,然而女儿此次用了这等手段,却是令她大大着恼起来。
“母亲——”王悦宁在自家母亲面前从来言辞伶俐,可乍然面对母亲厉声,她一时间也想不到答话,讷讷唤了一声,却也说不下去了。
“二姑娘还是好好地在院子里静静心!”王老太太见她面上只有羞愤却无悔悟,长叹一口气,儿女都是债,难不成还能就此撒手不管么?沉声对着陆嬷嬷吩咐道:“今日起,二姑娘手里管家的事情就交给——”
她忽地停了下来,想起一桩事情来,默然想了许久,摇摇头:“罢了,还是让老大媳妇来管着吧!只院子还是不能出的!”念及二子前日和自己说起的事情,王老太太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将王何氏提前解禁。
二姑娘被禁足、大奶奶又拿回了管家之事传到史清婉耳中时,她正在对着嫁妆单子翻看自己小库房中的物品,面对着一件件古瓷字画,她不得不感怀慨叹于江南史家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只看压箱底的几幅字画,便价值难沽,何况出嫁前史家夫人还偷偷塞了银票给史清婉,如此算来,史清婉也算得上是富婆一个了。
“二姑娘被禁足了?”闻言,史清婉眉头一挑,抿着嘴反问道。得到确定的回答,她唇畔两个笑涡霞光荡漾:“看来老太太是查清楚了……”
若说起来,王悦宁这番举动其实是难以令人发现前后端倪的,药汤喝了,药碗是要洗的,算得上是不留痕迹,然而,架不住后面有个史清婉手段人不知鬼不觉。其实,若是王悦宁没有心生恶念,她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景状。
“可别临走出了岔子,叫咱们院子里的人谨慎着些!大奶奶重新管家,这些日子,里头多少龃龉之事,二姑娘如今禁足,大姑娘又是不爱出头的,若是被人指摘出来,可就都成了咱们的过错了!”史清婉想着老太太的两道命令,不由得莞尔一笑,这老太太是没了法子,只能自打嘴巴把王何氏再拉出来了!也好,自己也能早些脱了这潭子浑水……
王子腾呆在书房中,看着自己的私房,眉宇间愁绪萦绕不去。去了京城不比在金陵,各处都需要打点,银钱花费还得另外想个法子才行,不然,祖母与父亲留给自己的这些私房哪里能够?
王子腾一贯颇有些大男子主义,史清婉私产颇丰,他虽然知晓,然而从未打过那些的主意,别说真的动用妻子的银钱,便是有这样的念头都足以令他羞愧不已。男人若是连妻儿都养活不了,那还能做成什么事情?!
正发愁着,却见汇儿进来,上前说了王悦宁与王何氏一禁一松的事情。听罢,王子腾不由得想起前儿晚上的事情。
从私心里来讲,王子腾从来不觉得兄长王子胜纳妾之事有何不妥,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俗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若是自己的妻子也如大嫂那般——自己肯定也是要纳个温柔小意的美娇娘的。然而,有如自己妻子那般国色天香又温婉娇柔的女子相伴,何苦还要身份卑下的妾侍做什么呢?
不过这纳妾是自愿的倒还罢了,若是被人算计尚不自知那可就不大美妙了……
想着自家二妹王悦宁,王子腾无奈地摇摇头,昨天事情已经结束了,可今日二妹却被突然禁足,用的还是修身养性这样的名头,想必看似无辜的二妹必然在里头插了一脚吧!他自认往素待这个妹妹虽不亲近,然而每每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算上王悦宁一份,算得上厚道,哪里想得到这尚且不知就里的算计原是冲着他来的?
晚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