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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当年在美浓的事情。当时一柳家的一柳直秀和女婿加藤光泰合谋,想将川并众一举覆灭,结果加藤光泰率领的援军被我方抄了后路,他本人也被我以海月击败……不过,一柳直秀后来被秀吉转封到北近江,而这个一柳直末,乃是一柳家的厚见郡别支,本人极为勇武,历史上进入了秀吉的黄母衣众,成为秀次的家老之一。
“恒兴殿下,也是豪勇之人啊!”我微微点了点头,话语间并不怎么担心,“可是,加上一柳直末和加藤光泰,他也无法扭转当前的局势,不过是多坚持片刻而已。”
话音未落,阵前的形势又有了变化。这次动的是周景,他发现池田恒兴的军旗,立刻率近shì扑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就有点担心了。虽然知道他武艺不错,也立下了不少斩将之功,可这却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亲临一线,并且邀战敌方的主将。
“周景没有问题吧?恒兴殿下和一柳直末,向来是颇有勇名。”我忍不住说了一声。
“请大殿放心。以金吾殿下的武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蜂须贺正胜一脸从容的回答。
我依然紧紧的盯着战场,直到看见周景将一柳直末斩于马下,听见隐隐约约的欢呼,才终于放下了心来。然后我忍不住自失的一笑,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可是,突然之间,我却又想起了景重,那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要是我没有那么早把景重送上战场,等他长大后,会不会有这番英姿?
我微微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南蛮千里镜,心里一阵索然。连这场恢宏的决战,也似乎一下子减sè了许多。
“大殿!敌方本阵动了!”竹中重治忽然说道。他一直关注着甲山上的秀吉本阵:“看旗号是织田信雄,似乎想和甲山山麓的羽良秀次汇合,一起反攻我方的右翼!”
“无妨,”我收回思绪,略一思索,非常镇定的说道:“即使加上信雄部,也不过和我方右翼的兵力差不多。而且,信雄的能力并不怎么样。”
可是接下来,先阵的羽良景秀也有了动作。他麾下的佐和山城城主堀秀政,率领着作为预备队的南近江国众,迅速向东北方向转移,似乎是想袭击岛津家久部的后方。同时,中路前线的北近江国众也向后退却,返回到最初的出发阵地。
看这个情形,秀吉是放弃了中路决战的打算。想必他也明白,甲山本阵的态势很安全,池田恒兴部却是溃败不得啊……我想了想,也出动了肥后的大村家、有马家及龙造寺诸庶家部众,赶往右翼掩护岛津家久部的后路。
南近江众和肥后众接战了,很快就战成了一团。可是,这已经于事无补,尽管池田恒兴竭力的维持态势,尽管有织田信雄的生力军支援,我方的右翼依然不断取得突破,眼看就要击穿战阵,将对方分割包围。就连池田恒兴的本阵,也已经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忽然,甲山上响起了凄厉的法螺,羽良景秀率中路的北近江众再次发动了进攻。与此同时,秀吉的变种五三桐军旗和千层瓢箪马印出现在山下,后面跟着丹bō、山城和但马国众,紧跟着羽良景秀的阵列冲向我方本阵,气势极为凛然。蜂须贺景胜见状,连忙率五百枪阵赢了上去,顶住了羽良景秀的冲击。然而,对方的先阵却平铺开来,将战线飞快的向两方延伸,几乎要与右翼的南近江众相接。
“敌方试图包抄我方中军的两侧,或者是拉长战线,和我方拼消耗!”竹中重治大声叫了起来,“肥前国众前往支援右翼,我方中路只有一线的丰前国众和后阵的筑前国众,兵力不如对方雄厚!”
不仅是兵力,甚至战力方面也略有差距。特别是两侧,以秀吉的亲卫和黄母衣众为箭头,很快就突破了丰前宗像家、秋月家的前两层防线,几乎要形成三面包围的态势。蜂须贺景胜奋勇向前,反而陷入了对方的阵中,佐竹宣秀不假思索,率本部前往右侧,和肥后众连成一体,封住了右侧的缺口。
见到这个态势,前田利长有些急了,连忙出言建议道:“主公!为了防备中路被突破,将本阵向右翼转进如何?”
“本阵绝不能动!”蜂须贺正胜断然喝道。
“可是,主公和家主,决不能陷入险地!右翼的态势,比中路要好得多!”前田利长争辩道。
我微微一叹。这几年前田利长跟随我,基本上都处于安逸之中,没有再经历什么战事。虽然没有把一身武艺荒废下来,但对于战阵上的事情,看来是荒疏了许多。
“利长,你率我和家主的近shì顶上去,稳住中军的右侧!”我迅速命令道。
“可是,主公和家主的安全……”
“你顶住了就没关系!另外,派人召回井伊宣直,令他返回中路支援!”我挥了挥手,“秀吉这是孤注一掷,只要挡住就胜利了!到时我方右翼抽出力量来,他的中路就该溃败了!”
“去吧!”信景也吩咐坪内景定等人说,倒是表现出了几分大将风度来,“在中路战场击溃秀吉的本阵,也省了本家进攻甲山阵地的麻烦!”
田利长、本多正纯、坪内景定等人纷纷领命,率四五百马廻众冲下了冈田山。
这支军势一到,很快就稳定了中路右侧的态势。尤其是前田利长,为了弥补刚才的冒失,也为了证明自己并非胆怯之人,他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列,和秀吉的黄母衣众当头对上。没一会儿,井伊宣直也过来了,他把宫田光次的一千五百长枪军丢在后面,火速率麾下的骑军前来救急。
“这样就差不多了,”竹中重治的神情放松了下来,“说真的,刚才看到敌方本阵出乎意料的放弃阵地冲下来,臣下也有点担心大殿和家主的安危……正如大殿所言,这是对方在孤注一掷,应该是看到中川、高山两家倒戈,所以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任由己方军心崩溃吧!”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秀吉确实不能拖,先不说他左翼的池田恒兴岌岌可危,就是中川、高山倒戈,也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他的畿内根基,都已经陷落了,完全是靠着夺回领地的同忾之气在维持着军心,可谓是非常的脆弱。
右翼忽然传来巨大的欢呼,声音震动了大半个战场。我和身后的众人连忙把目光投了过去,然后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纷纷lù出欣慰的笑容。
池田恒兴的主将旗已经消失!这场决战,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RO@。
第155章:于斯为极(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于斯为极(下)
……,……
周景击溃池田恒兴的本阵,一鼓作气的向尾张国众发动冲击,同时抽调出后阵的伊势国众,由直虎率领着支援中军。他们首先配合中军右侧的肥后势,一同夹击堀秀政率领的南近江国众。
自信长归天到现在的两年间,由于经历了安土城失陷、明智光秀退治、丹羽家转封、羽良家入主等诸多变故,南近江的豪族势力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曾经在六角家配下的诸家有力豪族,除了蒲生家跟随我以外,其余的后藤、平井、进藤、永原诸家都已经衰落;信长时代参与家政的几家,也差不多都被打压下去,就连曾经和森可成一同死守宇佐山城,从而获得信长另眼相看、受命担任信孝与力重臣的青地家,也随着信孝的身亡而失去了领地,家主青地元珍,目前已经投奔了堂兄蒲生宣秀;还有山冈景隆、景佐、景友几兄弟,在明智光秀入侵时抵抗得非常坚决,事后成为吉法师的重臣参与家政,然而等到信雄控制吉法师,他们又被排除出决策层外;而丹羽长秀配下的诸家臣,大部分投靠了羽良家,然后酌情转封到畿内各处任职(长秀是信长的勘定奉行,家臣也多有职司,这也是秀吉拉拢他们的原因)。目前国中占主导地位的,都是羽良家的死党,为首者是佐和山城城主堀秀政,另外还有丹羽家昔日家臣多贺家,由堀秀政的弟弟多贺秀种作为养子继承家业。
看见池田部大溃,又面对伊势、肥后两势的进攻,南近江国众也动摇了。和本家暗中联系的山冈家、一直不怎么受待见的小川家、永田家等,纷纷放弃了抵抗,或者直接加入直虎的配下。堀秀政、多贺秀种等竭力率各自的备队坚持,试图稳定战线,无奈大势已去,结果不是就地溃散,就是沿着之前的来路败逃回去,将沮丧和混乱引向秀吉的本阵。
然而,尽管池田恒兴部被击败,他本人却并没有战死,只是成为了周景的俘虏。在直虎继续进攻秀吉本阵的同时,周景也将池田恒兴送到了我的冈田山本阵。出于尊重,周景并没有限制池田恒兴的行动,仅仅派出八名近shì簇拥着他,他也没有任何试图逃跑的举动,神情十分的漠然,眼中也失去了昔日的勃勃生气,显然是颓丧到了极点。
我带着众人走下望台,亲自在主营帐门口迎接池田恒兴,正如三四年前讨伐荒木村重时那样。然而,他现在不是和我并肩作战的同僚,却是被我俘虏的敌方高级主将……想到过往的种种,以及彼此曾经的亲厚,我忍不住生出了许多感慨来。
“恒兴殿下,请坐,”我向池田恒兴点了点头。
池田恒兴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沉默着坐到了我下首的马扎上。
这个态度很有些无礼,不过我理解他的感受,自然无意计较什么,只是吩咐营帐中执勤的近shì道:“去拿几瓶清酒来,我要与恒兴殿下对饮一番。”
领命道。
“记住,是拿那种江川御酒,远江国出产的。”我看看池田恒兴,又加了一句。
所谓的江川御酒,是远江国江川家出产的优质清酒,曾经得到过镰仓幕府执权北条最名寺时赖的推崇,而正式为之命名的则是北条早云。这种酒在畿内、关东一带声望卓著,向来是作为大名间赠答的上品。历史上平定武田家时,北条氏政送给新任关东管领泷川一益的礼物,就是名马、江川御酒和象征吉祥的白鸟这三样。
据我所知,池田恒兴很爱喝清酒,对江川御酒尤其喜爱。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喜好,”池田恒兴抬起头,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表情,“准备了这么好的清酒,是庆功用的吧?”
“确实是为庆功准备的,”我坦诚的承认了,“不过,现在战事还没有结束,所以自然谈不上什么庆功,所以希望你不要介意……就像以前那样,作为同僚间的酬对如何?”
“像以前那样……呵呵!”池田恒兴嘴角向下一拉,神情带着些讽刺和自嘲,“那么好吧!既然你都不觉得矫情,我恒兴自然乐于奉陪。”
清酒很快送到了主帐,我分别赐给信景、竹中、蜂须贺等人各一瓶,令他们继续前往望台主持战事,然后亲自搬起手边的几案,摆在我和池田恒兴之间,又拿出两只酒碗,斟满后递给他一只。可是,池田恒兴没有接酒碗,自顾自的拿起酒瓶,直接就往口中倒去。
我知道他心情很郁闷,也不好怎么劝说,只能摇了摇头,看着他将剩下的四瓶清酒全部倒进口中。
“痛快!”池田恒兴扯下头上的软乌帽抹了抹嘴,口里喷着浓郁的酒气,“还有吗?”
“有。你喝多少都行,”我把自己的那瓶递给他,吩咐近shì道,“再去拿几瓶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池田恒兴接过我的酒,微微lù出一个笑容,“不瞒你说,我今年年初刚转封,各项开支非常巨大。这么贵的酒,已经有半年没有尽情痛饮了呢!”
“是吗?”我随口应道。
“当然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宽裕,”池田恒兴又拿着酒瓶往口里倒去,然后咧了咧嘴巴,“说起来,我还欠你一笔钱呢,是在主公méng难的半年前借的……那时你因为劝谏主公,第一次被主公关了禁闭,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
他说的主公,自然是织田信长。
“不错,”我点了点头,“还要谢谢你为我向太政公求情。”
“这些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池田恒兴摆了摆手,转头望向安土城的方向,深深的叹了口气,“唉,真想念主公在世时的日子啊!”
我没有接他的话头,只是令近shì把拿来的清酒放到几案上。池田恒兴毫不客套,很快又喝光了一瓶,然后就似乎有了几分醉意,眼中居然闪出一丝泪光:“我恒兴没有什么大志,能够在主公和少主麾下效命,并且拜领一国守护,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当然了,义周、光秀那两个逆贼不会这么想,你和秀吉如今也肯定有自己的心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主公和少主都归天了啊!”
“对于太政公的知遇之恩,我向来非常感平静的说道。
“我听说,宣景殿下已经作出决定,要把我的美浓国转封给吉法师少殿了?”池田恒兴忽然问道,态度也显得严肃了一些。
“正是,另外还准备把尾张封给信包殿下,生驹殿下和佐治殿下,”我点了点头,“他们都是吉法师的,而美浓、尾张两国是左中将当年的领地。”
“这样很好,至少比秀吉做得地道,”池田恒兴笑了,“这两年跟着秀吉,先后打倒柴田殿下和信孝殿下,又把吉法师少主架空,在下的心里其实非常遗憾。可是为了家业和前途,却又不得不继续追随……这种心情,宣景殿下应该明白吧?当初殿下离开土佐前来尾张,不也是为了兴服家名么?”
“不错。”我点了点头。
“如今宣景殿下是做到了。吉良家的实力,已经超过了极盛时的主家。而这一战过后,吉良家毫无疑问将会统领天下的,”池田恒兴叹了口气,“从在下的本心来讲,如果非要选择,我更愿意追随宣景殿下你,毕竟殿下的出身、能力、品格和名望都比秀吉更出众,而且对在下颇有恩惠。可惜主持讨伐逆党之事的却是秀吉,也是他为主公报了大仇,在下当时的领地正位于羽良家的旁边,女儿又和秀次结下缘份,也就不得不站到了宣景殿下的对面。”
“我何尝愿意和你对阵?”我叹了口气,“只能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吧!”
池田恒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意见,接着他又拿起了一瓶清酒,往自己的嘴里灌去。
可是,我却知道,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尽不实。当初他入封摄津国,想把女儿嫁给义景,以加强和本家之间的联系,而我却以菜菜的心意为由,将他的女儿推给了当时还没元服的秀次……在那一刻,我实际上就已经婉拒了他的投靠。
正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欢呼声极为浑厚,如同刮过一阵大范围的飓风。池田恒兴全身一颤,忽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而我也很清楚,这肯定是中路的胜负已经见了分晓,胜利则无疑会属于我方。
欢呼声依然依然持续着,信景走进了营帐内。他的脚步十分轻快,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父亲大人!我方已经击溃了敌军的本阵!羽良筑前和羽良景秀已经逃离!这场决战,是本家胜利了!”
“那么左翼的情形如何?德川家康有没有什么反应?”我问道。
“德川军退回了北山阵地,因此左翼的战事也已经停下来了。秀景叔父没有追赶他们,只是派来使番请父亲大人裁度……另外,秀景叔父建议说,可以向德川家派出劝降使者,他们想必不会拒绝。”
我点了点头。除了投降以外,德川家的确没有更好的出路了。本阵一败,就意味着整场决战的失败,局部的胜负已经无关紧要。作为战败的一方,他们的回家路线,已经被本家截断,无法返回领地;而他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