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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经:“这孩子能吃能睡,就是晚上也甚少哭闹,就一处难带,奶隔常常拍不出来,要是真没有倒也罢了,好几次,拍了半天,以为没有的,就把他放下,他才吐出来,还吐得那个快,赶着抱起来都来不及,溢得满嘴都是,我看一次悬一次,生怕他呛着了。每次吃了奶,只有他吐了这一口我才放心,偏偏他还是个犟性子,我抱着,还得哼歌儿给他听,他才吐得出来些。怠慢弟妹了。”
“哪的话,再珍贵不过孩子。”思伽看到哥儿缓缓垂下来的眼睑,也不逗他了,只放轻了音说话。
徐氏把哥儿换手给奶娘抱着,亦是轻声嘱咐:“抱到那边偏日头底下晒晒太阳,等哥儿睡熟了,再抱回屋里睡。”说着牵着思伽进屋,让着坐下道:“先喝茶,我换件衣服就出来。”两口奶渍,有婴儿拳头大,是擦不干净的。
思伽点头,等徐氏再出来,思伽已经让丫鬟们开了箱子,把东西拿出来,笑着对徐氏道:“大嫂对一对,验收了,我就功成身退了,能和二郎去庄子上玩了。”
徐氏抓着思伽的手道:“东西我虽接了回来,不过,这家还是要大家同掌,日后有什么,还要劳烦弟妹的。”这是给了思伽协理之权。
思伽应承道:“将来嫂子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我自然搭把手,嫂子看看吧。”
徐氏知道思伽做事是最妥当不过的,只有些形式是要走的,当面点了东西,也是对你我负责的意思。逐不客气了,数了钥匙,对牌,账册的数量,都对上了,就坐下对思伽道:“原是想明天摆顿席,谢你为我担了近一年的事,可是,我知道,我的席是没有你们小两口在一起重要的,二弟得个假不容易,我不上杆子点白灯,席欠着,你回来了,可要来吃我一顿酒,也成全我谢意。”
思伽笑道:“没什么谢不谢的,一家子妯娌姊妹一桌吃个饭,玩玩闹闹图个乐和。我必不会辞的。”
“正是如此,到时我把几位妹妹,还有弟妹身边的几位嬷嬷和姑娘们都请上。”徐氏知道,思伽管家,其手下的于嬷嬷,莫嬷嬷及几个大丫鬟是出了大力气,不能落下的。
“那好,我替她们谢大奶奶赐席了!”思喝了一口茶,却是略又丝难为情说了另一层来意:“我邱家表嫂知道大嫂孩子满月,请我转托给大嫂一份礼。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只是两匹婴儿缎,一把银锁,一对银手镯,一对银脚镯,一盒绘了十二生肖的彩蛋和一幅仇九洲的画。嫂子千万要收下。”说着,身边的丫鬟就把一个原来没有打开的箱子打开,取出两匹缎子和五个锦盒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份满月礼,前面五样,是最规矩不过应景的礼,的确不是贵重东西,最后一件,显见不是送给一个奶孩子的。
就在昨天,朝廷发下明旨,浙江都指挥使的位置换在了石家头上,定襄伯胞弟的身上。邱家没了都指挥使之位,也没有说明邱家的归处,只让双方做完交接工作后,宣邱老爷上京。没有说新的差事,没有卸任的封赏。邱家上下心都提了起来,坐立不安,下午表嫂就带着这份礼给思伽。仇九州的画,是想借思伽通过徐氏的手,送到徐氏的祖父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徐老大人身上。老大人一向清高廉洁,对外宣称是不收礼的,邱家武将世家,本来就和文臣没有多大交流,要不着痕迹的把礼物送到跟前,还要尽量不被退回来,最便捷,最有效的,就是走思伽这条路了。古代姻亲关系网,就是这样一层层的织出来的。
徐氏颇有绘画造诣,打开了其中的长条锦盒,把画展出来,是一幅猿猴坐江观日图,粗评了一番,不像是赝品。徐氏昨夜听丈夫提过,知道邱家的处境,不用明说,也知道仇九洲的画,是投祖父所好来的,邱家在经营上,果然有一番筹谋,小心卷回了画,收回盒子里才道:“我素知祖父的秉性,若是寻常金银俗物送上去,就是托了我,也全然无用的,必定当场扔出来。只仇先生的画……真真是踩在我祖父的心尖上了。祖父嗜画,在他们那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当代之中,祖父最推崇仇先生的画,却至今没有收藏到一件,只有幸借得故交收藏,观赏了一月,至今引为憾事。祖父曾言,仇先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画痴,又是心性古怪,无妻无子,一生只与画笔相伴,所画之作,千金难求,只赠送有缘人,还说将来临终,剩余的画作都要付之一炬,带到地下。因此,除了他自己手上的,流传出来的不过五件。邱家是怎么得到仇先生的真迹的,画得还是猿猴?听说仇先生为了画出猿猴的神韵,在荆州玉女峰上,和猿猴住了三年,才得成佳作,轻易都不示人。弟妹得说出个所以然来,祖父看见这画必问的,我也能应答。若是邱家用了非常手段,断乎是不能收的。”
思伽知道徐氏的顾虑。某位大老爷,为了强占人家扇子,都能把人逼死。若是邱家为了讨徐老大人的好,做出强取豪夺的事情出来,思伽也不敢接手的,自然向杜氏问明了来历,笑着给徐氏解释道:“说来是一段奇缘,仇先生不知又要画什么东西,住到衢州烂柯山去了,一日在山中被一头野猪追杀,正巧,我大表姐夫进山行猎,及时救下了仇先生,先生把画赠与了大表姐夫,以谢救命之恩。我大表姐夫,是衢州卫指挥使,世袭的定威将军,后来把这画作为寿礼送给了姑父。来路,绝对是干干净净的,不然,亦是玷污了此画。”
“如此,我也能有个回话。弟妹的事,我放在心上,只能说是尽力来办,明天我就回一趟娘家。我不敢把事情说得太满,听大爷说,邱家如今在风口上,若是祖父有顾虑,不能接邱家的人情。还请弟妹见谅。”
邱家与徐家拐了几道子弯了,能帮自然帮的,若是不好帮,也不会为了一幅画硬上,这不是世态炎凉,是俗世常情。思伽理解道:“成与不成都要谢大嫂奔波了。事不能强求,最后都要看天意,邱家人明白。”
说了要事,思伽也不多坐了,徐氏要忙着看账本,自己也有的忙,就出来了。
今儿早起,阿芒和秀儿就指挥着丫鬟婆子们收拾行李,从衣物被褥床帐到饮食餐具,甚至是澡盆恭桶,都装上了马车,午后就出发了,先到庄子上布置。出去玩一趟,就像搬次家一样。
秀儿,到底身份有些敏感,过来韩家之后,平日多是在自己屋里做针线,在思伽这里借本书看看。不大来上房伺候,也不大在韩昭旭面前出现,极少外出走动。思伽想着她的日子挺沉闷的,又出去的机会,自然带着她。单指定了春燕,如真两人看屋子,明天把夏果,含巧,吨吨也带过去。
思伽回了苍擎院,夏果还在安排第二波箱笼,基本是路上要用的东西,一'免费小说'整 理,还有几大箱子,明天出门少说还要装两车。思伽却是要看一看庄子的名册,账册,做个大致了解。小时候在严州府的时候,赵氏就教导过要关心庄子下的佃户,佃户在最下层耕种,很容易受到庄头管事的欺压,暗中多加租子甚至欺男霸女都有可能。思伽并不想自己的庄子闹出这种丑事了,想着到了那里,要暗中查访一遍。
思伽端着一张严肃的脸,一手握着册子,一手还在记录,忽然想到了什么,搁下笔起身坐到韩昭旭身边问道:“二郎,你和母亲在卫所过得好吗?有没有人为难你们?”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单身母亲在任何时代都是艰辛的。
韩昭旭原在榻上看书的,听着思伽关怀忧虑的口气,却是坦然:“母亲刚到卫所的时候或许有吧,我记事起,为难的事情还真挺少的,就母亲一个人,每次养大了羊,就有军户来拉走,一年两次分派下来的粮食分量成色都不差,再在家门口种点菜,闲暇进山打猎用猎物和周围的军户换别的东西,不是活得好好的嘛,大家都是那么活下来的。我的母亲,有不输男儿的心智和勇武,等闲伤不到她”韩昭旭眼神幽深,对早年贫乏的物质生活甚至还有一丝眷恋:“母亲常常说,公门嫡女也好,边关牧民也罢,只有知道活着已经是多么不易的时候,就能坦然熬过艰难的岁月,在磨难面前,沉默的像块石头,有了这样的心境,日日与牛羊为伴,天天粗茶淡饭,也比世上的许多人要幸福!所以,不用觉得心疼,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自然过得挺好的。”
第116章 惊帆
昨天晚上已经辞过府中长辈,故次日天还未透亮,韩昭旭和思伽直接从苍擎院出了门,韩昭旭和家丁护卫骑马,思伽一车,丫鬟们一车,东西两车。
出了城门,再行了一个时辰,房屋渐渐稀疏,看见的,都是大片大片的良田。韩昭旭骑的正是赏赐下来的汗血马,不到两岁的雄马,头细颈高,四蹄修长,身形优美,身量高挑,步履轻盈,一身细腻的黑棕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闪闪的金光。
男人好马如好车,韩昭旭得了这样的好马,自然要和人分享。出了城,再过了人烟密集处,就来敲思伽的车门。思伽在车里拔了首饰,戴了一顶灰毛边的昭君帽,换了一件宝蓝色的对襟窄袖的长袍,下一条浅蓝色的条纹小口裤,套上半尺高的羊皮靴,出了车门,站在车辕上就向韩昭旭张手,韩昭旭长臂一伸,就把思伽带在了怀里。车内夏果拦不住,吨吨用头又撞开了车门,低头就要跳下车,夏果从后面抱住吨吨后半个身子,为难的看向思伽。
思伽笑道:“让它下来跟着我们跑一跑,到了庄子给它洗个澡就好了。”忽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马不会踩着它,踢着它吧。”吨吨在宠物里是高个,在一群马面前是矮子,最近,它总爱往人脚下钻,要是往马脚下钻……
“松狮是打猎的行家,就算被你养废了,多少得留点先祖的传统,就是马脚下,也是有分寸的,操那门子心。”韩昭旭有点哭笑不得的说道。驾起马就跑在最前头,前面最干净,哒哒的马蹄过后,扬尘呢。吨吨也跟着男女主人跑在前面,半米多的身高只和马肚子齐平,却是撒开蹄子挨着马腿跑,还时不时仰头汪汪两声,也不知是叫马还是叫人。
马速并不快,思伽横着坐在马上,怕坐不稳,双手圈着韩昭旭的腰,身子也挨在他身上,道:“我也会骑马的,到庄子里,我驭给你看。”当然马术差的很,骑着马,很慢很慢的跑,看着就像一回事,稍微快一点,思伽就抓不住节奏,不自觉的就要缠马缰俯□子,那样就怂了。
韩昭旭笑道:“到了庄子找一匹温驯的母马给你,带回家里去,我有空陪你练。”
思伽嘟着嘴故意道:“这匹就很好,这匹偶尔借我用用就好了。”
韩昭旭愣了一下,还真纠结了一下解释道:“这马不适合你。人有脾性,马也有脾性,它脾气大的很,就是我用着,一个不高兴还要蹶蹄子,你未必能和它性子磨到一块去,万一甩下来,不是玩的。再说了,汗血马有的是耐力和速度,你骑着也不能发挥它的长处,在你手里,它和别的马没什么区别。我给你另外挑一匹年轻好看的。”
思伽趴在韩昭旭肩上抽笑,道:“逗你的,没架势不撑场子,我骑着它也不像个样子。”只有开二十码的胆却要驾两百码的车,误人子弟呀,“它怎么脾气不好了,我看它现在挺好的,你被它……没有摔下来过吧。”越有本事的,不管是人也好,畜生也罢,都不甘心被人驱策。
韩昭旭摸摸手下的鬃毛道:“这马从北辽过来,就分在我手里的,那个时候,它刚刚被骟过,心情不好,换了主人,更加不好,还绝食了两天呢,我每天伺候它比伺候孙子还尽心,它才活过来,有了力气又和我甩性子,不过,它还没这个本事摔我下来。”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北辽和大梁交易的马都是骟过的,那一刀放在任何生物上,危险性是一样的,不知道有多少好马,是骟死的。思伽甩甩脑中对于雄风的惋惜,笑着歪缠道:“儿子都没有呢,就知道怎么伺候孙子了?”
这原是军中的荤话,韩昭旭在军中待久了,多少带着点影响,此时,思伽软软的娇嗔,柔柔的眉眼,还有环在身上的一双手臂,隔着布料,却能想象它们穿越阻隔,放在自己肌肤上的魅力,呼气不自觉就急促起来,鬼使神差的叼起思伽的耳垂道:“晚上你就知道,我会不会伺候了。”
思伽心血一下就往上涌起来了,这,完全没有挑逗他的意思,怎么引起他的性致来了,忙红着脸躲开道:“后面好多人呢,后面就算了,反正看不见,要是前面钻出个过路的,我们同乘一匹,倒也罢了,再那样……羞死人了。”
思伽为了躲他,本能的身子闪了点,一只手做保护状的捂住自己的耳朵,韩昭旭生怕她坐不稳,连忙一只手放了缰绳,过来揽住她的腰护着,想着自己刚才的确轻浮了,嘴上却道:“怎就羞成这样了,”手不够,嘴不好用,弯下来,用额头点了下思伽的额头,稳定呼吸,岔开话题,道:“我的马,还没有取名字呢,特意留着,听听你的意思。”
好马配好鞍,好马配好名,思伽想了好久,才道:“驰骤烈风,举帆之疾,不如叫惊帆吧。”
韩昭旭歪人生歪心,却听出另一层谐音:阅尽千帆皆不是,天长地久夜未央,心下甜蜜道:“好名字!”
思伽横着坐了一会儿,就扭着身子要叉这坐,这身衣服,本来就是正经骑马服,不用人抱着。韩昭旭依她,就给她换了个姿势。
临近中午的时候,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一户人家就坐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坳中,做了吃食放在路边买,赚点小钱贴补家用。车里是带着所有人的午饭点心的,还有炉子煤炭,热热就能吃的,思伽却好奇路边摊的味道,让丫鬟过去打听。是卖饼的,不夹臊子两文钱一张,夹臊子四文钱一张,臊子是三月里时鲜的几种野菜混着肉和蛋做成的。
因为客源不稳,对方不敢做多了,做多了都要自己吃,全买下,也不过三十多张饼子和一小盆臊子,思伽尝着新鲜,可劲的夹着臊子吃,臊子分给韩昭旭和几个丫鬟们就用完了,其他人也不是啃白的,就着家里的菜吃了。因为向对方打听了臊子的做法,算是偷人手艺,一百多文钱的东西,给了他二两银子。
到天全黑了,韩昭旭一行才到了庄子。这个庄子是因为傅氏之功赐在韩昭旭名下的,有近二十五顷的地,这一次受赏,又追了十顷,就是三千五百亩土地了,近八十家佃户伺候这三千五百亩土地,有三四百人口,已经形成了一个村子的模样。不同的是,中间有个极气派的院子,就像是几十间平民房拱卫着一栋豪华别墅。
院子前面,星星点点的火把亮着,走近看见一个矮矮瘦瘦的汉子站中间,穿的最是体面,还戴了个帽子,像是庄头,后面一大群几十人,应该是每家佃户的代表。
韩昭旭打马走在前面,弯腰和中间的人说了几句话,后面的人都散了。思伽才下了车进院子,院子的主屋灯火通明,屋里桌椅几架,被褥帐幔都是家里拿来的,思伽坐下,春燕就倒了杯金银花茉莉茶出来,杯子还是思伽用惯的那个白瓷绘五彩的暖杯。
思伽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温温笑道:“你和春燕下去休息吧,比我们早了一个黑夜出发的,不过几个时辰就收拾出家里的样子来,眼睛都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