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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姐儿家里也有幼弟,比怀哥儿小了几岁,但是毕竟是做过姐姐的,就带了一股大人样儿,她伸出手摸了摸怀哥儿的头,笑道:“本就是表弟,自然是和弟弟一样。”
怀哥儿因涟姐儿并不比他大两岁,却被当成了小孩子看待,甚觉尴尬,又不好反驳长姐,一双眼睛在屋里游移不定,却被他一眼看到边上儿站着的顾二。
那一头偏黄的头发,瘦瘦小小偏生的一副老实面孔,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顾二,结巴道:“这,这个是姐姐房里的丫鬟?”
涟姐儿和萱姐儿对望一眼,涟姐儿笑道:“这是我房里的丫鬟,怎么,得罪了表弟不成?”
怀哥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窜了起来,复又坐下,却是恢复了正常,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腰间,里面装了一小块碎银的地方隐隐发烫,找了许久原来是表姐身边的丫鬟,难怪啊,不对,表姐是后来才来的么,怎么就成了表姐的丫鬟了。
怀哥儿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弃去想,咳了两声道:“怎么会,我是见表姐的这个丫鬟生的灵秀忍不住问了一句。”
灵秀……
萱姐儿和涟姐儿面面相觑,看看顾二,俱都扑哧一笑,萱姐儿故意道:“你不晓得,这个灵秀的丫鬟还有个般配的名字呢。”
怀哥儿咦了一声,好奇的问:“叫什么?”
萱姐儿笑道:“顾盼生姿的顾盼二字呢。”话罢,和涟姐儿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怀哥儿脸皮一紧,斜着眼睛看了下顾二,见她面无表情,神色木讷,这也叫顾盼生姿?顿时明白两个姐姐在拿顾二打趣。
他不禁想起自己,舅舅没有考中举人之前,也常常成为堂弟们的取笑对象,说他舅舅年过四十还不忘科举,真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子。
再看向顾二的时候,就带了一丝怜悯,这一看下,却发现了些许不同,顾二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似乎已经呆傻,他却知道人若是怒到极点也会如此隐忍,再看到顾二衣袖微微抖动,自然想象的出衣袖下顾二的手定然是握成了拳头。
怀哥儿由己及人,对顾二却是大生同类之感,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了一块碎银,约莫半个拇指大小,若无其事地唤道:“顾盼,平日里你伺候表姐甚是辛苦,这个是赏你的。”
萱姐儿大是吃惊,那一小块碎银怎么也得有二两了,相当于怀哥儿一个月的月例了,只是此时涟姐儿在场,她却不好驳了怀哥儿面子,故意恼道:“就会讨好你的新姐姐,你日日里到我这儿打秋风,柳儿也不知道给你留了多少好吃的好顽的,也没见你打赏一个半个的。”
怀哥儿的手僵在半空,顾二一双眼睛望向涟姐儿,却不伸手去接,一时间,场面甚是尴尬,涟姐儿连忙婉拒道:“表弟还是收回去吧,她在我那里也不缺吃穿。”
姐姐们或明或暗的劝阻反倒激发了怀哥儿的脾气,怎么的,堂堂李府的七少爷,打赏一个下人还不能自己做主了?
他猛地站起,大步上前,抓起顾二的手,就想把银子塞过去,只是涟姐儿既然明确拒绝了,顾二自然不敢接受,右手紧握成了拳头,她生来力大,怀哥儿竟然掰之不开,脾气上来,怀哥儿张嘴就咬。
顾二惊叫一声,涟姐儿和萱姐儿赶紧上前,一个拉开怀哥儿,一个护住顾二,却见顾二的手上齐刷刷一圈牙印子,隐隐渗出血迹。
萱姐儿恼道:“哪有你这样打赏人的,你这是打赏还是给医药费呢?”
怀哥儿见了顾二手上的一圈血痕,不禁后悔,嗫嗫地道:“谁叫她不收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后又拔高声音,理直气壮地把银子递过去道:“拿去看大夫吧。”
竟然顺着萱姐儿的坡下了驴了,萱姐儿又好气又好笑,倒也不能因为这个责罚自己弟弟,只得接过怀哥儿手里的银子,拉过顾二的手,轻轻放在顾二的手心里,柔声道:“你家少爷就这么个臭脾气,这银子你且拿去买些头花零嘴。”
顾二又看了看涟姐儿,见她点了头,才伸手接过。
萱姐儿又拉过顾二的手,见那一圈印子红肿起来,唤着柳儿寻了些药粉给顾二涂上,又给她细细包了起来,笑道:“这几**就不要做活了,也算是得了便宜。”
又对涟姐儿嘱咐道:“这几日就让她歇歇吧。”涟姐儿自是应了下来,萱姐儿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怀哥儿,这个惹祸精,突地想起了今日里不是该摆宴谢师吗?
萱姐儿板起脸问道:“你怎么来我这里了,不是该去谢师宴吗?”
怀哥儿理直气壮地说:“哥哥叫我回来了。”
萱姐儿自然知道哥哥对这个庶出的弟弟是什么样子,严厉有余,慈爱不足,她更知道怀哥儿是什么德行,气的抓住怀哥儿的袖子,劈手就要打他,怀哥儿挣着她的手躲闪着,一边躲一边大喊:“母老虎要吃人了,母老虎要吃人了,姐夫,你在哪里啊”
萱姐儿被他气的发笑,拽住怀哥儿的袖子往身前拉,鼻子间却突然嗅到一股冲鼻的味道,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萱姐儿两只眼睛瞬间红了一圈,她流着泪水笑骂道:“你这小猴子又出了什么怪招,这袖子做了这种古怪想要对付谁。”
怀哥儿讪笑着也不答话,萱姐儿追着他捶打,边打边骂道:“定然又是骗你那个直心眼的大哥了是不?大哥老说你娇贵,怕是根本想不到你会欺他。”
怀哥儿被姐姐一语说中,赶紧凑上来让萱姐儿打了两巴掌出气,又伸手拦住萱姐儿的粉拳道:“姐姐莫要打疼了自己的手。”一副谄媚奉承的样子,萱姐儿被他逗的发笑,一屋子的丫鬟也都笑了。
怀哥儿却偷眼去看顾二,见她也抿着嘴巴微微笑着,心里一松,背过身悄悄对着顾二挤了下眼睛,顾二的笑登时僵在了脸上,一双眼睛又看向了地面。
姐弟三人玩闹了一会儿,丫鬟取了饭回来,因晚上还有酒席,就只随便吃了点,柳儿凑上来,对着怀哥儿低声说了句话,怀哥儿如同屁股下着了火一般瞬间站了起来,急火火的道:“我先走了,大哥那边吃完了怕是还要寻我。”
望着来去如风的怀哥儿背影,萱姐儿好奇地问柳儿:“你跟弟弟说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柳儿嘻嘻笑道:“奴婢只是告诉他,大*奶快要回来了。”
萱姐儿默然,这个弟弟对大哥是又敬又畏,对母亲却是完完全全的怕了。母亲倒也没有苛待他,只是总不像对待自己和大哥一般就是了。
艾,这府里因了祖母和祖父恩爱,每一房都只有一个奶奶,到了父亲这里,也不知怎的,自从自己出世后,父亲一门心思的想要寻仙问道,母亲劝阻不及,祖母就怪母亲没用,又从外面聘了个小星入门。
那姨娘倒的确讨了父亲的好,只是一年不到,生怀弟的时候却难产去了,父亲也未见如何伤心难过,满嘴巴惆怅艳羡地道,道友是个有福的,先我一步早登极乐了。
母亲是彻底放弃父亲了,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在家,不管他是修个道观一样的房子还是成日里念经打坐,一概不去管他。
涟姐儿又坐了一会儿,因了晚上还有席面,就回自己院子了,还要收拾收拾挑件见人的衣服才是。
顾二皮糙肉厚,那手上一圈细小的咬痕本不妨事,涟姐儿叫她休息,她却不肯,和往日里一般的干活,涟姐儿劝了两次,见她依然故我,也就随她去了。
到了晚上,涟姐儿换上一身过年时刚做的间色裙,用了黄绿二色搭配,看着鲜嫩活泼。头发又叫顾二重新梳了一遍,她倒是没想到,早上顾二只在旁边看到萱姐儿给她梳了一次,就学会了这种双环髻,心里对顾二未免又看重了些。
到了老太太屋里,映红迎了出来,热情的打着帘子道:“姐儿们都过来了,就差姑娘了。”
话罢,一眼看到跟在涟姐儿身后的顾二,待涟姐儿进去后,映红拉过顾二到了外间,翻出一碟糕饼果子放在了顾二面前,笑嘻嘻地道:“妹子,吃罢。”
顾二怯生生地看着映红,又看了看周围一圈各种眼色的其他丫鬟,柳儿是萱姐儿身边相熟的,对她善意的点了点头,韩满娘自从蔁姐儿被禁足以后,连挈着被三太太修理了一顿,如今老实些了,却也不像平日里总捧着笑了。
第七十三章 李府家宴
第七十三章 李府家宴
另有几个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顾二僵着不动,映红却在一旁连连劝她食用。
还是柳儿会做人,见顾二尴尬,上前拿起一块糕点往嘴巴里一塞,细细嚼了方道:“映红姐姐真是的,还非要人齐了才肯拿出压箱底的来招待人。”
一句话就把映红对顾二的另眼相看转成了思虑周全,顾二大是佩服,暗自注意起柳儿的一举一动来。见她左右逢源,上至大丫鬟映红,下至没有等级的小丫鬟,一个个都说的上话。柳儿又招呼起其他几个丫鬟来,大家一边吃,一边夸着映红,映红面上有光,看着柳儿呵呵直乐。
映红回头再劝顾二进些点心,顾二自然是应了。
里面若是叫端个茶,递个水,又或者是上些点心水果,柳儿总是先一步备好,却把盘碟交给映红送进去,于是映红对她也是高看一眼。顾二看的暗暗心惊,默默的都记了下来,长袖善舞这一招虽然学不来,居功不受却还可以学学。
过了会儿,见柳儿突然站起来,又缓缓的坐下去,另外一边映红打起了帘子,呼啦啦进来几个少年,却是李府的小爷们到了。
内宅里,小爷们都换了丫鬟,其中一个五官端正,面容和善的可不正是顾怜花?另外一个长手长脚的跟在怀哥儿身旁的却是王小妹。
等大丫鬟小丫鬟们帮着几个小爷除了大衣服,把小爷们送进了老太太房里,相熟的丫鬟就聚做一堆,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因离着里屋很近,也都晓得分寸,压低了声音来说。
韩满娘拉过顾怜花又叫上王小妹,三个人看着其乐融融,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一起向顾二看来,尤其是顾怜花,面上毫不掩饰的满是吃惊错愕。
顾怜花想也不想就向着顾二行来,到了身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妹妹如今也出头了啊。”
顾二一双小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像是个哑巴一样,顾怜花见她这副德行,觉得被忽视了,以前成日里看不上的人现在却成了表小姐的贴身丫鬟,叫她如何不生气。
对着韩满娘使了个眼神,韩满娘拉着王小妹占了顾二的一边,三人鼎足而立,把顾二围在了当中,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顾怜花不动声色的伸出手,在顾二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顾二发出了一声尖叫,顾怜花听得一愣,若是往日里,顾二受了欺负,会躲会闪唯独不会叫唤出声,她这边呆了一下,另外一边,映红柳儿等大丫鬟可就注意上了。
映红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摆着三个打一个,她也不上前拉架,也不教训顾怜花,却拿伺候明哥儿的大丫鬟香儿开炮:“你是怎么管教小丫鬟的,若是惹了里面的奶奶们注意,咱们担待的起么?”
单论等级,映红可是唯一一个一等丫鬟,其他少爷小姐房里的撑死了不过二等,又论情面,天子脚下的七品官还比外面的芝麻官大上半品呢,映红自然把这一屋子的丫鬟都压的死死的。
何况映红说话那真叫滴水不漏,她说咱们担待的起吗?不说你们担待的起吗?表示愿意共同承担责任,你总不好意思连累咱们吧?
香儿黑着脸应了,大步走了过去,对着顾怜花的腰间狠狠一拧,她岁数比顾怜花大上些,手上的劲可大了不止半分,顾怜花吸了一口冷气就要尖叫,香儿另外一只手却已经捂上她的嘴巴,压低了声音骂道:“不开眼的东西,等回去再教训你。”
顾怜花嘴巴被堵住,眼里却惊恐万分,可见平日里也是被教训惯了的。
韩满娘上面没有了大丫鬟,却不妨碍柳儿请她过去聊天,毕竟是二姑娘身边伺候的,总要给几分面子,话里话外却一直讨论着蔁姐儿给二姑娘绣的那一幅炕屏,韩满娘到底伶俐,很快悟到了这是敲打她呢,低眉垂目的做了一副受气小媳妇样。
柳儿三不五时看上韩满娘一眼,心里就暗暗叹气,蔁姐儿那么泼辣的人物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心机深沉的东西在身边,只怕将来若是带去陪嫁,早晚要爬上姑爷的床。
王小妹本性忠厚,等顾怜花和韩满娘走了,却对顾二悄声道:“刚来的时候,真是对不住你了。”
顾二饱经人情冷暖,虽然有些感动,却也不敢立刻就信了,面上淡淡的应了声,王小妹却急了,伸手拉着顾二的袖子,低声道:“我们怀哥儿让我问你,手可好了?”
顾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敢情这是个钦差啊,奉旨体察下情来了,她一手抚住受伤处,隐隐却有些发烫,轻声道:“不妨事了,还请姐姐替我谢谢怀少爷的关心。”
王小妹倒真是个实诚的,不依不饶非要看眼顾二手上的伤痕,顾二无奈,只得伸出手去让她看了,却见上面一圈淡淡的红印,肿胀已经消了不少,登时大为放心。
顾二和她终究也没什么话讲,两个人傻傻的站立着,直到映红来招呼一干丫鬟,“席面已经布置好了,伺候主子吃饭罢。”
她随口点了柳儿,顾二,又加了香儿和其他几个少爷房里的大丫鬟,却是把顾怜花和韩满娘排斥在外,王小妹也被撇到了一边。
这一群丫鬟簇拥着主子们到了隔壁的饭厅,因李家大少远行在即,二姑娘又要嫁人,老太太就图个合家团圆,也不避讳那么多了,一共开了两席,老太太和老太爷被奉了上座,大太太这一辈的陪坐一旁,小辈的以李思齐夫妻为首,又开了一席。
顾二自然是伺候涟姐儿的,这席面上的规矩贺大娘也曾详细的给她解说过,萍儿也曾交代过她,倒是并不慌乱,因了王小妹没来,怀哥儿又和涟姐儿坐在了一处,顾二给涟姐儿递了烫过的毛巾后,很自然的又取了一条递给了怀哥儿。
怀哥儿有些受宠若惊,伸手接过后,擦完手,递还给顾二的时候却顿了一下,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顾二,顾二一怔,随即明悟过来,把被怀哥儿咬过的手伸了出去,怀哥儿看了一眼,呼出一口长气,才把毛巾递还给顾二。
主子们俱都是彬彬有礼的吃喝着,也不好伸长了筷头去夹对面的菜,丫鬟们自然要代劳做这一项琐事,涟姐儿口味清淡,顾二只夹些清蒸或是炖煮的菜给她。
却不知道怀哥儿的口味,顾二想了想,初始把每样菜都给怀哥儿夹了一遍,仔细观察着,看怀哥儿一口吃下了红烧肘子,又两下咽了糖醋里脊,就知道这位是个无肉不欢且口味偏重的主儿。
顾二做事向来仔细,她又寻了一双公筷,一双给涟姐儿夹菜,一双给怀哥儿布菜,省的筷子沾了油腻污了涟姐儿的胃口。
伺候的丫鬟也都是人精,见顾二如此仔细,一个个窃笑不已,却被大太太发现了端倪,忍不住板着脸咳了一声,老太太不满地扫了一眼大儿媳,不咸不淡地说:“老大家的,你若是身子不爽利,就回去休